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個假冒的潛水專家和穆秀珍一起工作,那穆秀珍自然是遭到麻煩了,看來,自己雖然以最快的方法趕來,但還是遲了。
木蘭花直到小艇來到了船旁,她才叫了一聲:「高翔!」
這時,高翔正和雲四風兩人,滿頭大汗地在一具金屬箱之旁站著,金屬箱的一邊已被拆了下來,裏面滿是電線,他們正在檢查著。
他們兩人是工作得如此聚精會神,以致他們竟沒有聽到木蘭花的第一下叫聲。等到木蘭花再叫了一聲,高翔才抬起了頭來。
他帶著疑惑的眼光朝著木蘭花,顯然一時之間,他也未曾認出木蘭花是什麼人來。木蘭花又道:「高翔,我是蘭花!」
這時,木蘭花已循著繩梯,爬了上來。
高翔大喜過望地站了起來,道:「蘭花,你來了。」
但是,他臉上的笑容,在剎那之間便消失了,嘆了一口氣,道:「秀珍和這具控制台失去了聯絡,她在六百呎的深海之中!」
「六百呎!」木蘭花吃驚道:「深水潛艇到了麼?」
「不是深水潛艇,而是潛水專家帶來的兩具深海潛水銅人,唉,那個潛水專家──」高翔頓了一頓,像是不知該從何說起才好。
的確,事情千頭萬緒實在不知從何說起才好。
木蘭花卻已道:「我知道了,那個馮德,是假冒的。」
高翔苦笑著,從口袋中取出了一團摺皺了紙來,道:「而且我們已澈底地失敗了,他們已取得了那煉油的新方法,唉,說來──」
木蘭花也知道其間一定有十分曲折的經過的。
她不是不想聽,但是,她卻不想在這個時候去問,來多費時間,是以她立時打斷了高翔的話頭,道:「秀珍的情形怎樣了?」
「失去了聯絡。」雲四風回答著,「只是從深度的指示表中,可以知道她是在六百呎左右的深海之中,但是卻無法和她通話。」
木蘭花望著從控制台中通出去,直通向海中的電線,道:「循這條電線,不是可以找到她的所在的麼?是不是?」
「是的,可是我們無法潛得那麼深。」
「我們根本不必潛得那麼深,我們可以拉這條電線,將她拉回來的!」木蘭花大聲地說著。
「我也想到過這一點的,」雲四風接著說,「可是,這是十分危險的,蘭花小姐,這樣做,對秀珍來說,是十分危險的!」
「為什麼?」
「我已經作了初步的檢查,我認為秀珍和控制台失了聯絡,是電源被破壞了,現在,秀珍在深海底,被困在銅人之內,難以移動。」
「那麼,她不是──」木蘭花吃驚地問。
木蘭花是絕少用如此吃驚的語氣來問問題的,由此也可知,她真正感到事情的嚴重了,雲四風抹著額頭上的汗,道:「我聽得馮德──那假冒的匪徒說過,氧氣的儲備,可以有四小時。」
「那麼,事情發生多久?」
「我們無法知道,而如果我們用起重機去拉她的話,由於銅人極其沉重,她必然拖得在海底滑行,這一帶的海底,不但多岩石,而且多珊瑚礁,可能攔住了銅人,而起重機只要一段電線拉斷,那麼……秀珍便再也上不來了!」雲四風講到這裏,幾乎哭了出來。
「那怎麼辦呢?」
「我正在檢查,我希望可以在一小時之內,修好電源,那麼,我們立即可以和秀珍取得聯絡,秀珍也可以上來了。」
「能夠修得好麼?」
木蘭花望著那麼複雜的線路,以及如此眾多的銜接點,問這個問題的時候,不能不表示懷疑,她又道:「不能將電線接在船上的發電機之上麼?」
「不能,伏特不同。」雲四風的汗,一滴一滴地落了下來,「相信我,秀珍被困在海底,比我自己被困在海底更難過!」
木蘭花在甲板上來回地走著,連高翔勸她先換衣服,都被她拒絕了,五分鐘之後,她斷然道:「不行,我親自來操縱起重機,將她拖到拖不動的地方為止。」
「不能!」雲四風也斷然反對,「等到她被岩縫或珊瑚礁夾住之際,就算電源接通了之後,她也不能脫離險境的了!」
雲四風竟然會以那樣堅決的口吻,反對木蘭花的辦法,木蘭花也頗感到意外,高翔嘆了一口氣,道:「蘭花,我們應該相信四風。」
木蘭花也知道,應該相信雲四風的,因為雲四風這時的神情,是如此之緊張,他全身所有的精神和力量,都放在那副機器之上了。
木蘭花也記得,雲一風曾經說過,雲四風是各種機器方面的天才,那麼,這一次,他不是能夠修好那控制台呢?這實在太重要了!
因為,這關係著穆秀珍的生死!
在知道了穆秀珍的氧氣儲備,只有四小時之後,時間似乎過得特別快,在踱來踱去之間,已經過去了一小時了。雲四風已將控制台的所有遮扳,一起拆了開來,但似乎仍然沒有什麼進展。這時,不但雲四風滿頭大汗,連木蘭花和高翔,也已滿額是汗了!
木蘭花深吸了一口氣,她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海風吹乾,根本不必換衣服了,她已等了一個多小時,她覺得心急了。
她咳嗽了一聲,道:「雲先生──」
她才叫了一聲,突然聽得「拍」地一聲,爆出了一串火花來,接著,只見「拍拍拍」幾聲,好幾串火花,一起爆了出來。
一直蹲在地上的雲四風,這時突然站了起來,而他的臉色,也更深沉了,只見他面上的肌肉,在不由自主地簌簌地跳動著。
他按下了一個掣,然後,拿起了一個傳音器,用極其乾澀的聲音叫道:「秀珍,秀珍,你可聽到我的聲音麼?快回答!」
他的話才講完,使聽得穆秀珍的聲音,傳了上來,道:「喂,你在搗什麼鬼?為什麼我叫了那麼久,一點回音也沒有?」
一聽到了秀珍的聲音,雲四風的整個人,突然軟了下來,他「咕咚」一聲,跌倒在地,身子不住地發著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實在是因為過去的近兩小時的時間中,心情太緊張了,而因為要救秀珍,是以他一直支撐著,但等到他一知道自己已修好了電源之時,他反而軟倒了。
高翔連忙走過去將他扶住。
而木蘭花則將傳音器自他的手中接了過來,道:「秀珍,你現在可以自由行動了麼?你快上來,你覺得還好麼?你可以行動麼?」
「可以的,我有四小時氧氣的儲備,只不過過了兩小時多,我的人造腮,現在已可以活動了,我很快就會到船附近的。」
木蘭花看著控制台上的深度表,穆秀珍是在漸漸地上升,從六百呎到五百呎,四百呎,三百呎,終於到了兩百五十呎。
而起重機的鋼鉤,也已被放下海去,穆秀珍的聲音又傳了上來,道:「行了,我已將潛水銅人掛在鉤子上了,開始罷!」
起重機開始軋軋地響了起來。
在軋軋聲中,雲四風掙扎著望著海面,不久,一個龐大的潛水銅人,已經吊出了水面,到了甲板之上,好幾個人立時上去,將銅蓋挺了開來。
穆秀珍自潛水銅人中鑽了出來。
她鑽出來之後第一件事,便是在銅人身外的袋中,將那個皮帶扣子,取了出來,然後,她摔了摔頭髮,道:「蘭花姐,我看到飛機了!」
她像是不知道在船上,人家曾為她擔了多大的心事一樣。木蘭花道:「你看到飛機了?那是不可能的,飛機已被炸毀了。」
「是的,我看到了機尾,馮德呢?這傢伙在哪裏?」
高翔苦笑了一下,道:「他是假冒的,他和他的助手,已經飛走了,水上飛機還是我供給他的,而且……而且……他還……」
「還什麼?」穆秀珍揚著眉問。
「而且他也已找到了那個金屬筒,帶走了。」
穆秀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怔住了。
甲板上一時靜了下來,沒有人出聲。
因為這消息實在太壞了,對他們的打擊,實在太沉重了!
在船艙中,木蘭花,高翔,雲四風和穆秀珍四人,圍著一張桌子,坐了下來,高翔將那張摺皺了的紙,放在桌上,給木蘭花看。
木蘭花苦笑著。
信是冒牌馮德留下來的。
在那看來張牙舞爪也似的筆跡中,可以看出那個冒牌馮德在寫這封信時的得意心情,信是這樣的:東方三俠,你們失敗了,我們已得到了你們想找的東西,然後,搭著由你們供給的水上飛機走了,再見──如果我們有機會再見的話。
幾個人的臉色都十分難看,那個國際警方派來的人員已走了,是去部署追緝兇手的工作的。如果他在這裏的話,他的臉色,一樣會如此難看的。
正如那封信上所說,他們失敗了!
而且,木蘭花等人都看到,飛機是向南飛出的,那是太平洋,太平洋上當然有船艇在等著他們,想要追尋他們,那實在是難以想像的事!
穆秀珍一把將那封信搶了過來,三下兩下,撕成了粉碎,用力向前,拋了出去。
雲四風望著她,想說什麼,但卻終於未曾講出聲來。
穆秀珍的心情比誰都壞,那是任何人都看得出來的。如果雲四風這時開口的話,那是一定會碰釘子的,是以他想了一想,終於未曾出聲。
穆秀珍恨恨地站了起來,走到了艙口。
木蘭花望著她的背影,道:「秀珍,我們受了這些挫折,難道就不再繼續進行打撈工作了麼?秀珍,我們還要打撈飛禨殘骸的。」
「那有什麼意義?主要的東西都給人家弄走了,我們還打撈些什麼?」穆秀珍轉過身來,一揚手,將那皮帶扣子,拋向桌子上。
當那皮帶扣子「拍」地一聲,落在桌子之際,木蘭花等三個人,都不禁一呆,木蘭花道:「這是什麼?秀珍,我講的話你──」
穆秀珍一揮手,道:「我不幹了,這扣子是我在海底撈回來,上面有字,查一查搭客名單,那是什麼人的東西,除了飛機尾以及一些金屬碎片之外,這大概是比較完整的一件東西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走向甲板去。
木蘭花站了起來,看她的臉色,像是想去責備穆秀珍,但是高翔連忙一伸手,拉住了木蘭花,道:「她的情緒很不穩定,由得她去吧。」
木蘭花卻堅決地道:「不行,我們大家都知道她悲痛,但是她遭到了不幸,並不等於有了特權,可以想怎樣便怎樣!」
她講到這裏,大聲叫道:「秀珍!」
穆秀珍在甲板上,老大不願意地答應了一聲。
木蘭花沉聲道:「要擔任打撈工作組組長一職,也是你自己要求的,你既然想為超文做些事情,如何可以半途而廢?」
穆秀珍道:「我想找到那煉製石油的秘方,可是這東西已落入敵人的手中了,我再工作下去,又有什麼意思?不如不幹了。」
木蘭花一字一頓,道:「如果那個放置秘方的金屬管,真已落入敵人的手中,那麼我們積極的想法便是將它奪回來。」
穆秀珍仍然是背對著大家站著,一聲不出。
木蘭花又道:「而且,單憑那一封信,又怎可以肯定我們要找的那個金屬筒,真的已落到了敵人的手中?又怎知道這不是敵人故意如此說的呢?」
本來,不但是穆秀珍情緒沮喪,連雲四風和高翔兩人,也是一點勁也提不起來的。可是一聽得木蘭花這樣講法,兩人陡地精神一振。
他們異口同聲道:「是啊,怎知不是他們故意這樣講,為叫我們放棄打撈工作,而讓他們撿一個現成便宜,慢慢尋找呢?」
穆秀珍已轉過了身來,道:「有這可能麼?」
「有的,我們不妨照常工作。」木蘭花道:「如果那種秘密的煉油方法,真的已到了敵人的手中,我們三人一定可以知道的。」
她講到這裏,才苦笑了一下,道:「所以,如果我們堅持下去,不要灰心的話,我們的失敗可能是暫時的,但如果我們自己灰心了──」
她的話沒有能講完,因為穆秀珍已然叫道:「蘭花姐!」
木蘭花住了口,穆秀珍已叫道:「我改變主意了。」
「那很好,」木蘭花像是早在意料中,她只是淡然地答應了一下,「那麼,我們的一切工作,仍然照舊訂的計劃進行,深水潛艇什麼時候可以運來呢?」
穆秀珍取出了一本記事本,查閱著,道:「後天。」
※※※
兩天後,深水潛艇運到了。
駕駛著這種特殊設計的深水潛艇,他們可以毫無困難地潛到那個海溝的最深部份,每次在一千二百呎的深海,作業四小時。
經過四天的努力,他們不但鉤起了那飛機的尾部,而且還撿起了大大小小的金屬碎片兩百多片,那全是機身的殘骸。
可以肯定,爆炸是極其猛烈的,而在爆炸一發生的時候,便產生了一股強烈的氣浪,令得飛機突然地向下,沉落海中。
專家研究的結論是,機尾就是在那時候斷裂了下來的。而找到的金屬碎片,經過專家逐片逐片的研究,也證明全是機尾部份的。
那也就是說,整個飛機,除了因震動而斷落的機尾部份之外,其餘的部份,連同它的一百多名乘客,全都被猛烈的爆炸,變得無可尋找了!
當然,在他們的預料之中,是應該有一個金屬圓管是完整的,那金屬圓管因為是特種金屬鑄成的,是以絕不應被炸毀。
但是他們卻沒有找到那金屬管。
那金屬管是應該在海溝中的,因為所有的碎片都被暗流帶了那個海溝之中了。可是,他們卻找不到它,那說明了什麼呢?
那說明,這份絕對秘密,有著難以估計的經濟價值,的確是在木蘭花趕回來的那天,被假冒的馮德在海底找到並帶走了。
而到了第七天,那是打撈工作報告擬寫成功的那天,木蘭花、穆秀珍和高翔三人,參加了冗長的會議,由穆秀珍在會上發出了那報告,回到了家中之後大約一小時左右,他們接到了某國代表的電話,那位代表的聲音,聽來極其沮喪。
電話是打給穆秀珍的,那位代表先嘆了一口氣:「穆小姐,我代表我們的國家,對你在十分哀痛的情緒之中,仍然能夠堅持工作這一點,表示謝意。我們的國家,本來可以因為有了完整的新煉油方法,再迅速地致富的,但如今,卻便宜我們的敵國了。」
穆秀珍還有點不明白道:「你是什麼意思?」
「最近收到的電訊是,我們的敵對國家,已經發佈了興建極大規模的煉油廠的計劃,並由世界各國財團,進行投資!」
那代表又嘆了一聲:「我們失敗了。」
穆秀珍的心頭,極其沉痛,道:「是的我們失敗了!」
高翔和木蘭花兩人,也都不得不承認他們是失敗了。他們默然對坐著,好一會,穆秀珍才拿起了電話來,想了一想,又放了下來。
「你想打電話給誰?」木蘭花問。
「雲四風。」穆秀珍回答,「當那假冒的馮德要和我一起潛水時,他曾經竭力阻止,而我卻將他罵走了。如果我有聽他的話,唉!那就好了。」
「秀珍,」高翔立即道:「這幾句話,你應該當著雲四風的面說,而不應該對我們說的,你可知道雲四風的心被你傷害得有多深?」
穆秀珍默然不語,好半晌,才道:「那不是我的過錯。」
木蘭花道:「好了,這一切全都過去了,任何後悔,全是無補於事的。我們該想一個新的計劃,首先,我們要忘記以往的一切!」
她在講那幾句話的時候,是直視著穆秀珍的。
她的意思當然是要穆秀珍忘記悲痛,重新振作起來,穆秀珍低著頭,好一會,她才長嘆了一聲,道:「我倒想保留一點小小的紀念品。」
「是什麼?可是飛機的碎片麼?」高翔問。
「不是,是這個皮帶扣子。」穆秀珍將那皮帶扣子從衣袋中取了出來,金光閃閃。
這皮帶扣子,他們絕不是第一次看到的了,當穆秀珍第一次取出來的時候,便曾提議,去查對一下旅客的名單,以便將這扣子可以歸還遇難者的遺屬的。
但是,接下來的幾天之中,他們實在太忙了,將這個無足輕重的皮帶扣子忘記了,直到這時,穆秀珍才又將之取了出來。
這時,在事情已經過去,幾乎失敗已成了定局之際,看到了那皮帶扣子,木蘭花和高翔兩人,心中都是一動,他們幾乎是同時伸出手來,去取那皮帶扣子的。
但高翔看到了木蘭花也伸出了手去,就縮回了手來,而木蘭花取到了那扣子之後,將它放在咖啡檯上,用心地注視著。
那扣子上鑲著ITB三個英文字母,每一個字母之後還都有一個圓點,表示那是一個字的縮寫。
高翔立即說道:「這個扣子是屬於一個中國人的。」
木蘭花點頭道:「屬於中國人的可能性較大,因為中國人的姓名,大多數都是由三個字組成的,但是外國人也不是沒有。」
高翔又道:「這三個字母,最後的一個是「B」字,如果他是中國人,他可能姓柏,姓白,姓貝,姓皮,飛機搭客名單中有沒有這個人,那應該是很容易尋找的。」
高翔一面說,一面已打電話給調查委員會,請他們派人送一份搭客的名單來。木蘭花沒有阻止高翔打電話,但是她卻也沒有發表什麼意見。
從她那樣用心地注視著那個皮帶扣子這一點看來,她的心中,顯然有另一個想法,而這個想法,又可能是十分不成熟的。
過了好一會,才聽得她緩緩地道:「你們可還記得,剛才在會議上,好幾國的專家,都一致認為爆炸的威力是極其強烈的,在爆炸前的一剎那間,產生高溫,足可以將一切燒化,這便是為什麼飛機中的一切,全部無從尋找的原因。」
穆秀珍轉過頭去,沒有出聲。
她當然無法對這件事表示意見,因為她的未婚夫也是在爆炸的高溫之中,被燒得什麼也不剩的,她一想起來,心中就感到一陣難以形容的刺痛。
高翔吸了一口氣,道:「是的。」
「那麼,這金扣子能以完整地保留下來,你們不覺得很特殊麼?」木蘭花又將那扣子拿了起來,在手中輕輕地把玩著。
「這可能是意外,在任何情形下,都會有意外的。」
木蘭花不再出聲,她背向後靠去,閉上了眼睛,看來她像是在休息。這幾天來,他們實在是太疲乏了。本來,她們是絕不怕工作過度的,但這次的情形卻不同,因為他們還要在心理上負擔失敗的痛苦,所以格外容易使人沮喪和提不起精神來。
高翔望著木蘭花,他自然無法知道木蘭花在想些什麼。
過了足足十分鐘,門鈴響了,穆秀珍向花園走去開門,高翔向外面一望,道:「是調查委員會的人送搭客名單來了。」
木蘭花仍閉著眼,但是她卻道:「如果我的料想不錯,在名單中,將不會有貝先生,白先生,柏先生,或是皮先生。」
高翔呆了一呆,不知道木蘭花這樣講是什麼的意思。
而這時,穆秀珍也已走了回來,將一隻文件夾放在咖啡檯上,一聲不響地坐了下來。高翔打開了文件夾,將搭客名單仔細地看了一遍。
一百多名搭客之中,沒有一個的名字,是可以縮寫為「I.T.B」的。高翔還怕自己看漏了,他又仔細地看了一遍。
然後,他才闔上了文件夾,道:「你猜想的是什麼,蘭花?在搭客的名單上,的確如你所料是沒有這樣的一個人的。」
這時,連穆秀珍也瞪大了眼睛。
木蘭花坐直了身子,道:「我想到的事情有兩點,第一,飛機上什麼東西都損壞了,能單獨保持了這隻皮帶扣子,這就使人疑惑。」
高翔道:「這……可能是意外?」
「有可能是意外,但也有可能不是,這個皮帶扣子,根本上是特種金屬所鑄成的。」木蘭花揚了揚眉,道:「你們不覺得它特別沉重麼?」
「可是,」高翔和穆秀珍兩人都大惑不解。「可是某國的代表,卻已說得明明白白,那秘密文件是放在一個金屬筒之中的。」
木蘭花使勁地搖了搖頭,這是她要將腦中混亂的思想拋開時的一個習慣動作,然後她道:「我如今還不能肯定這扣子是不是和石油煉製新法有關,但我卻可以肯定,這扣子一定和另一樁十分秘密的事情有關,而且,扣子中一定有著高度的秘密。」
高翔和穆秀珍兩人,又要開口。
但木蘭花一揚手,不讓他們講話。
而她自己則繼續道:「而且,我還可以知道,攜這皮帶扣子的人,他是意料到自己隨時隨地有生命危險的。但他又知道,不論他遭到了什麼的危險,就算他死了,那皮帶扣子一定可以保存下來的,所以他才在扣子上,刻了『I.T.B』這三個字母。」
「這三個字母是什麼意思?」高翔和秀珍齊聲問著。
木蘭花卻仍然不直接回答,但是她卻好像因為兩人的一問,而心中突然一亮,又想起了什麼的發現一樣,興奮地站了起來。
她站了起來之後,來回踱幾步,道:「我又有新發現了,這個人自知生命危險,自知他的生命,是受到『KID』暗殺會的威脅,『KID』這個名稱,引起了他的靈感,所以他才會在扣子上刻下了『I.T.B』三個字母來提醒人的。」
高翔和穆秀珍兩人,都感到莫名其妙。
他們正待再向木蘭花詢問的時候,門鈴卻又響了起來。他們一齊轉頭望去,可以看到,站在鐵門外的正是雲四風,雲四風的手中,還捧著一束黃色的鬱金香。
穆秀珍嘆了一口氣,高翔奔了出去,又迅速地和雲四風一起走了進來。雲四風默默無言,將那束花遞給了穆秀珍。
穆秀珍也默默無言地接過了花。
木蘭花則將那隻扣子,交到了雲四風的手中,道:「我們正在研究這扣子,你看,這是我們找到的唯一的東西,它值得研究麼?」
雲四風也不是第一次看到這隻皮帶扣子,但卻是第一次對它加以注意,他看了一會,從袋中取出了一柄附有多種用途的小刀來,拉出了其中一柄鑲有鑽石頭的小刻刀,在扣子上用力劃著,同時,注視著刀身上一個正在移動的指針。
然後,他抬起頭來,道:「這金屬的硬度是十一,比不銹鋼更硬,這是一種特殊合成的金屬,蘭花小姐,你說這扣子和我們要找的東西有關?」
「可能。」木蘭花回答著。
「蘭花,你說,這『I.T.B』三個字母,究竟是什麼意思,刻上這三個字母的人,和KID又有什麼關係?」高翔一連串地問。
木蘭花沉緩地道:「我們都知道,KID,就是KILL IN DARK,是在黑暗中進行殺害的意思。一個人,在他的生命受到KID的威脅之際,他自然也會想到用相同的辦法,來表示他要提醒人家的語句的,所以我看──」
她講到這裏,頓了一頓,才又道:「我想,這I.T.B三個字,也是三個字的第一個字母,那應該是:IN THIS BUCKLE三個字。」
高翔將這三個英文字唸了一遍,失聲道:「在這扣子之中!」
「是的,」木蘭花立即接了上去,「這不是一個人的名字,而是告訴人,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是在這個皮帶扣子中的!」
高翔,穆秀珍和雲四風三人全不出聲。
因為這事情來得太突然了!
這隻皮帶扣子,他們全都見過,全都以為那只不過是一件普通的日用品,根本未曾加以注意,但如今,仔細地研究下來,竟有了這樣驚人的發現!
木蘭花吸了一口氣,又道:「這個人自己知道生命是十分危險的,但是他卻還料想不到他會死得這樣……徹底。他或者以為自己會被槍殺,而人家殺他的目的,是要搶奪他所帶的某種東西,但是事實上,他卻將他帶的東西,放入了皮帶扣子之中,而在扣子刻上了那樣的三個字母。我們不妨想想,他的屍體如果到了他自己人的手中,那麼,他的自己人,自然可以知道那三個字是什麼意思的。也就是說,他人雖死了,但是任務卻完成了!」
木蘭花一口氣講到這裏,才停了一停。
雲四風吃驚地道:「你,你是在說,那煉製石油的秘密新方法,就在這個扣子之中!」
木蘭花點頭道:「我的確是這個意思。」
高翔叫道:「蘭花!你明知那是不可能的,那個國家的敵對方面已獲得了新煉法,並且已在公開地邀請財團投資了!」
木蘭花攤了攤手,道:「看來的確是不可能的,但是分析下來,卻又的確是那樣,高翔,你試試攻擊我分析的論點看。」
高翔呆了一呆,要攻擊木蘭花的論點是很困難的。
因為木蘭花的分析,是那樣地有條理,那樣地具有說服力,高翔搖了搖頭,道:「那我們就設法在這扣子中找尋一下好了。」
事實上,不必高翔說,雲四風便已經用他隨身攜帶的精密工具在檢查那扣子了,他用一根極細的金屬絲,在扣子上慢慢地移動著。
三分鐘之後,他歡呼道:「有隙縫!」
他改用一柄極薄的小刀,慢慢地插進了隙縫之中。
又過了三分鐘,隨著他的另一下歡呼聲,每一個人都聽到了輕微的「拍」地一聲,皮帶扣子上一個小小的蓋子,被打了開來。
在那蓋子被打了開來之後,裏面是一個十分小的凹槽,在那小小的凹槽之中,放著一卷小得幾乎不能用手指拿起來的軟片!
「微縮底片!」他們一齊叫了起來。
雲四風小心地將扣子放在檯上,然後用兩柄小鉗子,將那卷軟片,鉗了出來,並將之展開,高翔已拉過了桌燈,用放大鏡對準了它。
他們都可以看到,那軟片上全是複雜的公式,連雲四風看了,也莫名其妙,但是在軟片上,卻也有一行文字,那是:「壓縮煉製法」五個字。
一看到了這「壓縮煉製法」五個字,他們四人全都呆住了,他們在那一剎間,心中的驚喜,實在是太難以形容了!
而他們四人的心中,根據眼前的事實,和木蘭花的分析的,他們對於整個事件,也已有了一個輪廓。某國的代表曾說過,攜帶那秘密文件的人,是將文件放在一個特製的金屬筒之中的。但一定是這個人想到他的生命隨時有危險,而這份文件,又對他的國家有著太重要的意義,是以他將文件的真正縮影,藏入了金扣子之中,當然,那金屬筒中,也不是空無一物的,在那金屬筒中,可能也有一份文件。但是,在金屬筒中的文件,必然是不完全的,絕不能根據它而煉製出石油出來。而得到了金屬筒的人,顯然還未曾知道這一點。
這就是為什麼某方的敵對國家,正興高采烈,大張旗鼓地要國際財團投資,要開設大規模的煉油廠,要公開發佈新聞了。
雲四風放開了鉗子,又將那一小捲軟片放進了凹槽中,按上了蓋子,將皮帶扣子放到穆秀珍的手上,道:「秀珍,這是你找到的。」
高翔忙道:「我們快和那代表聯絡。」
穆秀珍接著那扣子,慢慢地站了起來,走到了窗口,望著窗外,雲四風道:「秀珍,你可以向這個國家,要求最榮譽的勛章!」
穆秀珍搖頭:「我不要勛章,我只想他們將這個新煉製石油的方法,定名為『超文煉製法』,來紀念馬超文的罹難。」
雲四風道:「我想他們一定肯的。」
高翔已接通了電話,那位代表已準備飛回本國去了,高翔並沒有在電話中說明什麼,只是吩咐他快來,快到木蘭花的家中來。
那位代表在遲疑了一下之後,便答應了下來。
半小時之後,那位代表到了,他臉上那種沮喪的神情,和別人臉上興奮的神色,顯得很不相配,可是等到木蘭花將自己的發現講給他聽,雲四風將那卷軟片,又展開在他面前的時候,那位至少在五十開外的,已然半禿的代表,那個國家的一個部長級的官員,卻像是十五歲的孩子一樣地跳了起來!
他不斷地跳著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