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第十八章</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第十八章</h3><br /><br />  那是一條他平時很少經過的街道,街兩邊的霓虹燈,閃著奪目的光采,幾乎全是中下級的酒吧。<br /><br />  原振俠是信步走來,並無目的的,他保持著不急不徐的腳步向前走著。<br /><br />  突然之間,在一間酒吧之中,傳出了喧鬧聲,緊接著,一個人踉蹌跌了出來。而隨即又有兩個人追了出來,將那個顯然已喝醉了的人,一下子推跌在地。<br /><br />  原振俠甚至沒有停下來,因為看來,那是一宗尋常的酒吧毆鬥。這種事,在這樣的街道上,一天不知道要發生多少次。<br /><br />  那個醉鬼跌倒在地上,還在大聲叫著:「我是上帝,我就是上帝!」<br /><br />  那另外兩個人,看來像是酒吧雇用的打手,皺著眉,把那酒鬼架了起來。看來是準備把他架到較遠的地方去,別在酒吧門口吵鬧。<br /><br />  當時,原振俠恰好在他們三人面前走過。那酒鬼一看到原振俠,陡然叫了起來:「原醫生,告訴那些人,我就是上帝,我有上帝的能力!」<br /><br />  原振俠陡然呆了一呆,向那酒鬼看去。那酒鬼掙扎著向他走來,一身都是酒氣,滿面都是鬍子,顴骨高聳,看來十分瘦削,雙眼之中全是紅絲,是一個典型的酒鬼。<br /><br />  原振俠記不起甚麼時候見過這個人,心想可能是自己眾多病人中的一個。<br /><br />  那酒鬼不但說,而且一伸手,抓住了原振俠的衣服。兩個打手一見這等情形,就道:「這人是你的朋友?他喝醉了胡言亂語,還要人家承認他是上帝,不然就要和人打架,你快送他回家去吧!」<br /><br />  原振俠想分辯幾句,說自己並不認識這酒鬼,可是那酒鬼已幾乎將整個身子,都靠在他的身上。而那兩個打手,也回到了酒吧中。<br /><br />  原振俠十分厭惡地把那人推開了一些,道:「先生,我認識你嗎?」<br /><br />  那醉鬼用十分嘶啞的聲音道:「當然認識,我們是好朋友了!我看,只有你,才會相信我真正有上帝的能力!」<br /><br />  他一面說,一面身子東倒西歪,而且,還十分用力地在原振俠的肩頭上拍著。一面又不斷噴著酒氣,打著酒呃,看來真是醉得可以。<br /><br />  原振俠心中暗叫了一聲倒霉,其勢又不能把他推倒在路上。<br /><br />  那醉漢伸手拍著自己:「你真不認識我了?我知道自己瘦了很多,可是,你應該認識我的,我是陳阿牛!」<br /><br />  醉鬼雖然大著舌頭,口齒有點含糊不清,可是「陳阿牛」這三個字,原振俠還是可以聽得清楚的。剎那之間,他所受的震動極大,幾乎和醉鬼一起跌倒。<br /><br />  他連忙扶直了對方的身子,仔細看看,直到這時,他才依稀在對方的臉上,找到一些他印象中陳阿牛的影子。<br /><br />  他真沒有想到,和陳阿牛分別不過大半年,在大半年之中,一個人竟然可以變成這個樣子!<br /><br />  他還是有點不敢相信,連忙用德語問了一句:「你怎麼會變成這樣子的?」<br /><br />  陳阿牛立時回了一句德國的俗語,那是「一言難盡」的意思。<br /><br />  原振俠再無疑問,又問:「你現在住在甚麼地方?我送你回去!」<br /><br />  陳阿牛一聽,陡然尖聲叫了起來:「不要!我不要回去,那--那地方--是--地獄,我創造了一個地獄,我是地獄之主!」<br /><br />  一個路人笑了起來:「喝醉了酒真好,一下子是上帝,一下子又是地獄之主!」<br /><br />  原振俠深深吸了一口氣,他知道,一定有極不尋常的事,發生在陳阿牛的身上。卡爾斯將軍的手下,又不惜一切代價要找到他,這樣在街頭上糾纏下去,不是辦法。他忙扶著陳阿牛,走出了幾步,然後,截停了一輛街車,到了他自己的住所。<br /><br />  還在車中,陳阿牛已經鼾聲大作。要把一個醉人弄上樓去,真不是容易的事,原振俠把他負在肩上,進了屋子,就放他在沙發上,弄了一盆冰水,替他在臉上用力抹拭著,可是陳阿牛一直沒有醒來。<br /><br />  原振俠無可奈何,只好由得他沉睡。<br /><br />  等到他自己也要入睡時,心想陳阿牛酒醒了之後,可能連身在何處都不知道,還是讓他一醒就看到自己的好。所以,他就在沙發前的地毯上躺了下來。<br /><br />  原振俠不知道自己在甚麼時候朦朧睡著,他是被一陣聲響吵醒的。睜開眼來,只見陳阿牛已經打開了門,正要走出門去。<br /><br />  原振俠大叫一聲,跳了起來:「陳阿牛,你別走!」<br /><br />  他一叫,陳阿牛的動作更快,一下就出了門。可是原振俠也跳了過去,一把把他抓了回來,用力把他推跌在沙發上。<br /><br />  陳阿牛雙手摀住了臉,在他的喉際,發出一種痛苦的呻吟聲來。原振俠還沒有開口,他就道:「別問,甚麼都別問,你還是不知道答案的好!」<br /><br />  原振俠誇張地「哈哈」一笑,而且,近乎粗暴地把他摀住臉的雙手拉了下來,直指著他:「你聽著,我不但要問,而且甚麼都要問,大不了是人工培育生命,也不是甚麼大事!」<br /><br />  陳阿牛陡然震動了一下,用發顫的聲音問:「你--知道了?你知道了--多少?」<br /><br />  他一連問了兩個問題,身子在發著抖。原振俠立即道:「知道了很多!」<br /><br />  陳阿牛又震動了一下,但是他隨即狂笑起來,指著原振俠,一直笑著。原振俠一點也想不出他何以狂笑,連連喝止。<br /><br />  陳阿牛還是足足笑了幾分鐘,才因為嗆咳而止住了笑聲,指著原振俠:「你甚麼也不知道!要是你真知道了,我絕不相信你還能好好地站在這裡!」<br /><br />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我應該怎樣?」<br /><br />  陳阿牛嘆了一聲,看來他的頭腦完全是清醒的:「你,就會和我一樣!」<br /><br />  原振俠心中的疑惑,實在太多,以致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才好。<br /><br />  陳阿牛苦笑了一下:「是你自己說的,要知道答案。也好,厲先生有過下地獄般的感受,我是真正在地獄之中,哈哈,不妨把你也拖下去!」<br /><br />  原振俠直視著他,一點也不知道這樣說是甚麼意思。陳阿牛站了起來,拿起一瓶酒,對著瓶口喝了兩口。<br /><br />  原振俠並沒有阻止他。陳阿牛喝完了酒之後,用手背抹著口角,簡單地道:「跟我來!」<br /><br />  他筆直向外走去,原振俠看了看時間,正是凌晨兩點,他也忙跟了出去。<br /><br />  陳阿牛在電梯中道:「你還記得厲先生那大房子,我就住在那裡!」<br /><br />  原振俠道:「那房子,你不是賣了--」<br /><br />  他只說到一半,就沒有再說下去。陳阿牛所弄的狡獪,他已經完全明白了。<br /><br />  他如果要躲起來,不讓人家找到他,那麼,最好的所在,自然就是他賣出去的屋子。誰也不會再到那地方去找他,以為他一定遠離那屋子了!<br /><br />  陳阿牛笑了一下,他在變瘦了之後,笑容變得相當難看:「你還可以考慮,其實,你真的不知答案,還比較好些,真的!」<br /><br />  原振俠笑了起來:「嚇不倒我的,就算你已經以人工方法製造了人,我也不會害怕!」<br /><br />  陳阿牛陡然又震動了一下,緊抿著嘴,不再說甚麼。他的沉默,一直維持到原振俠駕著車,到了那大屋之前--大屋子還是老樣子。<br /><br />  一路上,原振俠問了他很多問題,他都以點頭或搖頭來作答。例如原振俠問他,有沒有看到那則尋找他的啟事,他就點頭。又問他,是不是厲大猷有一本日記,他是看了之後,才決定自己躲起來的,他也點頭。<br /><br />  下了車,陳阿牛取出鑰匙來開門。原振俠看到他的手在發抖,心中還只想到,那可能是近期他酒喝多了之後的症狀。<br /><br />  門打開,屋子中一片漆黑,原振俠跟著陳阿牛走了進去。這屋子,原振俠並不是第一次來,可是這時,在黑暗之中,它卻有一股異樣的陰森之感。<br /><br />  那是一種十分奇妙的直覺,那令得他十分不舒服,他停了一停:「你先把燈開亮吧!」<br /><br />  陳阿牛卻道:「等到了三樓再說!」<br /><br />  原振俠甚麼也看不到,陳阿牛伸手過來,抓住了他的手臂。<br /><br />  屋子中極靜,正是由於十分靜,所以,即使是低微的聲音也可以聽得到。往前走去之際,原振俠又似乎聽到了一些細微的氣息聲。他在聽到了那種聲音之後,那種陰森的感覺更甚,甚至令他感到了一股寒意。<br /><br />  他問:「你養了狗?」<br /><br />  陳阿牛對這句話反應不但強烈,而且簡直超乎常理之外。他陡然震動了一下,隨即斥道:「別胡說!」<br /><br />  然後,他不由自主,呼吸急促了起來:「你--你怎麼會這樣說?」<br /><br />  原振俠道:「我好像感到,在黑暗之中,有甚麼東西在--像是狗,或是貓!」<br /><br />  陳阿牛發出了一下呻吟聲,急急地道:「先到三樓去再說!」<br /><br />  他一面說,一面加快了腳步,原振俠急急跟著。在上樓梯之際,由於實在太黑,幾乎絆了一跤,他身子向前一閃間,抓住了前面的陳阿牛。<br /><br />  可是,就在此際,他聽到了陳阿牛的腳步聲,至少離他已有六、七級樓梯了!<br /><br />  在那一剎間,原振俠感到了極度的震慄。他在黑暗之中抓住了一個人,可是又不是陳阿牛,那是甚麼人?他陡然問了起來:「甚麼人?」<br /><br />  他一面叫,一面放開了手。雖然是在黑暗之中,但是他還是可以感到,有一個人在他身邊,迅速掠了過去。他反手一抓,卻沒有抓中。<br /><br />  原振俠扶住了樓梯的扶手,叫:「陳阿牛!」<br /><br />  陳阿牛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哭一樣:「求求你,快點上來好不好?」<br /><br />  原振俠一面急急向上走去,心頭那種駭然之感,越來越甚:「這屋子--究竟發生了甚麼事?」<br /><br />  陳阿牛喘著氣:「你--很快就可以知道。求求你,先上來再說!」<br /><br />  原振俠一直向上走著,不一會,就到了三樓。陳阿牛一直不肯開燈,到了書房門口,原振俠聽得他用鑰匙打開了書房的門,拉著他走了進去,立時又把門關上。一連串的動作,透著莫名的詭異。<br /><br />  書房門關上之後,他才亮著了燈。由於在黑暗中久了,燈光一著,原振俠閉了眼一會,才睜開眼來,他看到陳阿牛的臉色蒼白得可怕。<br /><br />  書房還是老樣子,但四壁的所有書籍,全早已搬空了,因之顯得有點空洞。<br /><br />  陳阿牛指著一張椅子,示意原振俠坐下來。他自己來到了書桌前,打開抽屜,取出了一本本子來。<br /><br />  當他取出本子來的時候,他的手又在發著抖。<br /><br />  原振俠忙問:「這就是厲先生的日記?」<br /><br />  陳阿牛把手壓在日記上,口唇哆嗦著:「我早知道厲先生有一本這樣的日記,但是厲先生曾說那是『魔鬼日記』,我也不知道是甚麼意思。看他人的日記是一個壞習慣,何況日記是我一生之中最敬愛的人寫的,我當然不會去看它。」<br /><br />  他講到這裡,喘了幾口氣,臉色更是灰敗:「那天晚上,我們研究那個胚胎標本--在你離去之後,我突然想起,厲先生不知會不會把一些事,記在他的舊日記之中?於是我就把它找了出來,就坐在你這個位置上,把厲先生的日記看完。」<br /><br />  原振俠雖然也心急於看看厲大猷當年的日記,但是他看出,陳阿牛的神態凝重之極,他也就耐著性子,等他把話講完。<br /><br />  陳阿牛長嘆了一聲:「看完了日記之後,我整個人像是入了魔一樣--我實在不必多說甚麼了,你自己去看吧!」<br /><br />  他說著,把那本日記簿在桌面上推向原振俠,原振俠一伸手取了過來。<br /><br />  陳阿牛向外走去,原振俠忙道:「你上哪兒去?」<br /><br />  陳阿牛在門口道:「我有點事要做,看完之後,你可以到樓下來找我。日記並不是太長,不會花你太多時間的,上天保佑你!」<br /><br />  陳阿牛打開門走了出去。原振俠忍不住笑了一下,只是看看幾十年之前的舊日記,就算日記的內容再恐怖,何至於要上天的保佑?<br /><br />  原振俠一面笑著,一面打開了日記本來。在扉頁上,有相當潦草的字跡,寫著:「我為我自己想到的一切,做過的一切,請求上帝的寬恕。」<br /><br />  原振俠聳了聳肩,仍然想不透有甚麼嚴重的事。厲大猷就算用人工的方法培養了一個胚胎,也不必要這樣子。<br /><br />  他在開始看厲大猷的日記之際,心情甚至是輕鬆的,可是一頁頁看下去,他才知道事情是多麼可怕。<br /><br />  看到後來,他甚至身子把不住發著抖。他想大聲叫陳阿牛,可是由於過度的震驚,當他張大口時,只發出了幾下難聽的嘶啞的叫聲來。<br /></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精怪

精怪 線上小說閱讀

第十八章



  那是一條他平時很少經過的街道,街兩邊的霓虹燈,閃著奪目的光采,幾乎全是中下級的酒吧。

  原振俠是信步走來,並無目的的,他保持著不急不徐的腳步向前走著。

  突然之間,在一間酒吧之中,傳出了喧鬧聲,緊接著,一個人踉蹌跌了出來。而隨即又有兩個人追了出來,將那個顯然已喝醉了的人,一下子推跌在地。

  原振俠甚至沒有停下來,因為看來,那是一宗尋常的酒吧毆鬥。這種事,在這樣的街道上,一天不知道要發生多少次。

  那個醉鬼跌倒在地上,還在大聲叫著:「我是上帝,我就是上帝!」

  那另外兩個人,看來像是酒吧雇用的打手,皺著眉,把那酒鬼架了起來。看來是準備把他架到較遠的地方去,別在酒吧門口吵鬧。

  當時,原振俠恰好在他們三人面前走過。那酒鬼一看到原振俠,陡然叫了起來:「原醫生,告訴那些人,我就是上帝,我有上帝的能力!」

  原振俠陡然呆了一呆,向那酒鬼看去。那酒鬼掙扎著向他走來,一身都是酒氣,滿面都是鬍子,顴骨高聳,看來十分瘦削,雙眼之中全是紅絲,是一個典型的酒鬼。

  原振俠記不起甚麼時候見過這個人,心想可能是自己眾多病人中的一個。

  那酒鬼不但說,而且一伸手,抓住了原振俠的衣服。兩個打手一見這等情形,就道:「這人是你的朋友?他喝醉了胡言亂語,還要人家承認他是上帝,不然就要和人打架,你快送他回家去吧!」

  原振俠想分辯幾句,說自己並不認識這酒鬼,可是那酒鬼已幾乎將整個身子,都靠在他的身上。而那兩個打手,也回到了酒吧中。

  原振俠十分厭惡地把那人推開了一些,道:「先生,我認識你嗎?」

  那醉鬼用十分嘶啞的聲音道:「當然認識,我們是好朋友了!我看,只有你,才會相信我真正有上帝的能力!」

  他一面說,一面身子東倒西歪,而且,還十分用力地在原振俠的肩頭上拍著。一面又不斷噴著酒氣,打著酒呃,看來真是醉得可以。

  原振俠心中暗叫了一聲倒霉,其勢又不能把他推倒在路上。

  那醉漢伸手拍著自己:「你真不認識我了?我知道自己瘦了很多,可是,你應該認識我的,我是陳阿牛!」

  醉鬼雖然大著舌頭,口齒有點含糊不清,可是「陳阿牛」這三個字,原振俠還是可以聽得清楚的。剎那之間,他所受的震動極大,幾乎和醉鬼一起跌倒。

  他連忙扶直了對方的身子,仔細看看,直到這時,他才依稀在對方的臉上,找到一些他印象中陳阿牛的影子。

  他真沒有想到,和陳阿牛分別不過大半年,在大半年之中,一個人竟然可以變成這個樣子!

  他還是有點不敢相信,連忙用德語問了一句:「你怎麼會變成這樣子的?」

  陳阿牛立時回了一句德國的俗語,那是「一言難盡」的意思。

  原振俠再無疑問,又問:「你現在住在甚麼地方?我送你回去!」

  陳阿牛一聽,陡然尖聲叫了起來:「不要!我不要回去,那--那地方--是--地獄,我創造了一個地獄,我是地獄之主!」

  一個路人笑了起來:「喝醉了酒真好,一下子是上帝,一下子又是地獄之主!」

  原振俠深深吸了一口氣,他知道,一定有極不尋常的事,發生在陳阿牛的身上。卡爾斯將軍的手下,又不惜一切代價要找到他,這樣在街頭上糾纏下去,不是辦法。他忙扶著陳阿牛,走出了幾步,然後,截停了一輛街車,到了他自己的住所。

  還在車中,陳阿牛已經鼾聲大作。要把一個醉人弄上樓去,真不是容易的事,原振俠把他負在肩上,進了屋子,就放他在沙發上,弄了一盆冰水,替他在臉上用力抹拭著,可是陳阿牛一直沒有醒來。

  原振俠無可奈何,只好由得他沉睡。

  等到他自己也要入睡時,心想陳阿牛酒醒了之後,可能連身在何處都不知道,還是讓他一醒就看到自己的好。所以,他就在沙發前的地毯上躺了下來。

  原振俠不知道自己在甚麼時候朦朧睡著,他是被一陣聲響吵醒的。睜開眼來,只見陳阿牛已經打開了門,正要走出門去。

  原振俠大叫一聲,跳了起來:「陳阿牛,你別走!」

  他一叫,陳阿牛的動作更快,一下就出了門。可是原振俠也跳了過去,一把把他抓了回來,用力把他推跌在沙發上。

  陳阿牛雙手摀住了臉,在他的喉際,發出一種痛苦的呻吟聲來。原振俠還沒有開口,他就道:「別問,甚麼都別問,你還是不知道答案的好!」

  原振俠誇張地「哈哈」一笑,而且,近乎粗暴地把他摀住臉的雙手拉了下來,直指著他:「你聽著,我不但要問,而且甚麼都要問,大不了是人工培育生命,也不是甚麼大事!」

  陳阿牛陡然震動了一下,用發顫的聲音問:「你--知道了?你知道了--多少?」

  他一連問了兩個問題,身子在發著抖。原振俠立即道:「知道了很多!」

  陳阿牛又震動了一下,但是他隨即狂笑起來,指著原振俠,一直笑著。原振俠一點也想不出他何以狂笑,連連喝止。

  陳阿牛還是足足笑了幾分鐘,才因為嗆咳而止住了笑聲,指著原振俠:「你甚麼也不知道!要是你真知道了,我絕不相信你還能好好地站在這裡!」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我應該怎樣?」

  陳阿牛嘆了一聲,看來他的頭腦完全是清醒的:「你,就會和我一樣!」

  原振俠心中的疑惑,實在太多,以致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才好。

  陳阿牛苦笑了一下:「是你自己說的,要知道答案。也好,厲先生有過下地獄般的感受,我是真正在地獄之中,哈哈,不妨把你也拖下去!」

  原振俠直視著他,一點也不知道這樣說是甚麼意思。陳阿牛站了起來,拿起一瓶酒,對著瓶口喝了兩口。

  原振俠並沒有阻止他。陳阿牛喝完了酒之後,用手背抹著口角,簡單地道:「跟我來!」

  他筆直向外走去,原振俠看了看時間,正是凌晨兩點,他也忙跟了出去。

  陳阿牛在電梯中道:「你還記得厲先生那大房子,我就住在那裡!」

  原振俠道:「那房子,你不是賣了--」

  他只說到一半,就沒有再說下去。陳阿牛所弄的狡獪,他已經完全明白了。

  他如果要躲起來,不讓人家找到他,那麼,最好的所在,自然就是他賣出去的屋子。誰也不會再到那地方去找他,以為他一定遠離那屋子了!

  陳阿牛笑了一下,他在變瘦了之後,笑容變得相當難看:「你還可以考慮,其實,你真的不知答案,還比較好些,真的!」

  原振俠笑了起來:「嚇不倒我的,就算你已經以人工方法製造了人,我也不會害怕!」

  陳阿牛陡然又震動了一下,緊抿著嘴,不再說甚麼。他的沉默,一直維持到原振俠駕著車,到了那大屋之前--大屋子還是老樣子。

  一路上,原振俠問了他很多問題,他都以點頭或搖頭來作答。例如原振俠問他,有沒有看到那則尋找他的啟事,他就點頭。又問他,是不是厲大猷有一本日記,他是看了之後,才決定自己躲起來的,他也點頭。

  下了車,陳阿牛取出鑰匙來開門。原振俠看到他的手在發抖,心中還只想到,那可能是近期他酒喝多了之後的症狀。

  門打開,屋子中一片漆黑,原振俠跟著陳阿牛走了進去。這屋子,原振俠並不是第一次來,可是這時,在黑暗之中,它卻有一股異樣的陰森之感。

  那是一種十分奇妙的直覺,那令得他十分不舒服,他停了一停:「你先把燈開亮吧!」

  陳阿牛卻道:「等到了三樓再說!」

  原振俠甚麼也看不到,陳阿牛伸手過來,抓住了他的手臂。

  屋子中極靜,正是由於十分靜,所以,即使是低微的聲音也可以聽得到。往前走去之際,原振俠又似乎聽到了一些細微的氣息聲。他在聽到了那種聲音之後,那種陰森的感覺更甚,甚至令他感到了一股寒意。

  他問:「你養了狗?」

  陳阿牛對這句話反應不但強烈,而且簡直超乎常理之外。他陡然震動了一下,隨即斥道:「別胡說!」

  然後,他不由自主,呼吸急促了起來:「你--你怎麼會這樣說?」

  原振俠道:「我好像感到,在黑暗之中,有甚麼東西在--像是狗,或是貓!」

  陳阿牛發出了一下呻吟聲,急急地道:「先到三樓去再說!」

  他一面說,一面加快了腳步,原振俠急急跟著。在上樓梯之際,由於實在太黑,幾乎絆了一跤,他身子向前一閃間,抓住了前面的陳阿牛。

  可是,就在此際,他聽到了陳阿牛的腳步聲,至少離他已有六、七級樓梯了!

  在那一剎間,原振俠感到了極度的震慄。他在黑暗之中抓住了一個人,可是又不是陳阿牛,那是甚麼人?他陡然問了起來:「甚麼人?」

  他一面叫,一面放開了手。雖然是在黑暗之中,但是他還是可以感到,有一個人在他身邊,迅速掠了過去。他反手一抓,卻沒有抓中。

  原振俠扶住了樓梯的扶手,叫:「陳阿牛!」

  陳阿牛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哭一樣:「求求你,快點上來好不好?」

  原振俠一面急急向上走去,心頭那種駭然之感,越來越甚:「這屋子--究竟發生了甚麼事?」

  陳阿牛喘著氣:「你--很快就可以知道。求求你,先上來再說!」

  原振俠一直向上走著,不一會,就到了三樓。陳阿牛一直不肯開燈,到了書房門口,原振俠聽得他用鑰匙打開了書房的門,拉著他走了進去,立時又把門關上。一連串的動作,透著莫名的詭異。

  書房門關上之後,他才亮著了燈。由於在黑暗中久了,燈光一著,原振俠閉了眼一會,才睜開眼來,他看到陳阿牛的臉色蒼白得可怕。

  書房還是老樣子,但四壁的所有書籍,全早已搬空了,因之顯得有點空洞。

  陳阿牛指著一張椅子,示意原振俠坐下來。他自己來到了書桌前,打開抽屜,取出了一本本子來。

  當他取出本子來的時候,他的手又在發著抖。

  原振俠忙問:「這就是厲先生的日記?」

  陳阿牛把手壓在日記上,口唇哆嗦著:「我早知道厲先生有一本這樣的日記,但是厲先生曾說那是『魔鬼日記』,我也不知道是甚麼意思。看他人的日記是一個壞習慣,何況日記是我一生之中最敬愛的人寫的,我當然不會去看它。」

  他講到這裡,喘了幾口氣,臉色更是灰敗:「那天晚上,我們研究那個胚胎標本--在你離去之後,我突然想起,厲先生不知會不會把一些事,記在他的舊日記之中?於是我就把它找了出來,就坐在你這個位置上,把厲先生的日記看完。」

  原振俠雖然也心急於看看厲大猷當年的日記,但是他看出,陳阿牛的神態凝重之極,他也就耐著性子,等他把話講完。

  陳阿牛長嘆了一聲:「看完了日記之後,我整個人像是入了魔一樣--我實在不必多說甚麼了,你自己去看吧!」

  他說著,把那本日記簿在桌面上推向原振俠,原振俠一伸手取了過來。

  陳阿牛向外走去,原振俠忙道:「你上哪兒去?」

  陳阿牛在門口道:「我有點事要做,看完之後,你可以到樓下來找我。日記並不是太長,不會花你太多時間的,上天保佑你!」

  陳阿牛打開門走了出去。原振俠忍不住笑了一下,只是看看幾十年之前的舊日記,就算日記的內容再恐怖,何至於要上天的保佑?

  原振俠一面笑著,一面打開了日記本來。在扉頁上,有相當潦草的字跡,寫著:「我為我自己想到的一切,做過的一切,請求上帝的寬恕。」

  原振俠聳了聳肩,仍然想不透有甚麼嚴重的事。厲大猷就算用人工的方法培養了一個胚胎,也不必要這樣子。

  他在開始看厲大猷的日記之際,心情甚至是輕鬆的,可是一頁頁看下去,他才知道事情是多麼可怕。

  看到後來,他甚至身子把不住發著抖。他想大聲叫陳阿牛,可是由於過度的震驚,當他張大口時,只發出了幾下難聽的嘶啞的叫聲來。

精怪 - 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