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麗人劫》倪匡</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麗人劫》倪匡</h3>《二○一六年九月二日版》<br />《好讀書櫃》典藏版<br /><br /><br />第一章<br /><br /><br />  影子站在高高的圍牆下,天又陰又黑,街角的路燈完全照不到他,他整個人就像是溶在黑暗中一樣。他抬頭向上望了一眼,然後自上衣口袋中取出一支煙來,用他特製的點火器點著了煙,再將一隻套筒套在煙上。自始至終,一點火星也沒有出現過,而他則在享受著芬芳的煙味,深深地吸著。<br /><br />  影子習慣在做重要的事之前吸一支煙,而今晚,他要做的事實在太重大了,是以他更要在行動之前一面吸煙,一面再將自己行動的步驟好好的想上一遍。<br /><br />  先得介紹一下影子這個人。影子的名字當然不叫影子,那只不過是他的外號,而他之所以得了這個外號,是因為他幾乎可以進入任何地方而得來的。他像是一個影子,只要有一道縫他就可以鑽進去。<br /><br />  影子自稱是俠盜,也只有他自己才這樣認為。<br /><br />  在很多人的心目中,影子是個風度翩翩的紳士;是一個目光敏銳的投資家;是珠寶鑒賞家;是古董的評定權威;是一個了不起的發明家,他有幾件小發明在世界各國都有專利註冊;是一個運動家,精通各種運動;是一個有兩家著名大學機械工程學博士的高級知識份子──總之,是一個非同凡響的人物。但是,在警局的紀錄中卻不是那麼一回事。三年前,當沈總探長才上任的時候,對影子的評語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字:賊。一年之後,沈總探長在「賊」這個字上面加上了「狡猾的」三個字,影子變成了「狡猾的賊」。又一年之後,沈總探長又將影子的評語變為「第一流狡猾的賊」。到了今年,影子的評語已是「極其危險可惡的第一流狡猾的賊」。<br /><br />  不論在「賊」字上加上了多少形容詞,簡單來說,在警方的心目中影子永遠是一個賊,只不過警方從來也無法找到任何證據來控告他,所以影子在法律上倒是很清白的,他沒有「犯罪記錄」。<br /><br />  影子是一個興趣十分廣泛的人,他幾乎什麼事情都做,像今天晚上那樣的事情,可以說全世界除了影子之外,絕不會有第二個人肯去嘗試的了,但是影子卻幾乎不為了什麼,僅僅是為了接受挑戰他就來了。<br /><br />  事情的開始是在影子豪華的住宅中。影子既然是一個從不失手的賊,他生活上的豪華也就可想而知。天雖然冷,但是他照常每天游泳。<br /><br />  他的游泳池是溫水的,水溫保持在攝氏二十三度──最適宜游泳的溫度。那也不算什麼,很多富豪的住宅中都有溫水游泳池,但是卻很少人像影子那樣,在游泳池的四周加建了一個極大的玻璃棚,外面寒風刺骨,玻璃棚中卻溫暖如春,他照樣可以伏在泳池邊享受陽光。對了,就在他享受陽光的時候,電話響了起來。影子懶洋洋地拿起電話,他的僕人在電話中向他請示說:「有一位小姐想見你,是不是請她進來?」<br /><br />  影子伸著懶腰,道:「請!」<br /><br />  他站起身披上一件毛巾衣,在椅上坐下,已經看到僕人帶著一位穿著豹皮長大衣的女人走近了玻璃棚。影子覺得眼前一亮──那女人穿著長可及地的豹皮大衣,可是卻遮掩不了她那苗條的身形。她那一頭長髮自然地披在肩上,看起來美麗而又富於野性。<br /><br />  而當那女人漸漸走近的時候,影子已在估計,她身上的那件大衣至少要八隻一歲大的金錢豹的皮才夠製成。換句話說,價值在五萬美金左右。而當那女人走得更近的時候,她舉起手來掠了掠頭髮,那隻閃亮的鑽石戒指照得影子幾乎連眼睛也睜不開來,令他不由自主地嘆了一口氣。<br /><br />  他按下了無線電控制器的掣,一扇玻璃門自動移了開來,僕人帶著那女人走進來,然後躬身而退。<br /><br />  當玻璃門關上之後,那女人站在原地不動。影子禮貌地打量著她──她大約二十三、四歲,長睫毛下的大眼睛明亮而澄澈,那證明她是一個絕頂聰明的人。<br /><br />  影子先開口:「小姐,我們好像沒見過?」<br /><br />  那位小姐的神態很冷漠,道:「是的,沒見過。我是想來看看你有沒有冒險的勇氣?」<br /><br />  影子揚了揚眉,道:「結論如何?」<br /><br />  那位小姐現出了一個不屑的神情來,道:「一個太講究生活享受的人是不會有什麼冒險勇氣的。對不起!影子先生,你令我失望,我告辭了!」<br /><br />  她轉過身就走,影子呵呵大笑了起來──如果他那麼容易受激的話,那麼他也絕不會是影子。他一面笑著,一面道:「那好,不送!」<br /><br />  那女人走到玻璃門前略停了一停,才道:「你難道不能夠用行動來證明你是一個有勇氣的人?」<br /><br />  影子伸了一個懶腰,道:「我充分知道自己是一個怎樣的人,用不著再浪費時間了。」<br /><br />  那女人轉過頭來,十分嫵媚地一笑,道:「好,那我只好去找高泰了。」<br /><br />  影子一聽到「高泰」這兩個字,神情突然激動起來,一挺身,人就從椅子上直彈了起來。<br /><br />  如果說在世界上有什麼人能令影子頭痛的,那就是這個女人口中所講出來的那個人:高泰!高泰是影子的敵人,影子有很多次所做的事情差不多要成功了,卻敗在高泰的手上。<br /><br />  影子一跳起來之後,就大聲道:「這卑鄙的賊!小姐,他不但是卑鄙的賊,而且是一個色情狂,像妳這樣美麗的小姐去找他的話,那是自討苦吃!」<br /><br />  那女人現出幽怨的神情來,道:「那有什麼法子?這件事,或者只有高泰能辦得成!」<br /><br />  影子大踏步,向前走去,道:「高泰能辦得了的事,我也辦得了。告訴我,是什麼事?」<br /><br />  那女人像是略微猶豫了一下,才道:「我需要一個人,能從一幢建築物中帶一個人出來。這裡是全部資料──那個人的相片、那幢建築物的地址,和建築物內部簡單的圖樣。」<br /><br />  那女人將一個信封交到影子的手中。<br /><br />  影子仍然望著她,那女人又從大衣袋中取出了一個更厚的牛皮紙袋來,道:「這裡是五萬美金。人帶出來之後,交到目的地還有五萬。」<br /><br />  她將牛皮紙袋拋向影子,影子接過牛皮紙袋,順手拆了一拆,袋中飛出五百張一百元面額的美鈔來,大半飄落在游泳池中,浮在水面上。<br /><br />  那女人驚訝地睜大了眼,影子道:「不錯!是五萬元。人交到什麼地方?」<br /><br />  那女人嫣然笑道:「帶回你家來,我們的人會到你這裡來接收的。再見,影子先生!」<br /><br />  影子按下掣,玻璃門打開,那女人扭身走了出去。自打開的玻璃門中吹進了一股寒風,使得影子打了一個寒噤,他也登時清醒了許多。<br /><br />  當他清醒了的時接,他立時想到:自己是上當了!那女人是什麼來歷,他不知道;要到什麼地方去弄一個人出來,他也不知道;可是他卻已答應了人家。<br /><br />  那女人還沒有走遠,影子揚起手,想大聲叫那女人回來,將散落泳池中的鈔票拾起來還給她,可是影子卻終於沒有出聲。<br /><br />  他無法不承認那女人找到了他的弱點──他不幹,那女人會去找高泰。<br /><br />  雖然影子相信那女人可能根本找不到高泰,因為高泰主持著一個龐大的犯罪組織,絕沒有人知道他在什麼地方。但是影子還是沒有出聲,他既然已答應人家,而且也收了定洋,如果要反悔,那麼除非他打算在南太平洋買一個小島,在島上了此一生了。而他現在卻還沒那樣的打算,所以只好硬著頭皮去做了。<br /><br />  影子拿起了那個信封,離開泳池到了他的工作室,換好衣服,舒舒服服地坐下來,呷了一口上等的龍井茶,才將信封打了開來。<br /><br />  首先從信封中跌出來的是一張相片。<br /><br />  影子才拿起那張相片來看了一眼,就楞住了。相片上的人沒什麼特別,可是他卻穿著囚衣,衣服上有著號碼:七〇一四四號。<br /><br />  那是一個囚犯!影子想到自己被人開了一個極大的玩笑。他又急忙將信封中的紙張取了出來──一張,是道路的簡圖,那幢建築物的位置用紅色表示,影子一看就倒抽了一口冷氣──那是市監獄!另一張,則是監獄內的簡圖,十分潦草。<br /><br />  影子不禁苦笑了起來。那女人的話並沒有錯──從一幢建築物中帶一個人出來,然而,影子再也想不到,那是要從一座守衛森嚴的監獄中帶一個囚犯出來!<br /><br />  那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沒有人可以做得到這一點!<br /><br />  可是,他卻已答應了人家!誰叫他當場不將那信封打開來看個明白?現在再來拒絕已經太遲了。而且,他根本無法和那女人聯絡。<br /><br />  影子呆了好一會兒。相片上的那個人很陌生,但只要有相片,他就可以很容易查出那是什麼人來。而且,也很容易知道他是犯了什麼罪。<br /><br />  至於是不是要去將那人救出來,那只好遲一步再說了。在影子而言,所謂「遲一步再說」,絕不是想放棄不幹的意思,而是要在經過縝密的佈置之後,再採取行動之意。<br /><br />  影子駕著經他自己精心改裝、外表看來絕不起眼,但實際上性能絕佳的汽車離開了家。<br /><br />  影子的工作效率十分高,到中午,他在一家高貴的餐室的一個角落坐下吃了豐富的午餐之後,他已經得到了他所要知道的資料。而且,他又曾在監獄旁觀察了半小時。<br /><br />  那個囚犯的名字是姜范。出乎影子的意料之外,他並不是什麼嚴重的罪犯,他的罪名只有兩項:一項是偷渡入境,棄保潛逃,另一項是偷入他人居所意圖行竊。兩項罪名,被判徒刑半年。<br /><br />  這實在使影子感到意外。看來,他絕不是一個什麼重要的人物,那麼為什麼有人要出十萬美金的巨款使他能夠離開監獄呢?十萬美金是一筆巨款,半年只不過是一個短短的時間,兩者相比,實在太不對稱了!<br /><br />  而且,還有一點引起了影子極大的興趣,就是這個被判半年徒刑的姜范,他第一次被捕是在機場,沒有人知道他是怎麼來的──他出現在海關,卻又拿不出任何証件,因而被當做偷渡入境看待。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歷,他也什麼都不肯說,可是當他被捕之後,出來擔保他的兩個人卻大有來頭,是兩個著名的廠商。<br /><br />  使得影子感到興趣的,就是那兩個廠商,因為影子知道他們根本是魔王高泰的下屬。由此看來,姜范這個人和高泰多少有關係。<br /><br />  影子靈活的腦筋立時又想到,那個穿豹皮大衣的女人可能根本就是高泰的人!<br /><br />  高泰無法將姜范弄出來,就派人來找他。這是一石二鳥之計,如果影子可以救出人來,自然最好,十萬美金對高泰來說,根本算不了一回事;而如果救不出人來,那麼,影子助人逃獄自然有罪,這對魔王高泰來說也是高興之極的事!<br /><br />  影子想到這裡不禁笑了起來。他的反應和尋常人多少有點不同,尋常人在想到那一切全是魔王高泰的詭計之後,一定會十分氣憤,但是他卻不,他是一個十分自負的人,他的想法是──高泰這一回是自討苦吃了!只要能將人救出來……<br /><br />  可是,如何才能將人救出來呢?<br /><br />  影子皺起了眉頭,以致他在吃著名貴的食物時,也有食而不知其味的感覺。<br /><br />  影子準備了一個下午。這一下午的準備工作絕無白費,他已經調查清楚,有一個神父每星期要到監獄中向囚犯講道一次,接受囚犯的告解。而這個神父是晚上到達的,他會駕著車自監獄旁邊的路駛來,所以影子就冒著寒風在高牆邊等著他。<br /><br />  影子將一支煙吸完,他又將整件事想了一遍。他仍然想不通,那個來歷不明的囚犯和魔王高泰這樣的人物有什麼關係?<br /><br />  寒風一陣陣吹來,街上冷清得可以,在高牆的遮擋下,那一條街道幾乎是漆黑的。<br /><br />  影子看了看手錶,他聽到了車子漸漸駛來的聲音,當他看見了一輛汽車轉過街角的時候,他急步來到了路中心。<br /><br />  那輛車子在他身前兩呎處停了下來,一個神父探出頭來,道:「你太不小心了!」<br /><br />  影子連忙湊近身去,道:「神父,我知道你會從這裡經過,我有一件重大的事要向你說,我心中正在設想著一件犯罪的事!」<br /><br />  神父慈祥地道:「說出來,孩子。」影子嘆了一聲,道:「神父,我想將你麻醉過去,然後假冒神父,代替你混進監獄去。」<br /><br />  那神父呆了一呆,影子一揚手,在他的手中已多了一支唇膏大小的噴霧器。他輕輕一按,一股噴霧射了出來,射向那神父的面門。那是強烈的麻醉劑噴霧,神父還沒來得及閉口,便帶著一臉錯愕之極的神情向後一仰,昏了過去。<br /><br />  影子嘆了一聲,道:「真對不起!」<br /><br />  他一面說著「真對不起」,一面卻以極快的動作將神父自車中拖了出來,脫下了他的神父袍,兩分鐘之後,神父已到了行李箱中,而影子儼然是一名神父,駕著車轉過了街角。<br /><br />  轉過了街角之後,仍然是監獄的高牆,看來極其陰森,再轉了一個彎,才到了監獄的正門。<br /><br />  影子將車直駛到正門前停下,崗哨中,一個警衛走上前來道:「咦,這不是劉神父的車子?」<br /><br />  影子道:「是的,我是王神父。劉神父因為有點不舒服,我是代他來的。如果需要證明,可以請你們打電話去詢問劉神父。」<br /><br />  警衛笑道:「不必了,請進去!」<br /><br />  警衛回到了哨亭打電話通知警衛室。影子也已經注意到,監獄的正門上有兩個電視攝像管,警衛室中一定可以直接看到大門外的情形,而監獄的大門是由警衛室控制開關的。<br /><br />  在那名警衛放下了電話之後不久,大門就打了開來。影子踏下油門,車子直駛進監獄。大門內是一個很大的廣場,廣場之後才是建築物。<br /><br />  影子的車子在監獄前停下。行李箱中的劉神父至少會昏迷四小時以上,他可以有充分的時間來行事。一名獄警向他迎了上來,影子又給他看了看他的假身份──拿著聖經,道:「警官,劉神父說,今晚該從輕刑事犯開始。徒刑半年以下的那種,請你帶路。」<br /><br />  那警官道:「但願你能感化他們!」<br /><br />  警官帶著影子經過了重重鐵門向前走去。<br /><br />  影子走在走廊中,走廊的兩旁全是監房,每個走廊的轉角都有警衛。影子不禁心中苦笑:他混是混進來了,要自己一個人離去也不是難事。但是,要帶著一個囚犯一起走,就完全不是那回事了。<br /><br />  在囚室的門上,都有著囚犯的號碼,有的囚犯看到神父走過就高聲呼喚,影子做出慈祥的微笑來。<br /><br />  他們一直來到另一條走廊邊上,那警官才道:「這一列監房全是半年以下的輕囚犯,你需要和哪一位接觸請通知警衛,他們會與你合作的。」<br /><br />  影子點了點頭,道:「謝謝你!」那警官離開了他。影子繼續向前走去,他一面向前走,一面又將他的計畫在心中重溫了一遍,看看是不是可以行得通。<br /><br />  別看影子平時好像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但是他在真正做事的時候卻是深思熟慮、十分小心的。<br /><br />  他一面向前走著,一面留意著囚室門上的號碼,當他看到了七〇一四四號時,他停了下來。就在他身邊只有五、六碼處,就有一個警衛在,他向那警衛笑道:「請你打開這間囚室的門。」<br /><br />  那警衛走了過來,用一張磁卡插進了縫中,然後再用鑰匙打開門。在開門的時候,警衛道:「神父,你要小心,這個人十分兇惡,和他同室的人兩次都被他打破了頭,所以他是單獨囚禁的!」<br /><br />  影子聽了之後非但不吃驚,而且心中暗暗歡喜,這個囚犯有著那樣的紀錄,那對他來說,實行起他的計畫來只有方便得多。<br /><br />  囚室的門打開,警衛立時拿槍在手,才推開了門。影子向內看去,只見小小的囚室中亮著半明不亮的燈,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坐在床沿不懷好意地望著他,影子一眼就看出來那人就是他要找的人。<br /><br />  影子手裡揚著聖經,溫語道:「朋友,我來解救你的靈魂!」<br /><br />  那人喝道:「滾出去!」<br /><br />  影子向前走去,他在向前走去的時候順手關上了門,那警衛還在小窗口外張望著,影子回頭道:「請放心,他不會加害我的。」<br /><br />  那警衛猶豫了一下才退開去。影子立時道:「你聽著,你叫姜范是不是?我是來帶你出去的。」<br /><br />  那人眨著眼睛,並不出聲。<br /><br />  影子又走近了些,道:「你心中一定在問,如何可以離開這裡?你看這個──」影子一翻手,已從口袋中取出了一柄手槍來。<br /><br />  姜范仍然眨著眼(看來眨眼是他的習慣),但是這次他卻開了口,道:「你的意思是,我和你兩個人可以憑這柄手槍衝出去?」<br /><br />  影子道:「當然不。你用這槍威嚇我,他們怕你傷害我,只好讓我和你一起離去。」<br /><br />  姜范呆了一呆,一面眨著眼,一面笑了起來,道:「你真聰明。這辦法看來再簡單也沒有,但是卻一定可以行得通,是嗎?」<br /><br />  影子也得意地笑了起來,他動出來的腦筋很少是行不通的。而不論遇到什麼難題,行得通的辦法一定是越簡單的越好。<br /><br />  他將手槍交到了姜范的手中,突然大叫起來,在他發出叫聲之後,不到十秒鐘,囚室的門便「呯」地被打開,兩個警衛一起衝了進來。<br /><br />  可是當那兩個警衛衝進來時,姜范已經扭住了影子的手臂,手中的槍也抵住了影子的背部。影子忙道:「別妄動,他手中有槍!」<br /><br />  不需要影子提醒,那兩個警衛也可以看到姜范手中的槍正挺在影子的背後。他們兩人驚叫道:「神父……」<br /><br />  姜范沉聲道:「讓開!讓我出去!不然,神父就沒有命!」<br /><br />  那兩個警衛向後退去,姜范押著影子向外走去。當他們來到走廊中的時候,獄警已從四面八方湧來,可是神父在囚犯的手中,誰也不敢亂來。<br /><br />  姜范押著影子繼續向前走著,到了第一道鐵門之前,獄警無可奈何的打開了鐵門。到了第二道鐵門前,典獄長和幾個高級警官也趕來了。影子的演技真可以得奧斯卡金像獎,他悲天憫人地道:「朋友,你雖然可以逃出去,但是你的罪惡卻加深了一層。快放下槍回到囚室去,我可以替你贖罪!」<br /><br />  可是他一面說,一面卻在向前走著,第二道鐵門又打了開來。<br /><br />  幾個警官急得頓足不已,一點辦法也沒有。姜范又命令他們不准跟著來,影子聽到一個警官在說:「奇怪,這傢伙的槍是哪裡來的?」另一個警官則道:「他只不過被判半年徒刑,為什麼要越獄?」<br /><br />  對於第一個問題,影子的心中暗暗好笑;對於第二個問題,影子的心中,也是一團疑雲,但是影子在想,這團疑雲只怕也快解開了。<br /><br />  他們終於離開了監獄,姜范仍然用槍指著影子,一起進了車子,整個監獄都轟動了,探照燈自高而下照住了那輛車子,但是典獄長還是不得不下令打開門,讓影子駕著車疾馳而去。<br /><br />  當車子轉過了街角之後,影子不禁大笑了起來。他迅速地轉了幾個彎,到了他自己的車旁,他下了車打開行李箱,將身上的神父袍脫下來覆在仍然昏迷不醒的劉神父身上,道:「謝謝你!」<br /><br />  然後他又進了車,姜范坐在他的旁邊。可是,當他又駛出了一條街之後,他發現姜范仍然用槍指著他。影子呆了一呆,笑著,但他的笑容已經十分勉強,他道:「喂!現在你不必再用槍指著我了。」<br /><br />  姜范一面眨眼,一面十分陰森地道:「為什麼不?如果我不用槍指著你,你會聽我的命令,將我送到我要去的地方?」<br /><br />  影子大聲叫了起來,道:「噯!這是什麼意思?別忘記是我救你出來的!」<br /><br />  姜范的聲音冰冷,道:「少廢話!左轉。」<br /><br />  影子吸了一口氣,車子向左轉,他道:「好了,我們到什麼地方去?」<br /><br />  姜范道:「向前直駛。」<br /><br />  影子無可奈何地聳著肩,在姜范的指揮下向前駛著。二十分鐘後,車子已駛出市區,在那樣的寒夜,郊區的公路上靜得一輛車子也沒有。<br /><br />  姜范又喝道:「駛快些!」<br /><br />  影子苦笑道:「這世界好人真難做啊!」<br /><br />  姜范冷冷地道:「你也並不是好人,沒有那五萬美金,你肯做嗎?」<br /><br />  影子笑了起來,道:「那你倒料錯了!那些美鈔雖然印刷精良,但如果我看不出來是假的,那麼我還算是什麼人物?」<br /><br />  姜范呆了一呆,道:「你明知那些鈔票是假的,為什麼還要帶我出來?」<br /><br />  影子氣道:「那是為了好奇!我心中在奇怪,為什麼你只判半年徒刑,但是魔王高泰卻急於要保你出獄,不惜利用他最憎恨的敵人來幫他的忙。」<br /><br />  當影子說出「魔王高泰」的名字之際,姜范的身子又震了一震,但是他手中的槍握得更緊。他冷冷地道:「好奇心太強烈是一件極危險的事!」<br /><br />  影子嘆了一聲,道:「我承認你說得很對。」<br /><br />  這時,在公路的一條岔路上,一輛大型房車突然駛出來,就在路口停了車,開大了車頭燈。姜范也叫道:「停車!」<br /><br />  影子的駕駛技術可稱高超,車子就在那輛大房車的前面停下。大房車車門打開,那女人走了出來。她仍然穿著那件名貴的豹皮大衣,戴著閃亮的鑽石戒指,也仍然那樣風姿綽約。<br /><br />  影子不禁嘆了一口氣。姜范先令影子出去,然後他也跟著出去。那女人迎了上來,道:「他真的把你弄出來了!真有辦法!」<br /><br />  姜范也道:「是的,真有辦法。可惜他棋差一著,將槍給了我!」<br /><br />  那女人「格格」嬌笑了起來,道:「那證明你比他更有辦法!」<br /><br />  姜范道:「他已經知道你給他的是偽鈔,也知道了我和高泰有關係,怎樣處置他?」<br /><br />  那女人雙眉揚起,在黑暗中看來,她的神情更像一頭充滿了邪惡的豹。她道:「影子,你知道得太多了,那是你自討苦吃!」<br /><br />  她倏地轉過頭去,道:「解決他!」<br /><br />  姜范也立時揚起槍來,扣動了扳機。<br /><br />  可是,在機槍扳動之後,卻只發出了輕微的「咭」地一聲響來,而影子的笑聲卻遠比那「咭」的一下聲響,更響亮得多!<br /><br />  姜范在陡地一呆間,影子整個人卻已彈了起來,他人在半空之中,雙足向前飛踹,「啪啪」兩下聲響,正踹在姜范的面門之上,姜范發出了一下模糊的叫聲,身子向後倒去。<br /><br />  那女郎立時伸手入袋,可是她的手還未曾自袋中伸出來,影子已經落地,一個打滾,身形挺立,一掌劈下,劈在她的手背之上,那女郎的手一鬆,一柄小手槍,「啪」地跌到了地上,影子一腳將槍踢到了路邊的草叢中,早已抓住了那女郎的手腕,將那女郎的手臂反扭了過來,同時又在倒在地上掙扎的姜范頭上重重加了一腳,令他昏迷過去。影子笑著道:「這傢伙竟笨到以為我會將一柄有子彈的手槍,交到陌生人的手中。」<br /><br />  那女郎喘著氣,胸脯起伏著,面色煞白,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br /><br />  影子卻吸了一口氣,道:「親愛的,我們該算算帳了!妳答應給我十萬美元,是不是?」<br /><br />  那女郎怒道:「我哪有這麼多錢在身上?」<br /><br />  影子道:「妳有的。妳這件大衣大約值五萬,妳手上的戒指值四萬,還差一萬……這樣吧!像妳那樣美麗的女郎,一個香吻值一萬不算太貴。」<br /><br />  那女郎尖聲叫了起來,道:「你敢!」<br /><br />  影子笑道:「不錯,我敢!」<br /><br />  他一面說著,一面伸手拉住了那女郎的頭髮,將那女郎的頭拉得向後,然後在她的朱唇上吻了下去。<br /><br />  雖然那女郎是在盛怒之中,但是影子仍然不得不承認,那是醉人的一吻。<br /><br />  不過那一吻的代價也真不低,那女郎的左手在影子的臉上重重抓了一下,影子的左頰上出現了三道血痕。影子順手脫下了那女郎手上的戒指,伸手向前一拉,拉住了那件大衣的衣袖,將那女郎拉得向前跌出了一步,那件豹皮大衣已到了他的手中。<br /><br />  那女郎裡面的衣服十分單薄,而天氣又很寒冷。不過影子是一個說得出做得到的人,他也沒有什麼憐香惜玉之心,只是笑了笑,道:「快上車吧!外面冷,小心得了肺炎。」<br /><br />  他吹著口哨,到了自己的車邊。那女郎挺立在寒風中,咬牙切齒地望著影子,等影子進了車中,才聽得那女人叫道:「影子,我會讓你知道我的厲害!」<br /><br />  影子哈哈笑著,踏下了油門,車子像箭一樣地在公路上飛馳而去。</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麗人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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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人劫》倪匡

《二○一六年九月二日版》
《好讀書櫃》典藏版


第一章


  影子站在高高的圍牆下,天又陰又黑,街角的路燈完全照不到他,他整個人就像是溶在黑暗中一樣。他抬頭向上望了一眼,然後自上衣口袋中取出一支煙來,用他特製的點火器點著了煙,再將一隻套筒套在煙上。自始至終,一點火星也沒有出現過,而他則在享受著芬芳的煙味,深深地吸著。

  影子習慣在做重要的事之前吸一支煙,而今晚,他要做的事實在太重大了,是以他更要在行動之前一面吸煙,一面再將自己行動的步驟好好的想上一遍。

  先得介紹一下影子這個人。影子的名字當然不叫影子,那只不過是他的外號,而他之所以得了這個外號,是因為他幾乎可以進入任何地方而得來的。他像是一個影子,只要有一道縫他就可以鑽進去。

  影子自稱是俠盜,也只有他自己才這樣認為。

  在很多人的心目中,影子是個風度翩翩的紳士;是一個目光敏銳的投資家;是珠寶鑒賞家;是古董的評定權威;是一個了不起的發明家,他有幾件小發明在世界各國都有專利註冊;是一個運動家,精通各種運動;是一個有兩家著名大學機械工程學博士的高級知識份子──總之,是一個非同凡響的人物。但是,在警局的紀錄中卻不是那麼一回事。三年前,當沈總探長才上任的時候,對影子的評語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字:賊。一年之後,沈總探長在「賊」這個字上面加上了「狡猾的」三個字,影子變成了「狡猾的賊」。又一年之後,沈總探長又將影子的評語變為「第一流狡猾的賊」。到了今年,影子的評語已是「極其危險可惡的第一流狡猾的賊」。

  不論在「賊」字上加上了多少形容詞,簡單來說,在警方的心目中影子永遠是一個賊,只不過警方從來也無法找到任何證據來控告他,所以影子在法律上倒是很清白的,他沒有「犯罪記錄」。

  影子是一個興趣十分廣泛的人,他幾乎什麼事情都做,像今天晚上那樣的事情,可以說全世界除了影子之外,絕不會有第二個人肯去嘗試的了,但是影子卻幾乎不為了什麼,僅僅是為了接受挑戰他就來了。

  事情的開始是在影子豪華的住宅中。影子既然是一個從不失手的賊,他生活上的豪華也就可想而知。天雖然冷,但是他照常每天游泳。

  他的游泳池是溫水的,水溫保持在攝氏二十三度──最適宜游泳的溫度。那也不算什麼,很多富豪的住宅中都有溫水游泳池,但是卻很少人像影子那樣,在游泳池的四周加建了一個極大的玻璃棚,外面寒風刺骨,玻璃棚中卻溫暖如春,他照樣可以伏在泳池邊享受陽光。對了,就在他享受陽光的時候,電話響了起來。影子懶洋洋地拿起電話,他的僕人在電話中向他請示說:「有一位小姐想見你,是不是請她進來?」

  影子伸著懶腰,道:「請!」

  他站起身披上一件毛巾衣,在椅上坐下,已經看到僕人帶著一位穿著豹皮長大衣的女人走近了玻璃棚。影子覺得眼前一亮──那女人穿著長可及地的豹皮大衣,可是卻遮掩不了她那苗條的身形。她那一頭長髮自然地披在肩上,看起來美麗而又富於野性。

  而當那女人漸漸走近的時候,影子已在估計,她身上的那件大衣至少要八隻一歲大的金錢豹的皮才夠製成。換句話說,價值在五萬美金左右。而當那女人走得更近的時候,她舉起手來掠了掠頭髮,那隻閃亮的鑽石戒指照得影子幾乎連眼睛也睜不開來,令他不由自主地嘆了一口氣。

  他按下了無線電控制器的掣,一扇玻璃門自動移了開來,僕人帶著那女人走進來,然後躬身而退。

  當玻璃門關上之後,那女人站在原地不動。影子禮貌地打量著她──她大約二十三、四歲,長睫毛下的大眼睛明亮而澄澈,那證明她是一個絕頂聰明的人。

  影子先開口:「小姐,我們好像沒見過?」

  那位小姐的神態很冷漠,道:「是的,沒見過。我是想來看看你有沒有冒險的勇氣?」

  影子揚了揚眉,道:「結論如何?」

  那位小姐現出了一個不屑的神情來,道:「一個太講究生活享受的人是不會有什麼冒險勇氣的。對不起!影子先生,你令我失望,我告辭了!」

  她轉過身就走,影子呵呵大笑了起來──如果他那麼容易受激的話,那麼他也絕不會是影子。他一面笑著,一面道:「那好,不送!」

  那女人走到玻璃門前略停了一停,才道:「你難道不能夠用行動來證明你是一個有勇氣的人?」

  影子伸了一個懶腰,道:「我充分知道自己是一個怎樣的人,用不著再浪費時間了。」

  那女人轉過頭來,十分嫵媚地一笑,道:「好,那我只好去找高泰了。」

  影子一聽到「高泰」這兩個字,神情突然激動起來,一挺身,人就從椅子上直彈了起來。

  如果說在世界上有什麼人能令影子頭痛的,那就是這個女人口中所講出來的那個人:高泰!高泰是影子的敵人,影子有很多次所做的事情差不多要成功了,卻敗在高泰的手上。

  影子一跳起來之後,就大聲道:「這卑鄙的賊!小姐,他不但是卑鄙的賊,而且是一個色情狂,像妳這樣美麗的小姐去找他的話,那是自討苦吃!」

  那女人現出幽怨的神情來,道:「那有什麼法子?這件事,或者只有高泰能辦得成!」

  影子大踏步,向前走去,道:「高泰能辦得了的事,我也辦得了。告訴我,是什麼事?」

  那女人像是略微猶豫了一下,才道:「我需要一個人,能從一幢建築物中帶一個人出來。這裡是全部資料──那個人的相片、那幢建築物的地址,和建築物內部簡單的圖樣。」

  那女人將一個信封交到影子的手中。

  影子仍然望著她,那女人又從大衣袋中取出了一個更厚的牛皮紙袋來,道:「這裡是五萬美金。人帶出來之後,交到目的地還有五萬。」

  她將牛皮紙袋拋向影子,影子接過牛皮紙袋,順手拆了一拆,袋中飛出五百張一百元面額的美鈔來,大半飄落在游泳池中,浮在水面上。

  那女人驚訝地睜大了眼,影子道:「不錯!是五萬元。人交到什麼地方?」

  那女人嫣然笑道:「帶回你家來,我們的人會到你這裡來接收的。再見,影子先生!」

  影子按下掣,玻璃門打開,那女人扭身走了出去。自打開的玻璃門中吹進了一股寒風,使得影子打了一個寒噤,他也登時清醒了許多。

  當他清醒了的時接,他立時想到:自己是上當了!那女人是什麼來歷,他不知道;要到什麼地方去弄一個人出來,他也不知道;可是他卻已答應了人家。

  那女人還沒有走遠,影子揚起手,想大聲叫那女人回來,將散落泳池中的鈔票拾起來還給她,可是影子卻終於沒有出聲。

  他無法不承認那女人找到了他的弱點──他不幹,那女人會去找高泰。

  雖然影子相信那女人可能根本找不到高泰,因為高泰主持著一個龐大的犯罪組織,絕沒有人知道他在什麼地方。但是影子還是沒有出聲,他既然已答應人家,而且也收了定洋,如果要反悔,那麼除非他打算在南太平洋買一個小島,在島上了此一生了。而他現在卻還沒那樣的打算,所以只好硬著頭皮去做了。

  影子拿起了那個信封,離開泳池到了他的工作室,換好衣服,舒舒服服地坐下來,呷了一口上等的龍井茶,才將信封打了開來。

  首先從信封中跌出來的是一張相片。

  影子才拿起那張相片來看了一眼,就楞住了。相片上的人沒什麼特別,可是他卻穿著囚衣,衣服上有著號碼:七〇一四四號。

  那是一個囚犯!影子想到自己被人開了一個極大的玩笑。他又急忙將信封中的紙張取了出來──一張,是道路的簡圖,那幢建築物的位置用紅色表示,影子一看就倒抽了一口冷氣──那是市監獄!另一張,則是監獄內的簡圖,十分潦草。

  影子不禁苦笑了起來。那女人的話並沒有錯──從一幢建築物中帶一個人出來,然而,影子再也想不到,那是要從一座守衛森嚴的監獄中帶一個囚犯出來!

  那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沒有人可以做得到這一點!

  可是,他卻已答應了人家!誰叫他當場不將那信封打開來看個明白?現在再來拒絕已經太遲了。而且,他根本無法和那女人聯絡。

  影子呆了好一會兒。相片上的那個人很陌生,但只要有相片,他就可以很容易查出那是什麼人來。而且,也很容易知道他是犯了什麼罪。

  至於是不是要去將那人救出來,那只好遲一步再說了。在影子而言,所謂「遲一步再說」,絕不是想放棄不幹的意思,而是要在經過縝密的佈置之後,再採取行動之意。

  影子駕著經他自己精心改裝、外表看來絕不起眼,但實際上性能絕佳的汽車離開了家。

  影子的工作效率十分高,到中午,他在一家高貴的餐室的一個角落坐下吃了豐富的午餐之後,他已經得到了他所要知道的資料。而且,他又曾在監獄旁觀察了半小時。

  那個囚犯的名字是姜范。出乎影子的意料之外,他並不是什麼嚴重的罪犯,他的罪名只有兩項:一項是偷渡入境,棄保潛逃,另一項是偷入他人居所意圖行竊。兩項罪名,被判徒刑半年。

  這實在使影子感到意外。看來,他絕不是一個什麼重要的人物,那麼為什麼有人要出十萬美金的巨款使他能夠離開監獄呢?十萬美金是一筆巨款,半年只不過是一個短短的時間,兩者相比,實在太不對稱了!

  而且,還有一點引起了影子極大的興趣,就是這個被判半年徒刑的姜范,他第一次被捕是在機場,沒有人知道他是怎麼來的──他出現在海關,卻又拿不出任何証件,因而被當做偷渡入境看待。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歷,他也什麼都不肯說,可是當他被捕之後,出來擔保他的兩個人卻大有來頭,是兩個著名的廠商。

  使得影子感到興趣的,就是那兩個廠商,因為影子知道他們根本是魔王高泰的下屬。由此看來,姜范這個人和高泰多少有關係。

  影子靈活的腦筋立時又想到,那個穿豹皮大衣的女人可能根本就是高泰的人!

  高泰無法將姜范弄出來,就派人來找他。這是一石二鳥之計,如果影子可以救出人來,自然最好,十萬美金對高泰來說,根本算不了一回事;而如果救不出人來,那麼,影子助人逃獄自然有罪,這對魔王高泰來說也是高興之極的事!

  影子想到這裡不禁笑了起來。他的反應和尋常人多少有點不同,尋常人在想到那一切全是魔王高泰的詭計之後,一定會十分氣憤,但是他卻不,他是一個十分自負的人,他的想法是──高泰這一回是自討苦吃了!只要能將人救出來……

  可是,如何才能將人救出來呢?

  影子皺起了眉頭,以致他在吃著名貴的食物時,也有食而不知其味的感覺。

  影子準備了一個下午。這一下午的準備工作絕無白費,他已經調查清楚,有一個神父每星期要到監獄中向囚犯講道一次,接受囚犯的告解。而這個神父是晚上到達的,他會駕著車自監獄旁邊的路駛來,所以影子就冒著寒風在高牆邊等著他。

  影子將一支煙吸完,他又將整件事想了一遍。他仍然想不通,那個來歷不明的囚犯和魔王高泰這樣的人物有什麼關係?

  寒風一陣陣吹來,街上冷清得可以,在高牆的遮擋下,那一條街道幾乎是漆黑的。

  影子看了看手錶,他聽到了車子漸漸駛來的聲音,當他看見了一輛汽車轉過街角的時候,他急步來到了路中心。

  那輛車子在他身前兩呎處停了下來,一個神父探出頭來,道:「你太不小心了!」

  影子連忙湊近身去,道:「神父,我知道你會從這裡經過,我有一件重大的事要向你說,我心中正在設想著一件犯罪的事!」

  神父慈祥地道:「說出來,孩子。」影子嘆了一聲,道:「神父,我想將你麻醉過去,然後假冒神父,代替你混進監獄去。」

  那神父呆了一呆,影子一揚手,在他的手中已多了一支唇膏大小的噴霧器。他輕輕一按,一股噴霧射了出來,射向那神父的面門。那是強烈的麻醉劑噴霧,神父還沒來得及閉口,便帶著一臉錯愕之極的神情向後一仰,昏了過去。

  影子嘆了一聲,道:「真對不起!」

  他一面說著「真對不起」,一面卻以極快的動作將神父自車中拖了出來,脫下了他的神父袍,兩分鐘之後,神父已到了行李箱中,而影子儼然是一名神父,駕著車轉過了街角。

  轉過了街角之後,仍然是監獄的高牆,看來極其陰森,再轉了一個彎,才到了監獄的正門。

  影子將車直駛到正門前停下,崗哨中,一個警衛走上前來道:「咦,這不是劉神父的車子?」

  影子道:「是的,我是王神父。劉神父因為有點不舒服,我是代他來的。如果需要證明,可以請你們打電話去詢問劉神父。」

  警衛笑道:「不必了,請進去!」

  警衛回到了哨亭打電話通知警衛室。影子也已經注意到,監獄的正門上有兩個電視攝像管,警衛室中一定可以直接看到大門外的情形,而監獄的大門是由警衛室控制開關的。

  在那名警衛放下了電話之後不久,大門就打了開來。影子踏下油門,車子直駛進監獄。大門內是一個很大的廣場,廣場之後才是建築物。

  影子的車子在監獄前停下。行李箱中的劉神父至少會昏迷四小時以上,他可以有充分的時間來行事。一名獄警向他迎了上來,影子又給他看了看他的假身份──拿著聖經,道:「警官,劉神父說,今晚該從輕刑事犯開始。徒刑半年以下的那種,請你帶路。」

  那警官道:「但願你能感化他們!」

  警官帶著影子經過了重重鐵門向前走去。

  影子走在走廊中,走廊的兩旁全是監房,每個走廊的轉角都有警衛。影子不禁心中苦笑:他混是混進來了,要自己一個人離去也不是難事。但是,要帶著一個囚犯一起走,就完全不是那回事了。

  在囚室的門上,都有著囚犯的號碼,有的囚犯看到神父走過就高聲呼喚,影子做出慈祥的微笑來。

  他們一直來到另一條走廊邊上,那警官才道:「這一列監房全是半年以下的輕囚犯,你需要和哪一位接觸請通知警衛,他們會與你合作的。」

  影子點了點頭,道:「謝謝你!」那警官離開了他。影子繼續向前走去,他一面向前走,一面又將他的計畫在心中重溫了一遍,看看是不是可以行得通。

  別看影子平時好像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但是他在真正做事的時候卻是深思熟慮、十分小心的。

  他一面向前走著,一面留意著囚室門上的號碼,當他看到了七〇一四四號時,他停了下來。就在他身邊只有五、六碼處,就有一個警衛在,他向那警衛笑道:「請你打開這間囚室的門。」

  那警衛走了過來,用一張磁卡插進了縫中,然後再用鑰匙打開門。在開門的時候,警衛道:「神父,你要小心,這個人十分兇惡,和他同室的人兩次都被他打破了頭,所以他是單獨囚禁的!」

  影子聽了之後非但不吃驚,而且心中暗暗歡喜,這個囚犯有著那樣的紀錄,那對他來說,實行起他的計畫來只有方便得多。

  囚室的門打開,警衛立時拿槍在手,才推開了門。影子向內看去,只見小小的囚室中亮著半明不亮的燈,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坐在床沿不懷好意地望著他,影子一眼就看出來那人就是他要找的人。

  影子手裡揚著聖經,溫語道:「朋友,我來解救你的靈魂!」

  那人喝道:「滾出去!」

  影子向前走去,他在向前走去的時候順手關上了門,那警衛還在小窗口外張望著,影子回頭道:「請放心,他不會加害我的。」

  那警衛猶豫了一下才退開去。影子立時道:「你聽著,你叫姜范是不是?我是來帶你出去的。」

  那人眨著眼睛,並不出聲。

  影子又走近了些,道:「你心中一定在問,如何可以離開這裡?你看這個──」影子一翻手,已從口袋中取出了一柄手槍來。

  姜范仍然眨著眼(看來眨眼是他的習慣),但是這次他卻開了口,道:「你的意思是,我和你兩個人可以憑這柄手槍衝出去?」

  影子道:「當然不。你用這槍威嚇我,他們怕你傷害我,只好讓我和你一起離去。」

  姜范呆了一呆,一面眨著眼,一面笑了起來,道:「你真聰明。這辦法看來再簡單也沒有,但是卻一定可以行得通,是嗎?」

  影子也得意地笑了起來,他動出來的腦筋很少是行不通的。而不論遇到什麼難題,行得通的辦法一定是越簡單的越好。

  他將手槍交到了姜范的手中,突然大叫起來,在他發出叫聲之後,不到十秒鐘,囚室的門便「呯」地被打開,兩個警衛一起衝了進來。

  可是當那兩個警衛衝進來時,姜范已經扭住了影子的手臂,手中的槍也抵住了影子的背部。影子忙道:「別妄動,他手中有槍!」

  不需要影子提醒,那兩個警衛也可以看到姜范手中的槍正挺在影子的背後。他們兩人驚叫道:「神父……」

  姜范沉聲道:「讓開!讓我出去!不然,神父就沒有命!」

  那兩個警衛向後退去,姜范押著影子向外走去。當他們來到走廊中的時候,獄警已從四面八方湧來,可是神父在囚犯的手中,誰也不敢亂來。

  姜范押著影子繼續向前走著,到了第一道鐵門之前,獄警無可奈何的打開了鐵門。到了第二道鐵門前,典獄長和幾個高級警官也趕來了。影子的演技真可以得奧斯卡金像獎,他悲天憫人地道:「朋友,你雖然可以逃出去,但是你的罪惡卻加深了一層。快放下槍回到囚室去,我可以替你贖罪!」

  可是他一面說,一面卻在向前走著,第二道鐵門又打了開來。

  幾個警官急得頓足不已,一點辦法也沒有。姜范又命令他們不准跟著來,影子聽到一個警官在說:「奇怪,這傢伙的槍是哪裡來的?」另一個警官則道:「他只不過被判半年徒刑,為什麼要越獄?」

  對於第一個問題,影子的心中暗暗好笑;對於第二個問題,影子的心中,也是一團疑雲,但是影子在想,這團疑雲只怕也快解開了。

  他們終於離開了監獄,姜范仍然用槍指著影子,一起進了車子,整個監獄都轟動了,探照燈自高而下照住了那輛車子,但是典獄長還是不得不下令打開門,讓影子駕著車疾馳而去。

  當車子轉過了街角之後,影子不禁大笑了起來。他迅速地轉了幾個彎,到了他自己的車旁,他下了車打開行李箱,將身上的神父袍脫下來覆在仍然昏迷不醒的劉神父身上,道:「謝謝你!」

  然後他又進了車,姜范坐在他的旁邊。可是,當他又駛出了一條街之後,他發現姜范仍然用槍指著他。影子呆了一呆,笑著,但他的笑容已經十分勉強,他道:「喂!現在你不必再用槍指著我了。」

  姜范一面眨眼,一面十分陰森地道:「為什麼不?如果我不用槍指著你,你會聽我的命令,將我送到我要去的地方?」

  影子大聲叫了起來,道:「噯!這是什麼意思?別忘記是我救你出來的!」

  姜范的聲音冰冷,道:「少廢話!左轉。」

  影子吸了一口氣,車子向左轉,他道:「好了,我們到什麼地方去?」

  姜范道:「向前直駛。」

  影子無可奈何地聳著肩,在姜范的指揮下向前駛著。二十分鐘後,車子已駛出市區,在那樣的寒夜,郊區的公路上靜得一輛車子也沒有。

  姜范又喝道:「駛快些!」

  影子苦笑道:「這世界好人真難做啊!」

  姜范冷冷地道:「你也並不是好人,沒有那五萬美金,你肯做嗎?」

  影子笑了起來,道:「那你倒料錯了!那些美鈔雖然印刷精良,但如果我看不出來是假的,那麼我還算是什麼人物?」

  姜范呆了一呆,道:「你明知那些鈔票是假的,為什麼還要帶我出來?」

  影子氣道:「那是為了好奇!我心中在奇怪,為什麼你只判半年徒刑,但是魔王高泰卻急於要保你出獄,不惜利用他最憎恨的敵人來幫他的忙。」

  當影子說出「魔王高泰」的名字之際,姜范的身子又震了一震,但是他手中的槍握得更緊。他冷冷地道:「好奇心太強烈是一件極危險的事!」

  影子嘆了一聲,道:「我承認你說得很對。」

  這時,在公路的一條岔路上,一輛大型房車突然駛出來,就在路口停了車,開大了車頭燈。姜范也叫道:「停車!」

  影子的駕駛技術可稱高超,車子就在那輛大房車的前面停下。大房車車門打開,那女人走了出來。她仍然穿著那件名貴的豹皮大衣,戴著閃亮的鑽石戒指,也仍然那樣風姿綽約。

  影子不禁嘆了一口氣。姜范先令影子出去,然後他也跟著出去。那女人迎了上來,道:「他真的把你弄出來了!真有辦法!」

  姜范也道:「是的,真有辦法。可惜他棋差一著,將槍給了我!」

  那女人「格格」嬌笑了起來,道:「那證明你比他更有辦法!」

  姜范道:「他已經知道你給他的是偽鈔,也知道了我和高泰有關係,怎樣處置他?」

  那女人雙眉揚起,在黑暗中看來,她的神情更像一頭充滿了邪惡的豹。她道:「影子,你知道得太多了,那是你自討苦吃!」

  她倏地轉過頭去,道:「解決他!」

  姜范也立時揚起槍來,扣動了扳機。

  可是,在機槍扳動之後,卻只發出了輕微的「咭」地一聲響來,而影子的笑聲卻遠比那「咭」的一下聲響,更響亮得多!

  姜范在陡地一呆間,影子整個人卻已彈了起來,他人在半空之中,雙足向前飛踹,「啪啪」兩下聲響,正踹在姜范的面門之上,姜范發出了一下模糊的叫聲,身子向後倒去。

  那女郎立時伸手入袋,可是她的手還未曾自袋中伸出來,影子已經落地,一個打滾,身形挺立,一掌劈下,劈在她的手背之上,那女郎的手一鬆,一柄小手槍,「啪」地跌到了地上,影子一腳將槍踢到了路邊的草叢中,早已抓住了那女郎的手腕,將那女郎的手臂反扭了過來,同時又在倒在地上掙扎的姜范頭上重重加了一腳,令他昏迷過去。影子笑著道:「這傢伙竟笨到以為我會將一柄有子彈的手槍,交到陌生人的手中。」

  那女郎喘著氣,胸脯起伏著,面色煞白,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影子卻吸了一口氣,道:「親愛的,我們該算算帳了!妳答應給我十萬美元,是不是?」

  那女郎怒道:「我哪有這麼多錢在身上?」

  影子道:「妳有的。妳這件大衣大約值五萬,妳手上的戒指值四萬,還差一萬……這樣吧!像妳那樣美麗的女郎,一個香吻值一萬不算太貴。」

  那女郎尖聲叫了起來,道:「你敢!」

  影子笑道:「不錯,我敢!」

  他一面說著,一面伸手拉住了那女郎的頭髮,將那女郎的頭拉得向後,然後在她的朱唇上吻了下去。

  雖然那女郎是在盛怒之中,但是影子仍然不得不承認,那是醉人的一吻。

  不過那一吻的代價也真不低,那女郎的左手在影子的臉上重重抓了一下,影子的左頰上出現了三道血痕。影子順手脫下了那女郎手上的戒指,伸手向前一拉,拉住了那件大衣的衣袖,將那女郎拉得向前跌出了一步,那件豹皮大衣已到了他的手中。

  那女郎裡面的衣服十分單薄,而天氣又很寒冷。不過影子是一個說得出做得到的人,他也沒有什麼憐香惜玉之心,只是笑了笑,道:「快上車吧!外面冷,小心得了肺炎。」

  他吹著口哨,到了自己的車邊。那女郎挺立在寒風中,咬牙切齒地望著影子,等影子進了車中,才聽得那女人叫道:「影子,我會讓你知道我的厲害!」

  影子哈哈笑著,踏下了油門,車子像箭一樣地在公路上飛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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