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雨花台石》倪匡</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雨花台石》倪匡</h3><br /><br />第一部:一塊活的雨花台石<br /><br /><br />  這是一個舊故事,也可以說,是一個新舊交織的故事,因為故事的前半部,發生在很久以前,後半部,卻是最近的事,相隔了很多年,一件古怪得不可思議的奇事,才算是有了結果。<br /><br />  先從前半部講起。<br /><br />  我的中學同學中,有各地來的人,其中有一位,來自鎮江,事情就開始在這位鎮江同學身上。<br /><br />  這位同學,叫徐月淨,這個名字很古怪,有點像和尚名字,而他家又恰好在金山寺下,是以我們都戲稱他為「和尚兒子」,徐月淨是一個好好先生,給我們取了一個這樣的綽號,居然也認了,不加抗議。<br /><br />  鎮江金山寺,是一所很有名的寺院,白蛇傳中,法海和尚作法,「水漫金山」,就是引長江水來浸金山,而金山是長江江中心的一個小島,島上怪石嶙峋,樹木蔥翠,寺院依山而築,氣勢雄偉,真是一個好去處。我有一次遊金山寺,就是和徐月淨一起去的,因為那一年過年,我邀他在我家住了幾天,年初四,他也邀我到他家中去,當天下午,他就帶我去遊金山寺。<br /><br />  那天天氣十分冷,中午開始陰冷,等我們到了金山時,天開始下雪,爬山到了金山寺,雪愈下愈大,看來已無法遊山,只好遊寺了。<br /><br />  我們在寺中轉了一轉,徐月淨道:「好冷,你要不要喝杯熱茶,寺中的和尚我全熟。」<br /><br />  我笑道:「當然,你本來就是和尚兒子!」<br /><br />  徐月淨顯得很尷尬,他忙道:「別胡說,在學校說說不要緊,在廟裏,不能胡說。」<br /><br />  我呵著凍得發紅的手:「好,我不說了,最好找一個有學問的和尚,可以和他談談天。」<br /><br />  中學生容易自命不凡,我那時以為自己知識豐富,所以才提出那樣一個要求來。徐月淨立時道:「好,有一個和尚,叫智空,他最多稀奇古怪的東西,而且有各種古怪的故事。」<br /><br />  我十分高興:「好,找他去!」<br /><br />  徐月淨帶著我,穿過了大雄寶殿,經過了幾條走廊,他自小在金山寺玩,自然對寺中的一切,熟得可以,他到了一間禪房門口,敲著門,裏面有人道:「進來,是月淨麼?」<br /><br />  我不禁呆了一呆:「他怎麼知道是你呀?」<br /><br />  徐月淨眯著眼,向我笑了一笑:「我也不知道,事實上,他好像有一種特別的力量!」<br /><br />  就一句話,已經引起了我極大的興趣,徐月淨推開門,我向裏面望去,只見一個和尚,坐在一張桌子之前,正在抄經書。<br /><br />  這個和尚,如果他不是穿著袈裟的話,看來也是像一個教員,他看到了我們,笑了笑,徐月淨道:「智空師父,這是我的同學,衛斯理。」<br /><br />  我也不知道向和尚應該如何行禮才好,所以只好點了點頭,智空和尚倒很和藹可親,點頭道:「請坐,外面下雪,好冷啊!」<br /><br />  外面的確很冷,但是禪房中很和暖,因為生著一爐炭火,我在炭火邊坐了下來,徐月淨道:「智空師父,衛斯理最喜歡稀奇古怪的東西,你將那隻木鴨子拿出來,給他看看。」<br /><br />  智空和尚微笑著,站起身,來到一隻木櫃前,打開一個抽屜,回過頭:「你來看!」<br /><br />  我忙走了過去:「是甚麼東西?」<br /><br />  我說著,已經看到那隻「木鴨子」了,那是一截老樹根,樣子就和一隻鴨子一模一樣,真可以說是維妙維肖,但是卻一眼可以看出,那是天然生成的。<br /><br />  這東西自然奇趣,我拿起來玩了一會,然而離我想像中的「離奇古怪」,還差得很遠。<br /><br />  接著,在徐月淨的要求下,智空和尚又給我看到幾樣東西,一樣是殼作寶藍色的「鳳凰蛋」,我想那大約是駝鳥蛋,另一樣,是一串念珠,看來並沒有甚麼特別,但是據智空和尚說,它是山魅的骨頭做的,「出家人不打誑語」,我自然不好意思追問下去。<br /><br />  還有一隻很舊的竹盒子,盒中放著一塊黑漆漆的東西,就是真正的「狗寶」,「牛黃狗寶」,倒是時時聽說的珍貴藥材,卻不料看來竟如此不起眼,而且我自料不會有甚麼疑難雜症,需要動用到「狗寶」的,是以我的興趣愈來愈淡了。<br /><br />  外面的雪仍然十分大,但反正徐月淨的家就在金山,而我已有要冒雪回去的意思,徐月淨也看出我有點不耐煩了,他對我道:「智空師父還有一件很奇怪的東西,可以令你大開眼界的!」<br /><br />  我不經意地道:「是麼?」<br /><br />  智空卻道:「我沒有甚麼特別的東西了,你們要不要去吃一碗齋麵?」<br /><br />  徐月淨道:「怎麼沒有了,你那塊石頭呢?」<br /><br />  禪房中的氣氛,本來是很融洽的,可是徐月淨的這一句話才出口,我立時便覺不對頭了!<br /><br />  在剎那之間,徐月淨像是說錯了甚麼極其嚴重的話一樣,現出十分慌張的樣子來,而智空和尚的面色,也陡的一變,變得十分難看。<br /><br />  只有我,全然覺得莫名其妙,因為我實在想不出徐月淨的那一句話,有甚麼不對頭的地方。徐月淨只不過問,「你的那一塊石頭」,一個和尚,藏著一個石塊,決沒有甚麼不對。<br /><br />  可是看當時的情形,徐月淨倒像是問了一句「你藏的那個女人呢」一樣。<br /><br />  如果我當時年紀大一些,我一定會裝著看不出氣氛有甚麼不對,不再去追問。可是當時我卻年輕,我只覺得奇怪萬分,我立時道:「甚麼石頭?」<br /><br />  我這樣一問,徐月淨和智空和尚的表情,更是尷尬了,就像他真的藏著一個女人,已經被我識穿了一樣,智空和尚先是瞪了徐月淨一眼,徐月淨也像是做了甚麼大錯事一般,低下頭去,一言不發。<br /><br />  然後,智空和尚轉頭,望著窗外:「啊,雪愈下愈大,你們也該回去了!」<br /><br />  為了那塊石頭,智空和尚竟由熱誠歡迎,而變成下逐客令了,而且,徐月淨和他配合得很好,立時道:「是啊,我們該回去了!」<br /><br />  我當時氣得幾乎立時要嚷了起來,但是我卻忍住了未曾出聲。我的心中當然感到十分疑惑,不知道他們提到的那塊石頭,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但是我已決定要弄清楚這件事,而且決定先在徐月淨的身上下手。<br /><br />  所以我道:「好啊,我們該回去了!」<br /><br />  徐月淨和我一起離開了禪房,到了房外,他忽然又叫我等一等,又進房去,和智空和尚嘰咕了一陣,然後才帶著惴惴不安的神情,走了出來。<br /><br />  我們一起離開了金山寺,向下山的路上走著,到了山腳下,我仍然直向前去,徐月淨伸手拉住了我的衣服,道:「你到哪裏去?我家在那邊!」<br /><br />  我道:「我知道你家在那裏,可是我現在要到碼頭去,搭船進城。」<br /><br />  徐月淨愣然道:「進城?幹甚麼?」<br /><br />  我大聲叫道:「回我自己的家去!」<br /><br />  徐月淨呆了半晌,雪十分大,我們兩個人,只站立了片刻,連眉毛上都沾了雪花。<br /><br />  徐月淨在呆了半晌之後,才道:「你──你在生我的氣了?」<br /><br />  我知道徐月淨是一個老實人,非用重語逼他,是不會發生效果的,是以我立時道:「我何必生你的氣,我們根本不再是朋友了,為甚麼我要生你的氣?」<br /><br />  徐月淨著急道:「你說甚麼?為甚麼我們不再是朋友,我們是好朋友!」<br /><br />  我冷笑著:「是啊,是好朋友,與和尚眉來眼去,算甚麼好朋友?」<br /><br />  徐月淨低下頭去,呆了半晌,才嘆了一口氣,哀求道:「衛斯理,這件事,別再提了好不好?」<br /><br />  我的好奇心,使我變得硬心腸,雖然徐月淨已急得幾乎哭出來了,但是我還是道:「不行,那塊石頭究竟是甚麼,你得詳細告訴我!」<br /><br />  徐月淨抬起頭來,哭喪著臉:「那──那不行,我答應過智空師父,不對任何人提起。」<br /><br />  我看出徐月淨已經快投降了,是以我又逼了他一句:「哼,我還以為我們真的曾經是好朋友!」<br /><br />  徐月淨望了我半晌,又嘆了一聲,拉住了我的手:「好,我講給你聽!」<br /><br />  他拉著我,進了一家小菜館,在一個角落處坐了下來,我們捧著酒杯,暖著手,徐月淨又道:「我對你說,便是這件事,你無論如何,不再對旁人說起。」<br /><br />  我笑道:「一塊石頭,何必那麼緊張,那究竟是一塊甚麼石頭?」<br /><br />  徐月淨道:「一塊雨花台石。」<br /><br />  我呆了一呆,一時之間,幾乎疑心自己聽錯了,可是徐月淨說得很明白,那是一塊雨花台石,我在一旁聽了之後,不禁「哈哈」大笑起來。<br /><br />  不錯,雨花台石是十分有趣的東西,晶瑩美麗,可愛異常,花紋和質地好的雨花台石,價值也相當高。但是無論如何,一塊雨花台石,不值得如此神秘,除非他們兩人神經上都有多少毛病。<br /><br />  我在呆了一會之後,道:「行了,早知只不過是一塊雨花台石,我們也不必吵架。」<br /><br />  我已經表示我沒有興趣再聽下去了,可是徐月淨究竟是老實人,他既然開始講了,就要將事情講下去,這時,他反倒主動的道:「這塊雨花台石,與眾不同,我也只見過一次!」<br /><br />  我順口道:「不同在甚麼地方?」<br /><br />  徐月淨的神色十分凝重,壓低了聲音:「它是活的!」<br /><br />  這一次,我真的疑心我聽錯了,我連忙問道:「你說甚麼?」<br /><br />  徐月淨重複了一遍,說的仍是那四個字:「它是活的。」<br /><br />  我呆住了,出聲不得,一塊石頭,雨花台石,它是活的,這實在荒唐到了超乎常識之外,令人無法接受,我道:「活的?石頭?你弄錯了吧?」<br /><br />  徐月淨神色嚴肅地道:「沒有弄錯,我看到過,雖然我只見到過一次,但是它的確是活的,一點不假,智空師父根本不肯給我看,是我有一次,不敲門就進他的禪房撞見的,他叫我無論如何,不能告訴別人!」<br /><br />  我的好奇心,被提到了頂點,因為我知道徐月淨決不是一個說謊的人,而一塊雨花台石是活的那件事,又實在太無法接受了。<br /><br />  是以我的身子俯向前:「你詳細告訴我!」<br /><br />  徐月淨道:「那一天,是夏天,我推開他禪房的門,看到他正在凝視著甚麼,而一見我來,就立時拿袖子將桌上的東西蓋住,我那時很頑皮,假裝甚麼也沒有看到,和他談著話,突然掀開了他的衣袖,就看到了那塊雨花台石了,它有拳頭大小──」<br /><br />  我不等他再往下說,便道:「當時,那塊石頭是在跳著,還是怎麼樣?」<br /><br />  徐月淨道:「我說它是活的,並不是那個意思。」<br /><br />  我道:「那麼,它如何是活的呢?」<br /><br />  徐月淨喝了一口茶:「你耐心一點,聽我說下去,我當時看到只不過是一塊雨花台石,心中也感到奇怪,那塊雨花台石很美麗,橢圓形,一半是深紅色,另一半,是一種近乎白色的半透明,本來,我看到是雨花台石,只不過順手想拿起它來看而已,可是智空師父卻緊張得將我的手按住,叫了起來,道:『別理它!』」<br /><br />  「我當時呆了一呆,道:『這是甚麼?』智空師父道:『我也不知那是甚麼,那是我在雨花台拾回來的。』我道:『我早就看出它是一塊雨花台石了。』智空師父道:『可是它與眾不同,你看。』智空師父說著,將那塊雨花台石,移到了陽光之下。」<br /><br />  徐月淨說到這裏,神情變得十分緊張,雙手緊緊握著拳,面色也變了。<br /><br />  他的緊張神情,連帶使我也緊張了起來,我道:「你看到了甚麼?」<br /><br />  徐月淨雙手捧著茶杯,他的手在發抖,以致有好些茶洒了出來,他的臉色變得很蒼白,他的嘴唇顫動著,可是卻說不出話來。<br /><br />  我心中更急:「你究竟看到了甚麼?說呀,不論你看到了甚麼,現在說出來,又有甚麼關係?」<br /><br />  我的話,多少起了一點作用,徐月淨的神色,變得鎮定了許多,他先嘆了一口氣:「真是不可思議,那塊雨花台石,一半是深紅色的,而另一半,是半透明的,可以看到石中的情形──」<br /><br />  我是一個心急的人,徐月淨講的話,不得要領,使我很急躁,我催他道:「那你已經說過了,告訴我,在將那塊石頭移到了太陽光之下,你看到了甚麼?」<br /><br />  徐月淨道:「你別著急,我自然會告訴你的。」<br /><br />  他講到這裏,又頓了一頓,我不禁嘆了一口氣,這個人,你愈是焦急,他愈是慢吞吞,還是不要去催促他,由得他自己說的好。<br /><br />  徐月淨在停了片刻之後:「我實在不知該如何說才好,嗯──在太陽光下,那半透明的一部分,看來更加透明,我看到,自那紅色的一部分,有許多一絲一絲的紅絲,像是竭力要擠向那半透明的部分,而在那半透明的部分,又有一種白色的絲狀物,在竭力拒絕那種紅絲的侵入,雙方糾纏著,那種情形,使人一看到,就聯想到一場十分慘烈的戰爭!」<br /><br />  我望著徐月淨──實際上,我是瞪著他,我的心中在懷疑他是不是正在發囈語!<br /><br />  在我的神情上,徐月淨顯然也已經看出了我的心中正在想些甚麼,是以他苦笑了起來,放下了茶杯:「我所說的,全是真話,信不信由你。」<br /><br />  我仍然瞪著他:「和尚兒子,你的意思是叫我相信,在一塊石頭之中,有一場戰爭?」<br /><br />  徐月淨感到十分尷尬,忙道:「不,不,那或許是我的形容詞不怎麼得當,但是,在那塊雨花台石之中,確然有著爭執,我的意思是,那種紅色和白色的絲狀物,它們是活動的,而且正在掙扎著,我說那塊石頭是活的,就是這個意思。」<br /><br />  我並沒有再說甚麼,因為徐月淨所說的一切,令我消化不了,我得好好將他的話,在腦中整理一下,才能夠逐漸接受。<br /><br />  而在我考慮間,徐月淨又補充道:「所以,並不是說那塊石頭是活的,而是那塊石頭之中,有著活的東西!」<br /><br />  那時,我已經將徐月淨的話,仔細想了一遍。為了鄭重起見,所以我不叫他的綽號,而叫著他的名字:「月淨,你一定眼花了,雨花台石有不少是有著極其奇妙的花紋的,在陽光之下,稍有錯覺,那種隱藏在石內的花紋看來就會像活的一樣!」<br /><br />  徐月淨忙搖著手:「不,絕不相同,你以為我沒有看見過雨花台石麼?我見過許多美麗的雨花台石,但那些和智空和尚的那顆,完全不同,他的那顆,是活的,我的意思是,石頭中有活的東西!」<br /><br />  徐月淨說得十分認真,他那種認真的態度,使我無論怎樣想,也絕不會想到他是胡言亂語。<br /><br />  我呆了半晌,才道:「你只看到過一次?」<br /><br />  徐月淨點頭道:「是的,智空師父不准我向任何人提起這塊石頭的事,甚至在他的面前,也絕不准提起,我也一直遵守著自己的諾言,剛才,我一時衝動,提了起來,他的反應如何,你看到了!」<br /><br />  我「唔」地一聲:「他的反應,倒像是你提及他在禪房中藏了一個女人!」<br /><br />  徐月淨苦笑道:「真像!」<br /><br />  我問道:「他為甚麼那麼神秘,不想人家知道他有著那樣的一塊雨花台石?」<br /><br />  徐月淨搖頭道:「我不知道。」<br /><br />  我問道:「那麼,當時你看到了那種奇異的現象,你有沒有問他,這塊石頭中,究竟是甚麼東西?」<br /><br />  徐月淨道:「當然有,我看到的情形,實在太奇特了,我怎麼能不發問?可是智空師父自己也不知道那是甚麼,他只是說了一些玄之又玄的話。」<br /><br />  我追問道:「他說了些甚麼?」徐月淨道:「他說甚麼,上天造物之奇,決不是我等世俗人所能了解的,又說甚麼,佛能納須彌於芥子,於芥子中現大千世界。」<br /><br />  我眨著眼:「這是甚麼意思?」<br /><br />  徐月淨道:「誰知道,佛法本來就是玄學,只怕連他自己,也一樣不明白他的話是甚麼意思。」<br /><br />  我呆了半晌,吸了一口氣:「月淨,我想看看那塊石頭。」<br /><br />  徐月淨吃驚地望著我,我完全明白,徐月淨之所以吃驚,是因為他明白我的性格,是想到了做甚麼,一定要做到的那種人!<br /><br />  是以他忙搖手道:「不行,智空師父一定不肯給你看的,他一定不肯給你看!」<br /><br />  我也早已想好了我的辦法,所以我道:「我不去求他讓我看那塊石頭。」<br /><br />  徐月淨的神情更吃驚了,他張大了口,呆了半晌,才道:「你不是要──要去將那塊石頭──」<br /><br />  他是一個老實人,從他的口中,始終說不出一個「偷」字來,我不等他結巴巴再向下說,就接上了口:「你和我一起去將它偷出來!」<br /><br />  徐月淨大聲叫道:「我不去!」<br /><br />  他叫得實在太大聲,以致茶館中的所有人,都轉過頭,向我們望過來。<br /><br />  我放下了茶錢,拉著他便向外走,到了茶館外,我才埋怨他道:「你瘋了,我們是商量著到金山寺去偷東西,你怎可以那麼大聲?」<br /><br />  我和他一起向前走著,因為下雪,街道上泥濘不堪,我道:「我非去不可,誰叫你將這種怪事告訴了我?你如果不敢和我一起去,就證明你在說謊!」<br /><br />  本來,像我這樣的「激將法」,用在徐月淨這樣的老實人身上,是萬試萬靈的,可是,這該死的「和尚兒子」像是已立定了主意,不肯跟我去偷東西了,他搖著頭:「我不去,就算我是在撒謊好了!」</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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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花台石》倪匡



第一部:一塊活的雨花台石


  這是一個舊故事,也可以說,是一個新舊交織的故事,因為故事的前半部,發生在很久以前,後半部,卻是最近的事,相隔了很多年,一件古怪得不可思議的奇事,才算是有了結果。

  先從前半部講起。

  我的中學同學中,有各地來的人,其中有一位,來自鎮江,事情就開始在這位鎮江同學身上。

  這位同學,叫徐月淨,這個名字很古怪,有點像和尚名字,而他家又恰好在金山寺下,是以我們都戲稱他為「和尚兒子」,徐月淨是一個好好先生,給我們取了一個這樣的綽號,居然也認了,不加抗議。

  鎮江金山寺,是一所很有名的寺院,白蛇傳中,法海和尚作法,「水漫金山」,就是引長江水來浸金山,而金山是長江江中心的一個小島,島上怪石嶙峋,樹木蔥翠,寺院依山而築,氣勢雄偉,真是一個好去處。我有一次遊金山寺,就是和徐月淨一起去的,因為那一年過年,我邀他在我家住了幾天,年初四,他也邀我到他家中去,當天下午,他就帶我去遊金山寺。

  那天天氣十分冷,中午開始陰冷,等我們到了金山時,天開始下雪,爬山到了金山寺,雪愈下愈大,看來已無法遊山,只好遊寺了。

  我們在寺中轉了一轉,徐月淨道:「好冷,你要不要喝杯熱茶,寺中的和尚我全熟。」

  我笑道:「當然,你本來就是和尚兒子!」

  徐月淨顯得很尷尬,他忙道:「別胡說,在學校說說不要緊,在廟裏,不能胡說。」

  我呵著凍得發紅的手:「好,我不說了,最好找一個有學問的和尚,可以和他談談天。」

  中學生容易自命不凡,我那時以為自己知識豐富,所以才提出那樣一個要求來。徐月淨立時道:「好,有一個和尚,叫智空,他最多稀奇古怪的東西,而且有各種古怪的故事。」

  我十分高興:「好,找他去!」

  徐月淨帶著我,穿過了大雄寶殿,經過了幾條走廊,他自小在金山寺玩,自然對寺中的一切,熟得可以,他到了一間禪房門口,敲著門,裏面有人道:「進來,是月淨麼?」

  我不禁呆了一呆:「他怎麼知道是你呀?」

  徐月淨眯著眼,向我笑了一笑:「我也不知道,事實上,他好像有一種特別的力量!」

  就一句話,已經引起了我極大的興趣,徐月淨推開門,我向裏面望去,只見一個和尚,坐在一張桌子之前,正在抄經書。

  這個和尚,如果他不是穿著袈裟的話,看來也是像一個教員,他看到了我們,笑了笑,徐月淨道:「智空師父,這是我的同學,衛斯理。」

  我也不知道向和尚應該如何行禮才好,所以只好點了點頭,智空和尚倒很和藹可親,點頭道:「請坐,外面下雪,好冷啊!」

  外面的確很冷,但是禪房中很和暖,因為生著一爐炭火,我在炭火邊坐了下來,徐月淨道:「智空師父,衛斯理最喜歡稀奇古怪的東西,你將那隻木鴨子拿出來,給他看看。」

  智空和尚微笑著,站起身,來到一隻木櫃前,打開一個抽屜,回過頭:「你來看!」

  我忙走了過去:「是甚麼東西?」

  我說著,已經看到那隻「木鴨子」了,那是一截老樹根,樣子就和一隻鴨子一模一樣,真可以說是維妙維肖,但是卻一眼可以看出,那是天然生成的。

  這東西自然奇趣,我拿起來玩了一會,然而離我想像中的「離奇古怪」,還差得很遠。

  接著,在徐月淨的要求下,智空和尚又給我看到幾樣東西,一樣是殼作寶藍色的「鳳凰蛋」,我想那大約是駝鳥蛋,另一樣,是一串念珠,看來並沒有甚麼特別,但是據智空和尚說,它是山魅的骨頭做的,「出家人不打誑語」,我自然不好意思追問下去。

  還有一隻很舊的竹盒子,盒中放著一塊黑漆漆的東西,就是真正的「狗寶」,「牛黃狗寶」,倒是時時聽說的珍貴藥材,卻不料看來竟如此不起眼,而且我自料不會有甚麼疑難雜症,需要動用到「狗寶」的,是以我的興趣愈來愈淡了。

  外面的雪仍然十分大,但反正徐月淨的家就在金山,而我已有要冒雪回去的意思,徐月淨也看出我有點不耐煩了,他對我道:「智空師父還有一件很奇怪的東西,可以令你大開眼界的!」

  我不經意地道:「是麼?」

  智空卻道:「我沒有甚麼特別的東西了,你們要不要去吃一碗齋麵?」

  徐月淨道:「怎麼沒有了,你那塊石頭呢?」

  禪房中的氣氛,本來是很融洽的,可是徐月淨的這一句話才出口,我立時便覺不對頭了!

  在剎那之間,徐月淨像是說錯了甚麼極其嚴重的話一樣,現出十分慌張的樣子來,而智空和尚的面色,也陡的一變,變得十分難看。

  只有我,全然覺得莫名其妙,因為我實在想不出徐月淨的那一句話,有甚麼不對頭的地方。徐月淨只不過問,「你的那一塊石頭」,一個和尚,藏著一個石塊,決沒有甚麼不對。

  可是看當時的情形,徐月淨倒像是問了一句「你藏的那個女人呢」一樣。

  如果我當時年紀大一些,我一定會裝著看不出氣氛有甚麼不對,不再去追問。可是當時我卻年輕,我只覺得奇怪萬分,我立時道:「甚麼石頭?」

  我這樣一問,徐月淨和智空和尚的表情,更是尷尬了,就像他真的藏著一個女人,已經被我識穿了一樣,智空和尚先是瞪了徐月淨一眼,徐月淨也像是做了甚麼大錯事一般,低下頭去,一言不發。

  然後,智空和尚轉頭,望著窗外:「啊,雪愈下愈大,你們也該回去了!」

  為了那塊石頭,智空和尚竟由熱誠歡迎,而變成下逐客令了,而且,徐月淨和他配合得很好,立時道:「是啊,我們該回去了!」

  我當時氣得幾乎立時要嚷了起來,但是我卻忍住了未曾出聲。我的心中當然感到十分疑惑,不知道他們提到的那塊石頭,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但是我已決定要弄清楚這件事,而且決定先在徐月淨的身上下手。

  所以我道:「好啊,我們該回去了!」

  徐月淨和我一起離開了禪房,到了房外,他忽然又叫我等一等,又進房去,和智空和尚嘰咕了一陣,然後才帶著惴惴不安的神情,走了出來。

  我們一起離開了金山寺,向下山的路上走著,到了山腳下,我仍然直向前去,徐月淨伸手拉住了我的衣服,道:「你到哪裏去?我家在那邊!」

  我道:「我知道你家在那裏,可是我現在要到碼頭去,搭船進城。」

  徐月淨愣然道:「進城?幹甚麼?」

  我大聲叫道:「回我自己的家去!」

  徐月淨呆了半晌,雪十分大,我們兩個人,只站立了片刻,連眉毛上都沾了雪花。

  徐月淨在呆了半晌之後,才道:「你──你在生我的氣了?」

  我知道徐月淨是一個老實人,非用重語逼他,是不會發生效果的,是以我立時道:「我何必生你的氣,我們根本不再是朋友了,為甚麼我要生你的氣?」

  徐月淨著急道:「你說甚麼?為甚麼我們不再是朋友,我們是好朋友!」

  我冷笑著:「是啊,是好朋友,與和尚眉來眼去,算甚麼好朋友?」

  徐月淨低下頭去,呆了半晌,才嘆了一口氣,哀求道:「衛斯理,這件事,別再提了好不好?」

  我的好奇心,使我變得硬心腸,雖然徐月淨已急得幾乎哭出來了,但是我還是道:「不行,那塊石頭究竟是甚麼,你得詳細告訴我!」

  徐月淨抬起頭來,哭喪著臉:「那──那不行,我答應過智空師父,不對任何人提起。」

  我看出徐月淨已經快投降了,是以我又逼了他一句:「哼,我還以為我們真的曾經是好朋友!」

  徐月淨望了我半晌,又嘆了一聲,拉住了我的手:「好,我講給你聽!」

  他拉著我,進了一家小菜館,在一個角落處坐了下來,我們捧著酒杯,暖著手,徐月淨又道:「我對你說,便是這件事,你無論如何,不再對旁人說起。」

  我笑道:「一塊石頭,何必那麼緊張,那究竟是一塊甚麼石頭?」

  徐月淨道:「一塊雨花台石。」

  我呆了一呆,一時之間,幾乎疑心自己聽錯了,可是徐月淨說得很明白,那是一塊雨花台石,我在一旁聽了之後,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不錯,雨花台石是十分有趣的東西,晶瑩美麗,可愛異常,花紋和質地好的雨花台石,價值也相當高。但是無論如何,一塊雨花台石,不值得如此神秘,除非他們兩人神經上都有多少毛病。

  我在呆了一會之後,道:「行了,早知只不過是一塊雨花台石,我們也不必吵架。」

  我已經表示我沒有興趣再聽下去了,可是徐月淨究竟是老實人,他既然開始講了,就要將事情講下去,這時,他反倒主動的道:「這塊雨花台石,與眾不同,我也只見過一次!」

  我順口道:「不同在甚麼地方?」

  徐月淨的神色十分凝重,壓低了聲音:「它是活的!」

  這一次,我真的疑心我聽錯了,我連忙問道:「你說甚麼?」

  徐月淨重複了一遍,說的仍是那四個字:「它是活的。」

  我呆住了,出聲不得,一塊石頭,雨花台石,它是活的,這實在荒唐到了超乎常識之外,令人無法接受,我道:「活的?石頭?你弄錯了吧?」

  徐月淨神色嚴肅地道:「沒有弄錯,我看到過,雖然我只見到過一次,但是它的確是活的,一點不假,智空師父根本不肯給我看,是我有一次,不敲門就進他的禪房撞見的,他叫我無論如何,不能告訴別人!」

  我的好奇心,被提到了頂點,因為我知道徐月淨決不是一個說謊的人,而一塊雨花台石是活的那件事,又實在太無法接受了。

  是以我的身子俯向前:「你詳細告訴我!」

  徐月淨道:「那一天,是夏天,我推開他禪房的門,看到他正在凝視著甚麼,而一見我來,就立時拿袖子將桌上的東西蓋住,我那時很頑皮,假裝甚麼也沒有看到,和他談著話,突然掀開了他的衣袖,就看到了那塊雨花台石了,它有拳頭大小──」

  我不等他再往下說,便道:「當時,那塊石頭是在跳著,還是怎麼樣?」

  徐月淨道:「我說它是活的,並不是那個意思。」

  我道:「那麼,它如何是活的呢?」

  徐月淨喝了一口茶:「你耐心一點,聽我說下去,我當時看到只不過是一塊雨花台石,心中也感到奇怪,那塊雨花台石很美麗,橢圓形,一半是深紅色,另一半,是一種近乎白色的半透明,本來,我看到是雨花台石,只不過順手想拿起它來看而已,可是智空師父卻緊張得將我的手按住,叫了起來,道:『別理它!』」

  「我當時呆了一呆,道:『這是甚麼?』智空師父道:『我也不知那是甚麼,那是我在雨花台拾回來的。』我道:『我早就看出它是一塊雨花台石了。』智空師父道:『可是它與眾不同,你看。』智空師父說著,將那塊雨花台石,移到了陽光之下。」

  徐月淨說到這裏,神情變得十分緊張,雙手緊緊握著拳,面色也變了。

  他的緊張神情,連帶使我也緊張了起來,我道:「你看到了甚麼?」

  徐月淨雙手捧著茶杯,他的手在發抖,以致有好些茶洒了出來,他的臉色變得很蒼白,他的嘴唇顫動著,可是卻說不出話來。

  我心中更急:「你究竟看到了甚麼?說呀,不論你看到了甚麼,現在說出來,又有甚麼關係?」

  我的話,多少起了一點作用,徐月淨的神色,變得鎮定了許多,他先嘆了一口氣:「真是不可思議,那塊雨花台石,一半是深紅色的,而另一半,是半透明的,可以看到石中的情形──」

  我是一個心急的人,徐月淨講的話,不得要領,使我很急躁,我催他道:「那你已經說過了,告訴我,在將那塊石頭移到了太陽光之下,你看到了甚麼?」

  徐月淨道:「你別著急,我自然會告訴你的。」

  他講到這裏,又頓了一頓,我不禁嘆了一口氣,這個人,你愈是焦急,他愈是慢吞吞,還是不要去催促他,由得他自己說的好。

  徐月淨在停了片刻之後:「我實在不知該如何說才好,嗯──在太陽光下,那半透明的一部分,看來更加透明,我看到,自那紅色的一部分,有許多一絲一絲的紅絲,像是竭力要擠向那半透明的部分,而在那半透明的部分,又有一種白色的絲狀物,在竭力拒絕那種紅絲的侵入,雙方糾纏著,那種情形,使人一看到,就聯想到一場十分慘烈的戰爭!」

  我望著徐月淨──實際上,我是瞪著他,我的心中在懷疑他是不是正在發囈語!

  在我的神情上,徐月淨顯然也已經看出了我的心中正在想些甚麼,是以他苦笑了起來,放下了茶杯:「我所說的,全是真話,信不信由你。」

  我仍然瞪著他:「和尚兒子,你的意思是叫我相信,在一塊石頭之中,有一場戰爭?」

  徐月淨感到十分尷尬,忙道:「不,不,那或許是我的形容詞不怎麼得當,但是,在那塊雨花台石之中,確然有著爭執,我的意思是,那種紅色和白色的絲狀物,它們是活動的,而且正在掙扎著,我說那塊石頭是活的,就是這個意思。」

  我並沒有再說甚麼,因為徐月淨所說的一切,令我消化不了,我得好好將他的話,在腦中整理一下,才能夠逐漸接受。

  而在我考慮間,徐月淨又補充道:「所以,並不是說那塊石頭是活的,而是那塊石頭之中,有著活的東西!」

  那時,我已經將徐月淨的話,仔細想了一遍。為了鄭重起見,所以我不叫他的綽號,而叫著他的名字:「月淨,你一定眼花了,雨花台石有不少是有著極其奇妙的花紋的,在陽光之下,稍有錯覺,那種隱藏在石內的花紋看來就會像活的一樣!」

  徐月淨忙搖著手:「不,絕不相同,你以為我沒有看見過雨花台石麼?我見過許多美麗的雨花台石,但那些和智空和尚的那顆,完全不同,他的那顆,是活的,我的意思是,石頭中有活的東西!」

  徐月淨說得十分認真,他那種認真的態度,使我無論怎樣想,也絕不會想到他是胡言亂語。

  我呆了半晌,才道:「你只看到過一次?」

  徐月淨點頭道:「是的,智空師父不准我向任何人提起這塊石頭的事,甚至在他的面前,也絕不准提起,我也一直遵守著自己的諾言,剛才,我一時衝動,提了起來,他的反應如何,你看到了!」

  我「唔」地一聲:「他的反應,倒像是你提及他在禪房中藏了一個女人!」

  徐月淨苦笑道:「真像!」

  我問道:「他為甚麼那麼神秘,不想人家知道他有著那樣的一塊雨花台石?」

  徐月淨搖頭道:「我不知道。」

  我問道:「那麼,當時你看到了那種奇異的現象,你有沒有問他,這塊石頭中,究竟是甚麼東西?」

  徐月淨道:「當然有,我看到的情形,實在太奇特了,我怎麼能不發問?可是智空師父自己也不知道那是甚麼,他只是說了一些玄之又玄的話。」

  我追問道:「他說了些甚麼?」徐月淨道:「他說甚麼,上天造物之奇,決不是我等世俗人所能了解的,又說甚麼,佛能納須彌於芥子,於芥子中現大千世界。」

  我眨著眼:「這是甚麼意思?」

  徐月淨道:「誰知道,佛法本來就是玄學,只怕連他自己,也一樣不明白他的話是甚麼意思。」

  我呆了半晌,吸了一口氣:「月淨,我想看看那塊石頭。」

  徐月淨吃驚地望著我,我完全明白,徐月淨之所以吃驚,是因為他明白我的性格,是想到了做甚麼,一定要做到的那種人!

  是以他忙搖手道:「不行,智空師父一定不肯給你看的,他一定不肯給你看!」

  我也早已想好了我的辦法,所以我道:「我不去求他讓我看那塊石頭。」

  徐月淨的神情更吃驚了,他張大了口,呆了半晌,才道:「你不是要──要去將那塊石頭──」

  他是一個老實人,從他的口中,始終說不出一個「偷」字來,我不等他結巴巴再向下說,就接上了口:「你和我一起去將它偷出來!」

  徐月淨大聲叫道:「我不去!」

  他叫得實在太大聲,以致茶館中的所有人,都轉過頭,向我們望過來。

  我放下了茶錢,拉著他便向外走,到了茶館外,我才埋怨他道:「你瘋了,我們是商量著到金山寺去偷東西,你怎可以那麼大聲?」

  我和他一起向前走著,因為下雪,街道上泥濘不堪,我道:「我非去不可,誰叫你將這種怪事告訴了我?你如果不敢和我一起去,就證明你在說謊!」

  本來,像我這樣的「激將法」,用在徐月淨這樣的老實人身上,是萬試萬靈的,可是,這該死的「和尚兒子」像是已立定了主意,不肯跟我去偷東西了,他搖著頭:「我不去,就算我是在撒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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