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第七章</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第七章</h3><br /><br />  由多干定河轉進了亞拉瓜雅河,河道窄了許多,但是河水卻更清,簡直是一片碧綠,兩岸全是莽莽蒼蒼的森林,間或可以看到有一簇一簇高大、光圓的茅屋屋頂露在樹梢之上,那是當地土人的居住所在。<br /><br />  影子、白蘭音和花羽在一起,開始的時候還不是十分習慣,可是三天之後,他們之間的隔膜已經完全消除了。<br /><br />  花羽並不是一個十分愛說話的人,也許這是他多年的殺手工作所形成的習慣。他幫著影子、白蘭音準備著上岸後必須用的一切器具,二人合力裝好了一輛四周全是防彈玻璃的小汽車──有著巨大的輪子和履帶,可以在叢林或沼澤地帶行駛,白蘭音也告訴了他全盤計劃。<br /><br />  從第三天起,兩岸已經可以見到連綿的山峰。第七天,河道已窄得無法航行,河水也變得很淺,而且湍急得難以形容,河水在淺灘的大石上攤起十幾尺的浪花來,許多銀白色的小魚在逆著河水向前衝刺著。<br /><br />  白蘭音將船駛上了一個淺灘,當船的機器聲靜了下來之後,他們聽到了來自森林中的各種聲音。<br /><br />  白蘭音道:「我們已進入拉瓦華人的區域了,我們要步行五天到六天才能到達目的地,當然,還得絕無意外才行。」<br /><br />  影子皺眉道:「你有地圖?」<br /><br />  白蘭音搖著頭,道:「沒有。可是拉瓦華人有路標,我們要循著他們的路標走,通過他們聚居的中心區,再開始攀登上山。」<br /><br />  白蘭音像是在敘述著一件極其普通的事,可是在她身邊的兩個男人臉色卻變得十份蒼白了。<br /><br />  白蘭音連望也不望他們,道:「準備跳板吧!已經到了這裡,想退縮也不行了。」<br /><br />  影子道:「蘭音,來的時候你並沒有說要正面和拉瓦華人接觸。」<br /><br />  白蘭音頑皮地眨著眼,現出一個十分甜蜜的笑容來,道:「我要是說了,我現在還會往這裡嗎?」<br /><br />  影子在剎那間實在有啼笑皆非之感,白蘭音是那麼熱切地希望到達寶石眼,她倒不是和別人在開玩笑,簡直是在和她自己開玩笑。<br /><br />  但是白蘭音卻十分興奮,她雙手按在影子的肩上,道:「我依了你一件事,你也應該依我一件事才行!」<br /><br />  影子嘆了一聲,道:「快將車子弄上岸吧!」<br /><br />  事情既然已到了如此地步,影子也沒有什麼別的辦法可想了。<br /><br />  他們合力架設了跳板,白蘭音駕著那輛車子,自船上駛了下來。那車子後面還拖了一輛拖車,拖車中是食物、槍械,以及潛水用具等等。<br /><br />  然後他們三個人一起進了車子,向前駛去。<br /><br />  白蘭音一面駕著車子,一面十分輕鬆地道:「你們看,拉瓦華人只有毒箭,並沒有槍炮,所以我們是百分之一百安全的。」<br /><br />  花羽的聲音很低,他道:「是,如果我們不走出來的話,那就安全。」<br /><br />  白蘭音笑著道:「你是在預算之外的,如果你真的害怕,可以留在船上等我們。」<br /><br />  花羽吸了一口氣,沒有出聲。車子已駛過了險灘和河邊的那一小片有限的平地,在兩株大樹之間駛進了森林中。<br /><br />  才一駛進森林,三人的眼前使陡地黑了一黑。那是亙古以來,未有文明人足跡的原始森林,車子雖然可以在樹和樹的空隙中前進,但是地上巨大的樹根盤纏著,卻使得車子顛簸不已。<br /><br />  駛進了森林不多久,就看到一隻獐子被一株藤纏著,獐子還在竭力掙扎著,可是那根翠綠色的吃人籐卻像是蛇一樣地纏著它。<br /><br />  白蘭音指著那根籐道:「這種藤會分泌出一種乳白色液體,那是上佳的麻醉劑。」<br /><br />  車子直駛了過去,突然之間,白蘭音停了下來。<br /><br />  花羽先問道:「怎麼了?」<br /><br />  白蘭音的聲音仍然很鎮定,她道:「看到沒有,前面那棵樹上?」<br /><br />  花羽和影子循著她所指向前看去,不禁齊抽一口冷氣!在那棵樹上,齊齊整整地嵌著一副人的骨骼。<br /><br />  白蘭音又道:「再向前去可能會見到他們,不妨和他們開一個玩笑。」<br /><br />  白蘭音按下一個掣鈕,車頭突然噴出了一大蓬煙來,車子的速度,也隨之加快,轉眼之間就衝過那棵樹,也就在那時,只聽得一陣刺耳之極的叫嚷聲伴隨著數十枝毒箭一起射了過來。<br /><br />  約莫有三十個到四十個身上涂著各種顏色的拉瓦華人在前面一面叫,一面後退,一面射著箭。<br /><br />  箭射在車身上紛紛落地。白蘭音笑著向著他們衝過去,將他們衝散,然後停了下來。<br /><br />  影子說道:「別停下!」<br /><br />  白蘭音道:「為什麼?你不想看看,他們看到了從來也未曾見到過的車子時的駭異神情?」<br /><br />  影子向外看去,三十多個拉瓦華人已迅速地圍在車子附近。拉瓦華人每一個都是勇士,這真是一點也不錯的,要他們夠膽能圍住這輛車子,所需要的膽量遠在文明人圍住一條恐龍之上。<br /><br />  他們不但圍住了車子,而且在漸漸接近,不斷跳著、發出刺耳的尖叫聲,面上的神情古怪之極。然後,突然有一個人身上涂著最多的紅色,看來是一個領袖,舉起長矛向車子刺來。<br /><br />  影子也不禁笑了起來,他向那人辦了一個鬼臉,那拉瓦華人立時向後退了開去。<br /><br />  影子一面笑著,一面道:「看來我們可以試著和他們打交道!」<br /><br />  花羽立時急叫了起來,道:「千萬別試,快開車!」<br /><br />  在叢林之中,車子不可能駛得太快,而拉瓦華人則跳躍如飛,他們足可以跟得上車子。漸漸地,叫著、蹦跳著的拉瓦華人越來越多,少說也有兩、一二百人了。每一個人的手中都執著尖矛,那種尖矛全都是獸骨或石頭做成的,毫無例外的是,在矛尖上都涂著一種顏色殷紅的涂料。<br /><br />  影子他們雖然在車中,而且也有著最新的武器。可是,當跟著車子的拉瓦華人越來越多之際,他們的心中也不禁駭然。<br /><br />  那時候,白蘭音的神情也不再那麼輕鬆了。她緊抿著嘴,只是朝著前面駛著車。<br /><br />  在駛進叢林發現了第一批拉瓦華人之後的四小時,跟在他們後面的拉瓦華族人已經增加到了四、五百人,那種尖銳的呼叫聲使得影子、花羽和白蘭音三人的神經如同繃緊了的弓弦一樣,緊張至極。<br /><br />  天色已慢慢黑了下來。可是跟在後面的拉瓦華人一點也沒有離去的意思,他們之中有的甚至越過了車頭盯著車子,充滿了敵意。<br /><br />  而當天色漸漸黑下來之後,他們都紛紛地點起了火把,在閃動的火光照映之下,他們五顏六色的身子看來更是可怕之極。<br /><br />  影子吸了一口氣,就算他有著再多的機智,在這些根本未曾開化的土人之前也是無法施展的。那些土人可能根本不知道死亡是怎麼一回事。<br /><br />  天色更黑,拉瓦華人的尖叫聲聽來也更加刺耳。可是在突然之間,所有的聲音都靜了下來。接著,便是兩下令人毛髮直豎的吼聲。<br /><br />  白蘭音的神色略略一變,道:「他們的酋長來了。」<br /><br />  花羽有點疑惑地道:「他們的酋長是豹?」<br /><br />  白蘭音的聲音低啞,道:「豹是酋長養的!」<br /><br />  影子還未曾來得及表示他自己的意見,只見跟在後面的拉瓦華人一起閃了開來,又是兩下豹吼聲,兩頭幽靈也似的黑狗疾竄了出來,摸到了車頂之上,用它們的利爪抓著車頂上的玻璃。<br /><br />  豹爪自然抓不破玻璃,可是看著白喬森的利爪離自己的頭頂不到一尺,而且抓在玻璃上發出那麼難聽的聲音,這也的確令人難以忍受,花羽不由自主發出了一下呻吟聲來。<br /><br />  看來他已經忍受不住了,因為他自車頂的孔中伸出了槍去,槍口正對準了其中一頭黑豹的腹部。<br /><br />  白蘭音沉聲道:「別開槍。要是打死了黑豹,所有的拉瓦華人都會和我們拼命!」<br /><br />  花羽苦笑著,道:「現在,他們也不見得將我們當作朋友。」<br /><br />  白蘭音冷冷地道:「服從我的命令!」<br /><br />  花羽吸了一口氣,他的手指仍然留在機槍上,而他的手在微微發著抖。<br /><br />  就在這時候,靜止了片刻的拉瓦華人,又齊聲尖叫了起來,在尖叫聲中,只見一個身上披著黑豹皮、身形高大、上半身涂滿了紅色涂料的拉瓦華人已然大踏步向車子奔了過來。<br /><br />  車子還在向前駛著,但是速度抬終不快,尤其在天色黑了之後,車頭燈的燈光不可能照得很遠,行駛起來更加困難。<br /><br />  那向前奔過來的人顯然是拉瓦華人的酋長,他大聲吼叫著,一下子就追到了車尾,跳上了拖車。<br /><br />  影子也不由自主發出了一下呻吟聲,道:「天!他想幹什麼?」<br /><br />  白蘭音沉聲道:「我想,他是在盡他酋長的責任,要殺死闖進他領域的怪物。」<br /><br />  那首長一上了拖車,便從豹皮之下抽出了一柄刀來,看那柄刀的形狀,像是探險家用來披荊斬棘的,自然是死在他們手中的探險家所留下來的。<br /><br />  酋長揮著刀,一刀又一刀地砍在玻璃上,發出可怕的聲響來,那兩隻黑豹也不斷吼叫著,數百個拉瓦華人則在吶喊助威。<br /><br />  影子、花羽和白蘭音三人在那輛車子中,這時就像是處身於驚濤駭浪中的小舟一樣,隨時有傾覆的可能。花羽抹著汗,道:「我們為什麼不反抗?」<br /><br />  影子苦笑著,道:「大屠殺?」<br /><br />  花羽的神情既緊張又激動,道:「再不開槍,我們全活不了!」<br /><br />  也就在這時候,白蘭音突然停下了車。<br /><br />  車子一停,所有的拉瓦華人全都發出了歡呼聲。他們可能以為「怪物」已被他們英勇的酋長用刀斬死了!他們一面歡呼著,一面向前湧來。白蘭音將兩把槍遞給了花羽和影子,她自己也握了一柄,道:「用這柄可以發射麻醉氣體的槍。記著!等他們來得近了才放,而且要射進人叢中去。」<br /><br />  花羽和影子忙接過了槍,自玻璃的孔洞中伸出槍去。前後不到半分鐘,五、六百個拉瓦華人已像潮水一樣湧了過來,酋長也自拖車上躍了下來,高舉著刀發出勝利的叫聲。<br /><br />  花羽首先發槍,他連續發了三槍,三枚足有四寸長的子彈以拋物線向上飛了出去,在子彈快要落到人叢中時,「砰砰砰」地爆了開來。<br /><br />  在火把的照耀下,可以看到三篷濃白色的煙霧迅速蔓延開來。<br /><br />  拉瓦華人尖叫著,有十幾個人立時倒了下來。花羽繼續發射著,影子和白蘭音兩人也扳動了槍把,在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內,他們一共射出了將近三十發麻醉彈。這種麻醉彈,在空氣不流通的地方因爆炸而散發的麻醉氣體,是可以令一百個人以上昏睡二十四小時的。<br /><br />  而樹林中,正是空氣流動不大的地方!<br /><br />  拉瓦華人一批批倒下去,連在車頂上的那兩頭黑豹也靜了下來。白蘭音放下槍,駕著車向前繼續駛去,在這時候,叢林之中變得出奇的靜。<br /><br />  白蘭音道:「別太樂觀。據巴西政府不完全估計,拉瓦華人至少有五千名戰士,這裡昏倒的只不過是五、六百人!」<br /><br />  花羽道:「可是他們的酋長也在內!」<br /><br />  白蘭音沒有再說什麼,車子向前駛著,一直駛出了十多里才又停了下來,熄了所有的車燈,叢林之中一片漆黑。<br /><br />  白蘭音傾聽了片刻,道:「好了,我們可以下車活動片刻,一小時後再啟程。我們三人輪流駕車、輪流休息,連夜趕路。請你們記得,別弄出光亮來!小心各種各樣的毒蛇和毒虫,千萬別去碰樹上的蜂巢和地上的蟻蛭!」<br /><br />  白蘭音一連串地吩咐著,影子和花羽兩人除了相視苦笑之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br /><br />  白蘭音打開了車門,首先跨出了車子。<br /><br />  影子和花羽兩人遲疑了一下,才相繼走了出去。他們已在狹小的車廂中侷促了很長的時間,實在需要出來活動一下了。<br /><br />  然而,當他們離開了車子的時候,他們的身體都不由自主地微微發抖。<br /><br />  那實在是一種奇妙之極的經歷,不是親身處在這樣黑暗的原始蠻荒的大森林之中,是絕難想像得出那時的感覺的──一片黑暗,幾乎連最近的樹也看不到,神秘死亡統治著一切。在黑暗之中,死神飛舞,可以使人致命的一切可能就在你的身邊。<br /><br />  影子不知道花羽的感覺怎樣,他自己只感到就像是大庭廣眾之間自己一個人裸體一樣。毫無保障,而且也無從掩蔽!<br /><br />  白蘭音已經走了開去,立時消失在黑暗之中看不到了。花羽和影子扶著車子,只有由他們的一隻手還觸及人類文明的產品之際,他們的心情才會比較好些。<br /><br />  花羽忽然沙啞著聲道:「影子,你後悔嗎?」<br /><br />  影子緩緩地道:「我要就不做,做了一件事從來就不後悔。」<br /><br />  花羽顯然是在冒汗,他伸手抹著汗,道:「我──真有點後悔。」<br /><br />  影子並沒有出聲,因為在花羽的聲調中,他聽出了花羽心中的痛苦,那使得影子不忍再責備他。花羽是一個窮兇極惡的殺手,天下第一的槍手,但這時他的聲調竟完全像是一個迷了路的小孩。<br /><br />  花羽呆了時刻,才又道:「我不是後悔跟了你們來,而是後悔我在少年時為什麼立志成為一個與眾不同的人!我一心想與眾不同,我加入了魔王高泰的組織,我成為世界上最著名的暗殺手……而如果我早年能不那樣想的話,我現在自然是一個普通人,我可能是一個小職員,早已結了婚,現在我會在自己的家中,喝著啤酒、看著電視……」<br /><br />  花羽講到這裡,又停了半晌,才又嘆了一聲,道:「真奇怪,青年時代最不屑為之的生活,現在看來竟成為不可企及的奢望了!」<br /><br />  影子仍然保持著沉默,他伸手在臉上抹了抹,抹去了臉上的汗珠。<br /><br />  花羽的話是很有道理的,那種絕大多數人都在過著的平凡而寧靜的日子,在他們這種過慣了冒險生活的人看來,簡直是奢望了。<br /><br />  過了好久影子才道:「我們是注定了不能過那樣生活的了。」<br /><br />  花羽又長嘆了一聲。影子慢慢地向前走了幾步,黑暗更濃、更密,影子舒著手腳。森林之中有一般十分怪異的氣味,那種氣味絕不能用「清新」兩字來形容,反倒有霉腐的感覺。<br /><br />  那種氣味可能是由附近的沼澤地區傳過來的。<br /><br />  影子呆立了二十分鐘,才聽到白蘭音的低呼聲,道:「好,我們可以繼續趕路了!」<br /><br />  影子走回車子,發現花羽早已坐在車子。他上了車,車子繼續向前駛去。夜間,車子的速度雖然慢,但是卻很寧靜,沒有什麼意外發生。<br /><br />  白蘭音讓花羽駕著車,她靠在影子的肩上閉上了眼睛。可是影子卻無論如何都睡不著。<br /><br />  他實在有點難以想像,同是在地球上,有的地方會連一棵樹都看不到,鋼筋水泥佔據了一切,而有的地方竟會像是另一個星球一樣,一點文明的氣味也聞不到。<br /><br />  而白蘭音顯然對南美洲的叢林是習慣了的,不久她便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br /><br />  一直到午夜,靜寂才被一種鼓聲所打破。<br /><br />  那種蓬蓬的鼓聲自四面八方傳來,一下接一下,沉緩、單調,有一種令人不寒而慄的力量。<br /><br />  白蘭音也陡地睜開了眼來用心聽著。花羽和影子兩人都望著她。鼓聲自然是土人的通訊,這種通訊自然也只有白蘭音聽得懂。<br /><br />  白蘭音聽了片刻,皺著眉,道:「拉瓦華人的鼓語,和別的部族似乎不同,但我也可以猜得到,其餘的族人已發現了被麻醉過去的那幾百人,他們正在傳遞著這個不幸的消息。」<br /><br />  影子沉聲道:「他們會在前面阻截我們?」<br /><br />  白蘭音搖頭道:「不會。他們可能都趕到出事地點去了,從他們的鼓聲聽來,他們以為酋長和那幾百個人全都死了!」<br /><br />  花羽移動了一下身子,將車子讓影子來駕駛。幾小時之後,森林之中間才有各式各樣的聲音,接著,天已破曉了。<br /><br />  天色依然朦朧的時候,他們就已經看到林木比較稀疏,而在前面,是晨霧繚繞中的一座山峰。<br /><br />  白蘭音興奮地指著前面的山道:「我們快到了。那個人曾告訴我,拉瓦華人在通向寶石眼的那一條山路上豎了一根極高的圖騰。」</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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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由多干定河轉進了亞拉瓜雅河,河道窄了許多,但是河水卻更清,簡直是一片碧綠,兩岸全是莽莽蒼蒼的森林,間或可以看到有一簇一簇高大、光圓的茅屋屋頂露在樹梢之上,那是當地土人的居住所在。

  影子、白蘭音和花羽在一起,開始的時候還不是十分習慣,可是三天之後,他們之間的隔膜已經完全消除了。

  花羽並不是一個十分愛說話的人,也許這是他多年的殺手工作所形成的習慣。他幫著影子、白蘭音準備著上岸後必須用的一切器具,二人合力裝好了一輛四周全是防彈玻璃的小汽車──有著巨大的輪子和履帶,可以在叢林或沼澤地帶行駛,白蘭音也告訴了他全盤計劃。

  從第三天起,兩岸已經可以見到連綿的山峰。第七天,河道已窄得無法航行,河水也變得很淺,而且湍急得難以形容,河水在淺灘的大石上攤起十幾尺的浪花來,許多銀白色的小魚在逆著河水向前衝刺著。

  白蘭音將船駛上了一個淺灘,當船的機器聲靜了下來之後,他們聽到了來自森林中的各種聲音。

  白蘭音道:「我們已進入拉瓦華人的區域了,我們要步行五天到六天才能到達目的地,當然,還得絕無意外才行。」

  影子皺眉道:「你有地圖?」

  白蘭音搖著頭,道:「沒有。可是拉瓦華人有路標,我們要循著他們的路標走,通過他們聚居的中心區,再開始攀登上山。」

  白蘭音像是在敘述著一件極其普通的事,可是在她身邊的兩個男人臉色卻變得十份蒼白了。

  白蘭音連望也不望他們,道:「準備跳板吧!已經到了這裡,想退縮也不行了。」

  影子道:「蘭音,來的時候你並沒有說要正面和拉瓦華人接觸。」

  白蘭音頑皮地眨著眼,現出一個十分甜蜜的笑容來,道:「我要是說了,我現在還會往這裡嗎?」

  影子在剎那間實在有啼笑皆非之感,白蘭音是那麼熱切地希望到達寶石眼,她倒不是和別人在開玩笑,簡直是在和她自己開玩笑。

  但是白蘭音卻十分興奮,她雙手按在影子的肩上,道:「我依了你一件事,你也應該依我一件事才行!」

  影子嘆了一聲,道:「快將車子弄上岸吧!」

  事情既然已到了如此地步,影子也沒有什麼別的辦法可想了。

  他們合力架設了跳板,白蘭音駕著那輛車子,自船上駛了下來。那車子後面還拖了一輛拖車,拖車中是食物、槍械,以及潛水用具等等。

  然後他們三個人一起進了車子,向前駛去。

  白蘭音一面駕著車子,一面十分輕鬆地道:「你們看,拉瓦華人只有毒箭,並沒有槍炮,所以我們是百分之一百安全的。」

  花羽的聲音很低,他道:「是,如果我們不走出來的話,那就安全。」

  白蘭音笑著道:「你是在預算之外的,如果你真的害怕,可以留在船上等我們。」

  花羽吸了一口氣,沒有出聲。車子已駛過了險灘和河邊的那一小片有限的平地,在兩株大樹之間駛進了森林中。

  才一駛進森林,三人的眼前使陡地黑了一黑。那是亙古以來,未有文明人足跡的原始森林,車子雖然可以在樹和樹的空隙中前進,但是地上巨大的樹根盤纏著,卻使得車子顛簸不已。

  駛進了森林不多久,就看到一隻獐子被一株藤纏著,獐子還在竭力掙扎著,可是那根翠綠色的吃人籐卻像是蛇一樣地纏著它。

  白蘭音指著那根籐道:「這種藤會分泌出一種乳白色液體,那是上佳的麻醉劑。」

  車子直駛了過去,突然之間,白蘭音停了下來。

  花羽先問道:「怎麼了?」

  白蘭音的聲音仍然很鎮定,她道:「看到沒有,前面那棵樹上?」

  花羽和影子循著她所指向前看去,不禁齊抽一口冷氣!在那棵樹上,齊齊整整地嵌著一副人的骨骼。

  白蘭音又道:「再向前去可能會見到他們,不妨和他們開一個玩笑。」

  白蘭音按下一個掣鈕,車頭突然噴出了一大蓬煙來,車子的速度,也隨之加快,轉眼之間就衝過那棵樹,也就在那時,只聽得一陣刺耳之極的叫嚷聲伴隨著數十枝毒箭一起射了過來。

  約莫有三十個到四十個身上涂著各種顏色的拉瓦華人在前面一面叫,一面後退,一面射著箭。

  箭射在車身上紛紛落地。白蘭音笑著向著他們衝過去,將他們衝散,然後停了下來。

  影子說道:「別停下!」

  白蘭音道:「為什麼?你不想看看,他們看到了從來也未曾見到過的車子時的駭異神情?」

  影子向外看去,三十多個拉瓦華人已迅速地圍在車子附近。拉瓦華人每一個都是勇士,這真是一點也不錯的,要他們夠膽能圍住這輛車子,所需要的膽量遠在文明人圍住一條恐龍之上。

  他們不但圍住了車子,而且在漸漸接近,不斷跳著、發出刺耳的尖叫聲,面上的神情古怪之極。然後,突然有一個人身上涂著最多的紅色,看來是一個領袖,舉起長矛向車子刺來。

  影子也不禁笑了起來,他向那人辦了一個鬼臉,那拉瓦華人立時向後退了開去。

  影子一面笑著,一面道:「看來我們可以試著和他們打交道!」

  花羽立時急叫了起來,道:「千萬別試,快開車!」

  在叢林之中,車子不可能駛得太快,而拉瓦華人則跳躍如飛,他們足可以跟得上車子。漸漸地,叫著、蹦跳著的拉瓦華人越來越多,少說也有兩、一二百人了。每一個人的手中都執著尖矛,那種尖矛全都是獸骨或石頭做成的,毫無例外的是,在矛尖上都涂著一種顏色殷紅的涂料。

  影子他們雖然在車中,而且也有著最新的武器。可是,當跟著車子的拉瓦華人越來越多之際,他們的心中也不禁駭然。

  那時候,白蘭音的神情也不再那麼輕鬆了。她緊抿著嘴,只是朝著前面駛著車。

  在駛進叢林發現了第一批拉瓦華人之後的四小時,跟在他們後面的拉瓦華族人已經增加到了四、五百人,那種尖銳的呼叫聲使得影子、花羽和白蘭音三人的神經如同繃緊了的弓弦一樣,緊張至極。

  天色已慢慢黑了下來。可是跟在後面的拉瓦華人一點也沒有離去的意思,他們之中有的甚至越過了車頭盯著車子,充滿了敵意。

  而當天色漸漸黑下來之後,他們都紛紛地點起了火把,在閃動的火光照映之下,他們五顏六色的身子看來更是可怕之極。

  影子吸了一口氣,就算他有著再多的機智,在這些根本未曾開化的土人之前也是無法施展的。那些土人可能根本不知道死亡是怎麼一回事。

  天色更黑,拉瓦華人的尖叫聲聽來也更加刺耳。可是在突然之間,所有的聲音都靜了下來。接著,便是兩下令人毛髮直豎的吼聲。

  白蘭音的神色略略一變,道:「他們的酋長來了。」

  花羽有點疑惑地道:「他們的酋長是豹?」

  白蘭音的聲音低啞,道:「豹是酋長養的!」

  影子還未曾來得及表示他自己的意見,只見跟在後面的拉瓦華人一起閃了開來,又是兩下豹吼聲,兩頭幽靈也似的黑狗疾竄了出來,摸到了車頂之上,用它們的利爪抓著車頂上的玻璃。

  豹爪自然抓不破玻璃,可是看著白喬森的利爪離自己的頭頂不到一尺,而且抓在玻璃上發出那麼難聽的聲音,這也的確令人難以忍受,花羽不由自主發出了一下呻吟聲來。

  看來他已經忍受不住了,因為他自車頂的孔中伸出了槍去,槍口正對準了其中一頭黑豹的腹部。

  白蘭音沉聲道:「別開槍。要是打死了黑豹,所有的拉瓦華人都會和我們拼命!」

  花羽苦笑著,道:「現在,他們也不見得將我們當作朋友。」

  白蘭音冷冷地道:「服從我的命令!」

  花羽吸了一口氣,他的手指仍然留在機槍上,而他的手在微微發著抖。

  就在這時候,靜止了片刻的拉瓦華人,又齊聲尖叫了起來,在尖叫聲中,只見一個身上披著黑豹皮、身形高大、上半身涂滿了紅色涂料的拉瓦華人已然大踏步向車子奔了過來。

  車子還在向前駛著,但是速度抬終不快,尤其在天色黑了之後,車頭燈的燈光不可能照得很遠,行駛起來更加困難。

  那向前奔過來的人顯然是拉瓦華人的酋長,他大聲吼叫著,一下子就追到了車尾,跳上了拖車。

  影子也不由自主發出了一下呻吟聲,道:「天!他想幹什麼?」

  白蘭音沉聲道:「我想,他是在盡他酋長的責任,要殺死闖進他領域的怪物。」

  那首長一上了拖車,便從豹皮之下抽出了一柄刀來,看那柄刀的形狀,像是探險家用來披荊斬棘的,自然是死在他們手中的探險家所留下來的。

  酋長揮著刀,一刀又一刀地砍在玻璃上,發出可怕的聲響來,那兩隻黑豹也不斷吼叫著,數百個拉瓦華人則在吶喊助威。

  影子、花羽和白蘭音三人在那輛車子中,這時就像是處身於驚濤駭浪中的小舟一樣,隨時有傾覆的可能。花羽抹著汗,道:「我們為什麼不反抗?」

  影子苦笑著,道:「大屠殺?」

  花羽的神情既緊張又激動,道:「再不開槍,我們全活不了!」

  也就在這時候,白蘭音突然停下了車。

  車子一停,所有的拉瓦華人全都發出了歡呼聲。他們可能以為「怪物」已被他們英勇的酋長用刀斬死了!他們一面歡呼著,一面向前湧來。白蘭音將兩把槍遞給了花羽和影子,她自己也握了一柄,道:「用這柄可以發射麻醉氣體的槍。記著!等他們來得近了才放,而且要射進人叢中去。」

  花羽和影子忙接過了槍,自玻璃的孔洞中伸出槍去。前後不到半分鐘,五、六百個拉瓦華人已像潮水一樣湧了過來,酋長也自拖車上躍了下來,高舉著刀發出勝利的叫聲。

  花羽首先發槍,他連續發了三槍,三枚足有四寸長的子彈以拋物線向上飛了出去,在子彈快要落到人叢中時,「砰砰砰」地爆了開來。

  在火把的照耀下,可以看到三篷濃白色的煙霧迅速蔓延開來。

  拉瓦華人尖叫著,有十幾個人立時倒了下來。花羽繼續發射著,影子和白蘭音兩人也扳動了槍把,在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內,他們一共射出了將近三十發麻醉彈。這種麻醉彈,在空氣不流通的地方因爆炸而散發的麻醉氣體,是可以令一百個人以上昏睡二十四小時的。

  而樹林中,正是空氣流動不大的地方!

  拉瓦華人一批批倒下去,連在車頂上的那兩頭黑豹也靜了下來。白蘭音放下槍,駕著車向前繼續駛去,在這時候,叢林之中變得出奇的靜。

  白蘭音道:「別太樂觀。據巴西政府不完全估計,拉瓦華人至少有五千名戰士,這裡昏倒的只不過是五、六百人!」

  花羽道:「可是他們的酋長也在內!」

  白蘭音沒有再說什麼,車子向前駛著,一直駛出了十多里才又停了下來,熄了所有的車燈,叢林之中一片漆黑。

  白蘭音傾聽了片刻,道:「好了,我們可以下車活動片刻,一小時後再啟程。我們三人輪流駕車、輪流休息,連夜趕路。請你們記得,別弄出光亮來!小心各種各樣的毒蛇和毒虫,千萬別去碰樹上的蜂巢和地上的蟻蛭!」

  白蘭音一連串地吩咐著,影子和花羽兩人除了相視苦笑之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白蘭音打開了車門,首先跨出了車子。

  影子和花羽兩人遲疑了一下,才相繼走了出去。他們已在狹小的車廂中侷促了很長的時間,實在需要出來活動一下了。

  然而,當他們離開了車子的時候,他們的身體都不由自主地微微發抖。

  那實在是一種奇妙之極的經歷,不是親身處在這樣黑暗的原始蠻荒的大森林之中,是絕難想像得出那時的感覺的──一片黑暗,幾乎連最近的樹也看不到,神秘死亡統治著一切。在黑暗之中,死神飛舞,可以使人致命的一切可能就在你的身邊。

  影子不知道花羽的感覺怎樣,他自己只感到就像是大庭廣眾之間自己一個人裸體一樣。毫無保障,而且也無從掩蔽!

  白蘭音已經走了開去,立時消失在黑暗之中看不到了。花羽和影子扶著車子,只有由他們的一隻手還觸及人類文明的產品之際,他們的心情才會比較好些。

  花羽忽然沙啞著聲道:「影子,你後悔嗎?」

  影子緩緩地道:「我要就不做,做了一件事從來就不後悔。」

  花羽顯然是在冒汗,他伸手抹著汗,道:「我──真有點後悔。」

  影子並沒有出聲,因為在花羽的聲調中,他聽出了花羽心中的痛苦,那使得影子不忍再責備他。花羽是一個窮兇極惡的殺手,天下第一的槍手,但這時他的聲調竟完全像是一個迷了路的小孩。

  花羽呆了時刻,才又道:「我不是後悔跟了你們來,而是後悔我在少年時為什麼立志成為一個與眾不同的人!我一心想與眾不同,我加入了魔王高泰的組織,我成為世界上最著名的暗殺手……而如果我早年能不那樣想的話,我現在自然是一個普通人,我可能是一個小職員,早已結了婚,現在我會在自己的家中,喝著啤酒、看著電視……」

  花羽講到這裡,又停了半晌,才又嘆了一聲,道:「真奇怪,青年時代最不屑為之的生活,現在看來竟成為不可企及的奢望了!」

  影子仍然保持著沉默,他伸手在臉上抹了抹,抹去了臉上的汗珠。

  花羽的話是很有道理的,那種絕大多數人都在過著的平凡而寧靜的日子,在他們這種過慣了冒險生活的人看來,簡直是奢望了。

  過了好久影子才道:「我們是注定了不能過那樣生活的了。」

  花羽又長嘆了一聲。影子慢慢地向前走了幾步,黑暗更濃、更密,影子舒著手腳。森林之中有一般十分怪異的氣味,那種氣味絕不能用「清新」兩字來形容,反倒有霉腐的感覺。

  那種氣味可能是由附近的沼澤地區傳過來的。

  影子呆立了二十分鐘,才聽到白蘭音的低呼聲,道:「好,我們可以繼續趕路了!」

  影子走回車子,發現花羽早已坐在車子。他上了車,車子繼續向前駛去。夜間,車子的速度雖然慢,但是卻很寧靜,沒有什麼意外發生。

  白蘭音讓花羽駕著車,她靠在影子的肩上閉上了眼睛。可是影子卻無論如何都睡不著。

  他實在有點難以想像,同是在地球上,有的地方會連一棵樹都看不到,鋼筋水泥佔據了一切,而有的地方竟會像是另一個星球一樣,一點文明的氣味也聞不到。

  而白蘭音顯然對南美洲的叢林是習慣了的,不久她便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

  一直到午夜,靜寂才被一種鼓聲所打破。

  那種蓬蓬的鼓聲自四面八方傳來,一下接一下,沉緩、單調,有一種令人不寒而慄的力量。

  白蘭音也陡地睜開了眼來用心聽著。花羽和影子兩人都望著她。鼓聲自然是土人的通訊,這種通訊自然也只有白蘭音聽得懂。

  白蘭音聽了片刻,皺著眉,道:「拉瓦華人的鼓語,和別的部族似乎不同,但我也可以猜得到,其餘的族人已發現了被麻醉過去的那幾百人,他們正在傳遞著這個不幸的消息。」

  影子沉聲道:「他們會在前面阻截我們?」

  白蘭音搖頭道:「不會。他們可能都趕到出事地點去了,從他們的鼓聲聽來,他們以為酋長和那幾百個人全都死了!」

  花羽移動了一下身子,將車子讓影子來駕駛。幾小時之後,森林之中間才有各式各樣的聲音,接著,天已破曉了。

  天色依然朦朧的時候,他們就已經看到林木比較稀疏,而在前面,是晨霧繚繞中的一座山峰。

  白蘭音興奮地指著前面的山道:「我們快到了。那個人曾告訴我,拉瓦華人在通向寶石眼的那一條山路上豎了一根極高的圖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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