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十一 我怎樣編輯農業報</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十一 我怎樣編輯農業報</h3><br /><br />  我把一個農業報的臨時編輯工作擔任了下來,正如一個慣居陸地的人駕駛一隻船那樣,並不是毫無顧慮的。但是我當時處境很窘,使得薪金成了我追求的目標。這個報紙的常任編輯要出外休假,我就接受了他所提出的條件,代理了他的職務。<br /><br />  又有工作了,心裡覺得非常舒服,我以孜孜不倦的興致,整整幹了一個星期。後來稿件付印,我懷著迫切的心情等待了一天,急於想看看我寫的文章是否能引起什麼注意。將近傍晚,我離開編輯室的時候,樓梯底下有一群大人和孩子以一致的動作向旁邊閃避,給我讓出路來,我聽見他們之中有一兩個人說:「這就是他!」這樁事情自然使我很高興。第二天早上,我又發現類似的一群人在樓梯底下,另外還有些人,東一對西一個,到處在街上站著,在街道對面站著,很感興趣地注視著我。我走近的時候,那一群人就分開向後退,我還聽見一個人說,「你瞧他那雙眼睛!」我假裝沒有看出我所引起的注意,可是內心卻很得意,還準備寫信給我的姑母敘述這種情況。我爬上那一道短短的樓梯,在走近門口時,聽見一陣興高采烈的聲音和響亮的哈哈大笑。我把門打開,一眼瞟見兩個鄉下派頭的青年人;他們看見我的時候,臉上都發白,顯出害怕的樣子,接著他們兩人砰的一下子由窗戶裡衝了出去。我覺得有些詫異。<br /><br />  大約過了半個鐘頭,有一位飄著長鬍子的老先生走進來,他的面容很文雅,可是頗為嚴肅。我請他坐,他就坐下了。他似乎是心中有點什麼事情。他把帽子取下來,放在地板上,然後從帽子裡面取出一條紅綢子手巾和一份我們的報紙。<br /><br />  他把報紙放在膝頭上,一面用手巾擦著眼鏡,一面說道:「你就是新來的編輯嗎?」<br /><br />  我說是的。<br /><br />  「你從前編過農業報嗎?」<br /><br />  「沒有,」我說,「這是我初次的嘗試。」<br /><br />  「大概是這麼回事。你對農業有過什麼實際經驗嗎?」<br /><br />  「沒有;可以說是沒有。」<br /><br />  「我有一種直覺使我看出了這一點,」這位老先生把眼鏡戴上,以嚴峻的神氣從眼鏡上面望著我說,同時他把那份報紙折成一個便於拿的樣子。「我想把使我發生那種直覺的一段唸給你聽聽。就是這篇社論。你聽著,看這是不是你寫的──<br /><br />  「『蘿蔔不要用手摘,以免損害。最好是叫一個小孩子爬上去,把樹搖一搖。』」<br /><br />  「喏,你覺得怎麼樣?──我看這當真是你寫的吧?」<br /><br />  「覺得怎麼樣?嗐,我覺得這很好呀。我覺得這很有道理。我相信單只在這個城市附近,每年就要因為在半熟的時候去摘蘿蔔而糟蹋了無數萬擔;假如大家叫小孩子爬上去搖蘿蔔樹的話……」<br /><br />  「搖你的祖奶奶!蘿蔔不是長在樹上的呀!」<br /><br />  「啊,不是那麼長的,對不對?哎,誰說蘿蔔長在樹上呢?我那句話是個比喻的說法,完全是比喻的說法。稍有常識的人都會明白我的意思是叫小孩子上去搖蘿蔔的藤呀。」<br /><br />  於是這位老人站起來,把他那份報紙撕得粉碎,還拿腳踩了一陣;他用手杖打破了幾件東西,說我還不如一條牛知道得多;然後他就走出去,砰的一聲把門帶上了。總而言之,他的舉動使我覺得他大概有所不滿。可是我不知道究竟出了什麼岔子,所以我對他也就無能為力了。<br /><br />  隨後不久,又有一個個子很高的死屍似的傢伙,頭上有幾綹細長的頭髮垂到肩膀上,他那滿是坑坑窪窪的臉上長著密密麻麻的短鬍子,大概有一個星期沒有刮過,他一下子衝進門裡,站著不動,手指按在嘴唇上,頭和身子都彎下去,做出靜聽的姿勢。並沒有聽見什麼聲音。可是他還在聽,仍舊沒有聲音。然後他就把門鎖上,小心翼翼地提起腳跟向我走過來,走到他勉強可以和我交談的地方就站住,以濃厚的興趣把我的面孔仔細察看了一會兒之後,從懷中掏出折了起來的一份我們的報紙,說道──<br /><br />  「啊,是你寫的吧。請你唸給我聽──快點!幫我解脫痛苦吧。我難受得很。」<br /><br />  我唸出了下面的文章;當那些詞句從我嘴裡吐出來的時候,我看得出果然產生了解救的作用,看得出他那緊張的肌肉鬆弛下來,臉上的焦躁神情也消失了,安靜和舒適的表情悄悄地掠過他的眉宇,就像慈祥的月光照在淒涼的景物上面一般:<br /><br />  瓜努【註】是一種很好的鳥,可是飼養必須多加小心。由產地輸入的時期不宜在六月以前或九月以後。冬天應該把它養在溫暖的地方,好讓它把小鳥孵出來。<br /><br />  【註】原文為guano,意思是「海鳥糞」,根本不是鳥名,這裡是譯音。<br /><br />  我們今年穀物的收成顯然會是很晚的。所以農人最好是在七月裡開始把麥秸插上,同時將養麥餅種下,而不宜遲到八月間才種。<br /><br />  再談談南瓜吧。這種漿果是新英格蘭內地人最喜歡吃的,他們覺得拿它製果子漿比醋栗子強,同時也認為拿它餵牛比覆盆子好,因為它比較容易飽肚子,而且牛也愛吃。除了葫蘆和一兩種瓠瓜的變種之外,南瓜是柑橘科中唯一能在北方繁殖的蔬菜。但是把它和灌木一同種在前院裡的那種老辦法現在越來越不時興了,因為一般人都認為靠南瓜樹遮蔭是一樁未見成效的事情。<br /><br />  現在暖和的天氣快到了,公鵝已開始產卵……<br /><br />  這位興奮的傾聽者連忙向我跑過來,和我握手,他說──<br /><br />  「好了,好了──這就夠了。現在我知道我並沒有毛病,因為你唸的正和我唸的一樣,一字一句都相符。可是,先生,今天早上我第一次讀這篇文章的時候,我自己心裡就想:雖然我那些朋友把我監視得很嚴,我可從來不相信自己瘋了!可是這下子我相信我確實是瘋了;於是我大吼一聲,那聲音幾英哩以外都可以聽得見,接著我還想衝出去殺人──因為,你明白吧,我知道遲早會到這個地步,還不如趁早開始。我把你那篇文章當中的一段又唸了一遍,為的是證明自己確實是瘋了,然後我把自己的房子放火燒了。然後動手幹起來,我已經把幾個人打成了殘廢,另外還把一個傢伙弄到樹上,這樣等我要幹掉他的時候,還可以把他弄下來。可是我走過這兒的時候,覺得還是到裡面來請教一下,把事情徹底弄清楚較好;現在確實是弄清楚了,我說剛才弄上樹的那個小夥子真是運氣好哩。要不然我回去的時候準會把他殺死。再見吧,先生,再見;你給我心裡卸去了一副重擔。我的理智居然抵住了你的一篇農業文章對我的影響,現在我知道無論什麼事情都不能再使我的心理反常了。再見,先生。」<br /><br />  這個人為了給他自己開心而把人家打成了殘廢,還放火燒了房子,頗使我有點於心不安,因為我不免感到自己間接地與這些舉動有些關係。可是這種念頭很快就被攆走,因為正式的編輯進來了!(我心裡想道,你假如聽從我的意見,到埃及去了的話,那我還可以有機會大幹一番;可是你偏不到那兒去,現在就回來了。我本來就擔心著你會這樣哩。)<br /><br />  編輯先生顯得很懊惱、惶惑和沮喪。<br /><br />  他把那個老暴徒和那兩個年輕的農民所搗毀的東西巡視了一番,然後說道:「這真是一樁很倒黴的事情──非常倒黴的事情。膠水瓶子打破了,還有六塊玻璃,還有一個痰盂和兩支蠟燭臺。可是最糟糕的還不是這個。報紙的名譽受到了損失──恐怕是永久的損失哩。當然,這個報紙從來沒有像這樣受過歡迎,也從來沒有賣過這麼多份數,從來沒有出過這麼大的風頭;可是我們難道希望靠瘋狂行為出名,希望靠神經病發展業務嗎?朋友,我給你說老實話,外面街上站滿了人,還有許多人騎在柵欄上,大家都在等著要瞧你一眼,因為他們都認為你是個瘋子。他們看了你寫的那些文章之後,當然也就不免有那種想法。你那些大作真是新聞界的恥辱。嗐,你怎麼居然會異想天開,認為自己可以編這種報紙呢?你似乎連農業上的一點最起碼的常識都沒有嘛。你提到犁溝和犁耙,就把它們當成同一種東西;你還說什麼牛換羽毛的季節;還主張飼養臭鼬【註】,因為它好玩,又最善於捉耗子!你說什麼給蛤蜊奏樂就可以使它規規矩矩待著不動,真是廢話──地道的廢話。什麼也不會驚動蛤蜊呀。蛤蜊經常都是規規矩矩待著不動的。蛤蜊對音樂根本就絲毫不感興趣。啊,天哪,朋友!即令你把專門學糊塗當做一生的學業,那你畢業的時候也不可能比現在得到更高的榮譽。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事情。你說什麼七葉果作為商品越來越受歡迎,這簡直是有意要毀掉這份報紙。我叫你放棄這個職務,趕快滾蛋。我也不要再休假了──休了假也不痛快。叫你在這兒代替我的職務,當然我就無法安心休假了。我會時時刻刻提心吊膽,不知你還要提出一些什麼別的主張。我一想到你在『園藝』這一欄裡討論養蠔場的問題,就禁不住冒火。現在我叫你滾。天大的事情也不能讓我再去休一天假了。啊!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你對農業一竅不通呢?」<br /><br />  【註】臭鼬是一種放出強烈臭氣的野獸,根本不能飼養。<br /><br />  「告訴你嗎,你這玉米稈,你這白菜幫子,你這捲心菜仔子【註】?我這輩子還是第一次聽到你這種無情無義的話哩。我告訴你吧,我幹編輯這一行已經幹了十四年,這還是頭一次聽說當個編輯需要有什麼知識才行。你這蘿蔔頭!請問你,是誰給那些第二流的報紙寫劇評的?嗐,還不是一些出了師的鞋匠和藥劑師的學徒嗎?他們對於演戲的知識並不見得比我的農業知識強呀。是誰在寫書評呢?都是些從來沒有著過書的人。是誰寫那些關於財政的長篇大論?就是那些對財政恰好是一無所知的諸公。是誰在評論對印第安人的戰爭呢?就是那些連臨陣的吼叫和林中的狗叫都辨別不清楚、從來沒拿過印第安人的戰斧飛奔猛衝的人,也就是沒有從家裡人的身上拔下箭來燒過營火的大人先生們。是誰寫文章呼籲戒酒、大聲疾呼地警告縱酒之害的呢?就是那些直到進了墳墓的時候嘴裡還不曾帶酒氣的人們。誰編農業刊物呢?就是你嗎?──你這山藥蛋?一般而論,都是些寫詩碰了壁、寫黃色小說又不成功、寫噱頭劇本也不行、編本地新聞也失敗了的人,他們最後才退守農業這一行,借此暫時免於進遊民收容所。你居然來教訓我,大言不慚地談起辦報的問題來了!先生,這一行我是從頭到尾都精通了的,老實告訴你,一個人越是一無所知,他就越是有名氣,薪金也越拿得多。天知道,我如果不是受過教育,而是愚昧無知,不是這樣小心翼翼,而是輕舉妄動,那我很可以在這個冷酷自私的世界上成了名哩。我告辭了,先生。你既然這樣對待我,我是十分情願走的。可是我已經完成我的任務了。在你所容許的範圍之內,我已經履行了合同。我說過我能夠使你的報紙迎合各階層的脾胃──這一點我做到了。我說過我能夠使你的報紙銷量增加到兩萬份;如果我能再編兩個星期,那原是不成問題的。我本可以給你找到一個農業報紙所能得到的一批最好的讀者──其中一個農民也沒有,無論哪一個,要了他的命也弄不清楚西瓜樹和桃子藤的區別。我們這次的決裂,吃虧的是你,而不是我,你這大黃梗!再見吧。」<br /><br />  於是我就離開了。<br /><br />  【註】這位代理編輯故意亂用了一些植物名稱來罵人,表示他對農業並非一無所知。以下三處也是這樣。</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馬克.吐溫短篇小說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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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我怎樣編輯農業報



  我把一個農業報的臨時編輯工作擔任了下來,正如一個慣居陸地的人駕駛一隻船那樣,並不是毫無顧慮的。但是我當時處境很窘,使得薪金成了我追求的目標。這個報紙的常任編輯要出外休假,我就接受了他所提出的條件,代理了他的職務。

  又有工作了,心裡覺得非常舒服,我以孜孜不倦的興致,整整幹了一個星期。後來稿件付印,我懷著迫切的心情等待了一天,急於想看看我寫的文章是否能引起什麼注意。將近傍晚,我離開編輯室的時候,樓梯底下有一群大人和孩子以一致的動作向旁邊閃避,給我讓出路來,我聽見他們之中有一兩個人說:「這就是他!」這樁事情自然使我很高興。第二天早上,我又發現類似的一群人在樓梯底下,另外還有些人,東一對西一個,到處在街上站著,在街道對面站著,很感興趣地注視著我。我走近的時候,那一群人就分開向後退,我還聽見一個人說,「你瞧他那雙眼睛!」我假裝沒有看出我所引起的注意,可是內心卻很得意,還準備寫信給我的姑母敘述這種情況。我爬上那一道短短的樓梯,在走近門口時,聽見一陣興高采烈的聲音和響亮的哈哈大笑。我把門打開,一眼瞟見兩個鄉下派頭的青年人;他們看見我的時候,臉上都發白,顯出害怕的樣子,接著他們兩人砰的一下子由窗戶裡衝了出去。我覺得有些詫異。

  大約過了半個鐘頭,有一位飄著長鬍子的老先生走進來,他的面容很文雅,可是頗為嚴肅。我請他坐,他就坐下了。他似乎是心中有點什麼事情。他把帽子取下來,放在地板上,然後從帽子裡面取出一條紅綢子手巾和一份我們的報紙。

  他把報紙放在膝頭上,一面用手巾擦著眼鏡,一面說道:「你就是新來的編輯嗎?」

  我說是的。

  「你從前編過農業報嗎?」

  「沒有,」我說,「這是我初次的嘗試。」

  「大概是這麼回事。你對農業有過什麼實際經驗嗎?」

  「沒有;可以說是沒有。」

  「我有一種直覺使我看出了這一點,」這位老先生把眼鏡戴上,以嚴峻的神氣從眼鏡上面望著我說,同時他把那份報紙折成一個便於拿的樣子。「我想把使我發生那種直覺的一段唸給你聽聽。就是這篇社論。你聽著,看這是不是你寫的──

  「『蘿蔔不要用手摘,以免損害。最好是叫一個小孩子爬上去,把樹搖一搖。』」

  「喏,你覺得怎麼樣?──我看這當真是你寫的吧?」

  「覺得怎麼樣?嗐,我覺得這很好呀。我覺得這很有道理。我相信單只在這個城市附近,每年就要因為在半熟的時候去摘蘿蔔而糟蹋了無數萬擔;假如大家叫小孩子爬上去搖蘿蔔樹的話……」

  「搖你的祖奶奶!蘿蔔不是長在樹上的呀!」

  「啊,不是那麼長的,對不對?哎,誰說蘿蔔長在樹上呢?我那句話是個比喻的說法,完全是比喻的說法。稍有常識的人都會明白我的意思是叫小孩子上去搖蘿蔔的藤呀。」

  於是這位老人站起來,把他那份報紙撕得粉碎,還拿腳踩了一陣;他用手杖打破了幾件東西,說我還不如一條牛知道得多;然後他就走出去,砰的一聲把門帶上了。總而言之,他的舉動使我覺得他大概有所不滿。可是我不知道究竟出了什麼岔子,所以我對他也就無能為力了。

  隨後不久,又有一個個子很高的死屍似的傢伙,頭上有幾綹細長的頭髮垂到肩膀上,他那滿是坑坑窪窪的臉上長著密密麻麻的短鬍子,大概有一個星期沒有刮過,他一下子衝進門裡,站著不動,手指按在嘴唇上,頭和身子都彎下去,做出靜聽的姿勢。並沒有聽見什麼聲音。可是他還在聽,仍舊沒有聲音。然後他就把門鎖上,小心翼翼地提起腳跟向我走過來,走到他勉強可以和我交談的地方就站住,以濃厚的興趣把我的面孔仔細察看了一會兒之後,從懷中掏出折了起來的一份我們的報紙,說道──

  「啊,是你寫的吧。請你唸給我聽──快點!幫我解脫痛苦吧。我難受得很。」

  我唸出了下面的文章;當那些詞句從我嘴裡吐出來的時候,我看得出果然產生了解救的作用,看得出他那緊張的肌肉鬆弛下來,臉上的焦躁神情也消失了,安靜和舒適的表情悄悄地掠過他的眉宇,就像慈祥的月光照在淒涼的景物上面一般:

  瓜努【註】是一種很好的鳥,可是飼養必須多加小心。由產地輸入的時期不宜在六月以前或九月以後。冬天應該把它養在溫暖的地方,好讓它把小鳥孵出來。

  【註】原文為guano,意思是「海鳥糞」,根本不是鳥名,這裡是譯音。

  我們今年穀物的收成顯然會是很晚的。所以農人最好是在七月裡開始把麥秸插上,同時將養麥餅種下,而不宜遲到八月間才種。

  再談談南瓜吧。這種漿果是新英格蘭內地人最喜歡吃的,他們覺得拿它製果子漿比醋栗子強,同時也認為拿它餵牛比覆盆子好,因為它比較容易飽肚子,而且牛也愛吃。除了葫蘆和一兩種瓠瓜的變種之外,南瓜是柑橘科中唯一能在北方繁殖的蔬菜。但是把它和灌木一同種在前院裡的那種老辦法現在越來越不時興了,因為一般人都認為靠南瓜樹遮蔭是一樁未見成效的事情。

  現在暖和的天氣快到了,公鵝已開始產卵……

  這位興奮的傾聽者連忙向我跑過來,和我握手,他說──

  「好了,好了──這就夠了。現在我知道我並沒有毛病,因為你唸的正和我唸的一樣,一字一句都相符。可是,先生,今天早上我第一次讀這篇文章的時候,我自己心裡就想:雖然我那些朋友把我監視得很嚴,我可從來不相信自己瘋了!可是這下子我相信我確實是瘋了;於是我大吼一聲,那聲音幾英哩以外都可以聽得見,接著我還想衝出去殺人──因為,你明白吧,我知道遲早會到這個地步,還不如趁早開始。我把你那篇文章當中的一段又唸了一遍,為的是證明自己確實是瘋了,然後我把自己的房子放火燒了。然後動手幹起來,我已經把幾個人打成了殘廢,另外還把一個傢伙弄到樹上,這樣等我要幹掉他的時候,還可以把他弄下來。可是我走過這兒的時候,覺得還是到裡面來請教一下,把事情徹底弄清楚較好;現在確實是弄清楚了,我說剛才弄上樹的那個小夥子真是運氣好哩。要不然我回去的時候準會把他殺死。再見吧,先生,再見;你給我心裡卸去了一副重擔。我的理智居然抵住了你的一篇農業文章對我的影響,現在我知道無論什麼事情都不能再使我的心理反常了。再見,先生。」

  這個人為了給他自己開心而把人家打成了殘廢,還放火燒了房子,頗使我有點於心不安,因為我不免感到自己間接地與這些舉動有些關係。可是這種念頭很快就被攆走,因為正式的編輯進來了!(我心裡想道,你假如聽從我的意見,到埃及去了的話,那我還可以有機會大幹一番;可是你偏不到那兒去,現在就回來了。我本來就擔心著你會這樣哩。)

  編輯先生顯得很懊惱、惶惑和沮喪。

  他把那個老暴徒和那兩個年輕的農民所搗毀的東西巡視了一番,然後說道:「這真是一樁很倒黴的事情──非常倒黴的事情。膠水瓶子打破了,還有六塊玻璃,還有一個痰盂和兩支蠟燭臺。可是最糟糕的還不是這個。報紙的名譽受到了損失──恐怕是永久的損失哩。當然,這個報紙從來沒有像這樣受過歡迎,也從來沒有賣過這麼多份數,從來沒有出過這麼大的風頭;可是我們難道希望靠瘋狂行為出名,希望靠神經病發展業務嗎?朋友,我給你說老實話,外面街上站滿了人,還有許多人騎在柵欄上,大家都在等著要瞧你一眼,因為他們都認為你是個瘋子。他們看了你寫的那些文章之後,當然也就不免有那種想法。你那些大作真是新聞界的恥辱。嗐,你怎麼居然會異想天開,認為自己可以編這種報紙呢?你似乎連農業上的一點最起碼的常識都沒有嘛。你提到犁溝和犁耙,就把它們當成同一種東西;你還說什麼牛換羽毛的季節;還主張飼養臭鼬【註】,因為它好玩,又最善於捉耗子!你說什麼給蛤蜊奏樂就可以使它規規矩矩待著不動,真是廢話──地道的廢話。什麼也不會驚動蛤蜊呀。蛤蜊經常都是規規矩矩待著不動的。蛤蜊對音樂根本就絲毫不感興趣。啊,天哪,朋友!即令你把專門學糊塗當做一生的學業,那你畢業的時候也不可能比現在得到更高的榮譽。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事情。你說什麼七葉果作為商品越來越受歡迎,這簡直是有意要毀掉這份報紙。我叫你放棄這個職務,趕快滾蛋。我也不要再休假了──休了假也不痛快。叫你在這兒代替我的職務,當然我就無法安心休假了。我會時時刻刻提心吊膽,不知你還要提出一些什麼別的主張。我一想到你在『園藝』這一欄裡討論養蠔場的問題,就禁不住冒火。現在我叫你滾。天大的事情也不能讓我再去休一天假了。啊!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你對農業一竅不通呢?」

  【註】臭鼬是一種放出強烈臭氣的野獸,根本不能飼養。

  「告訴你嗎,你這玉米稈,你這白菜幫子,你這捲心菜仔子【註】?我這輩子還是第一次聽到你這種無情無義的話哩。我告訴你吧,我幹編輯這一行已經幹了十四年,這還是頭一次聽說當個編輯需要有什麼知識才行。你這蘿蔔頭!請問你,是誰給那些第二流的報紙寫劇評的?嗐,還不是一些出了師的鞋匠和藥劑師的學徒嗎?他們對於演戲的知識並不見得比我的農業知識強呀。是誰在寫書評呢?都是些從來沒有著過書的人。是誰寫那些關於財政的長篇大論?就是那些對財政恰好是一無所知的諸公。是誰在評論對印第安人的戰爭呢?就是那些連臨陣的吼叫和林中的狗叫都辨別不清楚、從來沒拿過印第安人的戰斧飛奔猛衝的人,也就是沒有從家裡人的身上拔下箭來燒過營火的大人先生們。是誰寫文章呼籲戒酒、大聲疾呼地警告縱酒之害的呢?就是那些直到進了墳墓的時候嘴裡還不曾帶酒氣的人們。誰編農業刊物呢?就是你嗎?──你這山藥蛋?一般而論,都是些寫詩碰了壁、寫黃色小說又不成功、寫噱頭劇本也不行、編本地新聞也失敗了的人,他們最後才退守農業這一行,借此暫時免於進遊民收容所。你居然來教訓我,大言不慚地談起辦報的問題來了!先生,這一行我是從頭到尾都精通了的,老實告訴你,一個人越是一無所知,他就越是有名氣,薪金也越拿得多。天知道,我如果不是受過教育,而是愚昧無知,不是這樣小心翼翼,而是輕舉妄動,那我很可以在這個冷酷自私的世界上成了名哩。我告辭了,先生。你既然這樣對待我,我是十分情願走的。可是我已經完成我的任務了。在你所容許的範圍之內,我已經履行了合同。我說過我能夠使你的報紙迎合各階層的脾胃──這一點我做到了。我說過我能夠使你的報紙銷量增加到兩萬份;如果我能再編兩個星期,那原是不成問題的。我本可以給你找到一個農業報紙所能得到的一批最好的讀者──其中一個農民也沒有,無論哪一個,要了他的命也弄不清楚西瓜樹和桃子藤的區別。我們這次的決裂,吃虧的是你,而不是我,你這大黃梗!再見吧。」

  於是我就離開了。

  【註】這位代理編輯故意亂用了一些植物名稱來罵人,表示他對農業並非一無所知。以下三處也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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