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第二章</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第二章</h3><br /><br />  黃絹冷冷地回答:「考古的目的,不是為了發掘寶藏,是為了發現文化──」<br /><br />  卡爾斯將軍攤了攤手,沒有再表示甚麼。這件事(在這個國家的許多事),他完全同意了黃絹的意見,回信給普通教授:若要在敝國的領土進行考古活動,必須詳列目的和一切資料,敝國才考慮是否批准。<br /><br />  在接下來的幾天中,黃絹也沒有閒著。這幾年來,她已經建立了一個相當完美的、世界性的情報網,儼然和東西方兩大集團的情報網,有鼎足而三之勢。他國的極度軍事機密,對黃絹來說,都不算甚麼,何況是一群教授組織了一個考古隊那種小事。黃絹認為,要知道這個考古隊的真正目的,派自己手下出去打探,簡直是殺雞用牛刀!<br /><br />  事情的發展,卻十分出乎黃絹的意料之外。首先,她料定普通教授在收到了回信之後,一定會立刻再來信,把考古目的說出來。可是,十天之後,仍然沒有收到回信,看起來,倒像是他已經放棄了這次考古行動了。<br /><br />  但是,黃絹派出去的人卻報告說,普通教授並沒有停止活動,考古隊的成員,正從世界各地向埃及集中,至少有三名考古學家,是世界一流大師級的。而且,看來普通教授有幕後的支持者──要維持這樣的考古活動,需要大量經費,沒有人支持,幾個考古學家,只好在研究室研究,不能有實際行動。<br /><br />  幕後支持者是誰呢?黃絹曾向她的手下下命令:「替我盡快找出來──」<br /><br />  當她下達這個命令時,她以為至多一天,甚至一小時,就可以有答案,那實在是一宗小事。所以,當她在三天之後,聽她手下的報告時,由於極度意外,她甚至有一個短暫時間目瞪口呆。<br /><br />  手下的報告是:「黃將軍,我們用盡了方法,通過了一切管道,弄清楚了普通教授財經收支的一切細節,但是無法知道誰在出錢支持他──」<br /><br />  黃絹在驚詫之餘,反倒十分和顏悅色:「他用的錢從哪裡來的,這還不容易查嗎?」<br /><br />  手下道:「是,他在埃及國家銀行有戶頭,戶頭中的錢,由瑞士一家銀行進入。」<br /><br />  黃絹冷笑:「別告訴我,你們沒有法子查到瑞士銀行的戶頭資料──」<br /><br />  如果世界上有十件事情是最難查得明白的,那麼,瑞士銀行存戶資料,必然是其中之一。<br /><br />  手下現出自負的笑容來:「當然可以查得到,那是一個密碼戶頭──任何方式通知銀行方面,只要說出密碼,銀行便會代行一切。這個戶頭的結存金額,在最近一個月底,接近十億瑞士法郎──」<br /><br />  黃絹在聽到這裡時,也不禁現出一個驚訝的神情來。十億瑞士法郎並不算是太大的數字(自然,對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人來說,是天文數字),擁有這個數字財富的人,可以數出超過兩百個。但是那是那些超級豪富的財產的總和,很少有人擁有那樣巨大數字的一筆隨時可以調用的現金。<br /><br />  把那樣的一筆現金,儲放在銀行中,那簡直是絕無現代商業頭腦的一件蠢事。黃絹感到奇怪的,就是這一點。<br /><br />  這是一件既奇怪又很矛盾的事。<br /><br />  矛盾在於:如果一個人沒有現代的精密商業頭腦,他怎可能有那麼多錢?而有了那麼多錢,又任由它放在銀行裡,不去作有效的運用,這不是矛盾得很嗎?<br /><br />  黃絹迅速地轉著念,覺得只有一個可能:這個人太有錢了,十億瑞士法郎,對他來說,可能根本不算是一回事。所以他才由得那筆錢放在銀行裡,高興用就用,不高興就不用──<br /><br />  一想到這裡,黃絹已經把世上幾個超級豪富的名字想了一遍。那並不困難,因為這樣的人,不會超過三十個,她當然無法確定究竟是甚麼人。<br /><br />  她的手下在繼續報告:「而且,銀行方面,給這個戶頭以一種十分特別的透支方法。不但在這家銀行中,他可以作無限制的透支,而且,如果需要的數字,超過了這家銀行所能負擔的話,這家銀行負責向其他的瑞士銀行作透支。估計,這個人,如果要動用兩百億美金,毫無問題──」<br /><br />  黃絹聽到這裡,悶哼了一聲。<br /><br />  她和卡爾斯將軍,也都在瑞士銀行有密碼戶頭。可是,以國家元首之尊,以可以抵押的財產是整個國家之富,也沒有得到瑞士銀行這樣的特殊待遇!<br /><br />  手下的神情,開始有點沮喪:「可是──不知道這個戶頭屬於誰──不是我們查不出來,而是根本沒有人知道!銀行的總裁、副總裁,根本不知道──我們和他們共同作過分析──當然,通過了種種方法,給了他們不少好處。分析的結論是,那很不可能是個人──可能是一個極大的財團,一個存在著,在進行活動,但又不為世人所知,十分隱祕的一個超級大財團──」<br /><br />  手下說到這裡,神情很緊張,黃絹也不禁聳然動容──追查一個考古隊的活動,竟然會牽引出這樣一個有關可以影響全世界經濟活動的、隱藏的、充滿了神祕的超級大財團的線索來,這是一開始無論如何想不到的事!<br /><br />  這個超級大財團,掌握在哪些人的手裡?如此龐大的資金,正在如何運用,對世界經濟必然產生重大的影響,但又是甚麼樣的影響呢?黃絹要考慮的事,似乎已和普通教授的考古隊,完全無關了!<br /><br /><br />  黃絹講到這裡,略停了一停。她漆黑的大眼睛,閃耀著光輝,停留在原振俠的身上。<br /><br />  原振俠感到有一股異樣的灼熱,當然,已斜向西,還沒有帶起晚霞的太陽,曬在身上,也是使他感到灼熱的原因。<br /><br />  黃絹在停了片刻,喝了幾口酒之後,轉動著酒杯。蕩漾在酒中的冰塊,和杯子碰撞,發出悅耳的「叮叮」聲──黃絹喝酒的習慣,一直沒有改變過,她只喝純威士忌加冰塊,份量一定,每盎司酒,加體積三至六公分的冰塊。<br /><br />  然後,她問:「你看,這個神祕的超級大財團,是掌握在甚麼人的手中?」<br /><br />  原振俠卻像是對之不是很有興趣,他懶洋洋地躺著,瞇著眼:「照你所說的,那並不能算是超級大財團。地球上的富人很多,一個曾在中國政壇上叱吒風雲的老婦人,最近被人估計,她的財產,就接近兩百億美金──」<br /><br />  黃絹強調了一點:「可是,能得到瑞士銀行這樣的特殊待遇──」<br /><br />  原振俠仍然不起勁:「那也不算甚麼。公開的財團如天主教教廷、歐洲的軍火集團、美國的銀行集團,都有足夠的財力,使瑞士銀行給與特權。」<br /><br />  黃絹只問了一句:「不公開的呢?」<br /><br />  原振俠坐直了身子,黃絹在同時,作了一個掠髮的動作。她的頭髮雖然短到了根本不必去掠,但她曾長期留著及腰的長髮,所以這個動作一直保留了下來。尤其,當她緊張的時候,就會有這樣的動作。<br /><br />  原振俠喝了一口酒:「聽說過一個叫『主宰會』的組織沒有?據說,世界上一切大事,都是由這個會在作決定的,這個會的成員,包括了世界各地手握大權的顯赫人物──」<br /><br />  原振俠在提出「主宰會」的時候,並沒有想到別的甚麼。他的確知道有這樣的一個組織,在操縱著全人類的命運,在地球上適當地製造和平與戰爭。但又無法有十分確鑿的證明,一切都神祕得近乎恐怖。<br /><br />  而當原振俠說到了一半,看到在陽光之下,黃絹有異樣的神色時,他心中「啊」地一聲,立刻住了口,不再說下去。<br /><br />  他立即想到了,以黃絹現在的身分,甚至在一些場合之下,她可以代表整個阿拉伯世界。如果真有甚麼「主宰會」的話,那麼,她必然是其中的一份子,說不定還是核心份子,而他還在問她「聽說過主宰會沒有?」這不是天大的笑話嗎?<br /><br />  靜默維持了幾秒鐘,海風很柔和,黃絹的聲音也很柔和:「握有權力,不等於握有金錢,畢竟不是權力可以掠奪財富的時代了──」<br /><br />  原振俠立時轉變了話題:「還有一個『非常物品交易會』,幕後主持者,可能是世界上擁有財富最多的人。因為他們有辦法,令世界上任何一個超級豪富,把財產的一半或一大半,分給他們。」<br /><br />  黃絹緩緩吸了一口氣:「我了解得不是太多,據說是勒曼醫院利用無性繁殖法,替人製造後備,作器官移植之用?再嚴重的疾病,也不成問題?」<br /><br />  原振俠點頭:「是的,甚至──如果掌握了某種力量,可以進行思想轉移。我現在的身體,就不是原來的身體,這你是知道的了──」<br /><br />  黃絹咬著下唇:「很有可能是他們。但是,勒曼醫院的醫生,和考古又有甚麼關係?他們為甚麼要去支持一個考古隊?」<br /><br />  原振俠攤了攤手:「還有許多公開和不公開的團體,都擁有大量資產,不必太去追究這些──你說有一些怪事,到現在為止,還沒有甚麼可怪的。」<br /><br />  黃絹揚起了手:「一個來歷不明的大財團,支持一次考古行動,這還不怪?」<br /><br />  原振俠雙手交叉,托在後頸上,神態一派優閒:「當然不算怪,只是值得研究。」<br /><br />  黃絹淺淺一笑:「好,還有更值得研究的事在後面。普通教授的回信一直沒有來,可是他人卻來了──」<br /><br />  原振俠「哦」地一聲,黃絹輕晃著酒杯,又喝了一口酒。<br /><br /><br />  普通教授突然求見,是在半個月之後的事。那時,黃絹手下對這個大學教授的調查工作,已經到了十分精細的地步。<br /><br />  黃絹在上午甚至接到了報告:「普通教授離開了埃及,目的地像是我國──」<br /><br />  下午,黃絹的辦公室中,就出現了普通教授。這個小個子,短小精悍得叫人一看就像是上緊了發條的機械,是個充滿了活力的人。他向辦公室主任,表明了他的身分和目的。<br /><br />  辦公室主任是一位英俊高大的上校軍官,望著這個比他矮了兩個頭的中年人,搖頭道:「沒有預約,不知道要等多久,請回你的酒店去等。」<br /><br />  普通教授充滿了自信:「請你去報告,黃將軍會有興趣見我。最近半個月,她對我極有興趣,而且,我還帶了一些她必然有興趣的東西來──」<br /><br />  他一面說,一面輕拍著他一直抱在手裡的一隻羊皮盒子。<br /><br />  那只羊皮盒子,和一般醫生用的出診箱差不多大小,看來十分精緻。辦公室主任還想拒絕,普通教授已十分不耐煩:「黃將軍一定肯立刻接見我,如果你耽擱了,以後追究起來,只怕你負不了責──」<br /><br />  主任吸了一口氣,又望了他半晌,才通過了相當複雜的手續,報告了黃絹。<br /><br />  黃絹一聽,立時回答:「請他在會客室等,我盡快來見他──」<br /><br />  主任這時哪敢怠慢,忙把普通教授請進了黃絹將軍的私人會客室。曾經進入過這間會客室的人都說,這是世界上最精美的一間房間。<br /><br />  普通教授在會客室中耐心地等著,四十分鐘之後,全副戎裝的黃絹才踏步走了進來,辦公室主任和兩個副官跟在後面。<br /><br />  黃絹和教授握手,副官解釋:「將軍正在對一批特種部隊訓話,已經盡快趕來。」<br /><br />  普通翻著小眼睛:「當然,將軍是阿拉伯世界的要人,肯接見我,已是幸事──」<br /><br />  他說著,直接地指著主任和副官:「我希望和將軍單獨交談。」<br /><br />  黃絹立時一揚手,主任和兩個副官退了出去。<br /><br />  普通教授的個子奇小,可是神情卻十分老辣,他又壓低了聲音:「黃將軍,如果有錄音,或是閉路電視等設備,請完全停止,否則對將軍不利。」<br /><br />  黃絹直視著他。普通教授的這個要求,不但突兀,而且接近無禮了!<br /><br />  可是在黃絹的逼視之下,普通緊抿著嘴,一副堅持非如此不可的神情。黃絹冷笑一聲,走向一個架子,略微移動了一下放在架上,一柄鑲金砌玉的波斯彎刀,用相當低沉的聲音下令:「撤銷三號戒備。」<br /><br />  然後,她轉回身來,看到普通教授正在那時,打開了那隻箱子。黃絹不免有點緊張,手按在腰際的配鎗上。普通打開箱子之後,轉過箱子來,讓黃絹看放在箱子中的東西,同時道:「將軍,這是送給你的禮物。」<br /><br />  剎那之間,會客室中是極度的寂靜。<br /><br /><br />  黃絹轉動酒杯,問:「你可猜得到,他送給我的禮物是甚麼?」<br /><br />  原振俠望著天際,天際已出現了第一抹晚霞,不是很紅,可是那種色彩,在藍天白雲之中,已是奪目之極。<br /><br />  原振俠的聲音,聽來有點慵懶:「可以是任何東西,當然名貴之極,價值連城。我看,這個考古學家是來賄賂你,叫你不要問他們考古目的,而批准他們的考古行動!」<br /><br />  黃絹的神態有點出神,不出聲。<br /><br />  原振俠又道:「要向威勢赫赫的黃絹行賄,那該是甚麼樣的寶物?」<br /><br />  黃絹望了原振俠一會,原振俠攤開雙手:「猜是沒有法子猜得到的,說吧!」<br /><br />  黃絹一挺身,從帆布椅上站了起來,用極優美動人的姿態走了開去,進了船艙。不一會,她又上了甲板,手中提著一隻極精緻的羊皮箱,來到了原振俠的面前:「你自己打開來看!」<br /><br />  原振俠遲疑了一下,打開了箱子。在黃絹離開甲板之後,他已經作了許多猜想:普通教授送給黃絹的禮物,會是甚麼呢?是埃及大金字塔中,發掘出來的法老王木乃伊上的金面具?整套的彩瓷?十八世紀俄國珠寶匠的傑作?一箱子寶石、寶玉、甚至現鈔?<br /><br />  那些都是價值連城的東西,雖然以黃絹現在的地位而言,金錢對她已沒有多大的作用,但是精美絕倫的寶物,對她總還是有吸引力的。<br /><br />  可是,等到原振俠打開了箱子,看到了箱子中的東西之後,他卻呆住了!他先閉上眼睛一會,再睜開來,一時之間,他不能確定箱子中的是甚麼東西,可是也已經感覺得到,那箱子中所裝的東西,其價值遠在他所有的設想之上。<br /><br />  甲板上變得極沉靜,和當日在黃絹的會客室中,情形一樣。<br /><br /><br />  黃絹一直盯著箱子中的東西在看,平常人,可能根本不知道那是甚麼東西,黃絹也不敢十分肯定。所以,她在足足看了三分鐘之後,才一字一頓地問:「這──是飛彈的核彈頭?」<br /><br />  普通教授的回答是:「模型,一共六枚,可以配合貴國擁有的中程導彈歡樂三型,威力強大。不必使用,只要擁有,已足以使貴國的國勢大大增強。」<br /><br />  黃絹又深深吸了一口氣。卡爾斯將軍的國防軍中,擁有六枚歡樂三型中程導彈,那是極度的祕密,是黃絹對國家的貢獻之一──她的努力,許多曲折的交涉過程,再加上十二億美元的巨大代價,才能夠達到目的。<br /><br />  這樣極度的軍事祕密,若是洩露出去,便足以形成一場強烈的政治風暴!若是這六枚中程導彈,居然配上核彈頭,卡爾斯將軍擁有了這批武器,只怕消息一傳出去,足以令得兩大集團的導彈佈防系統,全面被阻,天下大亂!<br /><br />  黃絹在那一剎間,已無法去想何以普通教授(一個考古學的教授),竟然會獲致一個國家的最高軍事機密,她也無法去設想,何以普通教授竟能提供六枚核彈頭!她腦中轟轟作響,想到的只是──如果擁有了這批武器之後,權力範圍的擴大和勢力的增強!<br /><br />  黃絹的野心極大(不然不會和卡爾斯將軍在一起),所以普通教授的禮物,對她來說,簡直是無可比擬的巨大的誘惑!<br /><br />  黃絹在那一剎間,甚至也來不及去想,這批核彈頭是甚麼國家製造的,是如何到了普通教授的手中,普通教授又採用甚麼方法,把它們轉移到自己的手中等等。<br /><br />  由於疑問實在太多,她反而一點頭緒都整理不出來。<br /><br />  她本身領導了一個龐大的情報機構,也經常從事祕密的、大宗的軍火買賣。所以,她知道只要利之所在,就必然有一些神通廣大的奇才異能之士,會做出一些幾乎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來。<br /><br />  例如,印度有發展核武方面的需要,放出訊息,需要大量「重水」。訊息傳了開去,就有人活動,結果,是挪威的重水製造廠,在防衛極度嚴密的情形下,十五噸重水失竊,不翼而飛──等到發覺時,相信這十五噸重水,已經安全運到印度了。<br /><br />  可是,如今,六枚導彈的核彈頭,這遠比十五噸重水更令人吃驚!<br /><br />  不知過了多久(至少有五分鐘),黃絹才定下神來。對見慣大場面,臨危不亂,極度冷靜的黃絹來說,這已是非常的情形,因此也可知她所受的震盪之甚!<br /><br />  在定下神來之後,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抬起頭來,向普通教授望去。<br /><br />  小個子的普通教授卻若無其事,看來像是一個化粧品的推銷員,打開箱子,正在推銷化粧品一樣平常。<br /><br />  黃絹並沒有發問,普通教授已經十分流利地說著:「運輸和安裝,都由我負責──黃將軍是明白人,自然知道在一切過程之中,不適宜多問問題。卡爾斯將軍和黃將軍,需要的是強大的實力,而這批核彈頭,正是強大實力的充分保證──」<br /><br />  普通教授一口氣地說著,黃絹竟然插不下口去,等他的話告一段落,黃絹才道:「看來教授十分明白他人的需要,嗯!我們自然也要明白教授的需要才是,對不對?」<br /><br />  普通教授推開了箱子,搓著手:「當然,世事總是互利,才能順利進行。我的需要,是在貴國廣大的沙漠地區進行考古活動,要有極度的行動自由,不受時間限制。貴國政府的任何部門,都不能對考古隊活動進行干涉,考古隊有任何發現,都不必呈報,不必通過檢查而自由離境,一句話:完全由我們自由行動!」<br /><br />  在普通教授開列條件之際,黃絹一直盯著他,迅速轉念,心中已問了自己幾十個問題。所有問題歸於一個:究竟要進行甚麼樣的考古活動?<br /><br />  普通教授見黃絹沒有立時回答,接著又道:「考古隊的成員不會超過三十人,在貴國的沙漠上活動,對貴國一點影響也沒有──」<br /><br />  黃絹的聲音,聽來有點乾澀:「我想沒有問題──嗯,是不是要訂一個時間?」<br /><br />  普通教授站了起來:「一個月,大約十五天之後,就會有一艘來自亞洲某國的貨輪,停在貴國的第一大港。請給予卸貨的方便,會有幾個專家一起來,請給他們工作上的方便。」<br /><br />  黃絹心頭亂跳,可能她的臉頰也因為興奮而在發紅。她回答得十分肯定:「為我國工作,當然會得到最好的待遇。」<br /><br />  普通教授伸出手來,和黃絹握手,同時又道:「還有一點,希望能做到──當貴國展示這批核彈頭之時,切勿把我的名字扯進去,讓全世界去猜測它們來自何處好了!」<br /><br />  黃絹立刻表示同意,普通教授留下了那隻箱子,禮貌地告辭。黃絹又足足地呆了三十來分鐘,才十萬火急找到了卡爾斯將軍和幾個親信,就在會客室中,把經過情形說了一遍。<br /><br />  卡爾斯將軍興奮得不住用拳頭敲打自己的頭,叫著:「太好了,把整個沙漠送給他們,又算甚麼?真太好了!這個人有那樣的神通,是不是可以通過他,多弄點核武器來給我們?」<br /><br />  黃絹瞪了他一眼:「六枚核彈頭已經夠了!我們的保密工作做得不好,高度的國際機密,人家怎麼會知道的?要好好檢查!」<br /><br />  那幾個親信誠惶誠恐地答應著,黃絹又安排了核彈頭來到之後的搬運和安裝工作。<br /><br />  卡爾斯將軍只是高興得團團亂轉,完全失去了指揮力,一切全靠黃絹在調度。<br /><br /><br />  黃絹講到這裡,已是漫天晚霞了,連海面上也泛起了一片粼粼的金紅色。落日血一樣紅,在白雲的繚繞下,正向被它燒紅了的海水中沉去。<br /><br />  原振俠作了一個手勢,打斷了黃絹的話頭,問:「那是多久前的事?」<br /><br />  黃絹偏過頭去,不敢正視原振俠,也沒有回答。原振俠嘆了一聲:「超過一個月了,是不是?核彈頭已經安裝好了?」<br /><br />  黃絹「嗯」了一聲:「考古隊也已經到了沙漠,正在進行考古活動。」<br /><br />  原振俠的聲音,聽來有點冷淡──一切全都進行過了,黃絹這才來找他!黃絹不在事先,或事情正在進行時找他,自然是為了事情要在極度祕密的情形下進行之故──這不會令原振俠不高興,但是,卻會令他生出一股厭惡感。<br /><br />  他冷冷地道:「你行事的手法愈來愈小心了!我不是甚麼軍事要人,也不是情報頭子,不論是甚麼大祕密,在我看來,都不算是甚麼──」<br /><br />  黃絹自然知道原振俠的不快,她只是輕咬著下唇,不動,也不說甚麼來解釋。<br /><br />  夕陽西沉之後,暮色飛快地籠罩。在暮色之中,黃絹的身形看來有點模糊,她那種一聲不出、一動不動的情形,很有點楚楚可憐之感。<br /><br />  原振俠一陣心軟,低嘆了一聲:「你聽取我哪方面的意見?」<br /><br />  黃絹像是心頭放下了一塊大石一樣,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那表示她十分重視原振俠的情緒。以她如今叱吒風雲的地位而言,在原振俠的面前,仍然保持女性的嬌媚,這已很令他感動。他伸過手去,輕握了一下她的手,黃絹抬眼望來,在暮色中,她的眼神,看來有一種異樣的明亮。<br /><br />  黃絹也輕輕地反握了原振俠的手,想了一想:「聽說過收買古董的故事?」<br /><br />  原振俠立即知道黃絹是指甚麼而言。故事大致是說:古董主人不識貨,古董商識貨,古董主人伸出五隻手指來,開價五兩銀子,古董商卻立時道:「五百兩,好,成交──」<br /><br />  這一來,反倒引起了古董主人的疑惑,搖頭說:「不──五千兩才賣!」<br /><br />  黃絹是在說,普通教授的出手太高了!普通教授一出手,就是六枚中程導彈的核彈頭,照常理來說,他得回的東西,一定比他送的禮更多更大!<br /><br />  問題集中在一起,變成了一個:通過不受干涉的考古活動,普通教授能得到甚麼?在滾滾黃沙的沙漠之中,普通教授能找到甚麼寶物,價值遠超過六枚核彈頭的?<br /><br />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和黃絹互望著,原振俠笑了一下:「我想,你不會真的完全不加干涉吧──」<br /><br />  黃絹有點不好意思:「有許多許多小疑問,但都不如那個大疑問。所以,考古隊中有一個嚮導,一個腳伕,都是極精明的特工人員。」<br /><br />  原振俠作了一個手勢,示意黃絹繼續說下去。<br /><br />  黃絹苦笑:「考古隊在沙漠中已經十天了,全然不知道普通教授想做甚麼。」<br /><br />  原振俠皺著眉:「可以試試別的方法──」<br /><br />  黃絹伸了伸舌頭,樣子頑皮可愛:「試過了,有三個考古學家,都是普通招來的助手,接受了我們的餽贈。如果他們知情,一定會全告訴我們──」<br /><br />  原振俠道:「這未免說不過去,他們是考古隊的成員,一定知道考古目的──」<br /><br />  黃絹搖頭:「他們確然不知,一切似乎都只在普通教授的心中。其餘人只知道在有所發現時,才發揮他們的專業才能。」<br /><br />  原振俠搖頭:「對學者來說,這簡直是一種侮辱,他們怎麼肯參加?」<br /><br />  黃絹笑:「自然是由於優厚的酬勞。他們和普通教授訂了一年合同,在這一年過後,參加的學者,每一個都可以不再工作,而十分舒適地過一生──」<br /><br />  天色已完全黑了下來,漫天星星。原振俠抬頭向天:「的確神祕之至,去問普通教授本人,一定不肯說──事實上,你也不必太心急,除非他根本沒有發現,要是有發現,考古隊中肯向你報告的人很多。你一定在第一時間,就可以知道他找到了甚麼──」<br /><br />  黃絹嘆了一聲:「除了這個辦法,還可以──」<br /><br />  她說到這裡,停了下來,用在黑暗之中看來更明亮澄澈的眼光望向原振俠。原振俠立時知道了她的心意,哈哈大笑:「別說出來,我是醫生,不是考古學家──」<br /><br />  黃絹還是說了出來:「考古隊,正在招聘一個隨隊的醫生──」<br /><br />  原振俠揮著手,作了一個誇張的神情:「我不會去應徵,更不會做你的臥底人員,想也不要再想這種事!」<br /><br />  原振俠的神情和語調,都表示了他心中極度的不快。黃絹沉默了片刻,才再開口,卻已換了話題:「派來的專家一共有四個人,一個中國人,一個日本人,另有一個德國人和一個美國人。四個人除了工作之外,半句話也沒有多講,一直到現在,也沒有弄清楚他們的身分──看來,四個人都經過了整容外科手術才出現的。」<br /><br />  原振俠想了想:「自然是為了掩飾,普通教授幕後支持者的真面目。」<br /><br />  黃絹點頭:「那是唯一的可能,這幕後支持者,會不會是『非常物品交易會』?我查過,在某個交易會上,曾有過核武器交易的紀錄!」<br /><br />  原振俠推測:「如果是他們,那麼,就是勒曼醫院的醫生們──可是,醫生和考古,這又會發生甚麼關係呢?」<br /><br />  黃絹淡淡地道:「所以,這事很值得去探索一下!」<br /><br />  原振俠大聲打了一個呵欠,伸了一個懶腰,又大口喝著酒,嘲笑道:「你應該問我要甚麼代價了!」<br /><br />  黃絹連半秒鐘也沒有耽擱,就道:「好,你要甚麼代價?」<br /><br />  原振俠沒想到她真會問,他分明是在奚落她,而她真的問了!一時之間,兩人四目對視,原振俠脫口說道:「你!」<br /><br />  突然之間,像是一切都靜止了,原振俠望著黃絹,黃絹望著原振俠,好久好久,黑暗之中,他們雙方都感到對方眼光的閃耀。然後,黃絹慢慢地向原振俠移動──在原振俠後來的追憶中,他甚至想不起,黃絹是怎麼和他接近的了──由於黃絹的全身,都散發出迫人的熱力,那種熱力,可以清清楚楚、實實在在地感覺得到,使得原振俠感到了極度的暈眩。<br /><br />  原振俠只知道灼熱的黃絹,來到了他的身邊,接著,是她的一下幽幽的嘆息,然後,灼熱和柔軟就整個包圍了原振俠。原振俠在恍惚之中,像是置身在那個山洞之中,而外面是漫天的大風雪,他和黃絹第一次緊緊的相擁,就是在那種情景之下發生的。<br /><br />  他有時清醒,有時迷糊。黃絹的身子像一團火,他的身子也像一團火,一團火和另一團火相併在一起,結果是兩團火變成了一團火,只是燃燒得更劇烈,像是要把世上的一切都燒成灰燼!<br /><br />  他們是不是被烈火燒成了灰燼?連他們自己都不是十分清楚,只覺得飄飄忽忽,天上的星星,一下子全到了海面上,而海水的微波,一下子又到了天上。天空的碧藍和海水的碧藍交織在一起,分不清哪裡是天,哪裡是海,當然,他們也全然不知自己在何處,只是大概地知道,自己是在海天之間。<br /><br />  海風略微增強了一些,船身在輕輕搖晃著,黃絹和原振俠同時深深吸了一口氣,再在極近的距離下互相凝視。雖然在黑暗之中,也可以看到對方的眸子之中的自己。<br /><br />  原振俠再吁了一口氣:「三天之後,我去應徵,可是怎能保證他們一定錄用我?」<br /><br />  黃絹的回答,倒也並不太出乎原振俠的意料之外:「一知道他們要請隨隊醫生,我就想到了你,自然有辦法先叫全國的醫生都不去應聘──」<br /><br />  原振俠苦笑:「你又怎知我一定會答應?」<br /><br />  黃絹抬起身子來,仍然凝視著原振俠:「你不會很願意,但是你會答應──」<br /><br />  原振俠不禁苦笑:「你真自信──」<br /><br />  黃絹低嘆了一下:「不是那麼自信,一半,你會為了我;一半,你也為了自己的好奇心。」<br /><br />  原振俠笑了起來,在黃絹的那幾句話中,他似乎多少找回了一點自尊。不然,不管剛才黃絹是怎樣把她給了他,他總有點被擺弄的感覺。<br /><br />  在原振俠的笑聲中,黃絹懶洋洋地伸了伸身子,站了起來。<br /><br />  新月如鉤,月色十分清冷,映在她頎長健美的胴體上,反映著微弱的銀輝,簡直是無與倫比的藝術傑作──上帝的傑作。<br /><br />  她步履輕盈地走進船艙,原振俠半坐了起來,斟了一大杯酒,慢慢地呷著。不一會,他就覺出船身在緩緩移動,海水在船頭濺起水花,發出汩汩的聲響。<br /><br />  黃絹在發動了自動駕駛系統之後,又回到甲板上,靠著原振俠。過了好一會,才道:「船在天亮之前,不會靠岸──我『劫持』你一晚。」<br /><br />  原振俠高舉雙手:「投降,隨便你處置──」<br /><br />  黃絹忽然柔聲道:「餓不餓?你或許不知道,我會燒很可口的菜──」<br /><br />  原振俠張口,在黃絹的手臂上輕輕咬了一口:「你就是可口的──」<br /><br />  黃絹伸出手指來,抵住原振俠的唇,不讓他再說下去。<br /><br />  兩人都陶醉在一股異樣的溫馨之中。<br /><br />  他們兩人的心中都知道,這種溫馨和愉快,都不會是永遠的,甚至不會長久,或許僅此一夜,以後,就算刻意安排,都不會再有。可是那並不要緊,重要的是,天時地利人和,一切都配合好了,自然而然產生了那樣的環境,這就夠難得的了!<br /><br />  別說他們有整整的一夜,就算只有一小時,他們也會盡情地享受每一分每一秒。<br /><br />  原振俠握住了黃絹的手,兩人靠在一起。海風吹上來有點涼意,所以黃絹偎得原振俠很緊,原振俠用他強有力的雙臂,環抱著黃絹。他們互相聽著對方的心跳聲,甚麼也不必說,甚麼也不想說。<br /><br />  船在平靜的海面上,一直緩緩地打著圈,直到海面上起了霧,他們才回到了船艙中。黃絹倦慵地伸著懶腰,神態十足像一頭野貓,即使在她的眼神中,滿溢著溫柔的時候,也少不了有一分野性。<br /><br />  黃絹並沒有誇口,她的確會煮相當可口的食物。美酒和食物令原振俠心滿意足,擁著黃絹,他睡得十分舒暢,等到醒來時,已經陽光刺目了!<br /><br />  黃絹比他早醒,這時坐在他的身邊,望著他:「後天上午,會有人來接你到機場,外交飛機會送你到目的地去,參加普通教授的考古隊!」<br /><br />  原振俠雙手一攤:「人生真是太無常了!二十四小時之前,若然有人告訴我,我會到沙漠的一個考古隊去,說甚麼我都不會相信。」<br /><br />  黃絹揚了揚眉,原振俠立時笑:「我十分願意,因為代價是──」<br /><br />  黃絹轉過了身去,原振俠沒有把話說完,自她的身後輕輕地抱了她一下。<br /><br />  船在碼頭上停定,黃絹的手下已在等候,黃絹駕車,送原振俠回住所之後,絕塵而去。<br /><br />  原振俠在住所的沙發上坐下來時,思緒十分亂。他和黃絹之間的關係,一直是那樣微妙,倒並不令他多想,使他有點心神不寧的是,那個考古隊的目的,究竟是甚麼?<br /><br />  十分難以設想,用了那麼大的代價換來的考古行動,希望能發現甚麼?<br /><br />  原振俠知道想也沒有用,參加了考古隊之後,才會有弄明白的希望。可是他還是禁不住胡思亂想,一直到了黃絹約定來接他的時間。<br /><br />  他試圖和那位先生聯絡,但那位先生不知道到甚麼地方去了,看來,神祕而值得探索的事太多太多了!<br /><br />  兩天以後,黃絹一見到了他就道:「有了甚麼設想?」<br /><br />  黃絹對原振俠太了解,自然知道他在這段時間中,一定作了不少假設。<br /><br />  原振俠搖頭:「有幾百個假設,似乎都講不通。可以肯定的是,六枚核彈頭只是餌,普通教授要釣的,一定是一條大魚──」<br /><br />  黃絹嘆了一聲:「這誰都知道,問題是,那條大魚究竟是甚麼?」<br /><br />  那條大魚究竟是甚麼?這自然是問題的關鍵。接下來的時間,在外交飛機上,黃絹一直和原振俠在一起,不斷地討論著這個問題,進行各種各樣的假設。兩人會突然在熱切的討論之中停下來,互相凝視著對方──在那樣的情形之下,他們雖然誰也不說話,但是卻都可以知道,對方的心中在想些甚麼。<br /><br />  這也就是為甚麼,他們在互相凝望了片刻之後,總會現出無可奈何的神情,或是裝著不經意,但卻是刻意地避開對方的眼光。<br /><br />  他們的心中,都有一份無可奈何的惆悵。這種情形已存在得太久了,以致有了一種習慣的惰性,而且,他們都知道,根本無可更改。<br /><br />  他們更知道,在他們之間,沒有甚麼永遠或長久,只有一剎那的爆炸。從第一次在大風雪圍困的山洞,到最近海天之間的狂歡,都只一次爆炸。爆炸可能會有好多次,但一次和另一次之間,不會有甚麼聯繫,而且,下一次爆炸甚麼時候會來,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br /><br />  原振俠心中在想:就像沒有人知道,太陽黑子何時會再爆炸一樣,自己和黃絹之間的情形也相仿!<br /><br />  黃絹在想些甚麼呢?她長睫毛在急速地抖動,看來十分誘人,她心中想的是:不可捉摸的感情,全無規律的爆發,莫非正是自己的性格所造成的?<br /><br />  既然細胞中的遺傳密碼早已規定了人的性格,那麼,也就應該在這種既定的性格之中,迎接自己的命運。沒有甚麼可以退縮和惆悵的!<br /><br />  一想到這一點,黃絹自然而然昂起頭來,英姿煥發,看來是一個又美麗又能幹非凡的女將軍了。她把自己安排好的事一樁樁告訴原振俠──考古隊需要醫生,原振俠一定可以參加考古隊的工作,因為全國的醫務人員,都被警告不得參加。<br /><br />  原振俠是唯一的應聘者,考古隊方面,全然沒有選擇的餘地。對於這種方式,原振俠曾表示了他的意見,以示反對。<br /><br />  原振俠的意見是:「這樣做太明顯了,明擺著我是由政府挑進去的人。就算考古隊有甚麼祕密,也必然不會讓我知道,豈不是失去要我加入考古隊的意義?是不是可以另外想辦法?」<br /><br />  黃絹卻斷然拒絕,理由是:「很多情形之下,就算迂迴曲折,人家不相信你,還是一樣不相信,反倒不如直截了當的好。至於工作的開展,你想想,世界上那麼多醫生,為甚麼我哪個都不找,單單找你?」<br /><br />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沒有再說甚麼,黃絹則補充:「在遼闊的沙漠裡,甚麼事都可以發生。普通教授能用導彈的核彈頭作禮物,這證明他沒有甚麼辦不到的事,你千萬要小心──」<br /><br />  原振俠駭然而笑:「要是讓他知道了我真正的身分,我會有生命危險?」<br /><br />  黃絹嘆道:「難說得很,世上怪事越來越多,很多超乎任何想像之外。我替你準備的東西,相當完善──」<br /><br />  黃絹替原振俠所作的準備,的確十分完備──原振俠駕著一輛性能十分好的中型吉普車,在沙漠中疾駛,駛向考古隊的一個據點。他所駕的那輛車,載有足夠的常用藥物、急救和醫療設備,良好的通訊裝置,簡直就是一個小型的診所!<br /><br />  當他在沙漠上看到考古隊豎立的旗幟時,由於沙漠上的溫度高,空氣的對流快,旗桿和那面藍色的旗子,看來像是不住地顫動,有一種十分怪異的視覺效果。<br /><br />  再駛近些,原振俠看到了駱駝──沙漠中永恆的交通工具,也看到了汽車拖屋,那當然是現代化的設備。車屋一共有六列之多,可知考古隊的裝備,何等充分。<br /><br />  原振俠忽然想到:這樣有規模的一個考古隊,何以不早就準備醫生,而要臨時招聘?<br /><br />  原振俠的車子上,髹著明顯的紅十字,駛過營地之後,立時就有人迎了上來。雙方早在無線電通訊儀上聯絡過,所以原振俠一下子就被帶進了一所車屋之中,在那裡,他第一次見到了普通教授。<br /><br />  普通教授的外型並不普通,他個子極小、極清瘦,以致看起來,像是一頭猴子。他約莫五十上下,可是,眼光炯炯,全身精力瀰漫,像是隨時隨地可以彈跳起老高來一樣!<br /><br />  原振俠和他握手,普通教授的態度,不是十分熱烈,劈頭第一句話就問:「你帶了應用的醫療用具和必需的藥品沒有?」<br /><br />  原振俠在一進來時,就注意了車屋中的陳設。看來,這所車屋,是普通教授的工作室兼臥室,一張床小得異樣(因為他個子小),一張工作桌,卻又大得異常,至少佔了車屋中三分之一的空間。<br /><br />  桌上堆著許多書和大量捲起來的圖紙,在桌子的中心,釘著一張地圖。原振俠看了一眼,那是專門性的考古地圖,看來是沙漠中的一處地方,何處有沙丘,何處有水源,都用特殊的顏色和記號標示著。<br /><br />  他回答了普通教授的問題,而在接下來的時間中,由於普通教授開門見山的話,使得原振俠十分狼狽。<br /><br />  普通教授直盯著他,言語冰冷:「當我發現,這個國家的所有醫生幾乎都像消失一樣之後,我就知道,來應聘的醫生,是我唯一的選擇。」<br /><br />  原振俠欠了欠身子:「也不一定,你至少可以選擇要我,或是不要我──」<br /><br />  普通神情有點憤然:「不少隊員水土不服,需要治療。原醫生,卡爾斯將軍、黃絹將軍,他們得了那麼大的好處,還想來探索他人的祕密,這可以說是一種極其不道德的行為──」<br /><br />  原振俠雖然感到狼狽,但是在表面上,他卻不動聲色:「那要看你對道德的解釋怎麼樣──在人家的國土上要發現甚麼,人家似乎也有知道的權利──」<br /><br />  普通教授的目光更加銳利:「哈,我要是再送些合心意的禮物,卡爾斯會把他國家的整個沙漠送給我──」<br /><br />  原振俠不禁默然,因為在黃絹的轉述之中,自稱為「偉大的愛國者」的卡爾斯將軍,的確講過這樣的話──<br /><br />  普通教授咄咄逼人:「原醫生,請你記住,你是醫生,不是別種身分的刺探者──」<br /><br />  原振俠揚了揚眉:「我一直記得自己是個醫生。不過,教授,考古隊有那麼多成員,大家共同進行工作,你絕不可能把祕密,只留在你一個人心中的──」<br /><br />  普通教授「呵呵」笑了起來。他個子雖然小,可是聲音十分洪亮,這時,他看來更是充滿了自信:「第一階段的工作,並無祕密可言──我特地這樣告訴你,是免得你做不必要的工作來浪費生命。我沒有空,但可以叫別人告訴你,我們第一階段的任務。」<br /><br />  他說著,拿起了對講機:「羽生,你進來一下,我們來了一位特殊的隊員!」<br /><br />  然後,他放下電話,自顧自去看那張地圖,用簡單的儀器量度著。<br /><br />  不一會,有一個三十上下的男人推門進來。原振俠和他打了一個照面,第一印象,就對這個人十分有好感。<br /><br />  那人膚色黑裡透紅(後來原振俠才知道那應該是紅裡透黑),微笑著,眼睛明亮,牙齒潔白,十分爽朗活潑,大手大腳。一進來就伸手和原振俠相握,用力搖著原振俠的手,說話之中也帶著笑意:「呵呵,我們隊裡終於有一個醫生了!我看到了你的醫療車,真了不起──」<br /><br />  他講一口美國腔的英語,又自我介紹:「我叫羽生,很怪的名字──」<br /><br />  普通教授指著羽生:「他的祖先名字更怪,有一個最著名的,甚至叫『瘋馬』──」<br /><br />  原振俠「啊」地一聲,望向羽生,羽生的個子比原振俠還高。<br /><br />  原振俠把手放在口邊,作了一個發出叫聲的手勢:「那位著名的酋長?你是他的後代?」<br /><br />  羽生咧著嘴,爽朗地笑了起來:「他們都那麼說,不過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開羅大學考古系的研究生,兼任助教,羽生助教──」<br /><br />  原振俠再度和他熱烈握手,普通教授道:「真熱鬧,在這個小小的空間裡,已經有白種人、紅種人和黃種人──」<br /><br />  原振俠和羽生異口同聲:「大家都是地球人──」<br /><br />  一聽到「瘋馬」這個名字,再加上羽生的外型,原振俠就立刻知道了羽生是北美洲的印第安人。<br /><br />  這一點,也令羽生十分高興,對原振俠有了十分良好的印象。他們兩人,迅速地建立起了友誼,對以後事態的發展,很有點影響。<br /><br />  普通教授沒有再說甚麼,只是揮了揮手:「向原醫生介紹我們的行動任務,如果原醫生有興趣,盡量滿足他的好奇心──」<br /><br />  羽生答應了一聲,先離開了車屋,原振俠也退了出來。才一下地,羽生就眨著眼,指著車屋:「怎麼一回事,老普通好像並不歡迎你──」<br /><br />  原振俠苦笑:「說來話長──」<br /><br />  羽生立時打斷了他的話頭:「印第安人有一句諺語:對陌生人說來話長,對朋友就不會。」</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快活秘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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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黃絹冷冷地回答:「考古的目的,不是為了發掘寶藏,是為了發現文化──」

  卡爾斯將軍攤了攤手,沒有再表示甚麼。這件事(在這個國家的許多事),他完全同意了黃絹的意見,回信給普通教授:若要在敝國的領土進行考古活動,必須詳列目的和一切資料,敝國才考慮是否批准。

  在接下來的幾天中,黃絹也沒有閒著。這幾年來,她已經建立了一個相當完美的、世界性的情報網,儼然和東西方兩大集團的情報網,有鼎足而三之勢。他國的極度軍事機密,對黃絹來說,都不算甚麼,何況是一群教授組織了一個考古隊那種小事。黃絹認為,要知道這個考古隊的真正目的,派自己手下出去打探,簡直是殺雞用牛刀!

  事情的發展,卻十分出乎黃絹的意料之外。首先,她料定普通教授在收到了回信之後,一定會立刻再來信,把考古目的說出來。可是,十天之後,仍然沒有收到回信,看起來,倒像是他已經放棄了這次考古行動了。

  但是,黃絹派出去的人卻報告說,普通教授並沒有停止活動,考古隊的成員,正從世界各地向埃及集中,至少有三名考古學家,是世界一流大師級的。而且,看來普通教授有幕後的支持者──要維持這樣的考古活動,需要大量經費,沒有人支持,幾個考古學家,只好在研究室研究,不能有實際行動。

  幕後支持者是誰呢?黃絹曾向她的手下下命令:「替我盡快找出來──」

  當她下達這個命令時,她以為至多一天,甚至一小時,就可以有答案,那實在是一宗小事。所以,當她在三天之後,聽她手下的報告時,由於極度意外,她甚至有一個短暫時間目瞪口呆。

  手下的報告是:「黃將軍,我們用盡了方法,通過了一切管道,弄清楚了普通教授財經收支的一切細節,但是無法知道誰在出錢支持他──」

  黃絹在驚詫之餘,反倒十分和顏悅色:「他用的錢從哪裡來的,這還不容易查嗎?」

  手下道:「是,他在埃及國家銀行有戶頭,戶頭中的錢,由瑞士一家銀行進入。」

  黃絹冷笑:「別告訴我,你們沒有法子查到瑞士銀行的戶頭資料──」

  如果世界上有十件事情是最難查得明白的,那麼,瑞士銀行存戶資料,必然是其中之一。

  手下現出自負的笑容來:「當然可以查得到,那是一個密碼戶頭──任何方式通知銀行方面,只要說出密碼,銀行便會代行一切。這個戶頭的結存金額,在最近一個月底,接近十億瑞士法郎──」

  黃絹在聽到這裡時,也不禁現出一個驚訝的神情來。十億瑞士法郎並不算是太大的數字(自然,對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人來說,是天文數字),擁有這個數字財富的人,可以數出超過兩百個。但是那是那些超級豪富的財產的總和,很少有人擁有那樣巨大數字的一筆隨時可以調用的現金。

  把那樣的一筆現金,儲放在銀行中,那簡直是絕無現代商業頭腦的一件蠢事。黃絹感到奇怪的,就是這一點。

  這是一件既奇怪又很矛盾的事。

  矛盾在於:如果一個人沒有現代的精密商業頭腦,他怎可能有那麼多錢?而有了那麼多錢,又任由它放在銀行裡,不去作有效的運用,這不是矛盾得很嗎?

  黃絹迅速地轉著念,覺得只有一個可能:這個人太有錢了,十億瑞士法郎,對他來說,可能根本不算是一回事。所以他才由得那筆錢放在銀行裡,高興用就用,不高興就不用──

  一想到這裡,黃絹已經把世上幾個超級豪富的名字想了一遍。那並不困難,因為這樣的人,不會超過三十個,她當然無法確定究竟是甚麼人。

  她的手下在繼續報告:「而且,銀行方面,給這個戶頭以一種十分特別的透支方法。不但在這家銀行中,他可以作無限制的透支,而且,如果需要的數字,超過了這家銀行所能負擔的話,這家銀行負責向其他的瑞士銀行作透支。估計,這個人,如果要動用兩百億美金,毫無問題──」

  黃絹聽到這裡,悶哼了一聲。

  她和卡爾斯將軍,也都在瑞士銀行有密碼戶頭。可是,以國家元首之尊,以可以抵押的財產是整個國家之富,也沒有得到瑞士銀行這樣的特殊待遇!

  手下的神情,開始有點沮喪:「可是──不知道這個戶頭屬於誰──不是我們查不出來,而是根本沒有人知道!銀行的總裁、副總裁,根本不知道──我們和他們共同作過分析──當然,通過了種種方法,給了他們不少好處。分析的結論是,那很不可能是個人──可能是一個極大的財團,一個存在著,在進行活動,但又不為世人所知,十分隱祕的一個超級大財團──」

  手下說到這裡,神情很緊張,黃絹也不禁聳然動容──追查一個考古隊的活動,竟然會牽引出這樣一個有關可以影響全世界經濟活動的、隱藏的、充滿了神祕的超級大財團的線索來,這是一開始無論如何想不到的事!

  這個超級大財團,掌握在哪些人的手裡?如此龐大的資金,正在如何運用,對世界經濟必然產生重大的影響,但又是甚麼樣的影響呢?黃絹要考慮的事,似乎已和普通教授的考古隊,完全無關了!


  黃絹講到這裡,略停了一停。她漆黑的大眼睛,閃耀著光輝,停留在原振俠的身上。

  原振俠感到有一股異樣的灼熱,當然,已斜向西,還沒有帶起晚霞的太陽,曬在身上,也是使他感到灼熱的原因。

  黃絹在停了片刻,喝了幾口酒之後,轉動著酒杯。蕩漾在酒中的冰塊,和杯子碰撞,發出悅耳的「叮叮」聲──黃絹喝酒的習慣,一直沒有改變過,她只喝純威士忌加冰塊,份量一定,每盎司酒,加體積三至六公分的冰塊。

  然後,她問:「你看,這個神祕的超級大財團,是掌握在甚麼人的手中?」

  原振俠卻像是對之不是很有興趣,他懶洋洋地躺著,瞇著眼:「照你所說的,那並不能算是超級大財團。地球上的富人很多,一個曾在中國政壇上叱吒風雲的老婦人,最近被人估計,她的財產,就接近兩百億美金──」

  黃絹強調了一點:「可是,能得到瑞士銀行這樣的特殊待遇──」

  原振俠仍然不起勁:「那也不算甚麼。公開的財團如天主教教廷、歐洲的軍火集團、美國的銀行集團,都有足夠的財力,使瑞士銀行給與特權。」

  黃絹只問了一句:「不公開的呢?」

  原振俠坐直了身子,黃絹在同時,作了一個掠髮的動作。她的頭髮雖然短到了根本不必去掠,但她曾長期留著及腰的長髮,所以這個動作一直保留了下來。尤其,當她緊張的時候,就會有這樣的動作。

  原振俠喝了一口酒:「聽說過一個叫『主宰會』的組織沒有?據說,世界上一切大事,都是由這個會在作決定的,這個會的成員,包括了世界各地手握大權的顯赫人物──」

  原振俠在提出「主宰會」的時候,並沒有想到別的甚麼。他的確知道有這樣的一個組織,在操縱著全人類的命運,在地球上適當地製造和平與戰爭。但又無法有十分確鑿的證明,一切都神祕得近乎恐怖。

  而當原振俠說到了一半,看到在陽光之下,黃絹有異樣的神色時,他心中「啊」地一聲,立刻住了口,不再說下去。

  他立即想到了,以黃絹現在的身分,甚至在一些場合之下,她可以代表整個阿拉伯世界。如果真有甚麼「主宰會」的話,那麼,她必然是其中的一份子,說不定還是核心份子,而他還在問她「聽說過主宰會沒有?」這不是天大的笑話嗎?

  靜默維持了幾秒鐘,海風很柔和,黃絹的聲音也很柔和:「握有權力,不等於握有金錢,畢竟不是權力可以掠奪財富的時代了──」

  原振俠立時轉變了話題:「還有一個『非常物品交易會』,幕後主持者,可能是世界上擁有財富最多的人。因為他們有辦法,令世界上任何一個超級豪富,把財產的一半或一大半,分給他們。」

  黃絹緩緩吸了一口氣:「我了解得不是太多,據說是勒曼醫院利用無性繁殖法,替人製造後備,作器官移植之用?再嚴重的疾病,也不成問題?」

  原振俠點頭:「是的,甚至──如果掌握了某種力量,可以進行思想轉移。我現在的身體,就不是原來的身體,這你是知道的了──」

  黃絹咬著下唇:「很有可能是他們。但是,勒曼醫院的醫生,和考古又有甚麼關係?他們為甚麼要去支持一個考古隊?」

  原振俠攤了攤手:「還有許多公開和不公開的團體,都擁有大量資產,不必太去追究這些──你說有一些怪事,到現在為止,還沒有甚麼可怪的。」

  黃絹揚起了手:「一個來歷不明的大財團,支持一次考古行動,這還不怪?」

  原振俠雙手交叉,托在後頸上,神態一派優閒:「當然不算怪,只是值得研究。」

  黃絹淺淺一笑:「好,還有更值得研究的事在後面。普通教授的回信一直沒有來,可是他人卻來了──」

  原振俠「哦」地一聲,黃絹輕晃著酒杯,又喝了一口酒。


  普通教授突然求見,是在半個月之後的事。那時,黃絹手下對這個大學教授的調查工作,已經到了十分精細的地步。

  黃絹在上午甚至接到了報告:「普通教授離開了埃及,目的地像是我國──」

  下午,黃絹的辦公室中,就出現了普通教授。這個小個子,短小精悍得叫人一看就像是上緊了發條的機械,是個充滿了活力的人。他向辦公室主任,表明了他的身分和目的。

  辦公室主任是一位英俊高大的上校軍官,望著這個比他矮了兩個頭的中年人,搖頭道:「沒有預約,不知道要等多久,請回你的酒店去等。」

  普通教授充滿了自信:「請你去報告,黃將軍會有興趣見我。最近半個月,她對我極有興趣,而且,我還帶了一些她必然有興趣的東西來──」

  他一面說,一面輕拍著他一直抱在手裡的一隻羊皮盒子。

  那只羊皮盒子,和一般醫生用的出診箱差不多大小,看來十分精緻。辦公室主任還想拒絕,普通教授已十分不耐煩:「黃將軍一定肯立刻接見我,如果你耽擱了,以後追究起來,只怕你負不了責──」

  主任吸了一口氣,又望了他半晌,才通過了相當複雜的手續,報告了黃絹。

  黃絹一聽,立時回答:「請他在會客室等,我盡快來見他──」

  主任這時哪敢怠慢,忙把普通教授請進了黃絹將軍的私人會客室。曾經進入過這間會客室的人都說,這是世界上最精美的一間房間。

  普通教授在會客室中耐心地等著,四十分鐘之後,全副戎裝的黃絹才踏步走了進來,辦公室主任和兩個副官跟在後面。

  黃絹和教授握手,副官解釋:「將軍正在對一批特種部隊訓話,已經盡快趕來。」

  普通翻著小眼睛:「當然,將軍是阿拉伯世界的要人,肯接見我,已是幸事──」

  他說著,直接地指著主任和副官:「我希望和將軍單獨交談。」

  黃絹立時一揚手,主任和兩個副官退了出去。

  普通教授的個子奇小,可是神情卻十分老辣,他又壓低了聲音:「黃將軍,如果有錄音,或是閉路電視等設備,請完全停止,否則對將軍不利。」

  黃絹直視著他。普通教授的這個要求,不但突兀,而且接近無禮了!

  可是在黃絹的逼視之下,普通緊抿著嘴,一副堅持非如此不可的神情。黃絹冷笑一聲,走向一個架子,略微移動了一下放在架上,一柄鑲金砌玉的波斯彎刀,用相當低沉的聲音下令:「撤銷三號戒備。」

  然後,她轉回身來,看到普通教授正在那時,打開了那隻箱子。黃絹不免有點緊張,手按在腰際的配鎗上。普通打開箱子之後,轉過箱子來,讓黃絹看放在箱子中的東西,同時道:「將軍,這是送給你的禮物。」

  剎那之間,會客室中是極度的寂靜。


  黃絹轉動酒杯,問:「你可猜得到,他送給我的禮物是甚麼?」

  原振俠望著天際,天際已出現了第一抹晚霞,不是很紅,可是那種色彩,在藍天白雲之中,已是奪目之極。

  原振俠的聲音,聽來有點慵懶:「可以是任何東西,當然名貴之極,價值連城。我看,這個考古學家是來賄賂你,叫你不要問他們考古目的,而批准他們的考古行動!」

  黃絹的神態有點出神,不出聲。

  原振俠又道:「要向威勢赫赫的黃絹行賄,那該是甚麼樣的寶物?」

  黃絹望了原振俠一會,原振俠攤開雙手:「猜是沒有法子猜得到的,說吧!」

  黃絹一挺身,從帆布椅上站了起來,用極優美動人的姿態走了開去,進了船艙。不一會,她又上了甲板,手中提著一隻極精緻的羊皮箱,來到了原振俠的面前:「你自己打開來看!」

  原振俠遲疑了一下,打開了箱子。在黃絹離開甲板之後,他已經作了許多猜想:普通教授送給黃絹的禮物,會是甚麼呢?是埃及大金字塔中,發掘出來的法老王木乃伊上的金面具?整套的彩瓷?十八世紀俄國珠寶匠的傑作?一箱子寶石、寶玉、甚至現鈔?

  那些都是價值連城的東西,雖然以黃絹現在的地位而言,金錢對她已沒有多大的作用,但是精美絕倫的寶物,對她總還是有吸引力的。

  可是,等到原振俠打開了箱子,看到了箱子中的東西之後,他卻呆住了!他先閉上眼睛一會,再睜開來,一時之間,他不能確定箱子中的是甚麼東西,可是也已經感覺得到,那箱子中所裝的東西,其價值遠在他所有的設想之上。

  甲板上變得極沉靜,和當日在黃絹的會客室中,情形一樣。


  黃絹一直盯著箱子中的東西在看,平常人,可能根本不知道那是甚麼東西,黃絹也不敢十分肯定。所以,她在足足看了三分鐘之後,才一字一頓地問:「這──是飛彈的核彈頭?」

  普通教授的回答是:「模型,一共六枚,可以配合貴國擁有的中程導彈歡樂三型,威力強大。不必使用,只要擁有,已足以使貴國的國勢大大增強。」

  黃絹又深深吸了一口氣。卡爾斯將軍的國防軍中,擁有六枚歡樂三型中程導彈,那是極度的祕密,是黃絹對國家的貢獻之一──她的努力,許多曲折的交涉過程,再加上十二億美元的巨大代價,才能夠達到目的。

  這樣極度的軍事祕密,若是洩露出去,便足以形成一場強烈的政治風暴!若是這六枚中程導彈,居然配上核彈頭,卡爾斯將軍擁有了這批武器,只怕消息一傳出去,足以令得兩大集團的導彈佈防系統,全面被阻,天下大亂!

  黃絹在那一剎間,已無法去想何以普通教授(一個考古學的教授),竟然會獲致一個國家的最高軍事機密,她也無法去設想,何以普通教授竟能提供六枚核彈頭!她腦中轟轟作響,想到的只是──如果擁有了這批武器之後,權力範圍的擴大和勢力的增強!

  黃絹的野心極大(不然不會和卡爾斯將軍在一起),所以普通教授的禮物,對她來說,簡直是無可比擬的巨大的誘惑!

  黃絹在那一剎間,甚至也來不及去想,這批核彈頭是甚麼國家製造的,是如何到了普通教授的手中,普通教授又採用甚麼方法,把它們轉移到自己的手中等等。

  由於疑問實在太多,她反而一點頭緒都整理不出來。

  她本身領導了一個龐大的情報機構,也經常從事祕密的、大宗的軍火買賣。所以,她知道只要利之所在,就必然有一些神通廣大的奇才異能之士,會做出一些幾乎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來。

  例如,印度有發展核武方面的需要,放出訊息,需要大量「重水」。訊息傳了開去,就有人活動,結果,是挪威的重水製造廠,在防衛極度嚴密的情形下,十五噸重水失竊,不翼而飛──等到發覺時,相信這十五噸重水,已經安全運到印度了。

  可是,如今,六枚導彈的核彈頭,這遠比十五噸重水更令人吃驚!

  不知過了多久(至少有五分鐘),黃絹才定下神來。對見慣大場面,臨危不亂,極度冷靜的黃絹來說,這已是非常的情形,因此也可知她所受的震盪之甚!

  在定下神來之後,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抬起頭來,向普通教授望去。

  小個子的普通教授卻若無其事,看來像是一個化粧品的推銷員,打開箱子,正在推銷化粧品一樣平常。

  黃絹並沒有發問,普通教授已經十分流利地說著:「運輸和安裝,都由我負責──黃將軍是明白人,自然知道在一切過程之中,不適宜多問問題。卡爾斯將軍和黃將軍,需要的是強大的實力,而這批核彈頭,正是強大實力的充分保證──」

  普通教授一口氣地說著,黃絹竟然插不下口去,等他的話告一段落,黃絹才道:「看來教授十分明白他人的需要,嗯!我們自然也要明白教授的需要才是,對不對?」

  普通教授推開了箱子,搓著手:「當然,世事總是互利,才能順利進行。我的需要,是在貴國廣大的沙漠地區進行考古活動,要有極度的行動自由,不受時間限制。貴國政府的任何部門,都不能對考古隊活動進行干涉,考古隊有任何發現,都不必呈報,不必通過檢查而自由離境,一句話:完全由我們自由行動!」

  在普通教授開列條件之際,黃絹一直盯著他,迅速轉念,心中已問了自己幾十個問題。所有問題歸於一個:究竟要進行甚麼樣的考古活動?

  普通教授見黃絹沒有立時回答,接著又道:「考古隊的成員不會超過三十人,在貴國的沙漠上活動,對貴國一點影響也沒有──」

  黃絹的聲音,聽來有點乾澀:「我想沒有問題──嗯,是不是要訂一個時間?」

  普通教授站了起來:「一個月,大約十五天之後,就會有一艘來自亞洲某國的貨輪,停在貴國的第一大港。請給予卸貨的方便,會有幾個專家一起來,請給他們工作上的方便。」

  黃絹心頭亂跳,可能她的臉頰也因為興奮而在發紅。她回答得十分肯定:「為我國工作,當然會得到最好的待遇。」

  普通教授伸出手來,和黃絹握手,同時又道:「還有一點,希望能做到──當貴國展示這批核彈頭之時,切勿把我的名字扯進去,讓全世界去猜測它們來自何處好了!」

  黃絹立刻表示同意,普通教授留下了那隻箱子,禮貌地告辭。黃絹又足足地呆了三十來分鐘,才十萬火急找到了卡爾斯將軍和幾個親信,就在會客室中,把經過情形說了一遍。

  卡爾斯將軍興奮得不住用拳頭敲打自己的頭,叫著:「太好了,把整個沙漠送給他們,又算甚麼?真太好了!這個人有那樣的神通,是不是可以通過他,多弄點核武器來給我們?」

  黃絹瞪了他一眼:「六枚核彈頭已經夠了!我們的保密工作做得不好,高度的國際機密,人家怎麼會知道的?要好好檢查!」

  那幾個親信誠惶誠恐地答應著,黃絹又安排了核彈頭來到之後的搬運和安裝工作。

  卡爾斯將軍只是高興得團團亂轉,完全失去了指揮力,一切全靠黃絹在調度。


  黃絹講到這裡,已是漫天晚霞了,連海面上也泛起了一片粼粼的金紅色。落日血一樣紅,在白雲的繚繞下,正向被它燒紅了的海水中沉去。

  原振俠作了一個手勢,打斷了黃絹的話頭,問:「那是多久前的事?」

  黃絹偏過頭去,不敢正視原振俠,也沒有回答。原振俠嘆了一聲:「超過一個月了,是不是?核彈頭已經安裝好了?」

  黃絹「嗯」了一聲:「考古隊也已經到了沙漠,正在進行考古活動。」

  原振俠的聲音,聽來有點冷淡──一切全都進行過了,黃絹這才來找他!黃絹不在事先,或事情正在進行時找他,自然是為了事情要在極度祕密的情形下進行之故──這不會令原振俠不高興,但是,卻會令他生出一股厭惡感。

  他冷冷地道:「你行事的手法愈來愈小心了!我不是甚麼軍事要人,也不是情報頭子,不論是甚麼大祕密,在我看來,都不算是甚麼──」

  黃絹自然知道原振俠的不快,她只是輕咬著下唇,不動,也不說甚麼來解釋。

  夕陽西沉之後,暮色飛快地籠罩。在暮色之中,黃絹的身形看來有點模糊,她那種一聲不出、一動不動的情形,很有點楚楚可憐之感。

  原振俠一陣心軟,低嘆了一聲:「你聽取我哪方面的意見?」

  黃絹像是心頭放下了一塊大石一樣,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那表示她十分重視原振俠的情緒。以她如今叱吒風雲的地位而言,在原振俠的面前,仍然保持女性的嬌媚,這已很令他感動。他伸過手去,輕握了一下她的手,黃絹抬眼望來,在暮色中,她的眼神,看來有一種異樣的明亮。

  黃絹也輕輕地反握了原振俠的手,想了一想:「聽說過收買古董的故事?」

  原振俠立即知道黃絹是指甚麼而言。故事大致是說:古董主人不識貨,古董商識貨,古董主人伸出五隻手指來,開價五兩銀子,古董商卻立時道:「五百兩,好,成交──」

  這一來,反倒引起了古董主人的疑惑,搖頭說:「不──五千兩才賣!」

  黃絹是在說,普通教授的出手太高了!普通教授一出手,就是六枚中程導彈的核彈頭,照常理來說,他得回的東西,一定比他送的禮更多更大!

  問題集中在一起,變成了一個:通過不受干涉的考古活動,普通教授能得到甚麼?在滾滾黃沙的沙漠之中,普通教授能找到甚麼寶物,價值遠超過六枚核彈頭的?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和黃絹互望著,原振俠笑了一下:「我想,你不會真的完全不加干涉吧──」

  黃絹有點不好意思:「有許多許多小疑問,但都不如那個大疑問。所以,考古隊中有一個嚮導,一個腳伕,都是極精明的特工人員。」

  原振俠作了一個手勢,示意黃絹繼續說下去。

  黃絹苦笑:「考古隊在沙漠中已經十天了,全然不知道普通教授想做甚麼。」

  原振俠皺著眉:「可以試試別的方法──」

  黃絹伸了伸舌頭,樣子頑皮可愛:「試過了,有三個考古學家,都是普通招來的助手,接受了我們的餽贈。如果他們知情,一定會全告訴我們──」

  原振俠道:「這未免說不過去,他們是考古隊的成員,一定知道考古目的──」

  黃絹搖頭:「他們確然不知,一切似乎都只在普通教授的心中。其餘人只知道在有所發現時,才發揮他們的專業才能。」

  原振俠搖頭:「對學者來說,這簡直是一種侮辱,他們怎麼肯參加?」

  黃絹笑:「自然是由於優厚的酬勞。他們和普通教授訂了一年合同,在這一年過後,參加的學者,每一個都可以不再工作,而十分舒適地過一生──」

  天色已完全黑了下來,漫天星星。原振俠抬頭向天:「的確神祕之至,去問普通教授本人,一定不肯說──事實上,你也不必太心急,除非他根本沒有發現,要是有發現,考古隊中肯向你報告的人很多。你一定在第一時間,就可以知道他找到了甚麼──」

  黃絹嘆了一聲:「除了這個辦法,還可以──」

  她說到這裡,停了下來,用在黑暗之中看來更明亮澄澈的眼光望向原振俠。原振俠立時知道了她的心意,哈哈大笑:「別說出來,我是醫生,不是考古學家──」

  黃絹還是說了出來:「考古隊,正在招聘一個隨隊的醫生──」

  原振俠揮著手,作了一個誇張的神情:「我不會去應徵,更不會做你的臥底人員,想也不要再想這種事!」

  原振俠的神情和語調,都表示了他心中極度的不快。黃絹沉默了片刻,才再開口,卻已換了話題:「派來的專家一共有四個人,一個中國人,一個日本人,另有一個德國人和一個美國人。四個人除了工作之外,半句話也沒有多講,一直到現在,也沒有弄清楚他們的身分──看來,四個人都經過了整容外科手術才出現的。」

  原振俠想了想:「自然是為了掩飾,普通教授幕後支持者的真面目。」

  黃絹點頭:「那是唯一的可能,這幕後支持者,會不會是『非常物品交易會』?我查過,在某個交易會上,曾有過核武器交易的紀錄!」

  原振俠推測:「如果是他們,那麼,就是勒曼醫院的醫生們──可是,醫生和考古,這又會發生甚麼關係呢?」

  黃絹淡淡地道:「所以,這事很值得去探索一下!」

  原振俠大聲打了一個呵欠,伸了一個懶腰,又大口喝著酒,嘲笑道:「你應該問我要甚麼代價了!」

  黃絹連半秒鐘也沒有耽擱,就道:「好,你要甚麼代價?」

  原振俠沒想到她真會問,他分明是在奚落她,而她真的問了!一時之間,兩人四目對視,原振俠脫口說道:「你!」

  突然之間,像是一切都靜止了,原振俠望著黃絹,黃絹望著原振俠,好久好久,黑暗之中,他們雙方都感到對方眼光的閃耀。然後,黃絹慢慢地向原振俠移動──在原振俠後來的追憶中,他甚至想不起,黃絹是怎麼和他接近的了──由於黃絹的全身,都散發出迫人的熱力,那種熱力,可以清清楚楚、實實在在地感覺得到,使得原振俠感到了極度的暈眩。

  原振俠只知道灼熱的黃絹,來到了他的身邊,接著,是她的一下幽幽的嘆息,然後,灼熱和柔軟就整個包圍了原振俠。原振俠在恍惚之中,像是置身在那個山洞之中,而外面是漫天的大風雪,他和黃絹第一次緊緊的相擁,就是在那種情景之下發生的。

  他有時清醒,有時迷糊。黃絹的身子像一團火,他的身子也像一團火,一團火和另一團火相併在一起,結果是兩團火變成了一團火,只是燃燒得更劇烈,像是要把世上的一切都燒成灰燼!

  他們是不是被烈火燒成了灰燼?連他們自己都不是十分清楚,只覺得飄飄忽忽,天上的星星,一下子全到了海面上,而海水的微波,一下子又到了天上。天空的碧藍和海水的碧藍交織在一起,分不清哪裡是天,哪裡是海,當然,他們也全然不知自己在何處,只是大概地知道,自己是在海天之間。

  海風略微增強了一些,船身在輕輕搖晃著,黃絹和原振俠同時深深吸了一口氣,再在極近的距離下互相凝視。雖然在黑暗之中,也可以看到對方的眸子之中的自己。

  原振俠再吁了一口氣:「三天之後,我去應徵,可是怎能保證他們一定錄用我?」

  黃絹的回答,倒也並不太出乎原振俠的意料之外:「一知道他們要請隨隊醫生,我就想到了你,自然有辦法先叫全國的醫生都不去應聘──」

  原振俠苦笑:「你又怎知我一定會答應?」

  黃絹抬起身子來,仍然凝視著原振俠:「你不會很願意,但是你會答應──」

  原振俠不禁苦笑:「你真自信──」

  黃絹低嘆了一下:「不是那麼自信,一半,你會為了我;一半,你也為了自己的好奇心。」

  原振俠笑了起來,在黃絹的那幾句話中,他似乎多少找回了一點自尊。不然,不管剛才黃絹是怎樣把她給了他,他總有點被擺弄的感覺。

  在原振俠的笑聲中,黃絹懶洋洋地伸了伸身子,站了起來。

  新月如鉤,月色十分清冷,映在她頎長健美的胴體上,反映著微弱的銀輝,簡直是無與倫比的藝術傑作──上帝的傑作。

  她步履輕盈地走進船艙,原振俠半坐了起來,斟了一大杯酒,慢慢地呷著。不一會,他就覺出船身在緩緩移動,海水在船頭濺起水花,發出汩汩的聲響。

  黃絹在發動了自動駕駛系統之後,又回到甲板上,靠著原振俠。過了好一會,才道:「船在天亮之前,不會靠岸──我『劫持』你一晚。」

  原振俠高舉雙手:「投降,隨便你處置──」

  黃絹忽然柔聲道:「餓不餓?你或許不知道,我會燒很可口的菜──」

  原振俠張口,在黃絹的手臂上輕輕咬了一口:「你就是可口的──」

  黃絹伸出手指來,抵住原振俠的唇,不讓他再說下去。

  兩人都陶醉在一股異樣的溫馨之中。

  他們兩人的心中都知道,這種溫馨和愉快,都不會是永遠的,甚至不會長久,或許僅此一夜,以後,就算刻意安排,都不會再有。可是那並不要緊,重要的是,天時地利人和,一切都配合好了,自然而然產生了那樣的環境,這就夠難得的了!

  別說他們有整整的一夜,就算只有一小時,他們也會盡情地享受每一分每一秒。

  原振俠握住了黃絹的手,兩人靠在一起。海風吹上來有點涼意,所以黃絹偎得原振俠很緊,原振俠用他強有力的雙臂,環抱著黃絹。他們互相聽著對方的心跳聲,甚麼也不必說,甚麼也不想說。

  船在平靜的海面上,一直緩緩地打著圈,直到海面上起了霧,他們才回到了船艙中。黃絹倦慵地伸著懶腰,神態十足像一頭野貓,即使在她的眼神中,滿溢著溫柔的時候,也少不了有一分野性。

  黃絹並沒有誇口,她的確會煮相當可口的食物。美酒和食物令原振俠心滿意足,擁著黃絹,他睡得十分舒暢,等到醒來時,已經陽光刺目了!

  黃絹比他早醒,這時坐在他的身邊,望著他:「後天上午,會有人來接你到機場,外交飛機會送你到目的地去,參加普通教授的考古隊!」

  原振俠雙手一攤:「人生真是太無常了!二十四小時之前,若然有人告訴我,我會到沙漠的一個考古隊去,說甚麼我都不會相信。」

  黃絹揚了揚眉,原振俠立時笑:「我十分願意,因為代價是──」

  黃絹轉過了身去,原振俠沒有把話說完,自她的身後輕輕地抱了她一下。

  船在碼頭上停定,黃絹的手下已在等候,黃絹駕車,送原振俠回住所之後,絕塵而去。

  原振俠在住所的沙發上坐下來時,思緒十分亂。他和黃絹之間的關係,一直是那樣微妙,倒並不令他多想,使他有點心神不寧的是,那個考古隊的目的,究竟是甚麼?

  十分難以設想,用了那麼大的代價換來的考古行動,希望能發現甚麼?

  原振俠知道想也沒有用,參加了考古隊之後,才會有弄明白的希望。可是他還是禁不住胡思亂想,一直到了黃絹約定來接他的時間。

  他試圖和那位先生聯絡,但那位先生不知道到甚麼地方去了,看來,神祕而值得探索的事太多太多了!

  兩天以後,黃絹一見到了他就道:「有了甚麼設想?」

  黃絹對原振俠太了解,自然知道他在這段時間中,一定作了不少假設。

  原振俠搖頭:「有幾百個假設,似乎都講不通。可以肯定的是,六枚核彈頭只是餌,普通教授要釣的,一定是一條大魚──」

  黃絹嘆了一聲:「這誰都知道,問題是,那條大魚究竟是甚麼?」

  那條大魚究竟是甚麼?這自然是問題的關鍵。接下來的時間,在外交飛機上,黃絹一直和原振俠在一起,不斷地討論著這個問題,進行各種各樣的假設。兩人會突然在熱切的討論之中停下來,互相凝視著對方──在那樣的情形之下,他們雖然誰也不說話,但是卻都可以知道,對方的心中在想些甚麼。

  這也就是為甚麼,他們在互相凝望了片刻之後,總會現出無可奈何的神情,或是裝著不經意,但卻是刻意地避開對方的眼光。

  他們的心中,都有一份無可奈何的惆悵。這種情形已存在得太久了,以致有了一種習慣的惰性,而且,他們都知道,根本無可更改。

  他們更知道,在他們之間,沒有甚麼永遠或長久,只有一剎那的爆炸。從第一次在大風雪圍困的山洞,到最近海天之間的狂歡,都只一次爆炸。爆炸可能會有好多次,但一次和另一次之間,不會有甚麼聯繫,而且,下一次爆炸甚麼時候會來,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

  原振俠心中在想:就像沒有人知道,太陽黑子何時會再爆炸一樣,自己和黃絹之間的情形也相仿!

  黃絹在想些甚麼呢?她長睫毛在急速地抖動,看來十分誘人,她心中想的是:不可捉摸的感情,全無規律的爆發,莫非正是自己的性格所造成的?

  既然細胞中的遺傳密碼早已規定了人的性格,那麼,也就應該在這種既定的性格之中,迎接自己的命運。沒有甚麼可以退縮和惆悵的!

  一想到這一點,黃絹自然而然昂起頭來,英姿煥發,看來是一個又美麗又能幹非凡的女將軍了。她把自己安排好的事一樁樁告訴原振俠──考古隊需要醫生,原振俠一定可以參加考古隊的工作,因為全國的醫務人員,都被警告不得參加。

  原振俠是唯一的應聘者,考古隊方面,全然沒有選擇的餘地。對於這種方式,原振俠曾表示了他的意見,以示反對。

  原振俠的意見是:「這樣做太明顯了,明擺著我是由政府挑進去的人。就算考古隊有甚麼祕密,也必然不會讓我知道,豈不是失去要我加入考古隊的意義?是不是可以另外想辦法?」

  黃絹卻斷然拒絕,理由是:「很多情形之下,就算迂迴曲折,人家不相信你,還是一樣不相信,反倒不如直截了當的好。至於工作的開展,你想想,世界上那麼多醫生,為甚麼我哪個都不找,單單找你?」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沒有再說甚麼,黃絹則補充:「在遼闊的沙漠裡,甚麼事都可以發生。普通教授能用導彈的核彈頭作禮物,這證明他沒有甚麼辦不到的事,你千萬要小心──」

  原振俠駭然而笑:「要是讓他知道了我真正的身分,我會有生命危險?」

  黃絹嘆道:「難說得很,世上怪事越來越多,很多超乎任何想像之外。我替你準備的東西,相當完善──」

  黃絹替原振俠所作的準備,的確十分完備──原振俠駕著一輛性能十分好的中型吉普車,在沙漠中疾駛,駛向考古隊的一個據點。他所駕的那輛車,載有足夠的常用藥物、急救和醫療設備,良好的通訊裝置,簡直就是一個小型的診所!

  當他在沙漠上看到考古隊豎立的旗幟時,由於沙漠上的溫度高,空氣的對流快,旗桿和那面藍色的旗子,看來像是不住地顫動,有一種十分怪異的視覺效果。

  再駛近些,原振俠看到了駱駝──沙漠中永恆的交通工具,也看到了汽車拖屋,那當然是現代化的設備。車屋一共有六列之多,可知考古隊的裝備,何等充分。

  原振俠忽然想到:這樣有規模的一個考古隊,何以不早就準備醫生,而要臨時招聘?

  原振俠的車子上,髹著明顯的紅十字,駛過營地之後,立時就有人迎了上來。雙方早在無線電通訊儀上聯絡過,所以原振俠一下子就被帶進了一所車屋之中,在那裡,他第一次見到了普通教授。

  普通教授的外型並不普通,他個子極小、極清瘦,以致看起來,像是一頭猴子。他約莫五十上下,可是,眼光炯炯,全身精力瀰漫,像是隨時隨地可以彈跳起老高來一樣!

  原振俠和他握手,普通教授的態度,不是十分熱烈,劈頭第一句話就問:「你帶了應用的醫療用具和必需的藥品沒有?」

  原振俠在一進來時,就注意了車屋中的陳設。看來,這所車屋,是普通教授的工作室兼臥室,一張床小得異樣(因為他個子小),一張工作桌,卻又大得異常,至少佔了車屋中三分之一的空間。

  桌上堆著許多書和大量捲起來的圖紙,在桌子的中心,釘著一張地圖。原振俠看了一眼,那是專門性的考古地圖,看來是沙漠中的一處地方,何處有沙丘,何處有水源,都用特殊的顏色和記號標示著。

  他回答了普通教授的問題,而在接下來的時間中,由於普通教授開門見山的話,使得原振俠十分狼狽。

  普通教授直盯著他,言語冰冷:「當我發現,這個國家的所有醫生幾乎都像消失一樣之後,我就知道,來應聘的醫生,是我唯一的選擇。」

  原振俠欠了欠身子:「也不一定,你至少可以選擇要我,或是不要我──」

  普通神情有點憤然:「不少隊員水土不服,需要治療。原醫生,卡爾斯將軍、黃絹將軍,他們得了那麼大的好處,還想來探索他人的祕密,這可以說是一種極其不道德的行為──」

  原振俠雖然感到狼狽,但是在表面上,他卻不動聲色:「那要看你對道德的解釋怎麼樣──在人家的國土上要發現甚麼,人家似乎也有知道的權利──」

  普通教授的目光更加銳利:「哈,我要是再送些合心意的禮物,卡爾斯會把他國家的整個沙漠送給我──」

  原振俠不禁默然,因為在黃絹的轉述之中,自稱為「偉大的愛國者」的卡爾斯將軍,的確講過這樣的話──

  普通教授咄咄逼人:「原醫生,請你記住,你是醫生,不是別種身分的刺探者──」

  原振俠揚了揚眉:「我一直記得自己是個醫生。不過,教授,考古隊有那麼多成員,大家共同進行工作,你絕不可能把祕密,只留在你一個人心中的──」

  普通教授「呵呵」笑了起來。他個子雖然小,可是聲音十分洪亮,這時,他看來更是充滿了自信:「第一階段的工作,並無祕密可言──我特地這樣告訴你,是免得你做不必要的工作來浪費生命。我沒有空,但可以叫別人告訴你,我們第一階段的任務。」

  他說著,拿起了對講機:「羽生,你進來一下,我們來了一位特殊的隊員!」

  然後,他放下電話,自顧自去看那張地圖,用簡單的儀器量度著。

  不一會,有一個三十上下的男人推門進來。原振俠和他打了一個照面,第一印象,就對這個人十分有好感。

  那人膚色黑裡透紅(後來原振俠才知道那應該是紅裡透黑),微笑著,眼睛明亮,牙齒潔白,十分爽朗活潑,大手大腳。一進來就伸手和原振俠相握,用力搖著原振俠的手,說話之中也帶著笑意:「呵呵,我們隊裡終於有一個醫生了!我看到了你的醫療車,真了不起──」

  他講一口美國腔的英語,又自我介紹:「我叫羽生,很怪的名字──」

  普通教授指著羽生:「他的祖先名字更怪,有一個最著名的,甚至叫『瘋馬』──」

  原振俠「啊」地一聲,望向羽生,羽生的個子比原振俠還高。

  原振俠把手放在口邊,作了一個發出叫聲的手勢:「那位著名的酋長?你是他的後代?」

  羽生咧著嘴,爽朗地笑了起來:「他們都那麼說,不過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開羅大學考古系的研究生,兼任助教,羽生助教──」

  原振俠再度和他熱烈握手,普通教授道:「真熱鬧,在這個小小的空間裡,已經有白種人、紅種人和黃種人──」

  原振俠和羽生異口同聲:「大家都是地球人──」

  一聽到「瘋馬」這個名字,再加上羽生的外型,原振俠就立刻知道了羽生是北美洲的印第安人。

  這一點,也令羽生十分高興,對原振俠有了十分良好的印象。他們兩人,迅速地建立起了友誼,對以後事態的發展,很有點影響。

  普通教授沒有再說甚麼,只是揮了揮手:「向原醫生介紹我們的行動任務,如果原醫生有興趣,盡量滿足他的好奇心──」

  羽生答應了一聲,先離開了車屋,原振俠也退了出來。才一下地,羽生就眨著眼,指著車屋:「怎麼一回事,老普通好像並不歡迎你──」

  原振俠苦笑:「說來話長──」

  羽生立時打斷了他的話頭:「印第安人有一句諺語:對陌生人說來話長,對朋友就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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