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第四章 冤家路窄 山虎贖罪</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第四章 冤家路窄 山虎贖罪</h3><br /><br />  博士和他的兩個助手,是直接降落在貨船的甲板上的。<br /><br />  那時,黃絹的手下已登上了貨船,包括山虎上校在內。<br /><br />  直升機停下,康比博士一馬當先,下了直升機。山虎上校已接到了命令,盡量恭敬地迎接博士--他得到的命令十分嚴厲:你若是令得博士皺一次眉,就剁掉你的一隻手指!<br /><br />  所以,山虎上校的態度是恭敬得無可比擬的。不過康比博士一看到他那麼巨大的身形,還是不由自主地皺了皺眉,使得山虎上校心中突突亂跳,不知道黃絹追究起來,如何解釋才好。<br /><br />  山虎上校魁偉的身形,和他雖然滿面堆笑,但是刀疤和橫肉看來卻更令人心悸的臉,使得康比博士悶哼了一聲:「你是從哪裡出來的,魔瓶還是神燈?」<br /><br />  山虎上校一下子沒有聽懂,只是連聲說:「隨你喜歡,博士,隨你喜歡!」<br /><br />  跟著博士一起離開直升機的,是一個有著一頭紅髮,但是神情看來有點猥瑣的白種人,三十歲左右,不喜歡講話。他也有著博士的頭銜,但是有康比博士珠玉在前,人人都只稱他為哈謀先生。<br /><br />  再接著,就是康比博士新聘任的助手,那位嬌俏美麗的東方女郎了。<br /><br />  康比博士有工作狂熱,一到了貨船上,幾乎立即就展開工作,詳細地研究貨船上的電腦系統。<br /><br />  山虎上校為了獻殷勤,緊跟在旁邊。但是不到三分鐘,就被康比博士用最嚴厲的語句轟了出去。<br /><br />  在康比博士和他的兩個助手,正埋頭於察看貨船的電腦系統之際,又一架直升機降落在貨船的甲板上。<br /><br />  山虎上校率領的衛隊和貨船上的船員,都在甲板上列隊歡迎。直升機停定,首先登上甲板的是波爾船長,他高舉雙手,大叫:「我回來了!」<br /><br />  由於他心情是如此興奮,他走到船員面前一個個擁抱他們。當他來到山虎上校的面前時,望著他巨大的身形怔了一怔,揮著手轉過身去。<br /><br />  接著下機的是黃絹,全體衛隊立即挺立行禮,山虎上校更巴結地迎上去。<br /><br />  山虎上校這時的行動,簡直像是小丑一樣,他來到黃絹的面前,屈一膝跪了下來,伸手想去握黃絹的手。但黃絹卻縮著手,用十分低沉而肯定的聲音道:「快給我滾遠一些!」<br /><br />  在山虎上校還未曾來得及「執行命令」之際,黃絹又已道:「你當海盜時的一個舊相識也來了,記著,我有重要的事要辦,別生任何是非!」<br /><br />  山虎上校一時之間,還未曾明白「當海盜時的舊相識」是甚麼意思,原振俠和林文義已走了下來。<br /><br />  山虎上校看到了原振俠,就已經震動了一下,自然而然地伸手護住了要害。而等到他看到了林文義時,他張大了口,臉上的肌肉不住在跳動,神情怪異驚怖之極,竟比林文義看到了他還要驚駭!<br /><br />  林文義一手拄杖,一手緊握著原振俠的手臂,雙腿在發著顫,也不知道他是害怕,是憤恨,還是激動得想報仇雪恨,他的喉間,發出一陣相當可怕的異樣聲響。<br /><br />  山虎上校也全然僵硬了,他突然連退了幾步,雙手揮動著,無助地望向黃絹。<br /><br />  黃絹冷冷地道:「林先生是我的貴賓,你,負責你自己該負責的事--」<br /><br />  山虎上校突然發出了一下十分怪異的吼叫聲來--他本意可能只是想透一口氣,清一清喉嚨,好開始說話,可是由於他的身形實在太巨大,所以變成了一下怪異莫名的吼叫聲。<br /><br />  在這下聲響之後,他急急道:「這麼說是真的了?他們說阿英曾在這貨船上出現,那是真的了?」<br /><br />  他問得那麼急促,一句話和下一句話之間的喘息聲,聽來也叫人有震耳之感。<br /><br />  黃絹冷冷地道:「真的也好,假的也好,那都不關你的事!」<br /><br />  山虎上校突然咆哮了起來--這一次,是真正的咆哮,連黃絹也不由自主,後退了半步。<br /><br />  雖然他只能算是叫了半聲,就立時硬生生地止住,可是他心情之激動,也可以看得出來。他雙手緊握著拳,指節骨發出響亮的「格格」聲響來。<br /><br />  他當然是已經被黃絹收服了的,不然他的「反抗」,怎會止於發出半下吼叫聲!他的雙眼睜得極大,眼中的血絲又多又濃,看來駭人之極!<br /><br />  林文義在原振俠的身後,已禁不住發出了一下呻吟聲來。<br /><br />  山虎咬牙切齒:「阿英在船上,我要見她!」<br /><br />  黃絹兩道秀眉揚起,現出了十分憤怒的神情來。別看她身形和山虎相比可能是一與四之比,而且仰著頭看山虎,可是這時,在她臉上現出來的那種冷峻和嚴厲的神情,她那利劍一樣的眼光,也使得山虎上校突然震動了一下。可是他仍然一臉兇狠,站著不動。<br /><br />  在一旁的原振俠一見這等情景,心中不禁十分疑惑。他絕對可以肯定,山虎上校對黃絹,是已經完全傾服了的。可是這時的情景,他顯然準備不顧一切來違抗黃絹!<br /><br />  為了甚麼?是為了阿英?<br /><br />  原振俠看出,這種場面如果處置不好,黃絹一味高壓的話,隱伏在山虎上校體內的兇性,可能會一下子爆發出來,不可收拾!<br /><br />  他立時走向前去,和山虎上校保持了一個安全的距離,才朗聲道:「阿英不在貨船上,情形--超乎你的知識程度之外,你還是執行黃將軍的命令好。」<br /><br />  山虎上校急速地喘著氣,當他吸氣和呼氣之際,他寬闊的胸膛起伏的幅度之大,簡直驚人。使人可以清楚地感到他的肌肉在跳動,他的血液在急速奔流,他的兇性正在積聚!<br /><br />  原振俠又沉聲道:「你不是一個莽漢,你有頭腦,你該知道自己該怎麼做!」<br /><br />  他一面說,一面把手放在背後,向黃絹作著手勢,示意黃絹別太逼迫他,免得他的兇性大發。<br /><br />  黃絹看到了山虎這種情形,心中也有幾分怵然,就由得原振俠去處置。<br /><br />  山虎上校的喉際,發出了一陣吼聲:「阿英,如果她在貨船--」<br /><br />  原振俠疾一揮手,打斷了他的話頭:「她不在船上,她的情形十分特殊,沒有人向你說起過她的特殊情形?我可以告訴你!」<br /><br />  山虎上校震動了一下,全身緊鼓著的肌肉鬆弛了下來,竟然有十分感激的神色:「謝謝你,原醫生!謝謝你,原醫生!」<br /><br />  原振俠也鬆了一口氣,和黃絹交換了一個眼色。黃絹略點了點頭:「現在沒有濃霧,又是白天,不會有甚麼事情發生!」<br /><br />  林文義有點怯意地叫了一聲:「原醫生!」<br /><br />  原振俠還沒有回答,黃絹已不耐煩地斥道:「這野人的心中只有阿英,根本沒有你,你放心好了!」<br /><br />  林文義身子劇烈地發起抖來!<br /><br />  原振俠剛感到黃絹不應該這樣逼迫林文義--林文義雖然性格軟弱,但是再軟弱的人,若是被逼得急了,一樣會有一個忍受的極限的!<br /><br />  而且,如今的環境,和山虎當海盜時,可以隨便操人生死的情形不同了,林文義他--<br /><br />  原振俠才想到這裡,便已聽到林文義發出了一下難聽刺耳之極的號叫聲,揚起手杖,踉蹌著向山虎上校衝了過去。<br /><br />  山虎上校轉過頭,用一種不能相信,十分滑稽的眼光望定了林文義。和林文義那種咬牙切齒、全身的氣力都迸發在外、心中所有的仇恨都噴射而出的情形,形成了一個強烈的對比。<br /><br />  原振俠心中暗嘆了一聲,「啪」地一聲響,林文義手中的手杖,已重重擊打在山虎上校的身上。山虎甚至於未曾用手去遮掩頭臉,只是仍然用那種滑稽的眼光,望定了林文義。<br /><br />  林文義不斷揮著手杖,一下又一下,抽打在山虎的身上。看得出他每一下,都是出盡了死力在打著對方的,可是雙方之間,力量的懸殊實在太甚,他再用盡生平之力,山虎還是一點感覺也沒有,一動也不動地任由他擊打。<br /><br />  終於,在不知是十幾下還是二十幾下之後,林文義手中那根手杖,「啪」地一聲斷成了兩截。木製的手杖斷成了兩截之後,一截落地,另外半截還在林文義的手中,斷口處的折裂,看來相當尖銳。<br /><br />  林文義這時,滿頭大汗,口中發出「呵呵」的聲響,整個人就像是瘋了一樣。<br /><br />  突然之間,他號叫著跳起來,把手中的斷杖,直插向山虎上校的左眼。<br /><br />  這一下變化,倒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原振俠更是大吃一驚!因為那和用手杖擊打山虎大不相同,斷杖插向他的眼睛,無論插中插不中,都會惹得山虎施暴,而山虎只要一還手,林文義怎堪一擊?<br /><br />  可是林文義出手又極快,他大聲呼喝想要制止,已經來不及了!<br /><br />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出乎甲板上每一個人的意料之外,連攻擊者林文義,也全然不能相信發生的是事實!<br /><br />  林文義的斷杖插向山虎上校,人人都知道以山虎上校的身手,只消伸一個指頭撥一下,就可以將林文義連人帶杖,一起直掃跌出去!<br /><br />  可是,山虎上校仍然像鐵塔一樣站立著,動也不動!<br /><br />  在貨船甲板上的所有人之中,只有黃絹和原振俠兩人,注意到了山虎上校其實並不是真的「一動也不動」。他在斷杖疾插而至之際,下垂著的雙手,手指突然一緊,捏成了拳頭。<br /><br />  原振俠在那一剎間,心中還突地一凜,因為他知道,林文義是無論如何禁不起山虎那一拳的!<br /><br />  可是,就在那時,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山虎根本一點沒有揚起拳頭來的意思,斷杖也就在這時,發出了詭異莫名、令人心悸的「噗」的一聲響,插進了山虎的左眼之中!<br /><br />  這一下,所有的人都呆住了!林文義也呆住了,他突然鬆開了手--斷杖是自下而上插上去的,一鬆手,杖就向下垂,但是插進了山虎的左眼相當深,並沒有落下來。<br /><br />  人人都屏住了氣息,盯著山虎看。山虎面上的肌肉,形成了可怕的扭曲,血和著莫名其妙的、不知是甚麼的液汁,再加上他的汗,循著斷杖流下來,流到了杖柄上,發出清晰可聞的聲響,滴在甲板上!<br /><br />  一滴、兩滴、三滴--每一滴的聲響並不大,可是對許多人來說,卻可以稱之為一生之中,聽到過的最驚心動魄的聲音!<br /><br />  原振俠一個箭步,掠到了山虎的面前。他先一伸手,用力把呆若木雞的林文義一下推開去,林文義再也站立不穩,一下子跌倒在甲板上。這時候,他才知道害怕,一倒了下來之後,連滾帶爬地向外逃開去。<br /><br />  山虎一伸手,把斷杖自眼中拔了下來。原振俠一看,手杖斷口處,染血的部位約有三公分,知道未曾傷及腦部,但是左眼受了這樣的重傷,一定保不住了,他叫了一聲:「拿救傷包來!」<br /><br />  有警覺得快的人,莫名其妙地發一聲喊奔了開去。山虎也真稱得上是兇悍絕倫,拔下了斷杖之後,就用一隻手,幾根手指之力,「啪啪啪」地把斷杖又斷成了七、八截!<br /><br />  血自他左眼湧出來,左眼眼眶附近,因充血而腫成了可怕的紫黑色。眼中根本沒有眼珠了,只是一個深洞,汩汩地在向外噴著血。<br /><br />  可是他的右眼還睜得老大,瞪著正在連滾帶爬,向外逃開去的林文義,一字一頓地道:「一隻眼換一截腿,夠了吧?」<br /><br />  黃絹在這時鼓起掌來,掌聲聽來清脆玲瓏之極。山虎居然還「謝幕」一樣地,向黃絹彎了彎腰。<br /><br />  林文義在甲板上站不起來,除了喘氣之外,甚麼也不能做。山虎卻一仰頭,滿臉血污,如同厲鬼一樣笑了起來。<br /><br />  在那剎間,原振俠的思緒複雜到了極點。他實在不明白,何以山虎任由林文義攻擊,任由斷杖插進了他的左眼?<br /><br />  山虎完全有機會避免這種情形發生的,就算他不願意還手,只要他隨便移動一下,林文義也必然不能得手!<br /><br />  可是他卻一動都不動!<br /><br />  他雙手緊握著拳,那是在那一剎間,他已經立定了心意,任由斷杖插進自己的眼中!<br /><br />  為甚麼?山虎的兇性要是發作起來,甚麼環境他都不理會,更不會計較甚麼後果!<br /><br />  為甚麼?難道真如他所說,他用一隻眼睛,去賠償林文義的一截腿?<br /><br />  那又表示甚麼?表示他的懺悔?<br /><br />  山虎上校這樣窮兇極惡的惡魔,若是對他自己的惡行會懺悔,那真是天方夜譚了!<br /><br />  雖然事情已經發生,但原振俠也絕不敢相信這一點!<br /><br />  那麼,又是為了甚麼?<br /><br />  這時,貨船上的醫務人員,已經抬著擔架飛奔了過來。山虎上校厲聲大笑,一抬腳,把擔架踢得直飛向半空,像是一隻白色長方形的風箏一樣,在半空中飄蕩。他向原振俠,發出如同活生生自陰間冒出來的鬼魂的一笑,指著自己還在冒血的眼睛:「原醫生,一面替我包紮,一面告訴我有關阿英的情形!」<br /><br />  原振俠在那一剎間,激動得身子有點發顫。<br /><br />  為了阿英--那更不可思議了!<br /><br />  然而看來,除了是為了阿英之外,再也沒有別的解釋了!<br /><br />  原振俠只是作了一個手勢,山虎已向醫務員說道:「帶路!」<br /><br />  醫務員嚇得呆了,諾諾連聲,雙腳卻如同釘在甲板上一樣,一動也不能動。山虎走過去,在他肩頭上輕輕推了一下,把醫務員推得一個踉蹌,他卻像是一個做了惡作劇的孩子一樣,哈哈大笑了起來。<br /><br />  黃絹在這時來到了原振俠的身邊,用極低的聲音道:「你應該自傲,一個真正的男人曾屈服在你的面前!」<br /><br />  她指的,自然是原振俠曾以極度的機智和超卓的武術,打敗過山虎的那樁事。<br /><br />  (那樁驚心動魄的爭鬥,在《愛神》這個故事中有詳細的敘述。)<br /><br />  不過,原振俠不是很同意黃絹的說法。<br /><br />  黃絹的話中,把山虎稱為「真正的男人」。無疑的,山虎在兇狠絕倫之外,也表現了罕有的勇氣和忍受苦痛的能耐,甚至於他用一眼換一腳的行動,也表現了他的某種「公道」的精神。但是原振俠是一個現代社會培養出來的知識份子,他的道德觀,和原始森林中弱肉強食的道德觀,有著截然不同的看法。<br /><br />  這時,他雖然不明白山虎為甚麼要這樣做,但要他承認山虎這種人,在道德觀上可以被稱為了不起的人,或是「真正的男人」之類,他絕無法接受。他冷笑一聲,表示了他的反感,又道:「請別把我和他放在一起比較!」<br /><br />  黃絹立時回了一句。黃絹的回話,是原振俠絕對想不到的,黃絹竟然說:「是的,我錯了,可以說,你比不上他!」<br /><br />  原振俠一怔間,黃絹已經翩然轉身,走了開去,經過倒在甲板的林文義身邊,理也不理一下。<br /><br />  林文義倒在甲板上,竟沒有人去扶他起來。<br /><br />  原振俠在剎那之間,心緒極亂。反倒是山虎又叫了他一聲,他才如夢初醒一樣,發出了一連幾下苦笑。<br /><br />  在醫務室中,原振俠花了半小時左右,才從山虎的左眼中,取出了若干斷刺,再替他包紮好。他告訴山虎:「你左眼無法再看到東西了!」<br /><br />  山虎居然有幾分幽默感:「這算是做海盜的報應吧!傳統的海盜,不是大多數是單眼的麼?」<br /><br />  原振俠絕不客氣地道:「一點也不好笑!」<br /><br />  山虎自褲袋中摸出扁酒瓶來,一口氣喝了半瓶,才道:「告訴我阿英的情形!」<br /><br />  原振俠點頭:「好,到你的艙房去,一面走一面告訴你。整件事超乎你知識範圍之外,你聽著就是,別亂發問,因為問了我也回答不出。」<br /><br />  山虎伸手在左眼包紮的繃帶上按了一下,站起來,向外就走。他可能有點心神恍惚,離開的時候,頭一下子撞在門框上--他身形太高大,船上的每一扇門,他在經過的時候,都得低下頭才能經過。<br /><br />  到了山虎的艙房,原振俠冷笑道:「一隻眼當然可以抵一條腿,如果你想藉此贖罪的話,那你個子雖大,也不夠切割。」<br /><br />  山虎呆了一呆:「贖罪,誰想贖罪?甚麼叫贖罪?哈哈!」<br /><br />  山虎簡直笑得有點前仰後合,原振俠喝道:「那你是為了甚麼?」<br /><br />  山虎理直氣壯:「當然是為了阿英!阿英不是會到船上來麼?我甚麼也不缺,林文義少了一截腿,在那種情形下,阿英如果愛我而不愛林文義,那就不公平。我不是一個講公平的人,可是在阿英這件事上,我不要阿英的選擇,有甚麼外來因素的影響。」<br /><br />  原振俠只覺得耳際嗡嗡直響,一時之間,他實在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br /><br />  他勉力定了定神,道:「你說甚麼?再說一遍!」<br /><br />  山虎把剛才那番話,一字不易地又說了一遍。原振俠仍然有被噎住了的感覺,揮著手,好一會才講得出話來:「你--說甚麼?你的意思是,如果阿英在貨船上出現,她--會--選擇愛你?」<br /><br />  山虎點頭:「是,為甚麼不?」<br /><br />  原振俠想罵山虎,可是太多咒罵的語言,堵塞住了他的咽喉,反倒令他一句話也講不出來。他只是嘆了一聲:「好,我把『阿英會到貨船上來』的情形,向你約略解釋一下。」<br /><br />  山虎用力揮了一下手,在繃帶外的半邊臉,肌肉跳動著:「我知道是甚麼樣的情形,她--是出現在電腦的螢光幕上,可是又像是真人一樣!」<br /><br />  原振俠怔了一怔,山虎的說法雖然有點不倫不類,但是卻也十分形象化,她是出現在螢光幕上的,可是卻像「真人一樣」。像真人一樣的意思就是,你看到她,她也看得到你,而且甚至可以觸摸得到她!<br /><br />  原振俠沒有再說甚麼,山虎顯得十分興奮:「康比博士說了,他可以有辦法把她從電腦中弄出來!那她--就是到了貨船上了,她--會見到我,自然她會有所選擇--」<br /><br />  原振俠悶哼了一聲--康比博士,這一切自然是康比博士對山虎說的了。他覺得有責任表示一下自己的意見,所以在想了一想之後,他道:「阿英--嗯--你是在那麼惡劣的情形之下,侵佔了阿英的--」<br /><br />  他已經盡量使自己語氣溫和,而且措詞也不那麼激烈。可是一開口,想起山虎上校那種兇殘至極的海盜行徑,他仍然不免怒氣上沖,悶哼了一聲:「你強暴了阿英,並且又要把她殺死,你以為阿英見了你會怎樣?她現在專門在海中對付海盜,我看你要為你自己的性命,多做點打算才好--」<br /><br />  山虎上校聽得原振俠這樣講,低下了頭。<br /><br />  山虎道:「開始,或者--肯定是我不對,可是後來,我卻--並沒有做錯甚麼--」<br /><br />  原振俠更是發怒:「用你海盜的邏輯解釋一下!」<br /><br />  山虎的面肉已激烈地跳動了幾下:「我是強暴了她,可是--可是幾天之後,她曾縮在我的懷裡,說她快樂得全身發抖,說她從來也不知道,作為一個女人,可以有那樣的快樂,那簡直不是人才能有的快樂。我也告訴她,絕不要以為凡是男人,都能使她那麼快樂,絕對不是!一萬個男人之中,未必有一個能給她那樣的快樂,而我能,因為我是萬中無一的男人,是男人中的男人!」<br /><br />  原振俠已聽得不由自主地揚起手來。他想要暴喝一聲,說自己一生之中,再也未曾聽過那麼厚顏無恥的話!可是一轉眼間,他揚起的手卻垂了下來。<br /><br />  雖然他心中仍然充滿了無名怒火,可是他卻知道,山虎是不會捏造出這一番話來的,一定是阿英真正曾那樣說過!<br /><br />  阿英是一個生理上完全成熟了的女性,又在熱帶地區發育成長,會不會在生理上,可能和山虎這樣強壯的男性,產生了十分和諧的配合,而使她在肉體上,有了這樣的感受?<br /><br />  乍一聽起來,那是十分荒謬的!一個殘暴的海盜,和一個被海盜掠走了,任由擺佈的女性--兩者之間,怎能產生甚麼和諧與配合?<br /><br />  但是撇開了一切其他因素不提,單就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而論,又絕對有可能在生理上產生極度的配合!而男女在生理上配合而產生的歡樂,又是人類與生俱來的本能,是不受任何因素影響的!<br /><br />  這樣想來,雖然荒謬,但也不是沒有可能!<br /><br />  原振俠揚了起來的手,因此並沒有摑向山虎,只是無意義地揮動了一下:「那麼,她--為甚麼,還要冒著被你殺死的危險,去找林文義?」<br /><br />  山虎的神情居然有些惘然,他一隻眼眨動著:「我不知道,或許,她想--她不相信我的話,以為個個男人都像我一樣強壯,或許--」<br /><br />  原振俠陡然又揮了一下手,打斷了山虎的話頭,因為他突然想起了一些事!<br /><br />  他了解的阿英、林文義之間的一切,全是林文義說的。<br /><br />  林文義的話,是不是百分之一百可靠呢?原振俠以前沒有懷疑過這一點,現在才想到,整件事,有可能完全不同!<br /><br />  想到了這一點,原振俠不禁用充滿疑惑的神情,望定了山虎,山虎也用獨眼,目光灼灼地回望著他。<br /><br />  這時,原振俠對這個兇神惡煞,已經有了從另一個角度來打量他的看法。<br /><br />  至少,他在林文義用斷杖戳向他眼睛的時候,他完全可以避開而沒有避開。原因,他已經說了,雖然聽來令人極度駭異,但是世上絕不會有人,把自己的眼睛拿來開玩笑,所以那證明他心中真是這樣想。<br /><br />  而且,斷杖戳進了他的眼,他受的創傷極重,而他卻沒有發出半聲呻吟,自始至終若無其事,單是這份對痛苦的忍受能力,也無法不教人佩服。<br /><br />  這也使原振俠想到,上次能夠在赤手空拳的搏擊中,居然贏了這個兇煞,那多少有一點幸運的成分在內!<br /><br />  或許是由於曾贏過他,令他敬服,所以他願意說出心中所想的話來。還是他對阿英,真有一份異樣的感情,所以才特別興奮,要向人講出心中所想的?<br /><br />  原振俠不是十分能確定,但是山虎想找人傾訴他心中想法的那種神態,卻是一看就可以看出來的。而像山虎那樣的大漢,可能一輩子,有任何問題發生,都是靠拳頭和武力解決的,從來也未曾和別人好好傾談過。所以他這時作著無意義的手勢,不知如何開口才好。<br /><br />  原振俠找到了酒,還未及取杯子,山虎已一伸手把酒搶了過去,大拇指一頂,就把未曾開過的瓶塞頂了出來,把酒瓶湊近口中,咕嘟咕嘟連喝了三、四口,抹著嘴唇,獨眼仍然盯著原振俠:「你看我有多少希望?」<br /><br />  這一句問話,問得實在有點無頭無腦,可是原振俠卻完全明白。他的意思是說,阿英如果到了貨船上,選擇他而不愛林文義的機會是多少?<br /><br />  如果沒有剛才的一番思索,原振俠一定會回答,你的希望是零!<br /><br />  但現在情形,多少有點不同,所以原振俠的回答是:「那要看你--在炮艇上對阿英究竟做了些甚麼,要看她在那時怎麼對你。」<br /><br />  山虎吞了一口口水,旋轉著酒瓶,嘴唇掀動著,又用獨眼盯著原振俠,像是全然不知如何開口才好。<br /><br />  他又不斷喝著酒,直到一瓶酒喝完,他用力捏著酒瓶,手指如同鐵鉗,酒瓶在他手掌之中成了碎片,他才道:「我一見到阿英,在三十秒鐘之內,就已經可以肯定,這個女人,就是我要的女人,只有她才配得上我,也只有我才配得到她!」<br /><br />  原振俠沒有說甚麼,只是靜靜地望著山虎。在那時,他的思緒十分亂,他忽然想到,要了解一個人是多麼困難,要了解一件事情的真相,也是多麼困難!<br /><br />  山虎又嘆了一口氣,挪動了一下身子。他這時候的動作,和他巨大的身形、兇惡的外型,都不是十分相稱,尤其他一開口所說的話,更令原振俠吃驚:「我知道--對她這樣的女人--不應該用--對別的女人一樣的方法。可是我不懂,尤其當林文義說,她是他的未婚妻之後,我更怕失去她,所以我就急急佔有了她--真想不到,她竟然是處女--」<br /><br />  山虎講到這裡,略停了一停,臉上的疤痕,閃著一種奪目的可怕的紅色:「你或許不相信,我睡過的女人不知多少,可是除了她之外,沒有一個是處女--」<br /><br />  原振俠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才好,他只好發出幾下乾澀的笑聲,既不否定山虎所說的話,也絕不表示對山虎的話同意。<br /><br />  山虎在接下來的敘述中所說的話,像是囈語一樣:「她--真是--唉--我不知說甚麼才好!我到有了她,才知道女人是怎麼一回事,真是沒有人能相信。若說我不愛她,天會打雷把我打死--」<br /><br />  原振俠直到這時,才冷冷地接了一句:「天有一千個理由,打雷劈死你!」<br /><br />  山虎一點也不諱言他自己的罪惡--或許在他充滿邪惡的心靈之中,根本不把自己的行為當作是一種罪惡!他立時同意:「或許有一萬種,但絕不能為了我不愛她而打雷懲罰我!」<br /><br />  原振俠震動了一下,山虎兩次提及他愛阿英,有這個可能嗎?<br /><br />  實在是不可能的,但是看來卻又是事實,原振俠實在感到了迷惘!<br /><br />  他緩緩吸了一口氣,山虎又道:「開始一兩天,我對她當然十分粗暴。可是,一個女人--就算是在正常的情形下,嫁了一個身體異常強壯的男人,那--也是必須經過的過程。事實上,成熟的女性,都可以承受強壯的男人,不會--」<br /><br />  原振俠用力一揮手:「別向我多說男女的生理構造,我是醫生!」<br /><br />  山虎沉默了片刻,才又道:「總之,我不會讓她落在別人手中!哼,那船長一提起阿英,也賊頭賊腦,小心他--」<br /><br />  接著,山虎對波爾船長,發出一連串不堪入耳的咒罵。<br /><br />  原振俠心中想,阿英究竟在哪裡,還是虛無飄渺的事,可是在這艘貨船上,至少有三個男人,已經都想把她據為己有了。<br /><br />  波爾、林文義和山虎,究竟誰是真正愛著阿英的?這個問題,看來只怕連「愛神」也不容易解答。<br /><br />  原振俠在忽然之間,感到了十分疲倦,那是由於他心頭的迷惘,所產生的一種疲倦。他無意識地搖了搖頭,山虎還目光灼灼地睜著獨眼,望定了他,在等著他回答那個問題。<br /><br />  原振俠也喝了一大口酒:「你曾把她綁起來餵鯊魚,我看,要她愛你的希望,只怕等於零!」<br /><br />  山虎陡然漲紅了臉:「她是女人,她應該知道,男人若是不愛女人,就不會嫉妒得要殺死那女人!林文義就不愛她,眼看她陪我睡,一點表示也沒有!」<br /><br />  山虎說得這樣「理直氣壯」,原振俠揮著手,答不上來。他和山虎之間,實在是無法在心意上溝通的,山虎的一切想法,全是那麼原始和野蠻,還停留在原始人的階段--喜歡一個女人,用木棍把她打昏,扯著她的頭髮,拖回洞去性交,是理所當然的事!<br /><br />  可是原振俠卻是文明人,文明人是無法接受野蠻原始的觀念的。<br /><br />  可是,正如山虎所說,如果女方根本樂意接受這種待遇的話,那又有甚麼是非對錯呢?<br /><br />  原振俠的心中,對山虎的行為,自始至終,有著極強烈的反感。可是這時,他竟然無法對山虎的想法,作出任何判斷!<br /><br />  山虎站了起來,像是一頭巨大無比,又充滿了怒意的熊一樣,在艙中來回走動。他全身瀰漫的精力,像是不斷膨脹,要把船艙脹裂。<br /><br />  原振俠感到極度的不舒服,他也站了起來準備離去。山虎突然又吼叫了一聲:「原醫生,你是--你可以說是我唯一佩服的人!」<br /><br />  原振俠有點啼笑皆非:「太多謝了!」<br /><br />  山虎並沒有聽出他話中的譏諷意味:「所以,如果有人要對阿英不利,而我又獨力難以--保護她的時候,請你為我保護她--」<br /><br />  原振俠怔了一怔,山虎的這幾句話說得誠懇之極,絕對不必懷疑他心中的誠意,而且也使得聽到的人,無法拒絕他的要求。<br /><br />  原振俠還未回答,山虎又道:「那個電腦博士,我看他全身充滿了妖氣,我一點也不喜歡他,只想把他撕成兩半!」<br /><br />  原振俠又不禁聳然動容,山虎形容康比博士「全身充滿了妖氣」,這是多麼古怪的形容,可是就整件事而言,卻又有著某種程度上的契合。<br /><br />  阿英在電腦終端的螢光幕上出現,已經是一種十分「妖異」的現象,而康比博士一心要對付阿英,又一副「捉妖」的姿態,整個詭異的事態之中,確然充滿了一種難以形容的妖氛。連不知所云的林文義、窮兇極惡的山虎、為阿英迷惑的波爾船長、一心想獲得超級能力的黃絹,幾乎人人的身上,都散發著妖異的氣氛。他甚至感到,自己也在這些怪異莫名的事物之中,成了一個模糊不清的妖異影子!<br /><br />  這種感覺,自然絕不會令人感到愉快,他只好用力揮著手:「聽著,阿英的能力比誰都大,她已經成了拯救女神!」<br /><br />  原振俠在這樣說的時候,直視著山虎,他的意思十分明白--阿英有了超特的能力,如果她要報復山虎對她的暴虐,山虎將無法抵抗!<br /><br />  山虎顯然明白這一點,可是他泰然不懼,反倒笑了起來:「她自然要報復我對她的粗暴,而且,我樂意接受她的報復!」<br /><br />  原振俠沒有說甚麼,側著身,經過山虎的身邊走了出去。離開了艙房之後,他才大大地吁了一口氣,以減少心中那種鬱悶的感覺。<br /></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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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冤家路窄 山虎贖罪



  博士和他的兩個助手,是直接降落在貨船的甲板上的。

  那時,黃絹的手下已登上了貨船,包括山虎上校在內。

  直升機停下,康比博士一馬當先,下了直升機。山虎上校已接到了命令,盡量恭敬地迎接博士--他得到的命令十分嚴厲:你若是令得博士皺一次眉,就剁掉你的一隻手指!

  所以,山虎上校的態度是恭敬得無可比擬的。不過康比博士一看到他那麼巨大的身形,還是不由自主地皺了皺眉,使得山虎上校心中突突亂跳,不知道黃絹追究起來,如何解釋才好。

  山虎上校魁偉的身形,和他雖然滿面堆笑,但是刀疤和橫肉看來卻更令人心悸的臉,使得康比博士悶哼了一聲:「你是從哪裡出來的,魔瓶還是神燈?」

  山虎上校一下子沒有聽懂,只是連聲說:「隨你喜歡,博士,隨你喜歡!」

  跟著博士一起離開直升機的,是一個有著一頭紅髮,但是神情看來有點猥瑣的白種人,三十歲左右,不喜歡講話。他也有著博士的頭銜,但是有康比博士珠玉在前,人人都只稱他為哈謀先生。

  再接著,就是康比博士新聘任的助手,那位嬌俏美麗的東方女郎了。

  康比博士有工作狂熱,一到了貨船上,幾乎立即就展開工作,詳細地研究貨船上的電腦系統。

  山虎上校為了獻殷勤,緊跟在旁邊。但是不到三分鐘,就被康比博士用最嚴厲的語句轟了出去。

  在康比博士和他的兩個助手,正埋頭於察看貨船的電腦系統之際,又一架直升機降落在貨船的甲板上。

  山虎上校率領的衛隊和貨船上的船員,都在甲板上列隊歡迎。直升機停定,首先登上甲板的是波爾船長,他高舉雙手,大叫:「我回來了!」

  由於他心情是如此興奮,他走到船員面前一個個擁抱他們。當他來到山虎上校的面前時,望著他巨大的身形怔了一怔,揮著手轉過身去。

  接著下機的是黃絹,全體衛隊立即挺立行禮,山虎上校更巴結地迎上去。

  山虎上校這時的行動,簡直像是小丑一樣,他來到黃絹的面前,屈一膝跪了下來,伸手想去握黃絹的手。但黃絹卻縮著手,用十分低沉而肯定的聲音道:「快給我滾遠一些!」

  在山虎上校還未曾來得及「執行命令」之際,黃絹又已道:「你當海盜時的一個舊相識也來了,記著,我有重要的事要辦,別生任何是非!」

  山虎上校一時之間,還未曾明白「當海盜時的舊相識」是甚麼意思,原振俠和林文義已走了下來。

  山虎上校看到了原振俠,就已經震動了一下,自然而然地伸手護住了要害。而等到他看到了林文義時,他張大了口,臉上的肌肉不住在跳動,神情怪異驚怖之極,竟比林文義看到了他還要驚駭!

  林文義一手拄杖,一手緊握著原振俠的手臂,雙腿在發著顫,也不知道他是害怕,是憤恨,還是激動得想報仇雪恨,他的喉間,發出一陣相當可怕的異樣聲響。

  山虎上校也全然僵硬了,他突然連退了幾步,雙手揮動著,無助地望向黃絹。

  黃絹冷冷地道:「林先生是我的貴賓,你,負責你自己該負責的事--」

  山虎上校突然發出了一下十分怪異的吼叫聲來--他本意可能只是想透一口氣,清一清喉嚨,好開始說話,可是由於他的身形實在太巨大,所以變成了一下怪異莫名的吼叫聲。

  在這下聲響之後,他急急道:「這麼說是真的了?他們說阿英曾在這貨船上出現,那是真的了?」

  他問得那麼急促,一句話和下一句話之間的喘息聲,聽來也叫人有震耳之感。

  黃絹冷冷地道:「真的也好,假的也好,那都不關你的事!」

  山虎上校突然咆哮了起來--這一次,是真正的咆哮,連黃絹也不由自主,後退了半步。

  雖然他只能算是叫了半聲,就立時硬生生地止住,可是他心情之激動,也可以看得出來。他雙手緊握著拳,指節骨發出響亮的「格格」聲響來。

  他當然是已經被黃絹收服了的,不然他的「反抗」,怎會止於發出半下吼叫聲!他的雙眼睜得極大,眼中的血絲又多又濃,看來駭人之極!

  林文義在原振俠的身後,已禁不住發出了一下呻吟聲來。

  山虎咬牙切齒:「阿英在船上,我要見她!」

  黃絹兩道秀眉揚起,現出了十分憤怒的神情來。別看她身形和山虎相比可能是一與四之比,而且仰著頭看山虎,可是這時,在她臉上現出來的那種冷峻和嚴厲的神情,她那利劍一樣的眼光,也使得山虎上校突然震動了一下。可是他仍然一臉兇狠,站著不動。

  在一旁的原振俠一見這等情景,心中不禁十分疑惑。他絕對可以肯定,山虎上校對黃絹,是已經完全傾服了的。可是這時的情景,他顯然準備不顧一切來違抗黃絹!

  為了甚麼?是為了阿英?

  原振俠看出,這種場面如果處置不好,黃絹一味高壓的話,隱伏在山虎上校體內的兇性,可能會一下子爆發出來,不可收拾!

  他立時走向前去,和山虎上校保持了一個安全的距離,才朗聲道:「阿英不在貨船上,情形--超乎你的知識程度之外,你還是執行黃將軍的命令好。」

  山虎上校急速地喘著氣,當他吸氣和呼氣之際,他寬闊的胸膛起伏的幅度之大,簡直驚人。使人可以清楚地感到他的肌肉在跳動,他的血液在急速奔流,他的兇性正在積聚!

  原振俠又沉聲道:「你不是一個莽漢,你有頭腦,你該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他一面說,一面把手放在背後,向黃絹作著手勢,示意黃絹別太逼迫他,免得他的兇性大發。

  黃絹看到了山虎這種情形,心中也有幾分怵然,就由得原振俠去處置。

  山虎上校的喉際,發出了一陣吼聲:「阿英,如果她在貨船--」

  原振俠疾一揮手,打斷了他的話頭:「她不在船上,她的情形十分特殊,沒有人向你說起過她的特殊情形?我可以告訴你!」

  山虎上校震動了一下,全身緊鼓著的肌肉鬆弛了下來,竟然有十分感激的神色:「謝謝你,原醫生!謝謝你,原醫生!」

  原振俠也鬆了一口氣,和黃絹交換了一個眼色。黃絹略點了點頭:「現在沒有濃霧,又是白天,不會有甚麼事情發生!」

  林文義有點怯意地叫了一聲:「原醫生!」

  原振俠還沒有回答,黃絹已不耐煩地斥道:「這野人的心中只有阿英,根本沒有你,你放心好了!」

  林文義身子劇烈地發起抖來!

  原振俠剛感到黃絹不應該這樣逼迫林文義--林文義雖然性格軟弱,但是再軟弱的人,若是被逼得急了,一樣會有一個忍受的極限的!

  而且,如今的環境,和山虎當海盜時,可以隨便操人生死的情形不同了,林文義他--

  原振俠才想到這裡,便已聽到林文義發出了一下難聽刺耳之極的號叫聲,揚起手杖,踉蹌著向山虎上校衝了過去。

  山虎上校轉過頭,用一種不能相信,十分滑稽的眼光望定了林文義。和林文義那種咬牙切齒、全身的氣力都迸發在外、心中所有的仇恨都噴射而出的情形,形成了一個強烈的對比。

  原振俠心中暗嘆了一聲,「啪」地一聲響,林文義手中的手杖,已重重擊打在山虎上校的身上。山虎甚至於未曾用手去遮掩頭臉,只是仍然用那種滑稽的眼光,望定了林文義。

  林文義不斷揮著手杖,一下又一下,抽打在山虎的身上。看得出他每一下,都是出盡了死力在打著對方的,可是雙方之間,力量的懸殊實在太甚,他再用盡生平之力,山虎還是一點感覺也沒有,一動也不動地任由他擊打。

  終於,在不知是十幾下還是二十幾下之後,林文義手中那根手杖,「啪」地一聲斷成了兩截。木製的手杖斷成了兩截之後,一截落地,另外半截還在林文義的手中,斷口處的折裂,看來相當尖銳。

  林文義這時,滿頭大汗,口中發出「呵呵」的聲響,整個人就像是瘋了一樣。

  突然之間,他號叫著跳起來,把手中的斷杖,直插向山虎上校的左眼。

  這一下變化,倒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原振俠更是大吃一驚!因為那和用手杖擊打山虎大不相同,斷杖插向他的眼睛,無論插中插不中,都會惹得山虎施暴,而山虎只要一還手,林文義怎堪一擊?

  可是林文義出手又極快,他大聲呼喝想要制止,已經來不及了!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出乎甲板上每一個人的意料之外,連攻擊者林文義,也全然不能相信發生的是事實!

  林文義的斷杖插向山虎上校,人人都知道以山虎上校的身手,只消伸一個指頭撥一下,就可以將林文義連人帶杖,一起直掃跌出去!

  可是,山虎上校仍然像鐵塔一樣站立著,動也不動!

  在貨船甲板上的所有人之中,只有黃絹和原振俠兩人,注意到了山虎上校其實並不是真的「一動也不動」。他在斷杖疾插而至之際,下垂著的雙手,手指突然一緊,捏成了拳頭。

  原振俠在那一剎間,心中還突地一凜,因為他知道,林文義是無論如何禁不起山虎那一拳的!

  可是,就在那時,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山虎根本一點沒有揚起拳頭來的意思,斷杖也就在這時,發出了詭異莫名、令人心悸的「噗」的一聲響,插進了山虎的左眼之中!

  這一下,所有的人都呆住了!林文義也呆住了,他突然鬆開了手--斷杖是自下而上插上去的,一鬆手,杖就向下垂,但是插進了山虎的左眼相當深,並沒有落下來。

  人人都屏住了氣息,盯著山虎看。山虎面上的肌肉,形成了可怕的扭曲,血和著莫名其妙的、不知是甚麼的液汁,再加上他的汗,循著斷杖流下來,流到了杖柄上,發出清晰可聞的聲響,滴在甲板上!

  一滴、兩滴、三滴--每一滴的聲響並不大,可是對許多人來說,卻可以稱之為一生之中,聽到過的最驚心動魄的聲音!

  原振俠一個箭步,掠到了山虎的面前。他先一伸手,用力把呆若木雞的林文義一下推開去,林文義再也站立不穩,一下子跌倒在甲板上。這時候,他才知道害怕,一倒了下來之後,連滾帶爬地向外逃開去。

  山虎一伸手,把斷杖自眼中拔了下來。原振俠一看,手杖斷口處,染血的部位約有三公分,知道未曾傷及腦部,但是左眼受了這樣的重傷,一定保不住了,他叫了一聲:「拿救傷包來!」

  有警覺得快的人,莫名其妙地發一聲喊奔了開去。山虎也真稱得上是兇悍絕倫,拔下了斷杖之後,就用一隻手,幾根手指之力,「啪啪啪」地把斷杖又斷成了七、八截!

  血自他左眼湧出來,左眼眼眶附近,因充血而腫成了可怕的紫黑色。眼中根本沒有眼珠了,只是一個深洞,汩汩地在向外噴著血。

  可是他的右眼還睜得老大,瞪著正在連滾帶爬,向外逃開去的林文義,一字一頓地道:「一隻眼換一截腿,夠了吧?」

  黃絹在這時鼓起掌來,掌聲聽來清脆玲瓏之極。山虎居然還「謝幕」一樣地,向黃絹彎了彎腰。

  林文義在甲板上站不起來,除了喘氣之外,甚麼也不能做。山虎卻一仰頭,滿臉血污,如同厲鬼一樣笑了起來。

  在那剎間,原振俠的思緒複雜到了極點。他實在不明白,何以山虎任由林文義攻擊,任由斷杖插進了他的左眼?

  山虎完全有機會避免這種情形發生的,就算他不願意還手,只要他隨便移動一下,林文義也必然不能得手!

  可是他卻一動都不動!

  他雙手緊握著拳,那是在那一剎間,他已經立定了心意,任由斷杖插進自己的眼中!

  為甚麼?山虎的兇性要是發作起來,甚麼環境他都不理會,更不會計較甚麼後果!

  為甚麼?難道真如他所說,他用一隻眼睛,去賠償林文義的一截腿?

  那又表示甚麼?表示他的懺悔?

  山虎上校這樣窮兇極惡的惡魔,若是對他自己的惡行會懺悔,那真是天方夜譚了!

  雖然事情已經發生,但原振俠也絕不敢相信這一點!

  那麼,又是為了甚麼?

  這時,貨船上的醫務人員,已經抬著擔架飛奔了過來。山虎上校厲聲大笑,一抬腳,把擔架踢得直飛向半空,像是一隻白色長方形的風箏一樣,在半空中飄蕩。他向原振俠,發出如同活生生自陰間冒出來的鬼魂的一笑,指著自己還在冒血的眼睛:「原醫生,一面替我包紮,一面告訴我有關阿英的情形!」

  原振俠在那一剎間,激動得身子有點發顫。

  為了阿英--那更不可思議了!

  然而看來,除了是為了阿英之外,再也沒有別的解釋了!

  原振俠只是作了一個手勢,山虎已向醫務員說道:「帶路!」

  醫務員嚇得呆了,諾諾連聲,雙腳卻如同釘在甲板上一樣,一動也不能動。山虎走過去,在他肩頭上輕輕推了一下,把醫務員推得一個踉蹌,他卻像是一個做了惡作劇的孩子一樣,哈哈大笑了起來。

  黃絹在這時來到了原振俠的身邊,用極低的聲音道:「你應該自傲,一個真正的男人曾屈服在你的面前!」

  她指的,自然是原振俠曾以極度的機智和超卓的武術,打敗過山虎的那樁事。

  (那樁驚心動魄的爭鬥,在《愛神》這個故事中有詳細的敘述。)

  不過,原振俠不是很同意黃絹的說法。

  黃絹的話中,把山虎稱為「真正的男人」。無疑的,山虎在兇狠絕倫之外,也表現了罕有的勇氣和忍受苦痛的能耐,甚至於他用一眼換一腳的行動,也表現了他的某種「公道」的精神。但是原振俠是一個現代社會培養出來的知識份子,他的道德觀,和原始森林中弱肉強食的道德觀,有著截然不同的看法。

  這時,他雖然不明白山虎為甚麼要這樣做,但要他承認山虎這種人,在道德觀上可以被稱為了不起的人,或是「真正的男人」之類,他絕無法接受。他冷笑一聲,表示了他的反感,又道:「請別把我和他放在一起比較!」

  黃絹立時回了一句。黃絹的回話,是原振俠絕對想不到的,黃絹竟然說:「是的,我錯了,可以說,你比不上他!」

  原振俠一怔間,黃絹已經翩然轉身,走了開去,經過倒在甲板的林文義身邊,理也不理一下。

  林文義倒在甲板上,竟沒有人去扶他起來。

  原振俠在剎那之間,心緒極亂。反倒是山虎又叫了他一聲,他才如夢初醒一樣,發出了一連幾下苦笑。

  在醫務室中,原振俠花了半小時左右,才從山虎的左眼中,取出了若干斷刺,再替他包紮好。他告訴山虎:「你左眼無法再看到東西了!」

  山虎居然有幾分幽默感:「這算是做海盜的報應吧!傳統的海盜,不是大多數是單眼的麼?」

  原振俠絕不客氣地道:「一點也不好笑!」

  山虎自褲袋中摸出扁酒瓶來,一口氣喝了半瓶,才道:「告訴我阿英的情形!」

  原振俠點頭:「好,到你的艙房去,一面走一面告訴你。整件事超乎你知識範圍之外,你聽著就是,別亂發問,因為問了我也回答不出。」

  山虎伸手在左眼包紮的繃帶上按了一下,站起來,向外就走。他可能有點心神恍惚,離開的時候,頭一下子撞在門框上--他身形太高大,船上的每一扇門,他在經過的時候,都得低下頭才能經過。

  到了山虎的艙房,原振俠冷笑道:「一隻眼當然可以抵一條腿,如果你想藉此贖罪的話,那你個子雖大,也不夠切割。」

  山虎呆了一呆:「贖罪,誰想贖罪?甚麼叫贖罪?哈哈!」

  山虎簡直笑得有點前仰後合,原振俠喝道:「那你是為了甚麼?」

  山虎理直氣壯:「當然是為了阿英!阿英不是會到船上來麼?我甚麼也不缺,林文義少了一截腿,在那種情形下,阿英如果愛我而不愛林文義,那就不公平。我不是一個講公平的人,可是在阿英這件事上,我不要阿英的選擇,有甚麼外來因素的影響。」

  原振俠只覺得耳際嗡嗡直響,一時之間,他實在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勉力定了定神,道:「你說甚麼?再說一遍!」

  山虎把剛才那番話,一字不易地又說了一遍。原振俠仍然有被噎住了的感覺,揮著手,好一會才講得出話來:「你--說甚麼?你的意思是,如果阿英在貨船上出現,她--會--選擇愛你?」

  山虎點頭:「是,為甚麼不?」

  原振俠想罵山虎,可是太多咒罵的語言,堵塞住了他的咽喉,反倒令他一句話也講不出來。他只是嘆了一聲:「好,我把『阿英會到貨船上來』的情形,向你約略解釋一下。」

  山虎用力揮了一下手,在繃帶外的半邊臉,肌肉跳動著:「我知道是甚麼樣的情形,她--是出現在電腦的螢光幕上,可是又像是真人一樣!」

  原振俠怔了一怔,山虎的說法雖然有點不倫不類,但是卻也十分形象化,她是出現在螢光幕上的,可是卻像「真人一樣」。像真人一樣的意思就是,你看到她,她也看得到你,而且甚至可以觸摸得到她!

  原振俠沒有再說甚麼,山虎顯得十分興奮:「康比博士說了,他可以有辦法把她從電腦中弄出來!那她--就是到了貨船上了,她--會見到我,自然她會有所選擇--」

  原振俠悶哼了一聲--康比博士,這一切自然是康比博士對山虎說的了。他覺得有責任表示一下自己的意見,所以在想了一想之後,他道:「阿英--嗯--你是在那麼惡劣的情形之下,侵佔了阿英的--」

  他已經盡量使自己語氣溫和,而且措詞也不那麼激烈。可是一開口,想起山虎上校那種兇殘至極的海盜行徑,他仍然不免怒氣上沖,悶哼了一聲:「你強暴了阿英,並且又要把她殺死,你以為阿英見了你會怎樣?她現在專門在海中對付海盜,我看你要為你自己的性命,多做點打算才好--」

  山虎上校聽得原振俠這樣講,低下了頭。

  山虎道:「開始,或者--肯定是我不對,可是後來,我卻--並沒有做錯甚麼--」

  原振俠更是發怒:「用你海盜的邏輯解釋一下!」

  山虎的面肉已激烈地跳動了幾下:「我是強暴了她,可是--可是幾天之後,她曾縮在我的懷裡,說她快樂得全身發抖,說她從來也不知道,作為一個女人,可以有那樣的快樂,那簡直不是人才能有的快樂。我也告訴她,絕不要以為凡是男人,都能使她那麼快樂,絕對不是!一萬個男人之中,未必有一個能給她那樣的快樂,而我能,因為我是萬中無一的男人,是男人中的男人!」

  原振俠已聽得不由自主地揚起手來。他想要暴喝一聲,說自己一生之中,再也未曾聽過那麼厚顏無恥的話!可是一轉眼間,他揚起的手卻垂了下來。

  雖然他心中仍然充滿了無名怒火,可是他卻知道,山虎是不會捏造出這一番話來的,一定是阿英真正曾那樣說過!

  阿英是一個生理上完全成熟了的女性,又在熱帶地區發育成長,會不會在生理上,可能和山虎這樣強壯的男性,產生了十分和諧的配合,而使她在肉體上,有了這樣的感受?

  乍一聽起來,那是十分荒謬的!一個殘暴的海盜,和一個被海盜掠走了,任由擺佈的女性--兩者之間,怎能產生甚麼和諧與配合?

  但是撇開了一切其他因素不提,單就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而論,又絕對有可能在生理上產生極度的配合!而男女在生理上配合而產生的歡樂,又是人類與生俱來的本能,是不受任何因素影響的!

  這樣想來,雖然荒謬,但也不是沒有可能!

  原振俠揚了起來的手,因此並沒有摑向山虎,只是無意義地揮動了一下:「那麼,她--為甚麼,還要冒著被你殺死的危險,去找林文義?」

  山虎的神情居然有些惘然,他一隻眼眨動著:「我不知道,或許,她想--她不相信我的話,以為個個男人都像我一樣強壯,或許--」

  原振俠陡然又揮了一下手,打斷了山虎的話頭,因為他突然想起了一些事!

  他了解的阿英、林文義之間的一切,全是林文義說的。

  林文義的話,是不是百分之一百可靠呢?原振俠以前沒有懷疑過這一點,現在才想到,整件事,有可能完全不同!

  想到了這一點,原振俠不禁用充滿疑惑的神情,望定了山虎,山虎也用獨眼,目光灼灼地回望著他。

  這時,原振俠對這個兇神惡煞,已經有了從另一個角度來打量他的看法。

  至少,他在林文義用斷杖戳向他眼睛的時候,他完全可以避開而沒有避開。原因,他已經說了,雖然聽來令人極度駭異,但是世上絕不會有人,把自己的眼睛拿來開玩笑,所以那證明他心中真是這樣想。

  而且,斷杖戳進了他的眼,他受的創傷極重,而他卻沒有發出半聲呻吟,自始至終若無其事,單是這份對痛苦的忍受能力,也無法不教人佩服。

  這也使原振俠想到,上次能夠在赤手空拳的搏擊中,居然贏了這個兇煞,那多少有一點幸運的成分在內!

  或許是由於曾贏過他,令他敬服,所以他願意說出心中所想的話來。還是他對阿英,真有一份異樣的感情,所以才特別興奮,要向人講出心中所想的?

  原振俠不是十分能確定,但是山虎想找人傾訴他心中想法的那種神態,卻是一看就可以看出來的。而像山虎那樣的大漢,可能一輩子,有任何問題發生,都是靠拳頭和武力解決的,從來也未曾和別人好好傾談過。所以他這時作著無意義的手勢,不知如何開口才好。

  原振俠找到了酒,還未及取杯子,山虎已一伸手把酒搶了過去,大拇指一頂,就把未曾開過的瓶塞頂了出來,把酒瓶湊近口中,咕嘟咕嘟連喝了三、四口,抹著嘴唇,獨眼仍然盯著原振俠:「你看我有多少希望?」

  這一句問話,問得實在有點無頭無腦,可是原振俠卻完全明白。他的意思是說,阿英如果到了貨船上,選擇他而不愛林文義的機會是多少?

  如果沒有剛才的一番思索,原振俠一定會回答,你的希望是零!

  但現在情形,多少有點不同,所以原振俠的回答是:「那要看你--在炮艇上對阿英究竟做了些甚麼,要看她在那時怎麼對你。」

  山虎吞了一口口水,旋轉著酒瓶,嘴唇掀動著,又用獨眼盯著原振俠,像是全然不知如何開口才好。

  他又不斷喝著酒,直到一瓶酒喝完,他用力捏著酒瓶,手指如同鐵鉗,酒瓶在他手掌之中成了碎片,他才道:「我一見到阿英,在三十秒鐘之內,就已經可以肯定,這個女人,就是我要的女人,只有她才配得上我,也只有我才配得到她!」

  原振俠沒有說甚麼,只是靜靜地望著山虎。在那時,他的思緒十分亂,他忽然想到,要了解一個人是多麼困難,要了解一件事情的真相,也是多麼困難!

  山虎又嘆了一口氣,挪動了一下身子。他這時候的動作,和他巨大的身形、兇惡的外型,都不是十分相稱,尤其他一開口所說的話,更令原振俠吃驚:「我知道--對她這樣的女人--不應該用--對別的女人一樣的方法。可是我不懂,尤其當林文義說,她是他的未婚妻之後,我更怕失去她,所以我就急急佔有了她--真想不到,她竟然是處女--」

  山虎講到這裡,略停了一停,臉上的疤痕,閃著一種奪目的可怕的紅色:「你或許不相信,我睡過的女人不知多少,可是除了她之外,沒有一個是處女--」

  原振俠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才好,他只好發出幾下乾澀的笑聲,既不否定山虎所說的話,也絕不表示對山虎的話同意。

  山虎在接下來的敘述中所說的話,像是囈語一樣:「她--真是--唉--我不知說甚麼才好!我到有了她,才知道女人是怎麼一回事,真是沒有人能相信。若說我不愛她,天會打雷把我打死--」

  原振俠直到這時,才冷冷地接了一句:「天有一千個理由,打雷劈死你!」

  山虎一點也不諱言他自己的罪惡--或許在他充滿邪惡的心靈之中,根本不把自己的行為當作是一種罪惡!他立時同意:「或許有一萬種,但絕不能為了我不愛她而打雷懲罰我!」

  原振俠震動了一下,山虎兩次提及他愛阿英,有這個可能嗎?

  實在是不可能的,但是看來卻又是事實,原振俠實在感到了迷惘!

  他緩緩吸了一口氣,山虎又道:「開始一兩天,我對她當然十分粗暴。可是,一個女人--就算是在正常的情形下,嫁了一個身體異常強壯的男人,那--也是必須經過的過程。事實上,成熟的女性,都可以承受強壯的男人,不會--」

  原振俠用力一揮手:「別向我多說男女的生理構造,我是醫生!」

  山虎沉默了片刻,才又道:「總之,我不會讓她落在別人手中!哼,那船長一提起阿英,也賊頭賊腦,小心他--」

  接著,山虎對波爾船長,發出一連串不堪入耳的咒罵。

  原振俠心中想,阿英究竟在哪裡,還是虛無飄渺的事,可是在這艘貨船上,至少有三個男人,已經都想把她據為己有了。

  波爾、林文義和山虎,究竟誰是真正愛著阿英的?這個問題,看來只怕連「愛神」也不容易解答。

  原振俠在忽然之間,感到了十分疲倦,那是由於他心頭的迷惘,所產生的一種疲倦。他無意識地搖了搖頭,山虎還目光灼灼地睜著獨眼,望定了他,在等著他回答那個問題。

  原振俠也喝了一大口酒:「你曾把她綁起來餵鯊魚,我看,要她愛你的希望,只怕等於零!」

  山虎陡然漲紅了臉:「她是女人,她應該知道,男人若是不愛女人,就不會嫉妒得要殺死那女人!林文義就不愛她,眼看她陪我睡,一點表示也沒有!」

  山虎說得這樣「理直氣壯」,原振俠揮著手,答不上來。他和山虎之間,實在是無法在心意上溝通的,山虎的一切想法,全是那麼原始和野蠻,還停留在原始人的階段--喜歡一個女人,用木棍把她打昏,扯著她的頭髮,拖回洞去性交,是理所當然的事!

  可是原振俠卻是文明人,文明人是無法接受野蠻原始的觀念的。

  可是,正如山虎所說,如果女方根本樂意接受這種待遇的話,那又有甚麼是非對錯呢?

  原振俠的心中,對山虎的行為,自始至終,有著極強烈的反感。可是這時,他竟然無法對山虎的想法,作出任何判斷!

  山虎站了起來,像是一頭巨大無比,又充滿了怒意的熊一樣,在艙中來回走動。他全身瀰漫的精力,像是不斷膨脹,要把船艙脹裂。

  原振俠感到極度的不舒服,他也站了起來準備離去。山虎突然又吼叫了一聲:「原醫生,你是--你可以說是我唯一佩服的人!」

  原振俠有點啼笑皆非:「太多謝了!」

  山虎並沒有聽出他話中的譏諷意味:「所以,如果有人要對阿英不利,而我又獨力難以--保護她的時候,請你為我保護她--」

  原振俠怔了一怔,山虎的這幾句話說得誠懇之極,絕對不必懷疑他心中的誠意,而且也使得聽到的人,無法拒絕他的要求。

  原振俠還未回答,山虎又道:「那個電腦博士,我看他全身充滿了妖氣,我一點也不喜歡他,只想把他撕成兩半!」

  原振俠又不禁聳然動容,山虎形容康比博士「全身充滿了妖氣」,這是多麼古怪的形容,可是就整件事而言,卻又有著某種程度上的契合。

  阿英在電腦終端的螢光幕上出現,已經是一種十分「妖異」的現象,而康比博士一心要對付阿英,又一副「捉妖」的姿態,整個詭異的事態之中,確然充滿了一種難以形容的妖氛。連不知所云的林文義、窮兇極惡的山虎、為阿英迷惑的波爾船長、一心想獲得超級能力的黃絹,幾乎人人的身上,都散發著妖異的氣氛。他甚至感到,自己也在這些怪異莫名的事物之中,成了一個模糊不清的妖異影子!

  這種感覺,自然絕不會令人感到愉快,他只好用力揮著手:「聽著,阿英的能力比誰都大,她已經成了拯救女神!」

  原振俠在這樣說的時候,直視著山虎,他的意思十分明白--阿英有了超特的能力,如果她要報復山虎對她的暴虐,山虎將無法抵抗!

  山虎顯然明白這一點,可是他泰然不懼,反倒笑了起來:「她自然要報復我對她的粗暴,而且,我樂意接受她的報復!」

  原振俠沒有說甚麼,側著身,經過山虎的身邊走了出去。離開了艙房之後,他才大大地吁了一口氣,以減少心中那種鬱悶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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