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第七章</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第七章</h3><br /><br />  鐵男望著漆黑的天空,神情沉思,道:「整件事情實在太怪了,不論那頭骨是古代人或是近代人,一片鋼片嵌在腦中而能活下去,真是不可思議!」<br /><br />  鐵男並沒有直接回答原振俠的問題,但原振俠已經放了心。他卻低著頭,道:「是啊,和輕見能埋在泥中不死,卡爾斯在沙漠裡不死,同樣神祕!」<br /><br />  鐵男仍然抬頭看天,聲音低沉:「是不是世上另外有一種人,他們的生命力特別強,屬於一種超體能?」<br /><br />  原振俠也曾想到過這一點,但是卻全然無法建立一個最基本的概念,他只好嘆了一聲。寒風吹來,有點冷,他豎高了外套的領子,和鐵男在叉路上分了手,獨自一個人向前走去。不多久,他就感到有人在後面亦步亦趨地跟著他,原振俠陡地站定,轉過身來。<br /><br />  夜已經很深,街道上很寂靜,原振俠一轉過身,就看到有一個人影,閃了一閃,閃進了一條橫巷之中。原振俠深深吸了一口氣:真是有人跟著自己,那當然不會是鐵男,是甚麼人?他並沒有停留多久,就繼續向前走去,在他身後的輕微的腳步聲,又傳了過來。原振俠並不轉身,只是向前走著,幾分鐘之後,他認為時機已經來到,陡地轉過身,向前直衝過去。<br /><br />  在他身後的那個人,還來不及躲起來,原振俠已一下子衝到了他的面前,伸手抓住了他胸前的衣服,那人也陡地驚叫了起來。<br /><br />  原振俠抓住了那個人之後,才陡地怔了一怔。被他抓住的是一個年輕人,金髮、棕眼,現出十分驚惶的神色,是一個西方青年!<br /><br />  原振俠仍然抓住了他:「你在跟我,為甚麼?」<br /><br />  那青年急急道:「真對不起,我是一直在跟你,想弄清楚,你是不是哈拉?」<br /><br />  「原」是一個中國姓,這個漢字在日語中的發音是「哈拉」,在日本,人家都這樣稱呼原振俠的。原振俠又呆了一呆,道:「是,是又怎麼樣?」<br /><br />  那青年咧嘴笑了一下,道:「如果你是,我有一個口訊要帶給你!」<br /><br />  原振俠揚了揚眉,道:「來自甚麼人?」<br /><br />  那青年道:「一位小姐,黃絹!」<br /><br />  原振俠震動了一下,鬆開了那青年的衣服。黃絹!和黃絹在巴黎分手之後,一直沒有她的信息,這時,原振俠隱隱感到有點不祥之兆,不由自主喘著氣,道:「她說甚麼,請你快講!」<br /><br />  那青年像是背書一樣,顯然,他要講的話,是他早就背熟了的。他道:「不要再追究下去了,絕對不要。也不要等我的信息,我不會再和你聯絡。你有你的生活,可以很滿足快樂,何必自尋煩惱?」<br /><br />  青年一口氣講完,吁了一口氣,道:「我是在機場中遇到她,她知道我有事要到日本來,所以才託我傳達這句口訊的!」<br /><br />  原振俠的思緒一片紊亂,黃絹的話,他還不是全部明白,只知道黃絹是要他別再去追查輕見、卡爾斯的事。但是,為了甚麼?<br /><br />  原振俠的呼吸急促:「哪一個機場?」<br /><br />  青年道:「你的臉色不很好──是在新加坡機場!」他立時又補充了一句:「當時她要飛到香港去。」<br /><br />  原振俠仍是一片紊亂。黃絹已經離開歐洲了,她曾在新加坡出現,到香港去,那麼,現在她在甚麼地方?她為甚麼要躲避自己?又為甚麼要自己放棄追查這件事?她曾如此堅決,不畏危險地去和卡爾斯這樣危險的人見面,為甚麼忽然又放棄了?<br /><br />  他心中有千百個問題,但沒有一個問題是有答案的。那青年又道:「她給了我相當豐厚的酬勞,而且要我一定當面肯定是你之後,才將她的話轉達給你!」<br /><br />  原振俠神思恍惚,道:「你肯定她到香港去了?」<br /><br />  青年道:「是,至少,她持著去香港的機票──」<br /><br />  他又自以為是地道:「其實,你們是很好的一對。要是有甚麼誤會,為了這樣的女郎,追到天邊去,也是值得的!」<br /><br />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和黃絹之間的關係,絕無法向一個陌生人解釋明白。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謝謝你!」<br /><br />  青年一副輕鬆的樣子,道:「好了,從現在開始,我可以真正享受我的假期了!」<br /><br />  他說著,大叫了一聲,蹦跳著,向前走了出去,一面奔向前,一面還在向原振俠不斷地揮手。原振俠呆呆地佇立著,心中正在想:黃絹在哪裡?還會在香港?大阪到香港,不過三小時的航程,但即使到了香港,這個他自小長大的城市有好幾百萬人,他又有甚麼辦法可以找得到黃絹?<br /><br />  而所有謎團之中,最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何以黃絹要逃避他?<br /><br />  他一面想,一面向前走著,當他爬過學校的圍牆之際,他已經確切地知道,他已不可能再安靜地繼續學業了,他一定要去找黃絹。為了甚麼,他自己也說不上來,是為了愛情?還是為了他和黃絹之間,有著共同所知的祕密?但不論為了甚麼,他都要找到黃絹。黃絹越是叫人帶口訊來,叫他別去找她,他越是要找!<br /><br />  在決定退學之後,原振俠不知道受了師長、同學多少譴責。但他已經決定了,除了幾個好同學之外,人人都當他是個不求上進的青年,他也懶得辯駁。在離開日本之前,他在向鐵男道別之後,只有一件事要做的了,那就是向陳山取回那片自骷髏中取出的鋼片來。<br /><br />  下午,他到了陳山工作的那個精密儀器所的門口,在傳達室中,表示了他的來意。傳達室中的一個職員,以極其訝異的眼光望著他,像是望著一個甚麼怪物一樣。<br /><br />  那個職員的目光如此之怪異,使得原振俠心中也不禁緊張起來。那職員忙道:「對不起,你要見的,是──高級技師陳山先生?」<br /><br />  原振俠忙道:「是,他──怎麼了?」<br /><br />  任何人都可以覺察到,一定有甚麼不尋常的事,發生在陳山的身上,所以那職員的神情才會這樣古怪。<br /><br />  那職員勉強笑了一下,道:「先生,你是陳先生的──」<br /><br />  原振俠陡地叫了起來:「告訴我,他怎麼了?」<br /><br />  那職員忙道:「是,是!陳山先生在──大約一星期,對,八天前,因為實驗室中的一宗意外而喪生了。那是午夜時分,並不是我當值──」<br /><br />  那職員又嘮叨了一些甚麼,但是原振俠卻全然未曾再聽進去,他像是遭到了雷擊一樣地怔呆。<br /><br />  陳山死了!八天前──原振俠迅速算了一下,那是他將鋼片交給陳山之後的第二天晚上。這幾天,他由於有了決定,忙著辦退學手續,又要託在香港的朋友,盡可能去找尋黃絹,忙得沒有空和陳山聯絡。再也想不到,陳山由於「意外」而死亡了!<br /><br />  原振俠感到了真正的震動和惘然,他只看到那職員拿起電話來又放下,對他道:「我們公司的幾個負責人,想見一見你──」<br /><br />  原振俠「哦」地一聲,那職員又道:「陳先生完全沒有親人,你是他的朋友?」<br /><br />  原振俠又答應了一聲,當他在那個職員帶領之下,走進去之際,他腳步虛浮得猶如踩在棉花上一樣。當他進了會客室的時候,他看到有三個中年人在等著他,其中一個半禿頂的一看到他,就站了起來,道:「原先生?你是陳山君的朋友?」<br /><br />  原振俠勉力定了定神,點著頭。半禿中年人自我介紹,他是這間公司的董事長,還有兩個是主任級的高級職員。原振俠和他們寒暄了幾句,在這時,他感到了極度的疲倦,這種疲倦的感覺十分難以形容,或許只有長期在一團謎霧之中摸索,看不到任何事實真相的人,才能體會得到。他問道:「陳山──」<br /><br />  一個身形瘦削的主任神情很氣憤,道:「陳君違反了公司的規章,未經許可,擅自在夜間啟用公司的精密實驗室,結果發生了爆炸,使得公司損失──」<br /><br />  禿頂的董事長打斷了他的話頭,道:「算了,陳君已死,不必再追究他的過失了──陳君有點遺物,不知原先生是不是可以接收?」<br /><br />  原振俠皺了皺眉,董事長解釋道:「陳君一個親人也沒有,這些東西,我們不好處置。」<br /><br />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道:「不要緊,我知道他有一個親戚在香港,反正我就要到香港去,可以轉交給他的親戚。不過,我想知道當時的情形怎樣?」<br /><br />  那個較胖的主任道:「我是陳君的上司,陳君在出事的那天,行動就很古怪。在中午休息時,他忽然像是很神祕地,給我看一樣東西,那是一片鋼片,不知是甚麼用途,看來他對之十分重視──」<br /><br />  原振俠聽到這裡,不禁「啊」地一聲。那鋼片,他立時想到,如果陳山的死和那片鋼片有關,那麼,他豈不是間接害了陳山?<br /><br />  主任對原振俠驚訝的態度表示很疑惑,但是他卻沒有進一步去深究,又道:「他徵求我的意見,但是我實在說不出那是甚麼來,只是隨便看了一下,就還了給他。我聽得他在轉過身去的時候,自言自語地道:『我一定要弄清楚那是甚麼,我已經有點眉目了。』我真不明白,那鋼片有甚麼值得研究的?」<br /><br />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那主任繼續道:「當天晚上他下了班之後,告訴我還有點工作要做,並沒有離開公司。猜想起來,他一定是想趁機利用實驗室中的設備,去研究那塊鋼片!」<br /><br />  原振俠感到有極度的虛脫之感,他問道:「當時,出事的情形如何?」<br /><br />  那胖主任道:「出事的情形如何,沒有人知道,因為第三實驗室中,只有陳山君一個人在──」<br /><br />  他講到這裡,指了指那個瘦削的主任,道:「田上主任和兩個助手,卻正在第一號實驗室工作,他們──」<br /><br /><br />  田上主任和兩個助手,工作到凌晨,已經很疲倦了,但是他們的一項實驗,剛有了一點頭緒。任何實驗工作剛有了一點頭緒的時候,也是最吸引科學家的時刻,三個人沒有一個提議要休息,專注著電子儀器顯示著實驗反應的數據。<br /><br />  就在這時候,陳山陡地衝了進來。<br /><br />  照規章,實驗室中如果有人在工作,門口會掛著「請勿擅進」的牌子,與實驗無關的人員,是不准進入的。但這時已是深夜,他們也料不到另外有人在,所以房門都沒有鎖。陳山突然闖進來,田上等三人都感覺愕然,只見陳山的神情興奮莫名。<br /><br />  田上主任的追憶是:「陳君興奮至極,像是體內吸收了過量的酒精一樣,可是他的臉色卻是煞白的。當他站定之後,才在發白的雙頰上,出現了紅暈,這證明他的情緒,是在極度的激動之中!」<br /><br />  陳山一進來,只是瞪著三個人喘氣,口唇顫動著,卻沒有講出甚麼話來。他的這種情形,任何人一看就可以知道,在他身上,有甚麼極不尋常的事發生了!<br /><br />  田上主任是個很嚴肅的人,他和陳山雖然沒有直屬的統屬關係,但是他在公司中的地位比陳山高,所以他當時就板起臉來,道:「陳君,甚麼事?」<br /><br />  陳山的反應更是奇特,他陡然間,「哈哈」大笑了起來,笑得極其歡暢,分明是他的心中,真有極值得高興的事情。他一面笑著,一面道:「你們再也想不到,世界上只怕沒有人想得到!」<br /><br />  他不斷重複著這兩句話,田上主任和他的兩個助手,給陳山怪異的神態弄得莫名其妙。田上主任忍不住叱道:「陳君,請出去!」<br /><br />  陳山伸手指向田上,道:「好,看看甚麼時候,你求我回來!」<br /><br />  他說著,一個轉身,就向外直衝出去,一面口中叫道:「我有了世上最偉大的發現!」<br /><br />  他在衝出去的時候,甚至沒有將門關上。所以田上主任等三人,可以看到他衝進了第三號實驗室。田上主任在陳山離開之後,問他的一個助手道:「去看看他究竟在搞甚麼鬼!」<br /><br />  田上主任這樣吩咐的時候,其實心中有著一股妒嫉之意在。從剛才陳山的神態中,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陳山是有了極其重大的發現。是不是他因此而可以在公司的業績上,大大提高一步呢?所以他才要助手去看看。<br /><br />  那個助手應聲走出去,來到第三實驗室的門口。田上主任看著他將門推開了些,向內張望。<br /><br />  那助手看了沒有多久,就退了回來,向田上主任回報:「陳君正在振筆疾書,看來,他對於某項實驗,有了顯著的成果,所以正在埋頭記錄著。」<br /><br />  田上主任沉思了一下,成年人的世故,開始在他意念中形成。他想,如果這時,去向陳山祝賀,或者陳山的研究未趨完善,他可以參加一些意見,那麼,日後如果有巨大的成就,他也可以有份了。<br /><br />  他想著,已經向外走去,來到了第三實驗室的門口。剛準備伸手去敲門,就聽到實驗室中,傳來了陳山的一下怪叫聲!<br /><br />  那一下怪叫聲聽來十分駭人,田上主任當時就呆了一呆,而陳山的第二下怪叫聲也在這時傳出來。這次,田上主任已經可以清楚地聽出來,陳山是在叫一個人的姓氏:「原!」<br /><br /><br />  田上主任向原振俠看了一眼,神情很冷漠,道:「原君,他叫的,正是你的姓氏!」<br /><br />  原振俠的神情很苦澀。陳山在當晚上的神態,旁人看來,覺得有異,但是在原振俠看來,卻一點也不覺得有甚麼奇怪。原振俠知道他為甚麼興奮,那一定是他對那塊小鋼片,有了進一步的認識,說不定已經知道了,何以小鋼片會嵌在死人頭骨中的祕密!<br /><br />  他已經知道陳山接著就發生了意外,陳山在發生意外之前,高叫他的姓氏:「原!」而羽仁五郎也是如此。原振俠的心情苦澀莫名,是不是由於他,才給他的兩個好朋友帶來了災禍呢?<br /><br />  對於田上主任的話,原振俠除了苦澀的笑容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br /><br /><br />  當時,田上主任陡地怔呆之後,立即叫道:「陳山君!」<br /><br />  可是,回答他的,並不是陳山的聲音,而是一下爆炸聲,接著又是另一下爆炸聲。兩下爆炸聲都不是很強烈,在爆炸之後,門縫中,立時有濃煙湧出來。田上主任叫了起來,兩個助手也趕了過來,門並沒有鎖,他們推開門,整個實驗室中全是濃煙,還有火舌。三個人勉力鎮定,找到了滅火筒,撲熄了火,發現陳山伏在桌上,已經一動也不動了。<br /><br />  兩個助手扶起陳山來,進行人工呼吸。一直到消防局的人來到,陳山都沒有醒過來,他永遠不會再醒過來,他死了!<br /><br />  第三實驗室中的精密儀器,幾乎損毀了一大半,爆炸的原因,是由於一台主要的儀器,電源短路而引起的。在極短的時間內,使得附近的一些化學藥物燃燒,發出了有毒的濃煙,陳山就是因為吸入過多的有毒濃煙致死的。<br /><br />  董事長和胖主任聞訊趕到時,天已亮了,陳山的遺體已被抬走。亂了一個上午之後,開始整理,將陳山的私人物件,理在一邊。其中,有大半張燒剩的紙,因為當時陳山伏在書桌上,壓住了紙的一半,其餘的紙都已成了灰,只有這大半張紙留了下來。紙上有些字,但寫的是中文,沒有人看得懂。<br /><br />  整個出事的經過,就是這樣,警方也曾派人來調查過。有一個刑警叫鐵男的,問題特別多,也問得十分詳細云云。<br /><br /><br />  原振俠聽完了陳山出事的經過,心頭不禁怦怦亂跳起來。他吞了一口口水,道:「在陳君的遺物之中,那片鋼片,是不是還在?」<br /><br />  胖主任攤了攤手,道:「誰注意?當時實驗室中,到處全是碎金屬片,在清理的時候,誰也不會去留意一片鋼片的。」<br /><br />  原振俠心跳的原因,是他在敘述中,得知陳山曾對他的發現,作了筆記。剩下來的那大半張紙上還有字,可能正是他發現的記錄。而令他感到奇怪的是,鐵男曾來調查陳山的死因,為甚麼不來找他?鐵男曾和他一起到過陳山的住所,知道陳山和他的關係,昨天他還和鐵男道別,鐵男也沒有提起,這是為了甚麼?<br /><br />  原振俠並沒有在這一點上再想下去,因為那可以去問鐵男。他只是道:「真不幸,這──是一宗意外,陳君的遺物在哪裡?」<br /><br />  董事長拿起了內線電話,吩咐了幾句,不一會,就有一個女職員,拿著一隻紙袋進來。董事長將紙袋接了過來,交給原振俠,客氣地道:「拜託你了!」<br /><br />  原振俠道:「謝謝你,我代陳君向貴公司道歉!」<br /><br />  他接過了紙袋,真想立即就打開,找出那半張燒剩的紙來,看看上面寫著些甚麼。但是他還是忍住了,向二位負責人告辭,離開了這家公司。<br /><br />  他一離開,就在路邊找了一個地方,坐下來,打開紙袋。紙袋中有不少零星的東西,全是陳山身邊的物件,有一張摺疊著的紙,原振俠忙將這張紙抽了出來,打開。<br /><br />  紙打開後,是一個狹長條,本來一定是正常打字紙大小,燒去的一半是紙的左半邊,還有著焦痕。紙上寫著十分潦草的字跡,字忽大忽小,顯示出寫字的人,當時的心情十分不平靜。<br /><br />  原振俠緊張地去看紙上所寫的字,一看之下,他不禁叫了一聲「糟糕」!<br /><br />  紙上的字,是橫寫的,由於是橫寫的緣故,紙又被燒去了左半邊,所以每一行字,都失去了一半,變得文句完全不連貫了。原振俠用心地看著,在已剩的字跡中,也有幾個他認不出來的。看了一遍之後,他不禁怔呆,那看來不像是甚麼實驗的記錄,而像是一封信。<br /><br />  原振俠再看了一遍,更可以肯定那是一封信。這封信,還沒有寫完,所以陳山沒有署名。而這封信是寫給甚麼人的,也不知道,因為橫寫的信,習慣上將收信人的稱呼,寫在左上角上,而信紙的左半邊,卻已經被火焰吞噬了。<br /><br />  原振俠連看了三遍,然後,再在破碎的句子之中,去揣摩這封信完整的意思。信並沒有寫完,一共只有七行,原振俠所能看到的,是七個半行。<br /><br />  那封信,剩下來的文字如下:<br /><br />  「──的不可思議之極,分析不出其中的主要成分──光譜中顯示的色彩,表示那種元素──可以肯定,我的發現是世人所從未知悉的──是不是有這個可能呢?你是從哪裡──看亙古以來的一個極大祕密,天,這祕密──到會有不幸,很奇妙的一種預感,可能是──我的。這時,我覺得有人在向我講話,我」<br /><br />  在寫到最後一個「我」字處,「我」字的最後一筆,有著相當程度的拖長,可能是陳山在那時,受到了極度的震驚所致。會不會就在那時,是他發出第一聲呼叫聲的時候呢?<br /><br />  陳山的第二下呼叫聲,叫出了一個「原」字。那麼,原振俠想,極有可能,陳山的這封信,是寫給他的。這樣的假定,十分合情理。<br /><br />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陳山在第三實驗室中,漏夜所作的研究,研究的目的,是想弄清楚,原振俠交給他的那塊小鋼片是甚麼東西。假定他已有了發現,要向原振俠作報告。<br /><br />  第一和第二行的斷句,表示他在金屬光譜分析儀中,看到金屬的反應光,那小鋼片中,有極其奇特的金屬元素在。第四行斷句:「你是從哪裡──」是不是可以作為他在問,自己是從哪裡得到那小鋼片的?<br /><br />  當日,原振俠只告訴陳山,那小鋼片來自一個死人頭骨的內部。這個死人頭骨,據考古學家說,是屬於公元一世紀的一個大將軍的。<br /><br />  信中接下來的,是說他發現了一個大祕密。但究竟是甚麼祕密,陳山可能寫下來了,也可能沒有寫下來,紙的一半已被燒去,變成了全然無可追究。<br /><br />  再接下來,陳山的心情很緊張,有了不幸的預感,又寫下了甚麼有人在和他講話,這真是不可解到了極點。<br /><br />  原振俠看了又看,想了又想,還是想不出甚麼頭緒來。他心中作了一個決定:找鐵男去!<br /><br />  原振俠急急向前走著,又跑步趕上了一輛公共汽車,轉了車,在警局門口下來。當他走進警局,向值日警員表示要找鐵男刑警時,值日警員道:「啊,你來得不巧,鐵男到東京去了,今天一早走的!」<br /><br />  原振俠呆了一呆,道:「到東京去?幹甚麼?」<br /><br />  值日警員道:「我不清楚──」<br /><br />  他看到原振俠的精神十分焦急,又道:「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話,倒可以告訴你一些大概!」<br /><br />  他的樣子有點神祕,吸了一口氣,道:「他到東京去,他說他要找的一個嫌疑犯,正在東京,他一定要去找那嫌犯。」<br /><br />  值日警員解釋著,又補充了一句,道:「真好笑,他要找的那個人,也不是犯了甚麼大事,不知道他為甚麼緊張──」<br /><br />  原振俠對值日警員接下去的話,已沒有甚麼興趣再聽了。可是那警員卻是一個十分健談的人,仍然自顧自地在說著:「那個人,鐵男說是一個偷掘墳墓的人。真不可想像,到如今,還會有這樣的人!」<br /><br />  原振俠聽了這句話,心中陡地一動。他迅速地想,鐵男和自己,曾做過偷掘墳墓的事,而鐵男又在追查一個偷掘墳墓的人,這事情不是很怪異麼?<br /><br />  他直視著那警員,道:「偷掘墳墓?那個鐵男要找的人──」<br /><br />  值日警員壓低了聲音,道:「上司認為他簡直在胡鬧,你知道他要追蹤的那個人,是甚麼人?」<br /><br />  原振俠感到對方的態度十分曖昧,他沒有說甚麼,只是等著對方說下去。這警員四面看了一下,壓低了聲音,說出了一個名字來。<br /><br />  原振俠一聽到這個名字,也不禁陡地呆了一呆,道:「甚麼意思?鐵男君並不是這樣胡鬧的人!」<br /><br />  那警員笑道:「本來就是,任何人一聽,都說他胡鬧,但是他卻十分認真。這次他到東京去,是利用他私人假期去的,上司根本不會相信他的話!」<br /><br />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鐵男從來也沒有對他說起過這些。鐵男懷疑一個人曾偷掘墳墓,作為一個警務人員來說,本來是一件很尋常的事,可是他心目中的那個嫌疑者,剛才在警員的口中聽到她的名字──原振俠向那警員靠近了一些,道:「你說,鐵男是去找泉吟香小姐去了?」<br /><br />  那警員道:「可不是!這真是胡鬧了,上司要是知道,會把他革職!」<br /><br />  原振俠完全同意,因為泉吟香絕不是普通人!<br /><br /><br />  泉吟香是藝名,她的真姓名,公眾並不知道,為的是保持她的神祕感,這是泉吟香的經理人和宣傳人員弄出來的花樣。<br /><br />  泉吟香,自兩年前的「吟香旋風」開始,就已經征服了成千上萬年輕人的心。「吟香旋風」,是新聞界加在泉吟香身上的名詞。<br /><br />  「旋風」開始的時候,泉吟香是歌星,三張唱片,在全國同時推出。一反歌星竭力宣傳自己的傳統,三張唱片的封套上,只有「泉吟香」的名字,沒有她的照片。泉吟香的樣子是甚麼樣的,完全沒有人知道,只可以聽到她那種美妙絕倫、極其動聽的歌聲。<br /><br />  「神祕女郎」繼續出了超過二十張唱片,已經風靡了全國。至少有上百個第一流的報紙、雜誌記者,用盡方法,也無法探出她的真面目來。<br /><br />  有不少專家,根據泉吟香的聲音,想像她的容貌,繪出了她的形容來。即使那不是真實的泉吟香面貌的海報,行銷的數量,也極其驚人。<br /><br />  要求泉吟香露面的呼聲越來越高,這個神祕的,只以歌聲征服了人心的女郎,令得人人都渴望看到她的真面目。時機已完全成熟,那天,市郊的一個廣場上,一早就聚集了上萬的群眾。聞風而來的人,有的來自北海道偏僻的漁村之中。<br /><br />  空地的中心,搭著一座高台,各電視公司的工作人員,早已紛紛佔據了有利的地位。三家大電視台,甚至利用了消防車的雲梯,以便泉吟香小姐一出現,就可以攝得近鏡頭。<br /><br />  更多的人,守在電視機前,令得街道上的行人也為之減少。<br /><br />  泉吟香小姐露面的那剎那經過,幾年之後,仍為人津津樂道──將近正午時分,五架直升機,突然自天際出現,向廣場的中心飛來,排列成四架在四角,一架在中心。到了廣場的上空,五色繽紛的鮮花,自直升機上向下灑來,數量之多,簡直就是一陣花雨。<br /><br />  接著,長曳的五色絲帶,自直升機上飄下,在空中,艷陽之下,閃耀著奪目的光采。到正午,中間那架直升機的底艙門打開,一個綴滿了鮮花的吊籃,徐徐落下,泉吟香就是在那花籃之中,落到了台上。<br /><br />  當泉吟香盈盈步出花籃之後,用她那動聽之極的聲音,加上嬌艷媚麗得令人目眩的微笑,向幾萬個注視她的人道:「我就是泉吟香,請大家多多指教!」<br /><br />  台下的掌聲和呼叫聲,持續了三十分鐘以上。<br /><br />  自從那次露面之後,泉吟香更為大家所認識,她的美麗,在任何畫家的想像之上!<br /><br />  她一面唱歌,一面又進軍影壇。當她第一部電影推出上映之際,觀眾之中,有人有連看八十遍的紀錄。<br /><br />  泉吟香是真正的天王巨星,在整個日本,可以說沒有一個人的名氣,可以和她比擬。當然,隨名而來的是利,連續幾年,個人首位收入的名字都是:泉吟香。<br /><br /><br />  經過了這樣簡略的介紹之後,說「泉吟香不是普通人」,應該沒有人會否認了吧!<br /><br />  可是,就是這樣一個傑出不凡的人,鐵男卻懷疑她會去偷掘墳墓!當鐵男向他上司提出這一點的時候,他曾受到上司甚麼樣的責罵,不得而知。但他的上司沒有立即調他去學校門口,帶小學生過馬路,那已經算是寬容之極的了。然而,鐵男卻堅信自己的判斷,追到東京去了!<br /><br />  原振俠想了一想,是的,當他和鐵男,夤夜去挖掘輕見博士的墳墓之際,泉吟香正在大阪,好像是為了拍一部電影。報上和電視上,也曾連續地報導過她來到的新聞。<br /><br />  鐵男何以會懷疑,泉吟香是一個偷掘墳墓的人呢?<br /><br />  自五郎死亡時開始認識鐵男,原振俠就把他當自己的好朋友。他想到自己有責任去勸阻一下,免得鐵男再固執下去,鬧出大笑話來。<br /><br />  他考慮成熟之後,向那值日警員,問了鐵男可能在東京住宿的地點。然後他向航空公司改了行程,先到東京去,再由東京轉飛香港。<br /><br /><br />  鐵男的臉色非常憔悴,可知他一定有好幾天未曾好好地睡過了。事實上,在新宿區的那種小旅館中,整天晚上進進出出的,全是來闢室約會的情侶,根本無法令人安睡。更何況鐵男想進行的事,一點也不順利。<br /><br />  原振俠就是在一條橫巷的一家小旅館中,找到鐵男的。當他和鐵男走出旅店門口之際,對面的一家電動遊樂器店鋪,正發出喧鬧之極的聲音。他們來到附近的一家小吃店,鐵男一口氣喝了好幾杯酒,才放下了酒杯,道:「你以為我是胡亂猜測的?不,我有充分的證據,可是沒有人肯相信我!」<br /><br />  鐵男說的,當然是他懷疑泉吟香偷掘墳墓的事。<br /><br />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小心地道:「你是說,掘開輕見的墓,將屍體的頭顱,砍下了一大半的人,是這個嬌滴滴、人見人愛的大明星?」<br /><br />  鐵男咬牙切齒,極肯定地道:「是!」<br /><br />  原振俠嘆了一口氣,道:「本來我準備從大阪直接走的,就是為了想來勸勸你──」<br /><br />  他的話還沒有講完,鐵男陡地一伸手,按住了他的肩頭,用冷峻的目光望定了他,道:「至少,你得先聽我說!」<br /><br />  原振俠有點無可奈何,道:「好,你說!」<br /><br />  鐵男道:「在我們挖掘輕見博士的墓之前,墓地曾被人掘開來過。這一點可以肯定,是不是?」<br /><br />  「當然是,」原振俠同意:「不然,屍體的頭部不會不見,可是──」<br /><br />  「先聽我說!」鐵男的神情極嚴肅,半分開玩笑的意思也沒有:「你以為那天晚上我們分手之後,我就沒有再注意這件事?事實上,我們可以說是在分頭進行,你和那位黃小姐在進行,我也在進行!」<br /><br />  鐵男提起了黃絹,令得原振俠又起了一股悵惘之感,他點了點頭,沒有插口。<br /><br />  鐵男又喝了一杯酒,道:「當晚分手之後,我一晚沒睡,想從種種不可解的謎團中,理出一個頭緒來,可是沒有結果。第二天一早,我就自然而然,又來到了墓地──」<br /><br />  原振俠用心聽著,也回憶著當時的情形。是的,那天晚上,他們聯手掘開了墓,黃絹突然出現,他們發現屍體少了頭部。分手之後,一連好幾天,也都沒有和鐵男聯絡過。看來,鐵男懷疑泉吟香弄走了輕見的頭部,就是在那幾天中調查出來的。<br /><br />  鐵男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我到了墓地──」<br /><br /><br />  清晨,朝陽才升起不久,墓地的草上,還有著晶瑩的露珠。<br /><br />  鐵男整晚上,在整理不出整件怪事的許多謎團之後,將思緒集中在其中的一點上。他知道,只要突破這一點,其餘的疑團,就可以迎刃而解。<br /><br />  他要攻破的一點,就是:誰在他和原振俠之前,掘開了輕見博士的墓,將屍體的頭部弄走了?<br /><br />  他記得昨天晚上來掘墓的情形,正中三塊石板的隙縫中,沒有野草,由此可知,那個先他們一步掘墳的人,就是在這兩天行事的。<br /><br />  作為一個有經驗的警務人員,鐵男對於在現場找到點線索,倒充滿了信心。他到了墓地之後,先來到了黃應駒教授的墓前。本來,他有點懷疑突然出現的黃絹,但是他仔細觀察了一下,不錯,黃應駒的墓,也像是在近期被挖掘過。黃絹沒理由動自己父親的墳,可以不必懷疑她了。</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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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鐵男望著漆黑的天空,神情沉思,道:「整件事情實在太怪了,不論那頭骨是古代人或是近代人,一片鋼片嵌在腦中而能活下去,真是不可思議!」

  鐵男並沒有直接回答原振俠的問題,但原振俠已經放了心。他卻低著頭,道:「是啊,和輕見能埋在泥中不死,卡爾斯在沙漠裡不死,同樣神祕!」

  鐵男仍然抬頭看天,聲音低沉:「是不是世上另外有一種人,他們的生命力特別強,屬於一種超體能?」

  原振俠也曾想到過這一點,但是卻全然無法建立一個最基本的概念,他只好嘆了一聲。寒風吹來,有點冷,他豎高了外套的領子,和鐵男在叉路上分了手,獨自一個人向前走去。不多久,他就感到有人在後面亦步亦趨地跟著他,原振俠陡地站定,轉過身來。

  夜已經很深,街道上很寂靜,原振俠一轉過身,就看到有一個人影,閃了一閃,閃進了一條橫巷之中。原振俠深深吸了一口氣:真是有人跟著自己,那當然不會是鐵男,是甚麼人?他並沒有停留多久,就繼續向前走去,在他身後的輕微的腳步聲,又傳了過來。原振俠並不轉身,只是向前走著,幾分鐘之後,他認為時機已經來到,陡地轉過身,向前直衝過去。

  在他身後的那個人,還來不及躲起來,原振俠已一下子衝到了他的面前,伸手抓住了他胸前的衣服,那人也陡地驚叫了起來。

  原振俠抓住了那個人之後,才陡地怔了一怔。被他抓住的是一個年輕人,金髮、棕眼,現出十分驚惶的神色,是一個西方青年!

  原振俠仍然抓住了他:「你在跟我,為甚麼?」

  那青年急急道:「真對不起,我是一直在跟你,想弄清楚,你是不是哈拉?」

  「原」是一個中國姓,這個漢字在日語中的發音是「哈拉」,在日本,人家都這樣稱呼原振俠的。原振俠又呆了一呆,道:「是,是又怎麼樣?」

  那青年咧嘴笑了一下,道:「如果你是,我有一個口訊要帶給你!」

  原振俠揚了揚眉,道:「來自甚麼人?」

  那青年道:「一位小姐,黃絹!」

  原振俠震動了一下,鬆開了那青年的衣服。黃絹!和黃絹在巴黎分手之後,一直沒有她的信息,這時,原振俠隱隱感到有點不祥之兆,不由自主喘著氣,道:「她說甚麼,請你快講!」

  那青年像是背書一樣,顯然,他要講的話,是他早就背熟了的。他道:「不要再追究下去了,絕對不要。也不要等我的信息,我不會再和你聯絡。你有你的生活,可以很滿足快樂,何必自尋煩惱?」

  青年一口氣講完,吁了一口氣,道:「我是在機場中遇到她,她知道我有事要到日本來,所以才託我傳達這句口訊的!」

  原振俠的思緒一片紊亂,黃絹的話,他還不是全部明白,只知道黃絹是要他別再去追查輕見、卡爾斯的事。但是,為了甚麼?

  原振俠的呼吸急促:「哪一個機場?」

  青年道:「你的臉色不很好──是在新加坡機場!」他立時又補充了一句:「當時她要飛到香港去。」

  原振俠仍是一片紊亂。黃絹已經離開歐洲了,她曾在新加坡出現,到香港去,那麼,現在她在甚麼地方?她為甚麼要躲避自己?又為甚麼要自己放棄追查這件事?她曾如此堅決,不畏危險地去和卡爾斯這樣危險的人見面,為甚麼忽然又放棄了?

  他心中有千百個問題,但沒有一個問題是有答案的。那青年又道:「她給了我相當豐厚的酬勞,而且要我一定當面肯定是你之後,才將她的話轉達給你!」

  原振俠神思恍惚,道:「你肯定她到香港去了?」

  青年道:「是,至少,她持著去香港的機票──」

  他又自以為是地道:「其實,你們是很好的一對。要是有甚麼誤會,為了這樣的女郎,追到天邊去,也是值得的!」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和黃絹之間的關係,絕無法向一個陌生人解釋明白。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謝謝你!」

  青年一副輕鬆的樣子,道:「好了,從現在開始,我可以真正享受我的假期了!」

  他說著,大叫了一聲,蹦跳著,向前走了出去,一面奔向前,一面還在向原振俠不斷地揮手。原振俠呆呆地佇立著,心中正在想:黃絹在哪裡?還會在香港?大阪到香港,不過三小時的航程,但即使到了香港,這個他自小長大的城市有好幾百萬人,他又有甚麼辦法可以找得到黃絹?

  而所有謎團之中,最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何以黃絹要逃避他?

  他一面想,一面向前走著,當他爬過學校的圍牆之際,他已經確切地知道,他已不可能再安靜地繼續學業了,他一定要去找黃絹。為了甚麼,他自己也說不上來,是為了愛情?還是為了他和黃絹之間,有著共同所知的祕密?但不論為了甚麼,他都要找到黃絹。黃絹越是叫人帶口訊來,叫他別去找她,他越是要找!

  在決定退學之後,原振俠不知道受了師長、同學多少譴責。但他已經決定了,除了幾個好同學之外,人人都當他是個不求上進的青年,他也懶得辯駁。在離開日本之前,他在向鐵男道別之後,只有一件事要做的了,那就是向陳山取回那片自骷髏中取出的鋼片來。

  下午,他到了陳山工作的那個精密儀器所的門口,在傳達室中,表示了他的來意。傳達室中的一個職員,以極其訝異的眼光望著他,像是望著一個甚麼怪物一樣。

  那個職員的目光如此之怪異,使得原振俠心中也不禁緊張起來。那職員忙道:「對不起,你要見的,是──高級技師陳山先生?」

  原振俠忙道:「是,他──怎麼了?」

  任何人都可以覺察到,一定有甚麼不尋常的事,發生在陳山的身上,所以那職員的神情才會這樣古怪。

  那職員勉強笑了一下,道:「先生,你是陳先生的──」

  原振俠陡地叫了起來:「告訴我,他怎麼了?」

  那職員忙道:「是,是!陳山先生在──大約一星期,對,八天前,因為實驗室中的一宗意外而喪生了。那是午夜時分,並不是我當值──」

  那職員又嘮叨了一些甚麼,但是原振俠卻全然未曾再聽進去,他像是遭到了雷擊一樣地怔呆。

  陳山死了!八天前──原振俠迅速算了一下,那是他將鋼片交給陳山之後的第二天晚上。這幾天,他由於有了決定,忙著辦退學手續,又要託在香港的朋友,盡可能去找尋黃絹,忙得沒有空和陳山聯絡。再也想不到,陳山由於「意外」而死亡了!

  原振俠感到了真正的震動和惘然,他只看到那職員拿起電話來又放下,對他道:「我們公司的幾個負責人,想見一見你──」

  原振俠「哦」地一聲,那職員又道:「陳先生完全沒有親人,你是他的朋友?」

  原振俠又答應了一聲,當他在那個職員帶領之下,走進去之際,他腳步虛浮得猶如踩在棉花上一樣。當他進了會客室的時候,他看到有三個中年人在等著他,其中一個半禿頂的一看到他,就站了起來,道:「原先生?你是陳山君的朋友?」

  原振俠勉力定了定神,點著頭。半禿中年人自我介紹,他是這間公司的董事長,還有兩個是主任級的高級職員。原振俠和他們寒暄了幾句,在這時,他感到了極度的疲倦,這種疲倦的感覺十分難以形容,或許只有長期在一團謎霧之中摸索,看不到任何事實真相的人,才能體會得到。他問道:「陳山──」

  一個身形瘦削的主任神情很氣憤,道:「陳君違反了公司的規章,未經許可,擅自在夜間啟用公司的精密實驗室,結果發生了爆炸,使得公司損失──」

  禿頂的董事長打斷了他的話頭,道:「算了,陳君已死,不必再追究他的過失了──陳君有點遺物,不知原先生是不是可以接收?」

  原振俠皺了皺眉,董事長解釋道:「陳君一個親人也沒有,這些東西,我們不好處置。」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道:「不要緊,我知道他有一個親戚在香港,反正我就要到香港去,可以轉交給他的親戚。不過,我想知道當時的情形怎樣?」

  那個較胖的主任道:「我是陳君的上司,陳君在出事的那天,行動就很古怪。在中午休息時,他忽然像是很神祕地,給我看一樣東西,那是一片鋼片,不知是甚麼用途,看來他對之十分重視──」

  原振俠聽到這裡,不禁「啊」地一聲。那鋼片,他立時想到,如果陳山的死和那片鋼片有關,那麼,他豈不是間接害了陳山?

  主任對原振俠驚訝的態度表示很疑惑,但是他卻沒有進一步去深究,又道:「他徵求我的意見,但是我實在說不出那是甚麼來,只是隨便看了一下,就還了給他。我聽得他在轉過身去的時候,自言自語地道:『我一定要弄清楚那是甚麼,我已經有點眉目了。』我真不明白,那鋼片有甚麼值得研究的?」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那主任繼續道:「當天晚上他下了班之後,告訴我還有點工作要做,並沒有離開公司。猜想起來,他一定是想趁機利用實驗室中的設備,去研究那塊鋼片!」

  原振俠感到有極度的虛脫之感,他問道:「當時,出事的情形如何?」

  那胖主任道:「出事的情形如何,沒有人知道,因為第三實驗室中,只有陳山君一個人在──」

  他講到這裡,指了指那個瘦削的主任,道:「田上主任和兩個助手,卻正在第一號實驗室工作,他們──」


  田上主任和兩個助手,工作到凌晨,已經很疲倦了,但是他們的一項實驗,剛有了一點頭緒。任何實驗工作剛有了一點頭緒的時候,也是最吸引科學家的時刻,三個人沒有一個提議要休息,專注著電子儀器顯示著實驗反應的數據。

  就在這時候,陳山陡地衝了進來。

  照規章,實驗室中如果有人在工作,門口會掛著「請勿擅進」的牌子,與實驗無關的人員,是不准進入的。但這時已是深夜,他們也料不到另外有人在,所以房門都沒有鎖。陳山突然闖進來,田上等三人都感覺愕然,只見陳山的神情興奮莫名。

  田上主任的追憶是:「陳君興奮至極,像是體內吸收了過量的酒精一樣,可是他的臉色卻是煞白的。當他站定之後,才在發白的雙頰上,出現了紅暈,這證明他的情緒,是在極度的激動之中!」

  陳山一進來,只是瞪著三個人喘氣,口唇顫動著,卻沒有講出甚麼話來。他的這種情形,任何人一看就可以知道,在他身上,有甚麼極不尋常的事發生了!

  田上主任是個很嚴肅的人,他和陳山雖然沒有直屬的統屬關係,但是他在公司中的地位比陳山高,所以他當時就板起臉來,道:「陳君,甚麼事?」

  陳山的反應更是奇特,他陡然間,「哈哈」大笑了起來,笑得極其歡暢,分明是他的心中,真有極值得高興的事情。他一面笑著,一面道:「你們再也想不到,世界上只怕沒有人想得到!」

  他不斷重複著這兩句話,田上主任和他的兩個助手,給陳山怪異的神態弄得莫名其妙。田上主任忍不住叱道:「陳君,請出去!」

  陳山伸手指向田上,道:「好,看看甚麼時候,你求我回來!」

  他說著,一個轉身,就向外直衝出去,一面口中叫道:「我有了世上最偉大的發現!」

  他在衝出去的時候,甚至沒有將門關上。所以田上主任等三人,可以看到他衝進了第三號實驗室。田上主任在陳山離開之後,問他的一個助手道:「去看看他究竟在搞甚麼鬼!」

  田上主任這樣吩咐的時候,其實心中有著一股妒嫉之意在。從剛才陳山的神態中,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陳山是有了極其重大的發現。是不是他因此而可以在公司的業績上,大大提高一步呢?所以他才要助手去看看。

  那個助手應聲走出去,來到第三實驗室的門口。田上主任看著他將門推開了些,向內張望。

  那助手看了沒有多久,就退了回來,向田上主任回報:「陳君正在振筆疾書,看來,他對於某項實驗,有了顯著的成果,所以正在埋頭記錄著。」

  田上主任沉思了一下,成年人的世故,開始在他意念中形成。他想,如果這時,去向陳山祝賀,或者陳山的研究未趨完善,他可以參加一些意見,那麼,日後如果有巨大的成就,他也可以有份了。

  他想著,已經向外走去,來到了第三實驗室的門口。剛準備伸手去敲門,就聽到實驗室中,傳來了陳山的一下怪叫聲!

  那一下怪叫聲聽來十分駭人,田上主任當時就呆了一呆,而陳山的第二下怪叫聲也在這時傳出來。這次,田上主任已經可以清楚地聽出來,陳山是在叫一個人的姓氏:「原!」


  田上主任向原振俠看了一眼,神情很冷漠,道:「原君,他叫的,正是你的姓氏!」

  原振俠的神情很苦澀。陳山在當晚上的神態,旁人看來,覺得有異,但是在原振俠看來,卻一點也不覺得有甚麼奇怪。原振俠知道他為甚麼興奮,那一定是他對那塊小鋼片,有了進一步的認識,說不定已經知道了,何以小鋼片會嵌在死人頭骨中的祕密!

  他已經知道陳山接著就發生了意外,陳山在發生意外之前,高叫他的姓氏:「原!」而羽仁五郎也是如此。原振俠的心情苦澀莫名,是不是由於他,才給他的兩個好朋友帶來了災禍呢?

  對於田上主任的話,原振俠除了苦澀的笑容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當時,田上主任陡地怔呆之後,立即叫道:「陳山君!」

  可是,回答他的,並不是陳山的聲音,而是一下爆炸聲,接著又是另一下爆炸聲。兩下爆炸聲都不是很強烈,在爆炸之後,門縫中,立時有濃煙湧出來。田上主任叫了起來,兩個助手也趕了過來,門並沒有鎖,他們推開門,整個實驗室中全是濃煙,還有火舌。三個人勉力鎮定,找到了滅火筒,撲熄了火,發現陳山伏在桌上,已經一動也不動了。

  兩個助手扶起陳山來,進行人工呼吸。一直到消防局的人來到,陳山都沒有醒過來,他永遠不會再醒過來,他死了!

  第三實驗室中的精密儀器,幾乎損毀了一大半,爆炸的原因,是由於一台主要的儀器,電源短路而引起的。在極短的時間內,使得附近的一些化學藥物燃燒,發出了有毒的濃煙,陳山就是因為吸入過多的有毒濃煙致死的。

  董事長和胖主任聞訊趕到時,天已亮了,陳山的遺體已被抬走。亂了一個上午之後,開始整理,將陳山的私人物件,理在一邊。其中,有大半張燒剩的紙,因為當時陳山伏在書桌上,壓住了紙的一半,其餘的紙都已成了灰,只有這大半張紙留了下來。紙上有些字,但寫的是中文,沒有人看得懂。

  整個出事的經過,就是這樣,警方也曾派人來調查過。有一個刑警叫鐵男的,問題特別多,也問得十分詳細云云。


  原振俠聽完了陳山出事的經過,心頭不禁怦怦亂跳起來。他吞了一口口水,道:「在陳君的遺物之中,那片鋼片,是不是還在?」

  胖主任攤了攤手,道:「誰注意?當時實驗室中,到處全是碎金屬片,在清理的時候,誰也不會去留意一片鋼片的。」

  原振俠心跳的原因,是他在敘述中,得知陳山曾對他的發現,作了筆記。剩下來的那大半張紙上還有字,可能正是他發現的記錄。而令他感到奇怪的是,鐵男曾來調查陳山的死因,為甚麼不來找他?鐵男曾和他一起到過陳山的住所,知道陳山和他的關係,昨天他還和鐵男道別,鐵男也沒有提起,這是為了甚麼?

  原振俠並沒有在這一點上再想下去,因為那可以去問鐵男。他只是道:「真不幸,這──是一宗意外,陳君的遺物在哪裡?」

  董事長拿起了內線電話,吩咐了幾句,不一會,就有一個女職員,拿著一隻紙袋進來。董事長將紙袋接了過來,交給原振俠,客氣地道:「拜託你了!」

  原振俠道:「謝謝你,我代陳君向貴公司道歉!」

  他接過了紙袋,真想立即就打開,找出那半張燒剩的紙來,看看上面寫著些甚麼。但是他還是忍住了,向二位負責人告辭,離開了這家公司。

  他一離開,就在路邊找了一個地方,坐下來,打開紙袋。紙袋中有不少零星的東西,全是陳山身邊的物件,有一張摺疊著的紙,原振俠忙將這張紙抽了出來,打開。

  紙打開後,是一個狹長條,本來一定是正常打字紙大小,燒去的一半是紙的左半邊,還有著焦痕。紙上寫著十分潦草的字跡,字忽大忽小,顯示出寫字的人,當時的心情十分不平靜。

  原振俠緊張地去看紙上所寫的字,一看之下,他不禁叫了一聲「糟糕」!

  紙上的字,是橫寫的,由於是橫寫的緣故,紙又被燒去了左半邊,所以每一行字,都失去了一半,變得文句完全不連貫了。原振俠用心地看著,在已剩的字跡中,也有幾個他認不出來的。看了一遍之後,他不禁怔呆,那看來不像是甚麼實驗的記錄,而像是一封信。

  原振俠再看了一遍,更可以肯定那是一封信。這封信,還沒有寫完,所以陳山沒有署名。而這封信是寫給甚麼人的,也不知道,因為橫寫的信,習慣上將收信人的稱呼,寫在左上角上,而信紙的左半邊,卻已經被火焰吞噬了。

  原振俠連看了三遍,然後,再在破碎的句子之中,去揣摩這封信完整的意思。信並沒有寫完,一共只有七行,原振俠所能看到的,是七個半行。

  那封信,剩下來的文字如下:

  「──的不可思議之極,分析不出其中的主要成分──光譜中顯示的色彩,表示那種元素──可以肯定,我的發現是世人所從未知悉的──是不是有這個可能呢?你是從哪裡──看亙古以來的一個極大祕密,天,這祕密──到會有不幸,很奇妙的一種預感,可能是──我的。這時,我覺得有人在向我講話,我」

  在寫到最後一個「我」字處,「我」字的最後一筆,有著相當程度的拖長,可能是陳山在那時,受到了極度的震驚所致。會不會就在那時,是他發出第一聲呼叫聲的時候呢?

  陳山的第二下呼叫聲,叫出了一個「原」字。那麼,原振俠想,極有可能,陳山的這封信,是寫給他的。這樣的假定,十分合情理。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陳山在第三實驗室中,漏夜所作的研究,研究的目的,是想弄清楚,原振俠交給他的那塊小鋼片是甚麼東西。假定他已有了發現,要向原振俠作報告。

  第一和第二行的斷句,表示他在金屬光譜分析儀中,看到金屬的反應光,那小鋼片中,有極其奇特的金屬元素在。第四行斷句:「你是從哪裡──」是不是可以作為他在問,自己是從哪裡得到那小鋼片的?

  當日,原振俠只告訴陳山,那小鋼片來自一個死人頭骨的內部。這個死人頭骨,據考古學家說,是屬於公元一世紀的一個大將軍的。

  信中接下來的,是說他發現了一個大祕密。但究竟是甚麼祕密,陳山可能寫下來了,也可能沒有寫下來,紙的一半已被燒去,變成了全然無可追究。

  再接下來,陳山的心情很緊張,有了不幸的預感,又寫下了甚麼有人在和他講話,這真是不可解到了極點。

  原振俠看了又看,想了又想,還是想不出甚麼頭緒來。他心中作了一個決定:找鐵男去!

  原振俠急急向前走著,又跑步趕上了一輛公共汽車,轉了車,在警局門口下來。當他走進警局,向值日警員表示要找鐵男刑警時,值日警員道:「啊,你來得不巧,鐵男到東京去了,今天一早走的!」

  原振俠呆了一呆,道:「到東京去?幹甚麼?」

  值日警員道:「我不清楚──」

  他看到原振俠的精神十分焦急,又道:「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話,倒可以告訴你一些大概!」

  他的樣子有點神祕,吸了一口氣,道:「他到東京去,他說他要找的一個嫌疑犯,正在東京,他一定要去找那嫌犯。」

  值日警員解釋著,又補充了一句,道:「真好笑,他要找的那個人,也不是犯了甚麼大事,不知道他為甚麼緊張──」

  原振俠對值日警員接下去的話,已沒有甚麼興趣再聽了。可是那警員卻是一個十分健談的人,仍然自顧自地在說著:「那個人,鐵男說是一個偷掘墳墓的人。真不可想像,到如今,還會有這樣的人!」

  原振俠聽了這句話,心中陡地一動。他迅速地想,鐵男和自己,曾做過偷掘墳墓的事,而鐵男又在追查一個偷掘墳墓的人,這事情不是很怪異麼?

  他直視著那警員,道:「偷掘墳墓?那個鐵男要找的人──」

  值日警員壓低了聲音,道:「上司認為他簡直在胡鬧,你知道他要追蹤的那個人,是甚麼人?」

  原振俠感到對方的態度十分曖昧,他沒有說甚麼,只是等著對方說下去。這警員四面看了一下,壓低了聲音,說出了一個名字來。

  原振俠一聽到這個名字,也不禁陡地呆了一呆,道:「甚麼意思?鐵男君並不是這樣胡鬧的人!」

  那警員笑道:「本來就是,任何人一聽,都說他胡鬧,但是他卻十分認真。這次他到東京去,是利用他私人假期去的,上司根本不會相信他的話!」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鐵男從來也沒有對他說起過這些。鐵男懷疑一個人曾偷掘墳墓,作為一個警務人員來說,本來是一件很尋常的事,可是他心目中的那個嫌疑者,剛才在警員的口中聽到她的名字──原振俠向那警員靠近了一些,道:「你說,鐵男是去找泉吟香小姐去了?」

  那警員道:「可不是!這真是胡鬧了,上司要是知道,會把他革職!」

  原振俠完全同意,因為泉吟香絕不是普通人!


  泉吟香是藝名,她的真姓名,公眾並不知道,為的是保持她的神祕感,這是泉吟香的經理人和宣傳人員弄出來的花樣。

  泉吟香,自兩年前的「吟香旋風」開始,就已經征服了成千上萬年輕人的心。「吟香旋風」,是新聞界加在泉吟香身上的名詞。

  「旋風」開始的時候,泉吟香是歌星,三張唱片,在全國同時推出。一反歌星竭力宣傳自己的傳統,三張唱片的封套上,只有「泉吟香」的名字,沒有她的照片。泉吟香的樣子是甚麼樣的,完全沒有人知道,只可以聽到她那種美妙絕倫、極其動聽的歌聲。

  「神祕女郎」繼續出了超過二十張唱片,已經風靡了全國。至少有上百個第一流的報紙、雜誌記者,用盡方法,也無法探出她的真面目來。

  有不少專家,根據泉吟香的聲音,想像她的容貌,繪出了她的形容來。即使那不是真實的泉吟香面貌的海報,行銷的數量,也極其驚人。

  要求泉吟香露面的呼聲越來越高,這個神祕的,只以歌聲征服了人心的女郎,令得人人都渴望看到她的真面目。時機已完全成熟,那天,市郊的一個廣場上,一早就聚集了上萬的群眾。聞風而來的人,有的來自北海道偏僻的漁村之中。

  空地的中心,搭著一座高台,各電視公司的工作人員,早已紛紛佔據了有利的地位。三家大電視台,甚至利用了消防車的雲梯,以便泉吟香小姐一出現,就可以攝得近鏡頭。

  更多的人,守在電視機前,令得街道上的行人也為之減少。

  泉吟香小姐露面的那剎那經過,幾年之後,仍為人津津樂道──將近正午時分,五架直升機,突然自天際出現,向廣場的中心飛來,排列成四架在四角,一架在中心。到了廣場的上空,五色繽紛的鮮花,自直升機上向下灑來,數量之多,簡直就是一陣花雨。

  接著,長曳的五色絲帶,自直升機上飄下,在空中,艷陽之下,閃耀著奪目的光采。到正午,中間那架直升機的底艙門打開,一個綴滿了鮮花的吊籃,徐徐落下,泉吟香就是在那花籃之中,落到了台上。

  當泉吟香盈盈步出花籃之後,用她那動聽之極的聲音,加上嬌艷媚麗得令人目眩的微笑,向幾萬個注視她的人道:「我就是泉吟香,請大家多多指教!」

  台下的掌聲和呼叫聲,持續了三十分鐘以上。

  自從那次露面之後,泉吟香更為大家所認識,她的美麗,在任何畫家的想像之上!

  她一面唱歌,一面又進軍影壇。當她第一部電影推出上映之際,觀眾之中,有人有連看八十遍的紀錄。

  泉吟香是真正的天王巨星,在整個日本,可以說沒有一個人的名氣,可以和她比擬。當然,隨名而來的是利,連續幾年,個人首位收入的名字都是:泉吟香。


  經過了這樣簡略的介紹之後,說「泉吟香不是普通人」,應該沒有人會否認了吧!

  可是,就是這樣一個傑出不凡的人,鐵男卻懷疑她會去偷掘墳墓!當鐵男向他上司提出這一點的時候,他曾受到上司甚麼樣的責罵,不得而知。但他的上司沒有立即調他去學校門口,帶小學生過馬路,那已經算是寬容之極的了。然而,鐵男卻堅信自己的判斷,追到東京去了!

  原振俠想了一想,是的,當他和鐵男,夤夜去挖掘輕見博士的墳墓之際,泉吟香正在大阪,好像是為了拍一部電影。報上和電視上,也曾連續地報導過她來到的新聞。

  鐵男何以會懷疑,泉吟香是一個偷掘墳墓的人呢?

  自五郎死亡時開始認識鐵男,原振俠就把他當自己的好朋友。他想到自己有責任去勸阻一下,免得鐵男再固執下去,鬧出大笑話來。

  他考慮成熟之後,向那值日警員,問了鐵男可能在東京住宿的地點。然後他向航空公司改了行程,先到東京去,再由東京轉飛香港。


  鐵男的臉色非常憔悴,可知他一定有好幾天未曾好好地睡過了。事實上,在新宿區的那種小旅館中,整天晚上進進出出的,全是來闢室約會的情侶,根本無法令人安睡。更何況鐵男想進行的事,一點也不順利。

  原振俠就是在一條橫巷的一家小旅館中,找到鐵男的。當他和鐵男走出旅店門口之際,對面的一家電動遊樂器店鋪,正發出喧鬧之極的聲音。他們來到附近的一家小吃店,鐵男一口氣喝了好幾杯酒,才放下了酒杯,道:「你以為我是胡亂猜測的?不,我有充分的證據,可是沒有人肯相信我!」

  鐵男說的,當然是他懷疑泉吟香偷掘墳墓的事。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小心地道:「你是說,掘開輕見的墓,將屍體的頭顱,砍下了一大半的人,是這個嬌滴滴、人見人愛的大明星?」

  鐵男咬牙切齒,極肯定地道:「是!」

  原振俠嘆了一口氣,道:「本來我準備從大阪直接走的,就是為了想來勸勸你──」

  他的話還沒有講完,鐵男陡地一伸手,按住了他的肩頭,用冷峻的目光望定了他,道:「至少,你得先聽我說!」

  原振俠有點無可奈何,道:「好,你說!」

  鐵男道:「在我們挖掘輕見博士的墓之前,墓地曾被人掘開來過。這一點可以肯定,是不是?」

  「當然是,」原振俠同意:「不然,屍體的頭部不會不見,可是──」

  「先聽我說!」鐵男的神情極嚴肅,半分開玩笑的意思也沒有:「你以為那天晚上我們分手之後,我就沒有再注意這件事?事實上,我們可以說是在分頭進行,你和那位黃小姐在進行,我也在進行!」

  鐵男提起了黃絹,令得原振俠又起了一股悵惘之感,他點了點頭,沒有插口。

  鐵男又喝了一杯酒,道:「當晚分手之後,我一晚沒睡,想從種種不可解的謎團中,理出一個頭緒來,可是沒有結果。第二天一早,我就自然而然,又來到了墓地──」

  原振俠用心聽著,也回憶著當時的情形。是的,那天晚上,他們聯手掘開了墓,黃絹突然出現,他們發現屍體少了頭部。分手之後,一連好幾天,也都沒有和鐵男聯絡過。看來,鐵男懷疑泉吟香弄走了輕見的頭部,就是在那幾天中調查出來的。

  鐵男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我到了墓地──」


  清晨,朝陽才升起不久,墓地的草上,還有著晶瑩的露珠。

  鐵男整晚上,在整理不出整件怪事的許多謎團之後,將思緒集中在其中的一點上。他知道,只要突破這一點,其餘的疑團,就可以迎刃而解。

  他要攻破的一點,就是:誰在他和原振俠之前,掘開了輕見博士的墓,將屍體的頭部弄走了?

  他記得昨天晚上來掘墓的情形,正中三塊石板的隙縫中,沒有野草,由此可知,那個先他們一步掘墳的人,就是在這兩天行事的。

  作為一個有經驗的警務人員,鐵男對於在現場找到點線索,倒充滿了信心。他到了墓地之後,先來到了黃應駒教授的墓前。本來,他有點懷疑突然出現的黃絹,但是他仔細觀察了一下,不錯,黃應駒的墓,也像是在近期被挖掘過。黃絹沒理由動自己父親的墳,可以不必懷疑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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