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第五章</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第五章</h3><br /><br />  原振俠對那張椅子的一切,可以說仍然一無所知,但是他想到的是,不能讓黃絹得到那張椅子!他沒有力量把黃絹從追求權力的深淵之中拉出來,至少也不能把她更推下去!<br /><br />  就是因為突然之間有了這樣的想法,所以他才決定,不把南越來找過他的事告訴黃絹。<br /><br />  黃絹現出失望而焦急的神情來,來回踱了幾步:「那麼,這張椅子上哪兒去了?」<br /><br />  原振俠裝成不經意:「誰知道,或許是和那所大宅中的廢物垃圾,一起拋掉了!」<br /><br />  黃絹像是被人重重踩了一腳一樣,憤怒地叫了起來:「不會,絕不會!南越這個古董商人,應該知道那張椅子的價值!」<br /><br />  原振俠冷笑一下:「不一定,就算知道了,他如果不想做君主,對他來說,也沒有甚麼用!」<br /><br />  黃絹似怒非怒地望著原振俠,忽然道:「我們出去走走?這裡充滿了古代的神祕,是散步的好地方!」<br /><br />  原振俠低下頭:「如果可以遠離那些士兵,的確是好。」<br /><br />  黃絹發出一陣動聽的笑聲,向外走去。原振俠望著她款擺的細腰,飛揚的長髮,身不由主地跟在她的後面。<br /><br />  一離開了陵墓,黃絹便登上了一輛吉普車,原振俠坐在她的身邊,車子向前疾駛而出。<br /><br />  這時,正是日落時分,殘陽如血,天際一大片血紅的晚霞。極目望去,黃土平原延綿伸展著,一直和天際的邊緣相連。<br /><br />  原振俠在車子一停下之後,立時跳了下來,俯身拾了一把泥土,又讓泥土自他的指縫之中滑落下來。<br /><br />  這一大片黃土平原,曾經孕育了人類古代文明,是極度輝煌的人類文明的發源地。<br /><br />  黃絹默默地走過來,靠在他的身邊。風吹起了她的長髮,拂在原振俠的臉上,原振俠也不躲避。<br /><br />  天色迅速黑了下來,當天際的晚霞,轉成了一種看來淒艷莫名的深紫色時,兩人誰也不開口。<br /><br />  一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來,黃絹才幽幽地嘆了一聲:「我以為你很了解我,原來我錯了!」<br /><br />  原振俠聲音乾澀:「對也好,錯也好,有甚麼改變?有甚麼不同?」<br /><br />  黃絹踢著泥塊:「對,不會有甚麼不同。」<br /><br />  然後,兩人又靜了下來,眼看著上弦月在天際顯現出來。<br /><br />  這時,原振俠的心頭一片茫然。他不知道黃絹這時在想甚麼,但至少可以知道,黃絹也極其享受這種寧靜的相聚。<br /><br />  他和黃絹之間的關係,真是奇妙之極了。黃絹是這樣手握大權的一個人,而他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醫生,身分截然不同,本來是絕無可能出現像如今這樣的場面的,可是居然出現了!<br /><br />  是不是最主要的是,他是男人,黃絹是女人?還是黃絹的內心深處,對他還是有著愛意?<br /><br />  當原振俠想到了這一點時,他幾乎忍不住,要在黃絹的耳際輕輕地問:「你是不是愛我?」<br /><br />  不過,他當然沒有問出口。他不再是初戀的中學生了,他知道,問了之後,不會有任何結果。<br /><br />  黃絹挺了挺身子,向前慢慢地走著,原振俠跟在她的身邊。黃絹在走出了不遠之後,才低聲道:「你不覺得這個古代的陵墓,充滿了神祕?」<br /><br />  原振俠點頭:「是的,據漢烈米說,找不到任何有關陵墓建造的資料。」<br /><br />  黃絹道:「是啊,這樣大規模的工程,絕不是三年五載可以造得起來的,也絕不能祕密進行,何以竟然會沒有記載?」<br /><br />  原振俠用十分平靜的聲音道:「當皇帝不想讓一件事,在歷史上留下記載之際,他有許多方法可以達到目的。最簡單的辦法是,把所有參與這件事的人全都殺掉!」<br /><br />  他說的是人類歷史上卑鄙殘酷的一面,是人類文明上的污點。可是黃絹聽了,卻一點也沒有震驚的表示,只是略揚了揚眉:「那的確是最簡單的方法!」<br /><br />  原振俠心中苦笑了一下。黃絹當然是明白這種方法的,或者,她曾經使用過這種方法!<br /><br />  他感到無話可說,兩個人走出了不很遠,又轉身走回車子。黃絹自言自語地說:「那塊大石中,會有甚麼東西?」<br /><br />  原振俠仍然不出聲,因為那是一個無法回答的問題。<br /><br />  要弄明白那塊大石之中,究竟有些甚麼東西,工程還真不簡單。<br /><br />  要剖開一塊大石,可以有很多方法。最原始的自然是使用人力,把石頭一下一下鋸開來,這種方法早已不用了。<br /><br />  比較先進的是「水刀」,利用高壓,將水射向石塊,可以使石塊碎裂開來。<br /><br />  而更先進的,是使用裂石的化學劑,可以最快、最安全地把大石隨心所欲地剖解。<br /><br />  漢烈米採取的就是這個方法,裂石專家帶著一應器材,在三天之後趕到。<br /><br />  在這三天時間內,原振俠一直和漢烈米在一起。自從那天晚上,黃絹和他散了一會步之後就離開了,再也沒有來過。<br /><br />  漢烈米自然力邀原振俠留下來,原振俠也確然留了下來。可是他真不敢肯定,自己是對考古工作有了興趣,是這座神祕的帝王陵墓吸引了他,還是他的心中另有祕密的願望,希望黃絹再出現在他的面前。<br /><br />  在這三天之中,漢烈米和原振俠交換了不少意見。原振俠對這座陵墓,沒有文字記載這一點,提出了他的看法,和漢烈米討論過。<br /><br />  他道:「中國的秦始皇墓,你是知道的了?」<br /><br />  漢烈米立時又興奮了起來:「當然知道!最近的發現說,這個皇帝的陵墓,在地下的面積,竟達到五十六點二五平方公里那麼大,真是不可思議!這可以說是人類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座陵墓了!」<br /><br />  原振俠攤了攤手:「要在五十六平方公里的地下,遍建通道、陵室,以及各種用途的坑室,需要多少人力物力?需要多少時間?只怕秦始皇一開始做皇帝,陵墓工程也開始了。可是這樣的一個大工程,歷史上有關的記載,也是少之又少!」<br /><br />  漢烈米點頭:「是啊,而且當時在中國,文字已經發展得十分充分,可以記錄任何事件了!」<br /><br />  原振俠道:「帝王對自己的陵墓,都十分重視,怕被後世的人發掘。他們都知道,自己的權力,隨著生命的消失,不會再存在。所以,對於他們的葬身之所,就一直要嚴守祕密。」<br /><br />  漢烈米大表贊成:「對!尤其對沙爾貢二世來說,他甚至在死後,還想保持權力,自然會把陵墓建造過程之中,曾經參與的人──」<br /><br />  他講到這裡,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戰,和原振俠相對無言。那自然是他們兩人,都想到了當時為了保守祕密,一定曾有過慘絕人寰的大屠殺之故。<br /><br />  三天的時間,漢烈米也做了不少工作。他先測得那座石台的高度是兩公尺,但還有一公尺,是埋在地底的,那也就是說,石塊比預計的還要大得多,重量甚至超過五百噸。<br /><br />  化學劑裂石的專家,本來想要把整個石台起出來,再進行裂石工程的。但是要去找那麼巨大的起重機,就是絕大的困難,有了起重機,也無法運進這個陵堂來,所以只好作罷。<br /><br />  專家在大石上,先畫出了許多格子,準備照畫好的格子,把大石剖開來。<br /><br />  然後,專家又清洗大石,用的也是化學劑。大石的表面,本來呈現一種相當潔白的色澤,才一開始用化學劑去清洗,化學劑一噴了上去,所有在旁看著的人,都不由自主,發出了驚呼聲來!<br /><br />  化學劑是很普通的洗石劑,作用是可以把石頭表面輕微腐蝕一下,使得石頭表面的積塵清除。很多用石塊建成的大廈,就是用這種化學劑來噴洗,使之翻新的。<br /><br />  可是這時,石塊表面,曾被化學劑噴上去的地方,卻發生了異常的變化。化學劑一和石面接觸,立時發出「滋滋」的聲響,和泛起泡沫來。而且可以看得出,石塊的表面,迅速地被蝕了下去!<br /><br />  漢烈米首先大叫道:「停止!停止!」<br /><br />  裂石專家在這樣的情形下,顯得極度不知所措,立即停止了噴射。大石表面上,已有一大塊蝕去將近三公分,現出一個淺淺的坑來。<br /><br />  漢烈米、原振俠一起奔過去看,殘剩的化學劑還在冒著泡沫。原振俠出聲叫了起來:「天!這座石台,有一層外皮!」<br /><br />  漢烈米的臉色,甚至變成了慘白色,那是由於極度的興奮而產生的。因為他看到,在石台的「外皮」被化學劑蝕去了之後,顯露出來的部分,是一模一樣的岩石,已經誰都可以看到,在石上,有巨大的楔形文字刻著。在已顯露出來的部分,可以看到三、四個字,每一個文字的大小,足有一平方公尺!<br /><br />  裂石專家的臉色也白得可以──在這之前,他做了不少工作來檢查這塊大石,也就石頭的質地,發表了不少偉論,可是他竟然未曾發覺,整座石台是有著一層「外皮」的。<br /><br />  「外皮」相當薄,只有三公分,而且,十分容易被腐蝕。顯然不是岩石,而倒像是一種甚麼塗料,塗在石台外面,只不過看起來和岩石完全一模一樣而已。<br /><br />  這對於一個專家來說,自然是一種羞辱。他的雙眼睜得極大,掙扎了半晌,才道:「不可能!不可能!」<br /><br />  漢烈米則已經大叫一聲,轉過身來,撲向專家,把他緊緊抱了起來。<br /><br />  裂石專家大吃一驚,急急為自己的地位爭辯:「古代人不知用甚麼方法,把我──騙了過去!」<br /><br />  漢烈米的臉色,已轉成異樣的紅色,他用盡了氣力在叫嚷:「不但把你騙了過去,把我也騙了!可是你做得好,你做得好,你做得太好了!」<br /><br />  他興奮地揮舞著雙手,又衝過去抱原振俠,然後又叫嚷:「繼續用那種化學劑,把石頭的表皮全都弄走,我看祕密就快顯露了!」<br /><br />  裂石專家吁了一口氣,連忙又繼續噴化學劑。半小時之後,發現事情和想像的略有不同──石台只是在向上的一面有一層「外皮」,其餘的四面並沒有這層「外皮」,向下的一面,由於埋在地下,自然不得而知。<br /><br />  「外皮」在外形上看來,簡直是一模一樣的,連裂石專家也無法分辨出來。整個平台的向上一面,都刻著巨大的楔形文字。<br /><br />  由於刻在石台上的文字是如此巨大,因此,站得近是無法閱讀的。漢烈米和幾個考古學家,一起奔上了石階,站在入口處,居高臨下,向下看來,才能看得清楚。原振俠不會讀楔形文字,所以他沒有跟上去,只是抬頭向上望去。<br /><br />  漢烈米和考古學家們,一定一下子就看懂了那些文字,因為他們人人的神情都是一樣的──瞪著眼,張大口,一副驚詫莫名的神情。<br /><br />  所有在陵堂中的人,都抬起頭向上看著,一時之間,靜得出奇。<br /><br />  原振俠首先打破沉寂:「上面刻了些甚麼?」<br /><br />  漢烈米吞嚥口水的聲音,連在下面的原振俠,都可以聽得到。他沒有立時回答,只是一步一步,慢慢地自石階上走了下來,那幾個考古學家,跟在他的後面,幾個人的腳步,都顯得十分沉重。<br /><br />  到了石台的附近,漢烈米仍然不出聲,雙手捧著頭。過了好一會,他才道:「工程人員,探測人員請先撤退,這裡的一切,暫不進行!」<br /><br />  裂石專家道:「我可以立刻開始工作!」<br /><br />  漢烈米看來十分疲倦地揮了揮手道:「暫時停止,請離開這裡!」<br /><br />  漢烈米是總指揮,他一再下令要各人離開,各人當然服從。不到十分鐘,陵堂中只剩下了五個人──漢烈米、原振俠和三個考古學家。漢烈米又道:「通知黃將軍,等她來決定!」<br /><br />  原振俠指著石台的表面:「上面刻著甚麼?是一種咒語?」<br /><br />  古代的帝王陵墓,常常留有神祕的咒語,懲罰擅自進去的人。埃及有很多金字塔,就有這樣的咒語,所以原振俠才會這樣問。<br /><br />  漢烈米又吞了一口口水:「我不知道是不是咒語,但至少可以肯定,是一個警告。」<br /><br />  漢烈米這樣說的時候,向另外三個考古學家望去,三位學者神情嚴肅,一起點頭。其中一個沉聲道:「可以說是嚴重警告!」<br /><br />  原振俠來到了石台邊上,把手按在石台上。漢烈米陡然神情緊張地作了一下手勢:「原,最好──離它遠一些!別碰──它!」<br /><br />  原振俠吃了一驚,縮回手來:「那警告──說連碰都不能碰嗎?」<br /><br />  漢烈米搖頭:「不,上面的話,其實很簡單。」<br /><br />  他頓了一頓,才把石台上所刻的楔形文字,譯讀了出來:「當這些文字顯露時,不論是任何人,作為已經超過了天神訂下的界限。立刻離開,再也別碰天神的寶座,否則將有難以估料的巨大災禍,這種巨大的災禍,是任何人任何力量所不能抗拒的。」<br /><br />  漢烈米讀得十分緩慢,當他讀完了之後,他攤開了雙手。原振俠忙問:「天神的寶座?那是甚麼意思,這石台,是天神的寶座?」<br /><br />  對於原振俠這個問題,漢烈米和三個考古學家,都沒有立即回答。過了一會,漢烈米才道:「我也不明白,這塊大石──這座石台真是怪異透頂!這一段警告──像是刻上去的時候,就已經料到,會有人把石台的表面那一層『外皮』弄去一樣。」<br /><br />  原振俠道:「如果有甚麼人,要剖解、弄碎這座石台的話,當然會先從上面著手。而那層『外皮』又十分容易被毀,所以,總可以看到這段警告的。」<br /><br />  漢烈米盯著石台:「看到的人,就一定會被這段警告嚇倒的嗎?」<br /><br />  那三個考古學家,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冷顫。原振俠苦笑了一下:「如果像我那樣,根本看不懂楔形文字,自然不會理會!」<br /><br />  漢烈米的右手無目的地揮動著,顯得他的思緒十分紊亂,他陡然道:「不論如何,一定要把這塊大石剖開來看看!」<br /><br />  漢烈米顯然是下定了決心之後,才說出這樣一句話來的。而在第二天,黃絹趕到之後,漢烈米在討論會上,仍然堅決地這樣主張。<br /><br />  黃絹的神情很猶豫,她向原振俠望去。原振俠考慮了一會,才道:「我不是專家,這座石台的怪異現象,我也無從解釋,我只是從想像的角度,表示我自己的意見!」<br /><br />  漢烈米喃喃地道:「的確要依靠想像!」<br /><br />  原振俠續道:「既然在這裡,有我們不能理解的事,而且,已經有明明白白的警告,如果我們繼續下去,會有巨大的災禍,那可能是不可測的巨災。所以,我主張還是放棄行動算了!」<br /><br />  漢烈米陡然叫了起來:「這,太沒有科學研究精神了!」<br /><br />  原振俠搖著頭說:「博士,科學研究精神,絕不等於輕舉妄動!」<br /><br />  漢烈米仍然堅持:「我不相信把一塊大石弄開來看看,會造成甚麼惡果。」<br /><br />  原振俠嘆了一聲:「博士,我不是要和你爭辯,在這塊大石之中,有我們不明白是甚麼的東西在,它不是一塊普通的大石,是──」<br /><br />  那座石台不是一塊普通的大石,這是可以肯定的了,然而它是甚麼呢?原振俠卻又說不出來。<br /><br />  所以他說到這裡,就說不下去。在他身邊的黃絹,突然接上了口:「它是天神的寶座,石台上明白地刻著,它是天神的寶座!」<br /><br />  漢烈米悶哼了一聲:「沒有人再比從事考古工作的人,更明白古代文字的含義。古代文字的表達能力不強,又慣作誇張的用語。天神的寶座,可以作多方面的解釋,最好的解釋是,這座石台,是用來作為某一種神的寶座的,就像許多希臘、埃及的廟宇,被稱為天神的宮殿一樣。」<br /><br />  漢烈米的解釋,在學術上,當然是成立的,而且也是最易被人接受的解釋。除此之外,「天神」還能作甚麼別的解釋呢?<br /><br />  所以,一時之間,各人都靜了下來。漢烈米繼續道:「當然,是不是繼續進行下去,等黃將軍決定!」<br /><br />  黃絹神情猶豫,她保持了片刻沉默之後,忽然轉了話題:「我早已說過,這個陵墓,可以研究的地方極多。那石台有一層表皮,又怎知其他石塊的表面沒有?如果有的話,可能有更多的文字刻在石塊上,可以給我們有所適從,所以──」<br /><br />  漢烈米有點不耐煩:「將軍,你的意思是,暫時不去剖解那座石台?」<br /><br />  黃絹點頭:「是的,等我們知道得再多一些,再來動手。」<br /><br />  漢烈米頂了一句:「如果沒有新發現了呢?」<br /><br />  黃絹揚眉:「博士,在石台表面的文字未曾發現之前,你也曾說不會有新發現了!」<br /><br />  漢烈米張大了口,說不出話來。過了片刻,他才道:「好,我們去研究陵墓每一塊石頭的表面,看看是不是可以剝下表皮,但如果真的沒有發現了,那又怎樣?」<br /><br />  黃絹沒有直接答覆,只是道:「到時,我自然會決定該怎麼做!」<br /><br />  這次討論,可以說在並不融洽的氣氛之下結束。等參與討論的其他考古學家離開之後,黃絹留下了漢烈米和原振俠,她道:「我有一種感覺,或者,只是我的想像。我覺得,這座石台,和那張不知下落的椅子,有著極其密切的關係!」<br /><br />  漢烈米道:「當然!」<br /><br />  他一面說,一面指著石台上的那個圓孔:「椅子的唯一椅腳,就是插在那座石台上的。」<br /><br />  黃絹繞著石台,緩緩轉了一圈:「椅子是天神所賜,石台是天神的寶座,兩者都和天神有關。」<br /><br />  漢烈米揮了一下手:「古代文字中的天神──」<br /><br />  黃絹的聲音有點嚴厲:「別低估了古代文字的形容能力,天神就是天神,來自天上的神!」<br /><br />  漢烈米和原振俠互望了一眼,一時之間,他們不明白何以黃絹如此激動,如此固執。可是,隨即,他們就明白了──黃絹自始至終,都相信那張椅子的神奇能力,可以令得卡爾斯將軍的權力,隨心所欲地擴張。<br /><br />  原振俠忍不住悶哼一聲:「祝你成功!」<br /><br />  黃絹指著石台:「天神已經展示過神蹟,沙爾貢二世在世時的權力,就是證明!」<br /><br />  漢烈米和原振俠同時嘆了一口氣,漢烈米攤了攤手:「好,你是老闆,隨便你怎麼說。」<br /><br />  黃絹指著陵堂的四周圍:「博士,有很多祕密等你去發掘,這個陵堂之中蘊藏的祕密,我相信是無窮無盡的!」<br /><br />  漢烈米喃喃地說了一句:「但願如此!」<br /><br />  黃絹又向原振俠望來,原振俠勉強笑了一下:「這裡沒有我的事了,我只是一個普通的醫生,我想我還是回去做我本份工作的好。」<br /><br />  黃絹想了一想:「有南越的消息,請你和我聯絡一下。我想那張椅子,至少他是知道下落的!」<br /><br />  原振俠不置可否,含糊答應了一下。黃絹掠了掠長髮,原振俠實在無法設想她心中在想些甚麼,她又道:「你要離開,我可以派飛機送你。」<br /><br />  原振俠點頭:「請你安排,我想立刻就走。」<br /><br />  漢烈米過來,緊握原振俠的手:「雖然最後我們意見不同,但是我實在很高興認識你。我想請你,如果終於要剖開這塊大石時,你能夠在場!」<br /><br />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好的,我──盡可能趕來!」<br /><br />  他和漢烈米還有一些話要說,可是礙著黃絹在一旁,說了又不方便,所以就住了口。黃絹沒有再說甚麼,只是道:「我叫他們立即去安排,安排好了,會有人來通知你,再見了!」<br /><br />  她向原振俠伸出手來,原振俠和她握著手,兩人都有點不想放開手的樣子。過了好一會,才放開了手,黃絹向石級走去,原振俠陪在她的身邊。當他們兩人一起走上石級之際,原振俠沉聲問:「你是不是在承受著甚麼壓力,逼你非找到那張椅子不可?」<br /><br />  黃絹倏地揚眉:「你對我現在的地位估計太低了,他,只不過是站出來的一個傀儡,我才是幕後的主人!」<br /><br />  原振俠感到了一股寒意──黃絹口中的「他」,自然是指卡爾斯將軍而言。他實在有點不了解,何以黃絹的野心可以這樣無窮無盡、永無止境!<br /><br />  黃絹的神情,卻像是對剛才那種答覆,還不感到滿意,她又補充著:「近年來,我致力於組織世界各地的反政府力量,你不能想像取得了多大的成績。我要把勢力一直擴張開來,不是局限在落後的阿拉伯世界!所以,我需要那張椅子!」<br /><br />  原振俠實在已不想再說甚麼了,這是他這次和黃絹在一起,第二次有這樣的感覺。<br /><br />  可是,當他向黃絹望去,看到黃絹美麗的臉龐上所現出來的那種神情,十足是一個貧家少女,想要一件漂亮的衣服來裝飾自己一樣。他不禁想到,人的貪念,無分大小,實際上是一樣的。對於沒有的東西,總是想要,要了還想要,不會有滿足的一天!<br /><br />  一個貧家少女,渴望得到一件漂亮的衣服,當她這樣想的時候,她以為自己一有了這件衣服,就會滿足。但等她得到了之後,她又會想要更多!<br /><br />  黃絹現在,還有甚麼是沒有的呢?任何人看起來,她都應該滿足了,可是只有她自己感到不滿足!<br /><br />  這時,他們兩人已快走到石級的盡頭了,原振俠嘆了一聲:「那椅子的一切,不一定是真實的!」<br /><br />  黃絹笑了一下:「就算是不真實的,我去弄了來,又有甚麼損失?」<br /><br />  原振俠也笑了一下,他停下了腳步。黃絹繼續向前走去,當她走出出口之時,她回過頭來,又望了原振俠一下,才翩然走了出去。<br /><br />  原振俠在石級上佇立了很久,上面士兵行敬禮的聲音,隱隱傳來。當他轉過身來時,看到漢烈米也走了上來,原振俠和他一起在石級上坐了下來,俯視著整個宏偉之極的陵堂。<br /><br />  石台上刻著的巨大的字跡,從這個角度看來十分清楚,奇異的楔形文字,造成了一種十分詭異的形象。<br /><br />  漢烈米緊閉上眼睛一會,才睜開眼來,他的神態看來極其疲倦:「醫生,我感到在這裡的一切,已經逸出了考古學的範圍了!」<br /><br />  原振俠緩緩點著頭:「我早就有這樣的感覺。博士,你看這塊大石,一整塊那麼巨大的石頭,現代的採石技術,可以做得到麼?」<br /><br />  漢烈米雙眉蹙得極緊:「更何況,這塊大石的中心部分,還有著生命的韻律!」<br /><br />  原振俠想了一會,才道:「古代文字中的天神,雖然十分虛幻,但是也不能排除真有天神存在的可能。很多人類的古代文明,只有用曾有高度文明的外星人到過地球,才能解釋。」<br /><br />  漢烈米「嗯」地一聲:「有此一說,那些外星人,就是古代人心目中的天神──」<br /><br />  他說到這裡,頓了一頓,指著那石台:「你的意思是,這個石台,是外星人留下來的?你如果真要作這樣的假設,倒還有一點可支持你的說法。廣場四周的那四個巨大的石墩,曾受過高達數千度高溫的灼燒,照你的想法,就有可能是一艘巨大的外星太空船,利用這裡起飛和降落,灼燒是太空船的噴射燃料所造成的!」<br /><br />  原振俠深深吸了一口氣:「如果你以為這樣說只是開玩笑,那你就錯了,我真的這樣想。」<br /><br />  漢烈米望了原振俠半晌,才道:「那麼,我們可以達成一個協議,我還是從考古學的角度去處理,你從幻想的角度去盡量設想。」<br /><br />  原振俠和漢烈米大力握著手:「這塊大石,暫時還是相信上面的警告比較好。」<br /><br />  漢烈米有點調皮地眨著眼:「甚至在它上面鑽一個小洞,達到它的中心部分也不可以?」<br /><br />  原振俠的心中陡然一動──對於這個石台,他當然不是沒有好奇心,石頭中間,究竟有著甚麼?鑽一個小孔去探測,應該也是辦法。<br /><br />  可是他還是搖了搖頭:「博士,當我們一無所知的時候,還是相信警告的好。」<br /><br />  漢烈米喃喃地道:「可是在甚麼時候,我們才可以知道得多一些呢?」<br /><br />  這個問題,原振俠也無法回答。<br /><br />  原振俠的心中,只有一個模糊的設想。他注視著石台表面的那個圓形的小孔,他的想法是:如果得到了那張椅子,把那張椅子放進那小孔去,會有甚麼事情發生呢?<br /><br />  他並沒有把這個想法說出來,所以他只是沉默著。漢烈米又道:「砌成陵堂的大石塊上,真還有可能蘊藏著祕密?」<br /><br />  他說到這裡,陡然站了起來,向石級下直衝了下去。在地上,取起一個鐵錘來,奔向一邊,用手中的鐵錘,向著石塊用力敲著,敲得石屑四飛。不一會,就敲出了一個小小的凹痕來。<br /><br />  原振俠一面阻止著他,一面也向下奔了下去。<br /><br />  漢烈米這時,情緒可能激動之極。原振俠還沒有奔到地上,他已經轉過身來,奔向那石台,在奔過去之際,他高舉著手中的鐵錘。<br /><br />  原振俠大叫:「住手!」<br /><br />  可是漢烈米的動作極快,原振俠才一叫出口,他手中的鐵錘,已經向著石台的一角,重重揮擊了下去。<br /><br />  那鐵錘有相當長的柄,錘頭部分不是很大,但是卻是專門設計來給考古學者或地質學家用來敲擊岩石之用的。<br /><br />  而且,任何再巨大的石塊,只要是呈立方形的話,石角部分,總是極容易因為敲擊而碎裂的。<br /><br />  這時,情形也沒有例外,鐵錘一敲上去,「啪」地一下響,石台的一角,便被敲裂了下來。<br /><br />  那被敲下的一角石頭,不會比一隻拳頭更大,被敲得飛了開去,落地之後,還滾動出了相當遠。<br /><br />  漢烈米在敲下了那個石角之後,整個人立時僵立著不動,原振俠也怔住了。<br /><br />  在那一剎間,漢烈米心中在想甚麼,原振俠不知道,他自己則感到了極度的震驚──石上所刻的警告,甚至不讓任何人再接近,否則就會有巨大的災禍,可是這時,漢烈米卻敲下了它的一角來!<br /><br />  不是任何力量所能阻止的災禍,是不是立即就要爆發了?在那一剎間,簡直像是連空氣都已經凝結了一樣,原振俠可以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br /><br />  然後,僵立著不動的漢烈米,開始轉動著他的身子。當他的身子在轉動之際,骨頭發出「格格」聲來。他好不容易轉過身,向原振俠望來,原振俠和他互望著,兩個人都不出聲。<br /><br />  有好幾分鐘之久,原振俠才從極度的緊張之中,漸漸鬆弛了下來。當他不再那麼緊張之際,他突然感到了極其可笑!<br /><br />  剛才為甚麼那麼緊張,那麼害怕?不但是他,連漢烈米也是。那當然是由於內心深處,已經接受了刻在大石上的警告,以為敲下了石台的一角來,真的會有巨大的災禍產生之故。<br /><br />  可是,現在看起來,好像還沒有甚麼災禍產生的現象。想起剛才那種全身僵硬的驚恐,不是太可笑了麼?<br /><br />  兩人不約而同,笑了起來,不過他們的面部肌肉還是很僵硬,笑聲也很乾澀勉強。<br /><br />  漢烈米道:「看來,我並沒有闖禍!」<br /><br />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是啊,沒有地動山搖,天崩地裂,甚至於一點動靜都沒有!」<br /><br />  兩人說著,又「嘿嘿」乾笑了幾聲。就在這時,有人在入口處大聲叫:「原醫生,飛往機場的直升機來了,隨時可以登機。」<br /><br />  原振俠答應了一聲,漢烈米放下手中的鐵錘:「工作壓力太大,會令人情緒上不平衡。我知道剛才我這樣做,一點好處也沒有,但還是忍不住!」<br /><br />  他略停了一停,又道:「不過至少我們知道,這石台倒也不是那麼神聖不可侵犯!」<br /><br />  他一面說著,一面打著哈哈,伸手在石台的表面之上,用力拍打了兩下。<br /><br />  看他的情形,在拍打了兩下之後,是還準備再拍打下去的。可是突然之間,他的手揚了起來之後,就僵在半空之中了。<br /><br />  同時,他的雙眼瞪得極大,盯著石台的表面,神情驚訝,恐懼到了極點!<br /><br />  原振俠忙也望向石台表面,因為若不是漢烈米發現了甚麼,他不會現出這樣的神情來的。<br /><br />  可是原振俠看出去,卻一點也沒有甚麼異樣之處,他忙叫道:「博士,你怎麼啦?看到了甚麼?」<br /><br />  漢烈米揚起的手,突然在半空中停了下來之際,他整個人都給人以一種僵凝的感覺。直到原振俠連聲追問,他才陡然震動了一下,揚起的手也放了下來,急急地道:「沒有甚麼,沒有甚麼!」<br /><br />  他一面說著,一面腳步踉蹌地向前走去,一直走到牆前,雙手交叉著,按在牆上,把額頭頂在手背上。<br /><br />  他的行動如此怪異,原振俠又大聲追問──他可以肯定,在剛才那一剎間,漢烈米一定是看到了甚麼。<br /><br />  可是漢烈米只是伏在牆上,背部在抽動。原振俠來到了他的身後,伸手想去把他的身子扳過來,漢烈米卻已自己轉過來:「沒有甚麼,或許,是我自以為闖了禍,心情太緊張,所引起的幻覺。」<br /><br />  原振俠立時道:「你看到了甚麼?」<br /><br />  漢烈米的神情,已經完全恢復了鎮定說:「只是一種幻覺罷了!」<br /><br />  原振俠有點惱怒:「甚麼樣的幻覺?」<br /><br />  漢烈米還是不回答,指著上面的出入口:「直升機已經在等你了,快去吧!」<br /><br />  原振俠悶哼一聲:「剛才我們還有過協議,一起研究這裡的一切的!」<br /><br />  漢烈米道:「是啊,難道我違反了協議?」<br /><br />  原振俠指著石台:「剛才,你看到了甚麼?」<br /><br />  漢烈米嘆了一聲:「我沒有見過比你更固執的人!好,告訴你,剛才我幻覺到,在石台的表面上,有一些難以形容的形象,像是雲團一樣的東西出現,色彩十分鮮明。你沒有看到,是不是?我一定是太疲倦,也太緊張了!」<br /><br />  原振俠盯著他,想證明他所說的是不是實話。漢烈米看來一副十分誠懇的樣子,原振俠只好接受了他的說法,那可能是他一時眼花了。<br /><br />  漢烈米像是甚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反而有點興高采烈:「來,我陪你去搭直升機。我想,我也需要休息一下了。」<br /><br />  原振俠和他,一起走出了陵墓。一直到直升機起飛,原振俠還看到漢烈米在廣場上,不住向他揮著手。<br /><br />  直升機升空之後,原振俠再度自空中觀察那個廣場,和廣場四角的那四個巨大的石墩。<br /><br />  從空中看下來,這樣的建設,說是巨大的、有四隻腳的太空船降落和起飛的場所,倒也不是全無可能的事!<br /><br />  當直升機越飛越高之際,那個石板廣場也在迅速變小,只剩下了手掌大小的一塊。<br /><br />  原振俠閉上了眼睛,一切奇幻的事,不能像是那個石板廣場一樣消失。他想到了黃絹對「天神」的固執信念,自然也想到,她會不擇手段,去把那張椅子弄到手。如果那張椅子在南越手中的話,那麼南越的生命,真是危險之極!<br /><br />  在接下來漫長的飛行中,原振俠一直在想著這件事。原振俠這時,還不知道黃絹已派出過許多特務去進行這件事,但是他知道,黃絹既然掌握著世界性的恐怖活動,當她不擇手段的時候,就會極其可怕。<br /><br />  所以,當他回到了他居住的城市,還沒出機場,立時就打電話給南越。接聽電話的不是南越本人,但是原振俠一說出了名字,電話就由南越來接聽。<br /><br />  南越的聲音聽來很焦切:「原醫生,這幾天,我每天都在找你!你到哪裡去了?我要見你!」<br /><br />  原振俠道:「我也要見你。」<br /><br />  南越道:「我立刻來看你!」<br /><br />  原振俠立時道:「不,不要在我這裡,也不要在你那裡,另外找一個地方──你知道有一個圖書館,叫小寶圖書館?」<br /><br />  南越「嗯」了一聲:「聽說過,是在郊外的?為甚麼要到那裡去見面?」<br /><br />  原振俠道:「見面之後,自然會告訴你。還有,絕不可以把你的行蹤告訴任何人,絕對不能!」<br /><br />  由於原振俠的聲音,十分嚴肅,南越也受了感染,連聲道:「是!是!」<br /><br />  放下了電話,原振俠慢慢地離開了機場大廈。他預料會有人跟蹤他,可是他留意了一下,卻並沒有甚麼發現,可能是黃絹相信他不會欺騙她。<br /><br />  原振俠不禁苦笑了一下。他欺騙了黃絹,如果黃絹知道了,會怎麼樣?<br /><br />  他知道黃絹一直以為,他是不會對她作任何反抗的。當一個女人自己建立了這樣的一種信心之後,她的一切行動就會十分自信。而當她明白了這種信心是不可靠之際,自然打擊也特別沉重!<br /><br />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事實上,他對於自己為甚麼要欺騙黃絹,還是十分模糊的。要不是相信真有一張那麼靈異的椅子,他根本不必騙人,可是他又真不相信椅子會有甚麼神奇的力量,他卻又這樣做了,究竟是為了甚麼?<br /><br />  是潛意識中對黃絹的不滿?是心底深處,不甘心做黃絹的俘虜,想要擺脫感情奴隸的地位?在他紊亂的思緒之中,他整理不出任何頭緒來。<br /><br />  到達小寶圖書館的時候,南越還沒有來。原振俠和職員已經十分熟稔,他吩咐了職員幾句,走進了一個藏書室。<br /><br />  圖書館中,如常一樣的寂靜。原振俠在書籍排列的架子前,慢慢地走著,不時抽出一本書來翻看。<br /><br />  在這一列書架上,全是明、清兩代的筆記、小說、野史一類的書籍。原振俠順手翻閱的,都是明朝的,和寧王朱宸濠有關的一些。從記載中看來,這位王爺,如果不是野心勃勃想做皇帝的話,倒是一個十分出色的幻想家,因為他幾乎對任何不可思議的事都深信不疑。<br /><br />  有一則記載,說他相信有可以在天空飛行的「天船」,曾有一個人,對他說「天船」的故事,說了三天三夜。在這三天三夜之中,他不見任何人,甚至是他最寵愛的姬妾,都被他趕出來。<br /><br />  當他聽了那個人關於「天船」的敘述之後,他立即接受了真有「天船」這種東西,於是下令建造,派那個人為總監,花了三個月的時間,造了一艘美侖美奐,看起來華麗無比的「天船」。<br /><br />  但當然,無法飛得上天,於是那個人就說,「天船」不能飛起來,是因為少了一樣重要的東西。<br /><br />  這位王爺也相信了,「贈以黃金百斤,囑其人尋找能令天船升天之法」。結果,「其人一去不復返」。<br /><br />  記載的作者,多半十分道學,在記載了這樣的事情之後,總要發表一下自己的意見。例如甚麼「輕信妖言,焉能不敗」,「有更甚者,寧王一律照信無疑」,把朱宸濠寫得看來像是最容易受騙的白癡一樣。<br /><br />  可是原振俠在看了這種記述之後,倒有不同的想法。他覺得這個生活在明朝的王爺,一定是一個想像力十分豐富的人,所以才能在當時的環境之中,相信一切不可思議的事情。<br /><br />  這是相當難能可貴的情形,也正由於這樣,所以也特別多「奇才異能之士」,投入寧王府之中。<br /><br />  像那則有關「天船」的記載,從現在的眼光來看,自然不值甚麼,普通的飛機,直升機等飛行工具,都是「天船」。<br /><br />  但是在當時,那卻是十分新奇大膽的設想。那個向寧王說了三天三夜有關「天船」的人,有可能是騙子,也有可能是一個超越了時代的發明家。<br /><br />  原振俠翻閱了一本又一本,大約半小時之後,職員帶著南越走了進來。南越一見到原振俠,就十分激動,一下握住了他的手。<br /><br />  南越由於激動,在握住了原振俠的手之後,張大了口,一時之間,竟然發不出聲音來。原振俠忙低聲道:「南先生,你上次來找我的時候,我真的甚麼也不知道。但現在,我至少知道了那張椅子的一些來歷。」<br /><br />  南越更激動,把原振俠的手抓得更緊,顫聲道:「告訴我,求求你,告訴我!」<br /><br />  南越道:「我一定會告訴你,不過,你先要據實回答我一個問題!」<br /><br />  南越一副無助的樣子,望定了原振俠。原振俠問:「那張椅子,是不是在你那裡?」<br /><br />  南越呆了一呆,他大約呆了半分鐘左右,才給了肯定的答覆:「是!」<br /><br />  原振俠深深吸了一口氣,拉著他,到藏書室的一個角落上,坐了下來。那個角落,是供揀到了自己合意的書的人,坐下來閱讀之用的,座位十分舒適。<br /><br />  這時,藏書室中只有他們兩個人。很難再在這個大都市之中,找到更靜寂的談話之所了。<br /><br />  當原振俠點燃了一支煙之後,就把那張椅子的一切,全都說了出來。他說得十分詳細,凡是他知道的每一個細節,他都沒有隱瞞,而且,他還加上自己的意見。<br /><br />  南越用心聽著。當原振俠開始敘述之際,他反倒顯得十分安靜,皺著眉,並沒有發出甚麼問題,只是用心聽著。<br /><br />  原振俠足足花了兩小時左右,才把所有的細節告訴了南越。南越緊抿著嘴,仰起了頭,將頭擱在椅背上,瞪著眼,望著天花板,一動不動,一言不發。看樣子,他正在沉思,但原振俠也無法知道他在想些甚麼。<br /><br />  過了好一會,南越仍然一動不動。原振俠用十分誠懇的聲音道:「南先生,我把這一切經過全告訴你,原因是因為我知道一個強大的勢力,正不惜一切代價,想得到那張椅子!」<br /><br />  南越直到這時,才喃喃地道:「我不會放手!」<br /><br />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這個勢力,可以輕而易舉發動一場戰爭,顛覆一個國家的現有政權,你是絕對無法與之對抗的!」<br /><br />  南越緩緩低下頭來,盯著原振俠:「你的意思,是勸我把那張椅子交出來?」<br /><br />  原振俠用力一揮手:「你錯了,我的意思恰好相反。我不想──那張椅子落在那個野心集團的手中,雖然我並不相信,那椅子有這種靈異的力量!」<br /><br />  南越乾笑了一下,在這時,原振俠發現這個古董商人,實在是一個十分聰明的人。他道:「你這樣說,不是自相矛盾麼?既然你不相信那椅子有甚麼神奇力量,就算給野心集團得了去,又有甚麼關係?」<br /><br />  原振俠嘆了一聲:「你可能不了解,這張椅子,有著極其奇特的歷史背景,它是如何來的,甚至有著靈異的傳說。我不相信,但有人會相信,當一個野心家相信椅子有靈異的力量時,他的野心就會得到一種信心的支持,本來不敢做的,就會放膽去做!」<br /><br />  他講到這裡,頓了一頓,又道:「卡爾斯將軍,如今在世界上攪風攪雨,已經接近瘋狂狀態了。如果他的野心再得到信心的支持,再作膽大妄為的擴張,那世上不知道要添多少災難!」<br /><br />  南越的聲音聽來仍然很乾澀:「醫生,想不到你有這樣悲天憫人的思想!」<br /><br />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他當然還有私人的原因,他不想黃絹在無底的深淵之中,再進一層!<br /><br />  不過,他沒有把這一點講出來,他又道:「而且,你保有這樣的一張椅子,對你來說,一點用處也沒有,反而會給你帶來殺身之禍!」<br /><br />  原振俠並不是在虛言恫嚇,他知道卡爾斯將軍和黃絹的行事作風,所以他說得十分認真。<br /><br />  南越的眉心打著結,望著原振俠,原振俠用力揮了一下手:「所以我的意見,是將這張椅子,祕密地徹底毀去,讓它在世界上消失!」<br /><br />  南越又昂起頭來(這個人給人的感覺,是他特別喜歡昂起頭):「把它毀掉?」<br /><br />  原振俠俯身向前:「相信我,留著它,對你一點好處也沒有!」<br /><br />  南越現出十分為難的神情來,口唇掀動著,幾次欲言又止。原振俠心中陡然一凜,南越的這種神情,分明是在表示他有許多事隱瞞著!他隱瞞著的是甚麼事?有關那張椅子的?<br /><br />  南越在猶豫了好一會之後,才道:「原醫生,你把一切全都告訴了我,我很感激你。那張椅子──我這樣急切想得到有關它的一切資料,是──因為它──越來──越怪了!」<br /><br />  原振俠陡地一呆,甚麼叫「越來越怪」?一定是本來就怪,現在更怪了,那才能說「越來越怪」。那麼,這張椅子原來有甚麼怪呢?<br /><br />  許多疑問湧了上來,原振俠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問才好。<br /><br />  南越沉聲道:「我會讓你知道一切,首先,是不是要研究一下,那張椅子,何以會在那所巨宅的一個密室之中?」<br /><br />  原振俠立時道:「這慢慢再研究吧,先告訴我,那椅子有甚麼怪?」<br /><br />  南越盯著原振俠:「你信不信都好,開始的時候,它只是會動──會搖──」<br /><br />  原振俠的思緒一片混亂,他打斷了南越的話:「等一等,會動會搖,那是甚麼意思?它是一張搖椅?好像不對吧!」<br /><br />  南越深深吸著氣,把那張椅子會搖晃的情形,詳細告訴了原振俠:「我用盡了方法,也無法知道它是怎麼搖動的。」<br /><br />  南越曾用過種種方法,想弄明白那張椅子是怎麼搖動的。他用的方法極多,一開始的時候,已經提及過。<br /><br />  原振俠聽了之後,略想了一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說,坐在那張椅子上久了,會有搖晃的感覺?」<br /><br />  南越分辯道:「不是感覺,是真的搖動。」<br /><br />  原振俠作了一個手勢:「人體的平衡器官,是在耳朵內的半規管。半規管中的液體,如果有一點異變,就會使人有搖動,甚至天旋地轉的感覺。」<br /><br />  南越搖著頭道:「不是感覺,是那張椅子,真的在搖動,真的!」<br /><br />  原振俠不想再爭下去:「好,你說開始的時候,它搖動,現在更怪了,它怎麼樣?跳舞了?」<br /><br />  他看出南越的神情十分緊張,而且他始終不相信,一張有著一個堅硬椅腳的椅子會搖動,所以他想令得南越輕鬆一點,才故意這樣說的。<br /><br />  可是南越卻一點也沒有覺得好笑的樣子,他吞了一口口水:「不,它──說話!」<br /><br />  原振俠一聽,陡然跳了起來,也顧不得小寶圖書館之中,要遵守靜默的規定,大聲叫起來:「甚麼?」<br /><br />  南越的神情本來就緊張,被原振俠這樣大聲一叫,他也直跳了起來:「你──這樣大聲幹甚麼?你──聲音輕一點好不好?」<br /><br />  原振俠也感到自己失態,可是剛才,他實在沒有法子控制自己。他甚至可以接受再荒謬的事,可是一張椅子會說話,只怕再也不會有比這個更不可被接受的事情了!那真是太荒謬了!<br /><br />  在南越的低聲哀求下,原振俠總算坐了下來。他嘆了一聲:「南先生,我們是在討論一件十分嚴肅的事,和你的安危有極大的關係,希望你不要開玩笑!」<br /><br />  南越發起急來,舉起了手:「我和你開玩笑?」<br /><br />  他在一急之下,甚至講話也粗俗了起來:「媽的,我要是和你開玩笑,我是烏龜王八蛋,不是人!」<br /><br />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好,那麼請你解釋,一張椅子會講話,那是甚麼意思?」</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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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原振俠對那張椅子的一切,可以說仍然一無所知,但是他想到的是,不能讓黃絹得到那張椅子!他沒有力量把黃絹從追求權力的深淵之中拉出來,至少也不能把她更推下去!

  就是因為突然之間有了這樣的想法,所以他才決定,不把南越來找過他的事告訴黃絹。

  黃絹現出失望而焦急的神情來,來回踱了幾步:「那麼,這張椅子上哪兒去了?」

  原振俠裝成不經意:「誰知道,或許是和那所大宅中的廢物垃圾,一起拋掉了!」

  黃絹像是被人重重踩了一腳一樣,憤怒地叫了起來:「不會,絕不會!南越這個古董商人,應該知道那張椅子的價值!」

  原振俠冷笑一下:「不一定,就算知道了,他如果不想做君主,對他來說,也沒有甚麼用!」

  黃絹似怒非怒地望著原振俠,忽然道:「我們出去走走?這裡充滿了古代的神祕,是散步的好地方!」

  原振俠低下頭:「如果可以遠離那些士兵,的確是好。」

  黃絹發出一陣動聽的笑聲,向外走去。原振俠望著她款擺的細腰,飛揚的長髮,身不由主地跟在她的後面。

  一離開了陵墓,黃絹便登上了一輛吉普車,原振俠坐在她的身邊,車子向前疾駛而出。

  這時,正是日落時分,殘陽如血,天際一大片血紅的晚霞。極目望去,黃土平原延綿伸展著,一直和天際的邊緣相連。

  原振俠在車子一停下之後,立時跳了下來,俯身拾了一把泥土,又讓泥土自他的指縫之中滑落下來。

  這一大片黃土平原,曾經孕育了人類古代文明,是極度輝煌的人類文明的發源地。

  黃絹默默地走過來,靠在他的身邊。風吹起了她的長髮,拂在原振俠的臉上,原振俠也不躲避。

  天色迅速黑了下來,當天際的晚霞,轉成了一種看來淒艷莫名的深紫色時,兩人誰也不開口。

  一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來,黃絹才幽幽地嘆了一聲:「我以為你很了解我,原來我錯了!」

  原振俠聲音乾澀:「對也好,錯也好,有甚麼改變?有甚麼不同?」

  黃絹踢著泥塊:「對,不會有甚麼不同。」

  然後,兩人又靜了下來,眼看著上弦月在天際顯現出來。

  這時,原振俠的心頭一片茫然。他不知道黃絹這時在想甚麼,但至少可以知道,黃絹也極其享受這種寧靜的相聚。

  他和黃絹之間的關係,真是奇妙之極了。黃絹是這樣手握大權的一個人,而他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醫生,身分截然不同,本來是絕無可能出現像如今這樣的場面的,可是居然出現了!

  是不是最主要的是,他是男人,黃絹是女人?還是黃絹的內心深處,對他還是有著愛意?

  當原振俠想到了這一點時,他幾乎忍不住,要在黃絹的耳際輕輕地問:「你是不是愛我?」

  不過,他當然沒有問出口。他不再是初戀的中學生了,他知道,問了之後,不會有任何結果。

  黃絹挺了挺身子,向前慢慢地走著,原振俠跟在她的身邊。黃絹在走出了不遠之後,才低聲道:「你不覺得這個古代的陵墓,充滿了神祕?」

  原振俠點頭:「是的,據漢烈米說,找不到任何有關陵墓建造的資料。」

  黃絹道:「是啊,這樣大規模的工程,絕不是三年五載可以造得起來的,也絕不能祕密進行,何以竟然會沒有記載?」

  原振俠用十分平靜的聲音道:「當皇帝不想讓一件事,在歷史上留下記載之際,他有許多方法可以達到目的。最簡單的辦法是,把所有參與這件事的人全都殺掉!」

  他說的是人類歷史上卑鄙殘酷的一面,是人類文明上的污點。可是黃絹聽了,卻一點也沒有震驚的表示,只是略揚了揚眉:「那的確是最簡單的方法!」

  原振俠心中苦笑了一下。黃絹當然是明白這種方法的,或者,她曾經使用過這種方法!

  他感到無話可說,兩個人走出了不很遠,又轉身走回車子。黃絹自言自語地說:「那塊大石中,會有甚麼東西?」

  原振俠仍然不出聲,因為那是一個無法回答的問題。

  要弄明白那塊大石之中,究竟有些甚麼東西,工程還真不簡單。

  要剖開一塊大石,可以有很多方法。最原始的自然是使用人力,把石頭一下一下鋸開來,這種方法早已不用了。

  比較先進的是「水刀」,利用高壓,將水射向石塊,可以使石塊碎裂開來。

  而更先進的,是使用裂石的化學劑,可以最快、最安全地把大石隨心所欲地剖解。

  漢烈米採取的就是這個方法,裂石專家帶著一應器材,在三天之後趕到。

  在這三天時間內,原振俠一直和漢烈米在一起。自從那天晚上,黃絹和他散了一會步之後就離開了,再也沒有來過。

  漢烈米自然力邀原振俠留下來,原振俠也確然留了下來。可是他真不敢肯定,自己是對考古工作有了興趣,是這座神祕的帝王陵墓吸引了他,還是他的心中另有祕密的願望,希望黃絹再出現在他的面前。

  在這三天之中,漢烈米和原振俠交換了不少意見。原振俠對這座陵墓,沒有文字記載這一點,提出了他的看法,和漢烈米討論過。

  他道:「中國的秦始皇墓,你是知道的了?」

  漢烈米立時又興奮了起來:「當然知道!最近的發現說,這個皇帝的陵墓,在地下的面積,竟達到五十六點二五平方公里那麼大,真是不可思議!這可以說是人類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座陵墓了!」

  原振俠攤了攤手:「要在五十六平方公里的地下,遍建通道、陵室,以及各種用途的坑室,需要多少人力物力?需要多少時間?只怕秦始皇一開始做皇帝,陵墓工程也開始了。可是這樣的一個大工程,歷史上有關的記載,也是少之又少!」

  漢烈米點頭:「是啊,而且當時在中國,文字已經發展得十分充分,可以記錄任何事件了!」

  原振俠道:「帝王對自己的陵墓,都十分重視,怕被後世的人發掘。他們都知道,自己的權力,隨著生命的消失,不會再存在。所以,對於他們的葬身之所,就一直要嚴守祕密。」

  漢烈米大表贊成:「對!尤其對沙爾貢二世來說,他甚至在死後,還想保持權力,自然會把陵墓建造過程之中,曾經參與的人──」

  他講到這裡,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戰,和原振俠相對無言。那自然是他們兩人,都想到了當時為了保守祕密,一定曾有過慘絕人寰的大屠殺之故。

  三天的時間,漢烈米也做了不少工作。他先測得那座石台的高度是兩公尺,但還有一公尺,是埋在地底的,那也就是說,石塊比預計的還要大得多,重量甚至超過五百噸。

  化學劑裂石的專家,本來想要把整個石台起出來,再進行裂石工程的。但是要去找那麼巨大的起重機,就是絕大的困難,有了起重機,也無法運進這個陵堂來,所以只好作罷。

  專家在大石上,先畫出了許多格子,準備照畫好的格子,把大石剖開來。

  然後,專家又清洗大石,用的也是化學劑。大石的表面,本來呈現一種相當潔白的色澤,才一開始用化學劑去清洗,化學劑一噴了上去,所有在旁看著的人,都不由自主,發出了驚呼聲來!

  化學劑是很普通的洗石劑,作用是可以把石頭表面輕微腐蝕一下,使得石頭表面的積塵清除。很多用石塊建成的大廈,就是用這種化學劑來噴洗,使之翻新的。

  可是這時,石塊表面,曾被化學劑噴上去的地方,卻發生了異常的變化。化學劑一和石面接觸,立時發出「滋滋」的聲響,和泛起泡沫來。而且可以看得出,石塊的表面,迅速地被蝕了下去!

  漢烈米首先大叫道:「停止!停止!」

  裂石專家在這樣的情形下,顯得極度不知所措,立即停止了噴射。大石表面上,已有一大塊蝕去將近三公分,現出一個淺淺的坑來。

  漢烈米、原振俠一起奔過去看,殘剩的化學劑還在冒著泡沫。原振俠出聲叫了起來:「天!這座石台,有一層外皮!」

  漢烈米的臉色,甚至變成了慘白色,那是由於極度的興奮而產生的。因為他看到,在石台的「外皮」被化學劑蝕去了之後,顯露出來的部分,是一模一樣的岩石,已經誰都可以看到,在石上,有巨大的楔形文字刻著。在已顯露出來的部分,可以看到三、四個字,每一個文字的大小,足有一平方公尺!

  裂石專家的臉色也白得可以──在這之前,他做了不少工作來檢查這塊大石,也就石頭的質地,發表了不少偉論,可是他竟然未曾發覺,整座石台是有著一層「外皮」的。

  「外皮」相當薄,只有三公分,而且,十分容易被腐蝕。顯然不是岩石,而倒像是一種甚麼塗料,塗在石台外面,只不過看起來和岩石完全一模一樣而已。

  這對於一個專家來說,自然是一種羞辱。他的雙眼睜得極大,掙扎了半晌,才道:「不可能!不可能!」

  漢烈米則已經大叫一聲,轉過身來,撲向專家,把他緊緊抱了起來。

  裂石專家大吃一驚,急急為自己的地位爭辯:「古代人不知用甚麼方法,把我──騙了過去!」

  漢烈米的臉色,已轉成異樣的紅色,他用盡了氣力在叫嚷:「不但把你騙了過去,把我也騙了!可是你做得好,你做得好,你做得太好了!」

  他興奮地揮舞著雙手,又衝過去抱原振俠,然後又叫嚷:「繼續用那種化學劑,把石頭的表皮全都弄走,我看祕密就快顯露了!」

  裂石專家吁了一口氣,連忙又繼續噴化學劑。半小時之後,發現事情和想像的略有不同──石台只是在向上的一面有一層「外皮」,其餘的四面並沒有這層「外皮」,向下的一面,由於埋在地下,自然不得而知。

  「外皮」在外形上看來,簡直是一模一樣的,連裂石專家也無法分辨出來。整個平台的向上一面,都刻著巨大的楔形文字。

  由於刻在石台上的文字是如此巨大,因此,站得近是無法閱讀的。漢烈米和幾個考古學家,一起奔上了石階,站在入口處,居高臨下,向下看來,才能看得清楚。原振俠不會讀楔形文字,所以他沒有跟上去,只是抬頭向上望去。

  漢烈米和考古學家們,一定一下子就看懂了那些文字,因為他們人人的神情都是一樣的──瞪著眼,張大口,一副驚詫莫名的神情。

  所有在陵堂中的人,都抬起頭向上看著,一時之間,靜得出奇。

  原振俠首先打破沉寂:「上面刻了些甚麼?」

  漢烈米吞嚥口水的聲音,連在下面的原振俠,都可以聽得到。他沒有立時回答,只是一步一步,慢慢地自石階上走了下來,那幾個考古學家,跟在他的後面,幾個人的腳步,都顯得十分沉重。

  到了石台的附近,漢烈米仍然不出聲,雙手捧著頭。過了好一會,他才道:「工程人員,探測人員請先撤退,這裡的一切,暫不進行!」

  裂石專家道:「我可以立刻開始工作!」

  漢烈米看來十分疲倦地揮了揮手道:「暫時停止,請離開這裡!」

  漢烈米是總指揮,他一再下令要各人離開,各人當然服從。不到十分鐘,陵堂中只剩下了五個人──漢烈米、原振俠和三個考古學家。漢烈米又道:「通知黃將軍,等她來決定!」

  原振俠指著石台的表面:「上面刻著甚麼?是一種咒語?」

  古代的帝王陵墓,常常留有神祕的咒語,懲罰擅自進去的人。埃及有很多金字塔,就有這樣的咒語,所以原振俠才會這樣問。

  漢烈米又吞了一口口水:「我不知道是不是咒語,但至少可以肯定,是一個警告。」

  漢烈米這樣說的時候,向另外三個考古學家望去,三位學者神情嚴肅,一起點頭。其中一個沉聲道:「可以說是嚴重警告!」

  原振俠來到了石台邊上,把手按在石台上。漢烈米陡然神情緊張地作了一下手勢:「原,最好──離它遠一些!別碰──它!」

  原振俠吃了一驚,縮回手來:「那警告──說連碰都不能碰嗎?」

  漢烈米搖頭:「不,上面的話,其實很簡單。」

  他頓了一頓,才把石台上所刻的楔形文字,譯讀了出來:「當這些文字顯露時,不論是任何人,作為已經超過了天神訂下的界限。立刻離開,再也別碰天神的寶座,否則將有難以估料的巨大災禍,這種巨大的災禍,是任何人任何力量所不能抗拒的。」

  漢烈米讀得十分緩慢,當他讀完了之後,他攤開了雙手。原振俠忙問:「天神的寶座?那是甚麼意思,這石台,是天神的寶座?」

  對於原振俠這個問題,漢烈米和三個考古學家,都沒有立即回答。過了一會,漢烈米才道:「我也不明白,這塊大石──這座石台真是怪異透頂!這一段警告──像是刻上去的時候,就已經料到,會有人把石台的表面那一層『外皮』弄去一樣。」

  原振俠道:「如果有甚麼人,要剖解、弄碎這座石台的話,當然會先從上面著手。而那層『外皮』又十分容易被毀,所以,總可以看到這段警告的。」

  漢烈米盯著石台:「看到的人,就一定會被這段警告嚇倒的嗎?」

  那三個考古學家,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冷顫。原振俠苦笑了一下:「如果像我那樣,根本看不懂楔形文字,自然不會理會!」

  漢烈米的右手無目的地揮動著,顯得他的思緒十分紊亂,他陡然道:「不論如何,一定要把這塊大石剖開來看看!」

  漢烈米顯然是下定了決心之後,才說出這樣一句話來的。而在第二天,黃絹趕到之後,漢烈米在討論會上,仍然堅決地這樣主張。

  黃絹的神情很猶豫,她向原振俠望去。原振俠考慮了一會,才道:「我不是專家,這座石台的怪異現象,我也無從解釋,我只是從想像的角度,表示我自己的意見!」

  漢烈米喃喃地道:「的確要依靠想像!」

  原振俠續道:「既然在這裡,有我們不能理解的事,而且,已經有明明白白的警告,如果我們繼續下去,會有巨大的災禍,那可能是不可測的巨災。所以,我主張還是放棄行動算了!」

  漢烈米陡然叫了起來:「這,太沒有科學研究精神了!」

  原振俠搖著頭說:「博士,科學研究精神,絕不等於輕舉妄動!」

  漢烈米仍然堅持:「我不相信把一塊大石弄開來看看,會造成甚麼惡果。」

  原振俠嘆了一聲:「博士,我不是要和你爭辯,在這塊大石之中,有我們不明白是甚麼的東西在,它不是一塊普通的大石,是──」

  那座石台不是一塊普通的大石,這是可以肯定的了,然而它是甚麼呢?原振俠卻又說不出來。

  所以他說到這裡,就說不下去。在他身邊的黃絹,突然接上了口:「它是天神的寶座,石台上明白地刻著,它是天神的寶座!」

  漢烈米悶哼了一聲:「沒有人再比從事考古工作的人,更明白古代文字的含義。古代文字的表達能力不強,又慣作誇張的用語。天神的寶座,可以作多方面的解釋,最好的解釋是,這座石台,是用來作為某一種神的寶座的,就像許多希臘、埃及的廟宇,被稱為天神的宮殿一樣。」

  漢烈米的解釋,在學術上,當然是成立的,而且也是最易被人接受的解釋。除此之外,「天神」還能作甚麼別的解釋呢?

  所以,一時之間,各人都靜了下來。漢烈米繼續道:「當然,是不是繼續進行下去,等黃將軍決定!」

  黃絹神情猶豫,她保持了片刻沉默之後,忽然轉了話題:「我早已說過,這個陵墓,可以研究的地方極多。那石台有一層表皮,又怎知其他石塊的表面沒有?如果有的話,可能有更多的文字刻在石塊上,可以給我們有所適從,所以──」

  漢烈米有點不耐煩:「將軍,你的意思是,暫時不去剖解那座石台?」

  黃絹點頭:「是的,等我們知道得再多一些,再來動手。」

  漢烈米頂了一句:「如果沒有新發現了呢?」

  黃絹揚眉:「博士,在石台表面的文字未曾發現之前,你也曾說不會有新發現了!」

  漢烈米張大了口,說不出話來。過了片刻,他才道:「好,我們去研究陵墓每一塊石頭的表面,看看是不是可以剝下表皮,但如果真的沒有發現了,那又怎樣?」

  黃絹沒有直接答覆,只是道:「到時,我自然會決定該怎麼做!」

  這次討論,可以說在並不融洽的氣氛之下結束。等參與討論的其他考古學家離開之後,黃絹留下了漢烈米和原振俠,她道:「我有一種感覺,或者,只是我的想像。我覺得,這座石台,和那張不知下落的椅子,有著極其密切的關係!」

  漢烈米道:「當然!」

  他一面說,一面指著石台上的那個圓孔:「椅子的唯一椅腳,就是插在那座石台上的。」

  黃絹繞著石台,緩緩轉了一圈:「椅子是天神所賜,石台是天神的寶座,兩者都和天神有關。」

  漢烈米揮了一下手:「古代文字中的天神──」

  黃絹的聲音有點嚴厲:「別低估了古代文字的形容能力,天神就是天神,來自天上的神!」

  漢烈米和原振俠互望了一眼,一時之間,他們不明白何以黃絹如此激動,如此固執。可是,隨即,他們就明白了──黃絹自始至終,都相信那張椅子的神奇能力,可以令得卡爾斯將軍的權力,隨心所欲地擴張。

  原振俠忍不住悶哼一聲:「祝你成功!」

  黃絹指著石台:「天神已經展示過神蹟,沙爾貢二世在世時的權力,就是證明!」

  漢烈米和原振俠同時嘆了一口氣,漢烈米攤了攤手:「好,你是老闆,隨便你怎麼說。」

  黃絹指著陵堂的四周圍:「博士,有很多祕密等你去發掘,這個陵堂之中蘊藏的祕密,我相信是無窮無盡的!」

  漢烈米喃喃地說了一句:「但願如此!」

  黃絹又向原振俠望來,原振俠勉強笑了一下:「這裡沒有我的事了,我只是一個普通的醫生,我想我還是回去做我本份工作的好。」

  黃絹想了一想:「有南越的消息,請你和我聯絡一下。我想那張椅子,至少他是知道下落的!」

  原振俠不置可否,含糊答應了一下。黃絹掠了掠長髮,原振俠實在無法設想她心中在想些甚麼,她又道:「你要離開,我可以派飛機送你。」

  原振俠點頭:「請你安排,我想立刻就走。」

  漢烈米過來,緊握原振俠的手:「雖然最後我們意見不同,但是我實在很高興認識你。我想請你,如果終於要剖開這塊大石時,你能夠在場!」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好的,我──盡可能趕來!」

  他和漢烈米還有一些話要說,可是礙著黃絹在一旁,說了又不方便,所以就住了口。黃絹沒有再說甚麼,只是道:「我叫他們立即去安排,安排好了,會有人來通知你,再見了!」

  她向原振俠伸出手來,原振俠和她握著手,兩人都有點不想放開手的樣子。過了好一會,才放開了手,黃絹向石級走去,原振俠陪在她的身邊。當他們兩人一起走上石級之際,原振俠沉聲問:「你是不是在承受著甚麼壓力,逼你非找到那張椅子不可?」

  黃絹倏地揚眉:「你對我現在的地位估計太低了,他,只不過是站出來的一個傀儡,我才是幕後的主人!」

  原振俠感到了一股寒意──黃絹口中的「他」,自然是指卡爾斯將軍而言。他實在有點不了解,何以黃絹的野心可以這樣無窮無盡、永無止境!

  黃絹的神情,卻像是對剛才那種答覆,還不感到滿意,她又補充著:「近年來,我致力於組織世界各地的反政府力量,你不能想像取得了多大的成績。我要把勢力一直擴張開來,不是局限在落後的阿拉伯世界!所以,我需要那張椅子!」

  原振俠實在已不想再說甚麼了,這是他這次和黃絹在一起,第二次有這樣的感覺。

  可是,當他向黃絹望去,看到黃絹美麗的臉龐上所現出來的那種神情,十足是一個貧家少女,想要一件漂亮的衣服來裝飾自己一樣。他不禁想到,人的貪念,無分大小,實際上是一樣的。對於沒有的東西,總是想要,要了還想要,不會有滿足的一天!

  一個貧家少女,渴望得到一件漂亮的衣服,當她這樣想的時候,她以為自己一有了這件衣服,就會滿足。但等她得到了之後,她又會想要更多!

  黃絹現在,還有甚麼是沒有的呢?任何人看起來,她都應該滿足了,可是只有她自己感到不滿足!

  這時,他們兩人已快走到石級的盡頭了,原振俠嘆了一聲:「那椅子的一切,不一定是真實的!」

  黃絹笑了一下:「就算是不真實的,我去弄了來,又有甚麼損失?」

  原振俠也笑了一下,他停下了腳步。黃絹繼續向前走去,當她走出出口之時,她回過頭來,又望了原振俠一下,才翩然走了出去。

  原振俠在石級上佇立了很久,上面士兵行敬禮的聲音,隱隱傳來。當他轉過身來時,看到漢烈米也走了上來,原振俠和他一起在石級上坐了下來,俯視著整個宏偉之極的陵堂。

  石台上刻著的巨大的字跡,從這個角度看來十分清楚,奇異的楔形文字,造成了一種十分詭異的形象。

  漢烈米緊閉上眼睛一會,才睜開眼來,他的神態看來極其疲倦:「醫生,我感到在這裡的一切,已經逸出了考古學的範圍了!」

  原振俠緩緩點著頭:「我早就有這樣的感覺。博士,你看這塊大石,一整塊那麼巨大的石頭,現代的採石技術,可以做得到麼?」

  漢烈米雙眉蹙得極緊:「更何況,這塊大石的中心部分,還有著生命的韻律!」

  原振俠想了一會,才道:「古代文字中的天神,雖然十分虛幻,但是也不能排除真有天神存在的可能。很多人類的古代文明,只有用曾有高度文明的外星人到過地球,才能解釋。」

  漢烈米「嗯」地一聲:「有此一說,那些外星人,就是古代人心目中的天神──」

  他說到這裡,頓了一頓,指著那石台:「你的意思是,這個石台,是外星人留下來的?你如果真要作這樣的假設,倒還有一點可支持你的說法。廣場四周的那四個巨大的石墩,曾受過高達數千度高溫的灼燒,照你的想法,就有可能是一艘巨大的外星太空船,利用這裡起飛和降落,灼燒是太空船的噴射燃料所造成的!」

  原振俠深深吸了一口氣:「如果你以為這樣說只是開玩笑,那你就錯了,我真的這樣想。」

  漢烈米望了原振俠半晌,才道:「那麼,我們可以達成一個協議,我還是從考古學的角度去處理,你從幻想的角度去盡量設想。」

  原振俠和漢烈米大力握著手:「這塊大石,暫時還是相信上面的警告比較好。」

  漢烈米有點調皮地眨著眼:「甚至在它上面鑽一個小洞,達到它的中心部分也不可以?」

  原振俠的心中陡然一動──對於這個石台,他當然不是沒有好奇心,石頭中間,究竟有著甚麼?鑽一個小孔去探測,應該也是辦法。

  可是他還是搖了搖頭:「博士,當我們一無所知的時候,還是相信警告的好。」

  漢烈米喃喃地道:「可是在甚麼時候,我們才可以知道得多一些呢?」

  這個問題,原振俠也無法回答。

  原振俠的心中,只有一個模糊的設想。他注視著石台表面的那個圓形的小孔,他的想法是:如果得到了那張椅子,把那張椅子放進那小孔去,會有甚麼事情發生呢?

  他並沒有把這個想法說出來,所以他只是沉默著。漢烈米又道:「砌成陵堂的大石塊上,真還有可能蘊藏著祕密?」

  他說到這裡,陡然站了起來,向石級下直衝了下去。在地上,取起一個鐵錘來,奔向一邊,用手中的鐵錘,向著石塊用力敲著,敲得石屑四飛。不一會,就敲出了一個小小的凹痕來。

  原振俠一面阻止著他,一面也向下奔了下去。

  漢烈米這時,情緒可能激動之極。原振俠還沒有奔到地上,他已經轉過身來,奔向那石台,在奔過去之際,他高舉著手中的鐵錘。

  原振俠大叫:「住手!」

  可是漢烈米的動作極快,原振俠才一叫出口,他手中的鐵錘,已經向著石台的一角,重重揮擊了下去。

  那鐵錘有相當長的柄,錘頭部分不是很大,但是卻是專門設計來給考古學者或地質學家用來敲擊岩石之用的。

  而且,任何再巨大的石塊,只要是呈立方形的話,石角部分,總是極容易因為敲擊而碎裂的。

  這時,情形也沒有例外,鐵錘一敲上去,「啪」地一下響,石台的一角,便被敲裂了下來。

  那被敲下的一角石頭,不會比一隻拳頭更大,被敲得飛了開去,落地之後,還滾動出了相當遠。

  漢烈米在敲下了那個石角之後,整個人立時僵立著不動,原振俠也怔住了。

  在那一剎間,漢烈米心中在想甚麼,原振俠不知道,他自己則感到了極度的震驚──石上所刻的警告,甚至不讓任何人再接近,否則就會有巨大的災禍,可是這時,漢烈米卻敲下了它的一角來!

  不是任何力量所能阻止的災禍,是不是立即就要爆發了?在那一剎間,簡直像是連空氣都已經凝結了一樣,原振俠可以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然後,僵立著不動的漢烈米,開始轉動著他的身子。當他的身子在轉動之際,骨頭發出「格格」聲來。他好不容易轉過身,向原振俠望來,原振俠和他互望著,兩個人都不出聲。

  有好幾分鐘之久,原振俠才從極度的緊張之中,漸漸鬆弛了下來。當他不再那麼緊張之際,他突然感到了極其可笑!

  剛才為甚麼那麼緊張,那麼害怕?不但是他,連漢烈米也是。那當然是由於內心深處,已經接受了刻在大石上的警告,以為敲下了石台的一角來,真的會有巨大的災禍產生之故。

  可是,現在看起來,好像還沒有甚麼災禍產生的現象。想起剛才那種全身僵硬的驚恐,不是太可笑了麼?

  兩人不約而同,笑了起來,不過他們的面部肌肉還是很僵硬,笑聲也很乾澀勉強。

  漢烈米道:「看來,我並沒有闖禍!」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是啊,沒有地動山搖,天崩地裂,甚至於一點動靜都沒有!」

  兩人說著,又「嘿嘿」乾笑了幾聲。就在這時,有人在入口處大聲叫:「原醫生,飛往機場的直升機來了,隨時可以登機。」

  原振俠答應了一聲,漢烈米放下手中的鐵錘:「工作壓力太大,會令人情緒上不平衡。我知道剛才我這樣做,一點好處也沒有,但還是忍不住!」

  他略停了一停,又道:「不過至少我們知道,這石台倒也不是那麼神聖不可侵犯!」

  他一面說著,一面打著哈哈,伸手在石台的表面之上,用力拍打了兩下。

  看他的情形,在拍打了兩下之後,是還準備再拍打下去的。可是突然之間,他的手揚了起來之後,就僵在半空之中了。

  同時,他的雙眼瞪得極大,盯著石台的表面,神情驚訝,恐懼到了極點!

  原振俠忙也望向石台表面,因為若不是漢烈米發現了甚麼,他不會現出這樣的神情來的。

  可是原振俠看出去,卻一點也沒有甚麼異樣之處,他忙叫道:「博士,你怎麼啦?看到了甚麼?」

  漢烈米揚起的手,突然在半空中停了下來之際,他整個人都給人以一種僵凝的感覺。直到原振俠連聲追問,他才陡然震動了一下,揚起的手也放了下來,急急地道:「沒有甚麼,沒有甚麼!」

  他一面說著,一面腳步踉蹌地向前走去,一直走到牆前,雙手交叉著,按在牆上,把額頭頂在手背上。

  他的行動如此怪異,原振俠又大聲追問──他可以肯定,在剛才那一剎間,漢烈米一定是看到了甚麼。

  可是漢烈米只是伏在牆上,背部在抽動。原振俠來到了他的身後,伸手想去把他的身子扳過來,漢烈米卻已自己轉過來:「沒有甚麼,或許,是我自以為闖了禍,心情太緊張,所引起的幻覺。」

  原振俠立時道:「你看到了甚麼?」

  漢烈米的神情,已經完全恢復了鎮定說:「只是一種幻覺罷了!」

  原振俠有點惱怒:「甚麼樣的幻覺?」

  漢烈米還是不回答,指著上面的出入口:「直升機已經在等你了,快去吧!」

  原振俠悶哼一聲:「剛才我們還有過協議,一起研究這裡的一切的!」

  漢烈米道:「是啊,難道我違反了協議?」

  原振俠指著石台:「剛才,你看到了甚麼?」

  漢烈米嘆了一聲:「我沒有見過比你更固執的人!好,告訴你,剛才我幻覺到,在石台的表面上,有一些難以形容的形象,像是雲團一樣的東西出現,色彩十分鮮明。你沒有看到,是不是?我一定是太疲倦,也太緊張了!」

  原振俠盯著他,想證明他所說的是不是實話。漢烈米看來一副十分誠懇的樣子,原振俠只好接受了他的說法,那可能是他一時眼花了。

  漢烈米像是甚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反而有點興高采烈:「來,我陪你去搭直升機。我想,我也需要休息一下了。」

  原振俠和他,一起走出了陵墓。一直到直升機起飛,原振俠還看到漢烈米在廣場上,不住向他揮著手。

  直升機升空之後,原振俠再度自空中觀察那個廣場,和廣場四角的那四個巨大的石墩。

  從空中看下來,這樣的建設,說是巨大的、有四隻腳的太空船降落和起飛的場所,倒也不是全無可能的事!

  當直升機越飛越高之際,那個石板廣場也在迅速變小,只剩下了手掌大小的一塊。

  原振俠閉上了眼睛,一切奇幻的事,不能像是那個石板廣場一樣消失。他想到了黃絹對「天神」的固執信念,自然也想到,她會不擇手段,去把那張椅子弄到手。如果那張椅子在南越手中的話,那麼南越的生命,真是危險之極!

  在接下來漫長的飛行中,原振俠一直在想著這件事。原振俠這時,還不知道黃絹已派出過許多特務去進行這件事,但是他知道,黃絹既然掌握著世界性的恐怖活動,當她不擇手段的時候,就會極其可怕。

  所以,當他回到了他居住的城市,還沒出機場,立時就打電話給南越。接聽電話的不是南越本人,但是原振俠一說出了名字,電話就由南越來接聽。

  南越的聲音聽來很焦切:「原醫生,這幾天,我每天都在找你!你到哪裡去了?我要見你!」

  原振俠道:「我也要見你。」

  南越道:「我立刻來看你!」

  原振俠立時道:「不,不要在我這裡,也不要在你那裡,另外找一個地方──你知道有一個圖書館,叫小寶圖書館?」

  南越「嗯」了一聲:「聽說過,是在郊外的?為甚麼要到那裡去見面?」

  原振俠道:「見面之後,自然會告訴你。還有,絕不可以把你的行蹤告訴任何人,絕對不能!」

  由於原振俠的聲音,十分嚴肅,南越也受了感染,連聲道:「是!是!」

  放下了電話,原振俠慢慢地離開了機場大廈。他預料會有人跟蹤他,可是他留意了一下,卻並沒有甚麼發現,可能是黃絹相信他不會欺騙她。

  原振俠不禁苦笑了一下。他欺騙了黃絹,如果黃絹知道了,會怎麼樣?

  他知道黃絹一直以為,他是不會對她作任何反抗的。當一個女人自己建立了這樣的一種信心之後,她的一切行動就會十分自信。而當她明白了這種信心是不可靠之際,自然打擊也特別沉重!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事實上,他對於自己為甚麼要欺騙黃絹,還是十分模糊的。要不是相信真有一張那麼靈異的椅子,他根本不必騙人,可是他又真不相信椅子會有甚麼神奇的力量,他卻又這樣做了,究竟是為了甚麼?

  是潛意識中對黃絹的不滿?是心底深處,不甘心做黃絹的俘虜,想要擺脫感情奴隸的地位?在他紊亂的思緒之中,他整理不出任何頭緒來。

  到達小寶圖書館的時候,南越還沒有來。原振俠和職員已經十分熟稔,他吩咐了職員幾句,走進了一個藏書室。

  圖書館中,如常一樣的寂靜。原振俠在書籍排列的架子前,慢慢地走著,不時抽出一本書來翻看。

  在這一列書架上,全是明、清兩代的筆記、小說、野史一類的書籍。原振俠順手翻閱的,都是明朝的,和寧王朱宸濠有關的一些。從記載中看來,這位王爺,如果不是野心勃勃想做皇帝的話,倒是一個十分出色的幻想家,因為他幾乎對任何不可思議的事都深信不疑。

  有一則記載,說他相信有可以在天空飛行的「天船」,曾有一個人,對他說「天船」的故事,說了三天三夜。在這三天三夜之中,他不見任何人,甚至是他最寵愛的姬妾,都被他趕出來。

  當他聽了那個人關於「天船」的敘述之後,他立即接受了真有「天船」這種東西,於是下令建造,派那個人為總監,花了三個月的時間,造了一艘美侖美奐,看起來華麗無比的「天船」。

  但當然,無法飛得上天,於是那個人就說,「天船」不能飛起來,是因為少了一樣重要的東西。

  這位王爺也相信了,「贈以黃金百斤,囑其人尋找能令天船升天之法」。結果,「其人一去不復返」。

  記載的作者,多半十分道學,在記載了這樣的事情之後,總要發表一下自己的意見。例如甚麼「輕信妖言,焉能不敗」,「有更甚者,寧王一律照信無疑」,把朱宸濠寫得看來像是最容易受騙的白癡一樣。

  可是原振俠在看了這種記述之後,倒有不同的想法。他覺得這個生活在明朝的王爺,一定是一個想像力十分豐富的人,所以才能在當時的環境之中,相信一切不可思議的事情。

  這是相當難能可貴的情形,也正由於這樣,所以也特別多「奇才異能之士」,投入寧王府之中。

  像那則有關「天船」的記載,從現在的眼光來看,自然不值甚麼,普通的飛機,直升機等飛行工具,都是「天船」。

  但是在當時,那卻是十分新奇大膽的設想。那個向寧王說了三天三夜有關「天船」的人,有可能是騙子,也有可能是一個超越了時代的發明家。

  原振俠翻閱了一本又一本,大約半小時之後,職員帶著南越走了進來。南越一見到原振俠,就十分激動,一下握住了他的手。

  南越由於激動,在握住了原振俠的手之後,張大了口,一時之間,竟然發不出聲音來。原振俠忙低聲道:「南先生,你上次來找我的時候,我真的甚麼也不知道。但現在,我至少知道了那張椅子的一些來歷。」

  南越更激動,把原振俠的手抓得更緊,顫聲道:「告訴我,求求你,告訴我!」

  南越道:「我一定會告訴你,不過,你先要據實回答我一個問題!」

  南越一副無助的樣子,望定了原振俠。原振俠問:「那張椅子,是不是在你那裡?」

  南越呆了一呆,他大約呆了半分鐘左右,才給了肯定的答覆:「是!」

  原振俠深深吸了一口氣,拉著他,到藏書室的一個角落上,坐了下來。那個角落,是供揀到了自己合意的書的人,坐下來閱讀之用的,座位十分舒適。

  這時,藏書室中只有他們兩個人。很難再在這個大都市之中,找到更靜寂的談話之所了。

  當原振俠點燃了一支煙之後,就把那張椅子的一切,全都說了出來。他說得十分詳細,凡是他知道的每一個細節,他都沒有隱瞞,而且,他還加上自己的意見。

  南越用心聽著。當原振俠開始敘述之際,他反倒顯得十分安靜,皺著眉,並沒有發出甚麼問題,只是用心聽著。

  原振俠足足花了兩小時左右,才把所有的細節告訴了南越。南越緊抿著嘴,仰起了頭,將頭擱在椅背上,瞪著眼,望著天花板,一動不動,一言不發。看樣子,他正在沉思,但原振俠也無法知道他在想些甚麼。

  過了好一會,南越仍然一動不動。原振俠用十分誠懇的聲音道:「南先生,我把這一切經過全告訴你,原因是因為我知道一個強大的勢力,正不惜一切代價,想得到那張椅子!」

  南越直到這時,才喃喃地道:「我不會放手!」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這個勢力,可以輕而易舉發動一場戰爭,顛覆一個國家的現有政權,你是絕對無法與之對抗的!」

  南越緩緩低下頭來,盯著原振俠:「你的意思,是勸我把那張椅子交出來?」

  原振俠用力一揮手:「你錯了,我的意思恰好相反。我不想──那張椅子落在那個野心集團的手中,雖然我並不相信,那椅子有這種靈異的力量!」

  南越乾笑了一下,在這時,原振俠發現這個古董商人,實在是一個十分聰明的人。他道:「你這樣說,不是自相矛盾麼?既然你不相信那椅子有甚麼神奇力量,就算給野心集團得了去,又有甚麼關係?」

  原振俠嘆了一聲:「你可能不了解,這張椅子,有著極其奇特的歷史背景,它是如何來的,甚至有著靈異的傳說。我不相信,但有人會相信,當一個野心家相信椅子有靈異的力量時,他的野心就會得到一種信心的支持,本來不敢做的,就會放膽去做!」

  他講到這裡,頓了一頓,又道:「卡爾斯將軍,如今在世界上攪風攪雨,已經接近瘋狂狀態了。如果他的野心再得到信心的支持,再作膽大妄為的擴張,那世上不知道要添多少災難!」

  南越的聲音聽來仍然很乾澀:「醫生,想不到你有這樣悲天憫人的思想!」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他當然還有私人的原因,他不想黃絹在無底的深淵之中,再進一層!

  不過,他沒有把這一點講出來,他又道:「而且,你保有這樣的一張椅子,對你來說,一點用處也沒有,反而會給你帶來殺身之禍!」

  原振俠並不是在虛言恫嚇,他知道卡爾斯將軍和黃絹的行事作風,所以他說得十分認真。

  南越的眉心打著結,望著原振俠,原振俠用力揮了一下手:「所以我的意見,是將這張椅子,祕密地徹底毀去,讓它在世界上消失!」

  南越又昂起頭來(這個人給人的感覺,是他特別喜歡昂起頭):「把它毀掉?」

  原振俠俯身向前:「相信我,留著它,對你一點好處也沒有!」

  南越現出十分為難的神情來,口唇掀動著,幾次欲言又止。原振俠心中陡然一凜,南越的這種神情,分明是在表示他有許多事隱瞞著!他隱瞞著的是甚麼事?有關那張椅子的?

  南越在猶豫了好一會之後,才道:「原醫生,你把一切全都告訴了我,我很感激你。那張椅子──我這樣急切想得到有關它的一切資料,是──因為它──越來──越怪了!」

  原振俠陡地一呆,甚麼叫「越來越怪」?一定是本來就怪,現在更怪了,那才能說「越來越怪」。那麼,這張椅子原來有甚麼怪呢?

  許多疑問湧了上來,原振俠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問才好。

  南越沉聲道:「我會讓你知道一切,首先,是不是要研究一下,那張椅子,何以會在那所巨宅的一個密室之中?」

  原振俠立時道:「這慢慢再研究吧,先告訴我,那椅子有甚麼怪?」

  南越盯著原振俠:「你信不信都好,開始的時候,它只是會動──會搖──」

  原振俠的思緒一片混亂,他打斷了南越的話:「等一等,會動會搖,那是甚麼意思?它是一張搖椅?好像不對吧!」

  南越深深吸著氣,把那張椅子會搖晃的情形,詳細告訴了原振俠:「我用盡了方法,也無法知道它是怎麼搖動的。」

  南越曾用過種種方法,想弄明白那張椅子是怎麼搖動的。他用的方法極多,一開始的時候,已經提及過。

  原振俠聽了之後,略想了一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說,坐在那張椅子上久了,會有搖晃的感覺?」

  南越分辯道:「不是感覺,是真的搖動。」

  原振俠作了一個手勢:「人體的平衡器官,是在耳朵內的半規管。半規管中的液體,如果有一點異變,就會使人有搖動,甚至天旋地轉的感覺。」

  南越搖著頭道:「不是感覺,是那張椅子,真的在搖動,真的!」

  原振俠不想再爭下去:「好,你說開始的時候,它搖動,現在更怪了,它怎麼樣?跳舞了?」

  他看出南越的神情十分緊張,而且他始終不相信,一張有著一個堅硬椅腳的椅子會搖動,所以他想令得南越輕鬆一點,才故意這樣說的。

  可是南越卻一點也沒有覺得好笑的樣子,他吞了一口口水:「不,它──說話!」

  原振俠一聽,陡然跳了起來,也顧不得小寶圖書館之中,要遵守靜默的規定,大聲叫起來:「甚麼?」

  南越的神情本來就緊張,被原振俠這樣大聲一叫,他也直跳了起來:「你──這樣大聲幹甚麼?你──聲音輕一點好不好?」

  原振俠也感到自己失態,可是剛才,他實在沒有法子控制自己。他甚至可以接受再荒謬的事,可是一張椅子會說話,只怕再也不會有比這個更不可被接受的事情了!那真是太荒謬了!

  在南越的低聲哀求下,原振俠總算坐了下來。他嘆了一聲:「南先生,我們是在討論一件十分嚴肅的事,和你的安危有極大的關係,希望你不要開玩笑!」

  南越發起急來,舉起了手:「我和你開玩笑?」

  他在一急之下,甚至講話也粗俗了起來:「媽的,我要是和你開玩笑,我是烏龜王八蛋,不是人!」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好,那麼請你解釋,一張椅子會講話,那是甚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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