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恩不裡居教授
第二天早晨，西莫飛快地穿好衣服，沒等哈利穿上襪子就離開了宿舍。
「難道他以為跟我在一個房間裡待得太久，他就會變成瘋子嗎？」西莫的衣擺一閃消失後，哈利大聲問道。
「別把這事放在心上，哈利，」丁低聲地嘟噥了一句，把書包背上肩頭，「他只是……」
可是，他似乎說不出來西莫到底是怎麼回事，尷尬地頓了一下，便也跟著出了房間。
奈威和榮恩都用「這是他的問題，不怪你」的目光看著哈利，可是哈利並沒有感到舒服多少。這樣的情形，他還要忍受多久？
「出什麼事了？」五分鐘後，哈利和榮恩趕去吃早飯，剛走到公共休息室，妙麗追了上來，「你的臉色真是太——哦，我的天哪。」
她吃驚地望著公共休息室的佈告欄，上面新貼了一張大啟事。
大把大把的加隆！
零花錢不夠應付你的開銷嗎？
想多掙一點兒金子嗎？
請與葛萊芬多公共休息室的弗雷和喬治·衛斯理聯繫，
找一份簡單的幾乎毫無痛苦的課外臨時工。
（很抱歉，所有的工作都由求職者自己承擔風險。）
「他們太過分了。」妙麗板著臉說，一把將啟事揭了下來，弗雷和喬治原來是把啟事釘在一張佈告上的，佈告上寫著第一次到活米村村過周末的日期是在十月份。「我們得跟他們談談了，榮恩。」
榮恩顯得十分驚慌。
「為什麼？」
「因為我們是級長！」妙麗說，這時他們三個從肖像洞口爬了出來，「得由我們來制止這樣的事情！」
榮恩什麼也沒有說。哈利從他悶悶不樂的表情可以看出，他覺得要阻止弗雷和喬治做他們喜歡的事情可不是什麼美差。
「對了，出什麼事了，哈利？」妙麗接著問道，這時他們走下一道樓梯，樓梯旁邊掛著一排老巫師的肖像，一個個都忙著互相說話，顧不上理睬他們。「你好像為什麼事情很生氣。」
「西莫認為哈利在那個人的事情上說了謊話。」榮恩看到哈利沒有回答，便簡明扼要地說道。
哈利以為妙麗會站在他一邊做出憤怒的反應，可她只是嘆了口氣。
「是啊，文妲也是這樣想的。」妙麗愁眉苦臉地說。
「你一直在跟她愉快地聊天，討論我到底是不是個謊話連篇、愛出風頭的騙子，是嗎？」哈利大聲說。
「不是，」妙麗心平氣和地說，「實際上，我叫她閉上她那張大胖嘴，不許再對你說三道四。哈利，真希望你不要再對我們橫加指責，因為我和榮恩是和你站在一邊的，除非你沒有注意到。」
短暫的靜默。
「對不起。」哈利低聲說。
「沒關係，」妙麗端著架子說，接著又搖搖頭，「你們不記得鄧不利多在上學期結束的宴會上說的話了嗎？」
哈利和榮恩傻乎乎地望著她，妙麗又嘆了口氣。
「關於那個人的。鄧不利多說他『製造衝突和敵意的手段十分高明。我們只有表現出同樣牢不可破的友誼和信任——』」
「你怎麼能記住這樣的話？」榮恩欽佩地望著她問道。
「我仔細聽了，榮恩。」妙麗略微有些粗暴地說。
「我也聽了呀，可是我還是說不出到底——」
「問題是，」妙麗很不客氣地大聲說，「這些才是鄧不利多真正要說的話。那個人回來才兩個月，我們就已經開始自相爭鬥了。分類帽的警告也是同樣的意思：團結一致——」
「哈利昨天晚上說得對，」榮恩反駁說，「如果這意味著我們要跟史萊哲林的人交朋友——可能性很小。」
「哎，我認為我們不能為學院之間的團結做出努力是非常遺憾的。」妙麗火氣很沖地說。
他們來到大理石樓梯底下，雷文克勞的一群四年級學生正魚貫穿過門廳。他們一看見哈利就趕緊湊成一堆，似乎惟恐哈利會對落在後面的人下毒手。
「是啊，我們確實應該努力跟那樣的人交朋友。」哈利諷刺地說。
他們跟著雷文克勞的同學走進禮堂，一進門都不由自主地朝教工桌子望去。葛柏蘭教授正跟天文學教師辛尼區教授在聊天，海格又一次因為缺席而格外引人注意。被施了魔法的天花板正好反映了哈利的情緒：灰濛蒙的，一片愁雲慘霧。
「鄧不利多一句也沒提那個姓葛柏蘭的女人要在這兒待多久。」他說，這時他們正朝葛萊芬多的桌子走去。
「也許……」妙麗若有所思地說。
「什麼？」哈利和榮恩同時問道。
「噢……也許他不想讓大家注意到海格不在這兒。」
「你這是什麼意思？不想讓大家注意，」榮恩輕聲笑了起來，「我們怎麼可能不注意呢？」
妙麗還沒有來得及回答，一個梳著長辮子的高個黑膚色女孩大步走到哈利跟前。
「你好，安吉利娜。」
「你好，」她輕快地說，「暑假過得怎麼樣？」沒等回答，她接著又說道：「知道嗎，我被選為葛萊芬多魁地奇球隊的隊長了。」
「太好了。」哈利說，咧嘴朝她笑著。他懷疑安吉利娜給球員們鼓勁時可能不像奧利佛·木透那樣囉裡囉嗦，這倒是一件好事。
「啊，對了，奧利佛走了，我們需要一個新的守門員。選拔將於星期五下午五點鐘進行，我希望全體隊員都能到場，行嗎？這樣我們可以看看那個新人能不能夠跟大家很好地配合。」
「好的。」哈利說。
安吉利娜朝他笑了一下走了。
「我忘記木透已經走了，」妙麗在榮恩身邊坐下，把一盤麵包拖到面前，淡淡地說，「我想那會給球隊帶來很大的影響吧？」
「我想也是，」哈利在對面板凳上坐了下來，「他是個出色的守門員……」
「不過，吸收一點新鮮血液也不壞呀，是不是？」榮恩說。
突然，嗖嗖嗖，咔啦咔啦咔啦，幾百隻貓頭鷹從高處的窗口飛了進來。它們落到禮堂各處，把信件和包裹帶給它們的主人，同時也把水珠灑在了吃早飯的人頭上。顯然，外面正在下著大雨。嘿美不見蹤影，但哈利並不感到意外。給他寫信的只有天狼星，現在剛分別了二十四個小時，估計天狼星不會有什麼新鮮事兒要告訴他。妙麗不得不手忙腳亂地把橘子汁挪到一邊，給一隻嘴裡叼著一份濕漉漉的《預言家日報》的穀倉貓頭鷹騰出地方。
「你怎麼還訂那玩意兒？」哈利氣惱地說，又想起了西莫，這時妙麗把一個納特放在貓頭鷹腳上的小皮錢袋裏，貓頭鷹撲扇著翅膀飛走了，「我才不費那功夫……都是一堆垃圾。」
「最好瞭解一下敵人在說什麼。」妙麗一本正經地說。她展開報紙，把自己擋在後面，一直到哈利和榮恩都吃完早飯了，才重新把臉露了出來。
「沒有什麼，」她簡單地說，把報紙捲起來放在了盤子旁邊，「沒有說到你和鄧不利多，什麼都沒有說。」
這時候，麥教授順著桌子挨個兒分發課程表。
「看看今天！」榮恩唉聲嘆氣地說，「魔法歷史、兩節魔藥課、占卜課、兩節黑魔法防禦術課……丙斯、石內卜、特裡勞妮，還有那個叫恩不裡居的女人，都在這同一天裡！我希望弗雷和喬治加快速度，趕緊把那些速效逃課糖弄出來……」
「別是我的耳朵出毛病了吧？」弗雷說道，他和喬治剛來，擠坐在哈利旁邊，「霍格華茲的級長總不會想要逃課吧？」
「看看我們今天有多倒霉。」榮恩發著牢騷，把他的課程表塞到了弗雷鼻子底下，「我還從沒有碰到過這麼糟糕的星期一呢。」
「說得對呀，老弟，」弗雷一邊瀏覽課程表一邊說道，「如果你願意，可以來點兒鼻血牛軋糖，很便宜的。」
「為什麼便宜？」榮恩懷疑地說。
「因為鼻血會一直流個不停，最後你整個人都縮成一團。我們還沒有研究出解藥呢。」喬治說著開始吃一塊燻魚。
「謝謝啦，」榮恩悶悶不樂地說，一邊把課程表裝進了口袋，「我想我還是去上課吧。」
「說到你們的速效逃課糖，」妙麗嚴厲地瞪著弗雷和喬治說，「你們不能在葛萊芬多的佈告欄上貼廣告招聘試驗者。」
「誰說的？」喬治說，一副很吃驚的樣子。
「我說的，」妙麗說，「還有榮恩。」
「這事兒跟我可沒關係。」榮恩趕緊說道。
妙麗氣呼呼地瞪著他。弗雷和喬治哧哧地發笑。
「過不了多久，你就會改變腔調了，妙麗，」弗雷說，一邊往一塊烤麵餅上塗抹厚厚的黃油，「你們開始上五年級了，很快就會求著我們要逃課糖。」
「為什麼上五年級就意味著我需要逃課糖呢？」妙麗問道。
「五年級是O．W．Ls年1。」喬治說。
「那又怎麼樣？」
「那就是說，你們要沒完沒了地應付考試，是不是？它們會像一塊砂輪在使勁打磨你們的鼻子，會把鼻尖的皮都磨破。」弗雷幸災樂禍地說。
「就為了O．W．Ls，我們年級一半的同學都閙了點兒小毛病，」喬治興高采烈地說，「哭鼻子抹淚啦，發脾氣啦……帕翠霞·斯廷森動不動就暈倒……」
「肯尼思·托勒全身長滿了癤子，你還記得嗎？」弗雷回憶道。
「那是因為你往他的睡衣裡放了大泡粉。」喬治說。
「噢，對了，」弗雷說著頑皮地笑了，「我忘記了……有時候真是很難記得清楚，是吧？」
「總之，五年級真是噩夢般的一年，」喬治說，「如果你們比較在乎考試成績的話。還好，弗雷和我總算精神頭還不錯。」
「是啊……你們後來，怎麼說來著，每人通過了三門O．W．Ls？」榮恩說。
「沒錯，」弗雷漠不關心地說，「但我們覺得我們的前途是在學術成就之外。」
「我們嚴肅地討論過是不是還要回來上七年級，」喬治眉飛色舞地說，「既然我們已經有了——」
他看到哈利警告的目光，趕緊剎住了口，哈利知道喬治就要說到他送給他們的那筆三強爭霸賽的獎金了。
「——既然我們現在已經有了O．W．Ls證書，」喬治趕緊改口道，「我是說——難道我們真的需要N．E．W．Ts2證書嗎？但是我們想媽媽肯定不會讓我們提早離開學校的，現在派西又成了世界上最大的傻瓜，媽媽就更不會同意了。」
「不過我們不會浪費在這裡的最後一年的，」弗雷說，一邊留戀地環顧著禮堂，「我們要利用這一年時間做一些市場研究，弄清霍格華茲的普通學生到底希望從笑話商店裡買到什麼，認真鑒定我們的研究成果，然後生產出滿足需要的產品。」
「可是你們從哪兒去弄開辦笑話商店的本錢呢？」妙麗懷疑地問，「你們需要所有的配料和原料——我想，還有場地……」
哈利沒有看雙胞胎，他感到臉上發燒，便故意把勺子掉在地上，然後俯身去撿。他聽見弗雷在他頭頂上說：「別問我們，我們不會編謊話騙你，妙麗。走吧，喬治，我們如果去得早，還能在草藥課前賣掉幾隻伸縮耳呢。」
哈利從桌子底下鑽了出來，正好看見弗雷和喬治走開的背影，每人手裡拿著一摞麵包。
「那是什麼意思？」妙麗說，看看哈利，又看看榮恩，「『別問我們……』莫非他們已經弄到了一些開辦笑話商店所需要的資金？」
「其實，我也一直在納悶這件事呢。」榮恩緊鎖著眉頭說，「他們今年暑假給我買了一套新禮袍，我真不明白他們是從哪兒弄來的錢……」
哈利認為必須趕緊轉移話題，離開這片危險的水域。
「你們說，這個學年真的很夠嗆嗎？因為那些考試？」
「噢，是的，」榮恩說，「那是肯定的，是吧？O．W．Ls確實非常重要，影響到以後可以申請什麼工作等等。這個學年下學期我們會得到求職方面的建議，比爾告訴我的。這樣明年我們就可以挑選自己需要的N．E．W．Ts科目了。」
「你知道你從霍格華茲畢業後想做什麼嗎？」哈利問他們倆，這時他們已經離開禮堂，朝魔法史課的教室走去。
「還沒想好，」榮恩慢吞吞地說，「除非……嗯……」他顯得有點兒不好意思。
「什麼？」哈利催促道。
「嗯，當一個正氣師倒是蠻酷的。」榮恩用半真半假的口吻說。
「是啊。」哈利熱情高漲地說。
「可是他們差不多都是精英，」榮恩說，「你必須非常出色才行呢。你呢，妙麗？」
「我不知道。」她說，「我想做一些真正有價值的事情。」
「當一個正氣師就很有價值！」哈利說。
「是的，但是有價值的事情並不止這一件，」妙麗若有所思地說道，「我是說，如果我能進一步推動家庭小精靈權益促進會……」
哈利和榮恩都小心地不去看對方的眼睛。
魔法史被公為是巫師界設計的最枯燥的一門課程。他們的鬼魂老師丙斯先生說起話來呼哧帶喘，拖腔拖調，幾乎肯定能在十分鐘內使人昏昏欲睡；如他們就在底下做筆記，或者更準確地說，是在睡眼矇矓地發愣。哈利和榮恩的這門功課一直勉強能夠及格，多虧了在考試前照抄妙麗的筆記。似乎只有妙麗一個人能夠抵擋住丙斯聲音的催眠力量。
今天，他們忍受著丙斯教授拖著腔調地講述巨人戰爭的話題，足足忍受了一個半小時。哈利剛聽了十分鐘，就模模糊糊地意識到如果換了另外一位老師，這個題目大概會比較引人入勝，接著他的大腦就走神了，在剩下來的一小時二十分鐘裡，他和榮恩一直在他羊皮紙的一角玩劊子手的遊戲，妙麗不時用眼角的餘光狠狠地瞪著他們。
「如果我今年不把筆記借給你們，會怎麼樣呢？」他們離開教室出去休息時（丙斯教授穿過黑板飄走了），妙麗冷冷地問他們。
「我們的魔法史O．W．Ls就會不及格。」榮恩說，「如果你想受到良心的責備，妙麗……」
「哼，那是你們活該，」她厲聲反駁道，「你們根本就沒有認真聽他講課，對嗎？」
「我們努力來著，」榮恩說道，「我們只是沒有你那樣的大腦，你那樣的記性、那樣好的注意力——你就是比我們聰明嘛——你就不要哪壺不開提哪壺了好不好？」
「哼，別給我灌這些迷魂湯。」妙麗說，但她的表情微微緩和了些，领頭來到外面濕乎乎的院子裡。
天上下著蒙蒙細雨，因此，三三兩兩擠在院子裡的人們看上去輪廓有點兒模糊。哈利、榮恩和妙麗在一個不斷滴水的陽台下面找了個隱蔽的角落，豎起長袍的領子抵擋九月的寒風，一邊談論著在本學年的第一節魔藥課上，石內卜會給他們佈置什麼作業。他們一致同意那大概是一件很難很難的事情，為的是在兩個月的假期後給他們一個下馬威，就在這時，有人繞過拐角朝他們走來。
「你好，哈利！」
是張秋，更希罕的是，她這次又是一個人。這真是不同尋常，秋幾乎總是被一大幫嘰嘰咕咕的女生包圍著。哈利還記得他曾經有過的痛苦：他千方百計地想在她獨自一人時碰到她，好邀請她參加聖誕節的舞會。
「你好。」哈利說道，感覺到自己的臉熱得發燙。這次至少你身上沒沾著臭汁，他對自己說。
秋似乎也想到了同樣的事情。「看來，你把那玩意兒清除乾淨了？」
「是啊。」哈利說，竭力想露出點笑容，似乎他們上一次見面不是尷尬的，而是挺好玩的。「那麼，你……嗯……暑假過得好嗎？」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不該這麼問——西追曾是秋的男朋友，他的去世一定影響了她在暑假裡的心情，就像哈利自己也沒有過好暑假一樣。秋的臉上似乎微微緊了緊，但她說：「噢，挺好的，你知道……」
「那是龍捲風隊的徽章嗎？」榮恩突然指著秋的長袍前胸問道，那裡彆著一枚天藍色的徽章，上面有兩個鮮艷醒目的金色字母「Ｔ」3。「你該不是支持他們吧？」
「我確實支持他們。」秋說。
「你是一直就支持他們呢，還是從他們開始贏得俱樂部聯合會杯後才支持他們的？」榮恩問，用的是一種在哈利看來沒有必要的指責口氣。
「我從六歲起就支持他們了，」秋冷冷地說，「好吧……再見，哈利。」
她走開了。妙麗等到秋走到院子中間，便回過頭來責罵榮恩。
「你太不懂事了！」
「什麼？我不過問她是不是——」
「你難道看不出來，她是想跟哈利單獨談談嗎？」
「那又怎麼樣？她完全可以談嘛，我又沒有攔著她——」
「你憑什麼對她支持的魁地奇球隊橫加指責？」
「指責？我沒有指責她，我只是——」
「誰在乎她支持不支持龍捲風隊？」
「哦，得啦，你看見戴著那些徽章的人，一半都是上個賽季剛買的——」
「可那又有什麼關係？」
「那就說明他們並不是真正的球迷，他們只是跟風，趕浪頭——」
「上課鈴響了。」哈利無精打采地說，榮恩和妙麗吵得太厲害了，沒有聽見鈴聲。
他們在走向石內卜地下教室的一路上還在吵個不停。這使哈利有足夠的時間想道，他身邊有妙麗和榮恩這兩個人，不知這輩子還有沒有運氣在不離開自己國家的情況下，跟秋說上兩分鐘令他回味無窮的話。
他們排在石內卜教室門外的隊伍里時，他又想道，她是主動來跟我說話的，是不是呢？她曾經是西追的女朋友，本來是很有理由恨他的，因為他活著走出了三強爭霸賽的迷宮，而西追卻死了，然而她卻用十分友好的態度跟他說話，似乎她並不認為他頭腦不正常，謊話連篇，或對西追的死負有某種可怕的責任……是的，她確實是主動來跟他說話，而且是兩天裡的第二次了……
想到這裡，哈利的情緒歡悅起來，就連地下教室的門打開時發出的吱吱嘎嘎的陰森聲音，也沒有刺破那似乎在他內心深處膨脹起來的小小的希望泡沫。他跟在榮恩和妙麗後面走進了教室，又跟著他們走向他們慣常坐的那張位於後排的桌子，假裝沒有聽見他們倆發出的氣呼呼的拌嘴聲。
「安靜。」石內卜冷冷地說，反手關上了教室的門。
其實他根本沒有必要命令大家安靜，全班同學一聽見門關上了，立刻變得鴉雀無聲，所有的小動作都停止了。一般來說，只要石內卜一出現，就足夠讓整個班級沉默下來。
「在我們今天開始上課前，」石內卜快步走向講台，嚴厲地望著他們大家說道，「我認為需要提醒你們一下，明年六月，你們就要參加一項重要的考試了，那時你們將證明自己學到了多少魔藥配製和使用方面的知識。儘管這個班上有幾個人確實智力很遲鈍，但我希望你們在O．W．Ls考試中都能夠勉強『及格』，不然我會……很生氣。」
他的目光這次落在了奈威臉上，奈威嚇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當然啦，過了這一年，你們中間的許多人就不能再上我的課了，」石內卜繼續說道，「我只挑選最優秀的學生進我的N．E．W．Ts魔藥班，這就是說，我們有些人將不得不說再見了。」
他微微噘起了嘴，目光落在哈利臉上。哈利也毫不示弱地瞪著他，一想到過了五年級，他就可以放棄魔藥課了，不由感到一種惡狠狠的快意。
「但是在那告別的愉快時刻到來之前，我們還需要再堅持一年。」石內卜輕聲細語地說道，「因此，不管你們是否打算參加N．E．W．Ts考試，我都建議你們大家集中精力學好功課，達到我要求我的O．W．Ls學生們達到的較高的及格水平。
「今天，我們要配製一種普通巫師等級考試中經常出現的藥劑：緩和劑，它能平息和舒緩煩躁焦慮的情緒。注意：如果放配料的時候馬馬虎虎，就會使服藥者陷入一種死沉的、有時甚至是不可逆轉的昏睡，所以你們需要格外注意自己的行為。」
在哈利的左邊，妙麗把身子坐得更直了一些，臉上是一種全神貫注的表情。
「配料和配製方法——」石內卜一揮魔杖，「——在黑板上——」（黑板上果然出現了）「——你們所需要的一切——」他又一揮魔杖，「——在儲藏櫃裡——」（他所說的那個儲藏櫃的門一下子打開了）「——你們有一個半小時……開始吧。」
正像哈利、榮恩和妙麗所猜測的，石內卜佈置他們配製的這種藥劑是最難、最費手腳的一種。必須按照嚴格的順序和份量將配料加進大釜；必須將混合劑攪拌到規定的次數，不能多也不能少，先是順時針，然後是逆時針；大釜沸騰時火苗的溫度必須降至某個特定的標準，不能高也不能低，並保持一段特定的時間，然後才能加入最後一種配料。
「你們的藥劑現在應該冒出一股淡淡的、銀白色的蒸汽。」還剩十分鐘的時候，石內卜說道。
哈利忙得大汗淋漓，絶望地抬頭掃了一眼教室。他自己的大釜冒出一團團深灰色的氣體，榮恩的大釜正噴濺著綠色的火花。西莫發了瘋似的用魔杖尖去捅他大釜下面的火苗，因為它們眼看就要熄滅了。妙麗的藥劑倒是正冒出一股微微閃爍的銀白色蒸汽，當石內卜快步走過時，鷹鈎鼻上的眼睛低垂著看了看妙麗的大釜，沒有做任何評論，這就是說他挑不出任何毛病。可是，在哈利的大釜旁，石內卜停下腳步低頭望著大釜，臉上帶著一種可怕的譏諷。
「波特，這是什麼東西？」
教室前排的史萊哲林們都很感興趣地抬起頭來，他們最喜歡聽石內卜挖苦哈利了。
「緩和劑。」哈利緊張地說。
「波特，告訴我，」石內卜輕聲細語地說，「你認識字嗎？」
跩哥·馬份大聲笑了起來。
「認識。」哈利說，手緊緊地攥住了魔杖。
「把操作說明的第三行唸給我聽聽，波特。」
哈利眯眼望著黑板。現在地下教室裡瀰漫著各種顏色的蒸汽，要看清黑板上的操作說明真不容易。
「『加入月長石粉，逆時針攪拌三次，沸騰七分鐘，然後再加入兩滴嚏根草糖漿。』」
他的心往下一沉。他沒有加嚏根草糖漿，他讓藥劑沸騰七分鐘後，就直接執行第四條操作說明了。
「第三條裡每一項你都做到了嗎，波特？」
「沒有。」哈利很小聲地說。
「對不起，請你再說一遍。」
「沒有，」哈利提高了聲音說，「我忘記放嚏根草了。」
「我知道你忘記了，波特，這意味著這一大釜垃圾毫無用處。吹吹除。」
哈利的藥劑一下子消失了。他傻乎乎地站在一隻空大釜旁。
「凡是認真讀了操作說明的同學，請把你們的藥劑樣品裝進一個大肚短頸瓶裡，仔細標上自己的姓名，拿到我的講台上接受檢驗。」石內卜說道，「家庭作業——在羊皮紙上寫十二英吋長的論文，論述月長石的特性及其在製藥方面的用途，星期四交。」
哈利周圍的同學都在往短頸瓶裡裝藥劑，他把東西一樣樣收起來，心裡氣得不行。他的藥劑並不比榮恩的差，榮恩的那一大釜東西現在發出一股臭鷄蛋的氣味；也不比奈威的差，奈威的藥劑變得硬邦邦的，像剛剛攪拌好的水泥，他這會兒不得不使勁把它從大釜裡摳出來。然而偏偏是他——哈利，今天的作業得了零分。他把魔杖放回書包裡，一屁股坐在座位上，望著其他同學一個個拿著裝滿藥劑、蓋上軟木塞的短頸瓶，走向石內卜的講台。
過了很長時間，下課鈴終於響了，哈利第一個衝出地下教室。他已經開始吃午飯了，榮恩和妙麗才來到禮堂。天花板比上午的時候變得更昏暗陰沉了，雨點啪啪地打著高處的窗戶。
「那真是很不公平，」妙麗安慰他道，她坐在哈利身邊，給自己拿了一塊肉餡馬鈴薯泥餡餅，「你的藥劑遠不像高爾的那麼糟糕，當他往瓶子裡裝的時候，整個那堆東西突然四下迸濺，把他的袍子都燒著了。」
「是啊，這也難怪，」哈利說，氣呼呼地瞪著面前的盤子，「石內卜什麼時候公平地對待過我呢？」
妙麗和榮恩誰也沒有回答。三個人心裡都清楚，石內卜和哈利之間的敵意，從哈利踏進霍格華茲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根深蒂固了。
「我還以為他今年會有點兒好轉呢，」妙麗用失望的口氣說，「我的意思是……你們知道的……」她小心地望瞭望四周，他們兩邊都空著六七個座位，也沒有人從桌子旁走過。「……現在他加入了鳳凰會，還有所有的一切。」
「毒蘑菇是不會改變它們的斑點的，」榮恩一針見血地說，「反正，我一直認為鄧不利多真是瘋了，居然相信石內卜。有什麼證據能證明他真的不再為那個人工作了呢？」
「我認為鄧不利多大概得到了足夠的證據，儘管他沒有拿給你看，榮恩。」妙麗毫不客氣地說。
「哦，閉嘴吧，你們兩個。」榮恩張嘴正要反駁，哈利煩躁地說。妙麗和榮恩都怔住了，顯得又生氣又委屈。「你們就不能消停一會兒嗎？」哈利說，「總是沒完沒了地鬥來鬥去，都快把我逼瘋了。」說完，他扔下自己的肉餡馬鈴薯泥餡餅，把書包甩上肩頭，揚長而去，留下兩人坐在那裡直髮愣。
他一步兩級地走上了大理石樓梯，與許多匆匆忙忙趕去吃午飯的同學擦肩而過。剛才突然爆發的那股無名火，還在他心裡熊熊燃燒著，想到榮恩和妙麗臉上驚愕的表情，他感到一種深深的快意。那是他們活該，他想道，他們為什麼就不能安靜點兒……總是一天到晚爭爭吵吵……換了誰都會被逼瘋的……
在一處樓梯平台上，他從騎士卡多甘爵士的大幅畫像前走過。卡多甘爵士拔出寶劍，惡狠狠地朝哈利揮舞著，哈利根本不理睬他。
「回來，你這逃跑的懦夫！不許退縮，跟我戰鬥！」卡多甘爵士從面罩後面用發悶的聲音喊道，但哈利只顧繼續往前走，卡多甘爵士想來追他，於是跳進相鄰的一幅畫裡，但住在畫裡的一隻模樣凶狠的大狼狗把他趕了回去。
在剩下來的吃午飯時間裡，哈利一直獨自坐在北塔樓頂上的活板門下。當上課鈴響起時，他便第一個爬上了通往西碧·特裡勞妮教室的銀色梯子。
除了魔藥課，占卜課是哈利最不喜歡的課程，這主要是因為特裡勞妮教授有一個習慣，每過幾堂課就要預言哈利會死於非命。特裡勞妮教授是一個瘦巴巴的女人，裹著厚厚的披肩，戴著一串串眨眨發亮的珠子，她的眼鏡把她的一雙眼睛放大了好幾倍，總使哈利聯想起某種昆蟲。
哈利進屋時，她正忙著把一本本破破爛爛皮革裝訂的書分發在每張桌子上，那些單薄的小桌子雜亂無章地擺放在教室裡。蓋著罩布的燈發出的光線和散發出一股難聞氣味的不太旺的爐火都十分昏暗，當哈利在陰影裡找到了一個座位坐下時，她似乎沒有看見他。接下來的五分鐘裡，班裡的同學陸陸續續地來了。榮恩從活板門裡探出頭，仔細往四下里張望著，看見了哈利，直接朝他走了過來，或者說是儘量直接走了過來，因為他必須小心地繞過那麼多桌子、椅子和一隻隻塞得鼓鼓囊囊的小坐墊。
「妙麗和我已經不吵了。」他說，在哈利身邊坐了下來。
「很好。」哈利嘟囔了一句。
「但妙麗說，她希望你不要動不動就朝我們發脾氣。」榮恩說。
「我沒有——」
「我只是傳個話，」榮恩好言好語地勸說道，「但我認為她說得對。西莫和石內卜那麼對待你又不是我們的錯。」
「我從沒有說過——」
「同學們好，」特裡勞妮教授用她模糊的、如夢似幻的慣常聲音說道，哈利趕緊閉了嘴，心裡既惱火又有些羞愧，「歡迎你們回到占卜課上。當然啦，整個暑假我一直十分用心地關注著你們的命運，看到你們全都安然無恙地返回霍格華茲，我非常高興——因為，當然啦，我知道你們都會回來的。
「你們會發現在你們的桌子上有一本伊尼戈·英麥寫的《解夢指南》。解夢是占卜未來的一個十分重要的方法，也是你們的O．W．Ls考試中很可能會出現的一個題目。當然啦，我認為相比於占卜這門神聖的藝術來說，能否通過考試實在是很不重要的。只要你們有了慧眼，什麼證書啦，等級啦，都是區區小事。不過，校長願意讓你們參加考試，所以……」
她的聲音很優雅地逐漸降低了，使得同學們都確信，特裡勞妮教授認為她這門課要比考試之類的俗事重要得多。
「請把書翻到導論，讀一讀英麥關於解夢問題的說法。然後，分成兩人一組，用《解夢指南》來解釋對方最近做過的夢。開始吧。」
這門課倒是有一個好處，它不是連上兩節。等全班同學都讀完那本書的導論時，就只有十分鐘時間讓他們解釋夢境了。在與哈利和榮恩相鄰的桌子上，丁和奈威分在一組，奈威立刻就開始囉裡囉嗦地解釋一個噩夢，夢裡有一把大剪刀嘎吱嘎吱地剪他奶奶最好的一頂帽子。哈利和榮恩只是愁眉苦臉地大眼瞪小眼。
「我做夢從來不記得。」榮恩說，「你說一個吧。」
「你總能想起一個的。」哈利不耐煩地說。
他不想把自己的夢說給任何人聽。他心裡很清楚他三天兩頭夢見一片墓地意味著什麼，他不需要榮恩、特裡勞妮教授，或愚蠢的《解夢指南》來告訴他。
「好吧，那天夜裡我夢見自己在打魁地奇球，」榮恩說，皺起眉頭拚命回憶著，「你認為那意味著什麼？」
「那大概意味著你要被一顆巨大的軟糖吃掉。」哈利興味索然地翻看著《解夢指南》說道。
在《指南》上查找一個個夢境真是一件枯燥乏味的事情，後來特裡勞妮教授佈置他們記錄下一個月裡每天做的夢作為家庭作業，哈利聽了更是悶悶不樂。下課鈴響了，他和榮恩领頭走下梯子，榮恩大聲抱怨道：「你知不知道我們已經有多少家庭作業了？丙斯叫我們寫一篇一英呎半長的論文，談巨人戰爭；石內卜要的論文是一英呎長，講月長石的用途；現在特裡勞妮又要我們記下一個月裡每天做的夢！弗雷和喬治說這個O．W．Ls年日子難熬，看來確實這樣，是不是？那個姓恩不裡居的女人最好別再給我們……」
他們走進黑魔法防禦術課的教室時，發現恩不裡居教授已經坐在講台的後面了。她穿著前一天晚上穿的那件毛絨絨的粉紅色開襟毛衣，頭頂上戴著那個黑天鵝絨的蝴蝶結。哈利又一次強烈而鮮明地想到一隻大蒼蠅愚蠢地落在了一隻更大的癩蛤蟆身上。
全班同學走進教室時都默不作聲，恩不裡居教授還是個未知數，誰也不知道她對於課堂紀律的要求有多麼嚴格。
「同學們，下午好！」全班同學都坐下後，她說道。
幾個同學嘟噥著「下午好」作為回答。
「嘖，嘖，」恩不裡居教授說道，「這可不行，是不是？我希望你們這樣回答：『下午好，恩不裡居教授。』請再來一遍。同學們，下午好！」
「下午好，恩不裡居教授。」他們異口同聲地回答。
「這就對了，」恩不裡居教授聲音嗲嗲地說，「這並不太難，是不是？請收起魔杖，拿出羽毛筆。」
許多同學交換著鬱悶的眼神。跟在「收起魔杖」這個命令後面的，從來都不是他們覺得有趣的課。哈利把他的魔杖塞進書包裡，拿出了羽毛筆、墨水和羊皮紙。恩不裡居教授打開她的手提包，抽出一根短得出奇的魔杖，在黑板上使勁一敲，黑板上立刻出現了兩行字：
黑魔法防禦術
回歸基本原理
「同學們，你們這門課的教學一直是斷斷續續的，不成系統，是不是？」恩不裡居教授轉身面對著全班同學，兩隻手十指交叉，端端正正地放在胸前，然後說道，「教師不斷更換，其中許多人似乎並沒有遵照魔法部批准的課程標準進行授課，這不幸使你們現在遠遠沒有達到O．W．Ls年理應達到的水平。
「然而你們將會很高興地知道，這些問題即將得到改正。今年，我們將要學習的是一門經過精心安排、以理論為中心、由魔法部批准的魔法防禦術課程。請把這些話抄下來。」
她又敲了敲黑板，剛才那兩行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課程目標」。
1、理解魔法防禦術的基本原理。
2、學會辨別可以合法使用魔法防禦術的場合。
3、在實際運用的背景下評定魔法防禦術。
教室裡只聽得羽毛筆在羊皮紙上寫字的沙沙聲，兩三分鐘後，當每個同學都把恩不裡居教授的三個課程目標抄錄下來後，她問道：「是不是每位同學都有一本威爾伯特·斯林卡的《魔法防禦理論》？」
班裡響起一片喃喃表示肯定的聲音。
「我認為我們還要再來一遍，」恩不裡居教授說道，「當我問你們一個問題時，我希望你們回答『是的，恩不裡居教授。』或者『不，恩不裡居教授。』再來一遍：是不是每位同學都有一本威爾伯特·斯林卡的《魔法防禦理論》？」
「是的，恩不裡居教授。」全班同學大聲回答。
「很好，」恩不裡居教授說，「我希望你們把書翻到第五頁，讀一讀『第一章，入門基礎原理』。讀的時候不要交頭接耳。」
恩不裡居教授離開黑板，在講台後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用那兩隻眼皮鬆垂的癩蛤蟆似的眼睛盯著大家。哈利把他那本《魔法防禦理論》翻到第五頁，開始讀了起來。
內容十分枯燥，簡直就跟聽丙斯教授講課一樣毫無趣味。他感到自己的注意力一點點地減退了。很快，他就盯著一行文字看了六七遍，卻只看懂了開頭幾個單詞。幾分鐘過去了，教室裡鴉雀無聲。在他旁邊，榮恩心不在焉地把羽毛筆在手指上轉來轉去，眼睛呆呆地瞪著書上同一個地方。哈利把目光轉向右邊，猛地大吃一驚，一下子從麻木的狀態中清醒過來。妙麗甚至沒有打開她那本《魔法防禦理論》。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恩不裡居教授，一隻手高高舉起。
哈利記得妙麗以前從來不在老師要求讀書的時候不照著做，或能夠抵擋住誘惑，不去翻開任何一本出現在她面前的書。哈利詢問地看著她，但她只是微微搖了搖頭，表示她現在不想回答問題，隨即繼續盯著恩不裡居教授，而恩不裡居教授的目光正同樣堅定地望著完全相反的方向。
又過了幾分鐘，注視著妙麗的可不止哈利一個人了。老師吩咐他們讀的那一章實在太囉嗦乏味了，越來越多的同學都更願意注視妙麗怎樣不出聲地吸引恩不裡居教授的目光，而不願再去吭哧吭哧地啃什麼「入門基礎原理」。
後來，班上超過一半的同學都在盯著妙麗，而不是看著他們的課本了，恩不裡居教授似乎認為她再也不能對這種情況視而不見了。
「親愛的，你是對這一章的內容有什麼疑問嗎？」她問妙麗，似乎剛剛注意到她。
「不，不是關於這一章的內容。」妙麗說。
「噢，我們現在是在讀書，」恩不裡居教授說，露出嘴裡又小又尖的牙齒，「如果你有其他問題，我們可以下課的時候再談。」
「我對你的課程目標有一個疑問。」妙麗說。
恩不裡居教授揚起了眉毛。
「你叫什麼名字？」
「妙麗·格蘭傑。」妙麗說。
「好吧，格蘭傑小姐，我認為，這些課程目標寫得非常清楚，只要你把它們從頭到尾仔細讀一遍。」恩不裡居教授用堅定不移的嗲嗲的口吻說。
「可是，我不這麼認為，」妙麗直言不諱地說，「那上面一個字也沒有提到使用防禦性咒語。」
一陣短暫的沉默，班裡許多同學都扭過頭仔細看著仍然寫在黑板上的那三條課程目標。
「使用防禦性咒語？」恩不裡居教授輕聲笑著重複道，「哎呀，我無法想象在我的課堂裡會出現需要你們使用防禦性咒語的情況，格蘭傑小姐。你總不至於認為會在上課時受到攻擊吧？」
「我們不能使用魔法嗎？」榮恩大聲喊了一句。
「在我的班上，同學想要講話必須先舉手，你是——」
「衛斯理。」榮恩說著趕緊把手舉了起來。
恩不裡居教授笑得更慈祥了，一轉身背對著榮恩。哈利和妙麗馬上也舉起了手。恩不裡居教授那雙松泡泡的眼睛在哈利身上停留了一會兒，然後她對妙麗說道：「怎麼，格蘭傑小姐？你還有別的問題要問嗎？」
「是的，」妙麗說道，「黑魔法防禦術的總體目標當然應該是練習防禦性咒語，是嗎？」
「你是魔法部專門培訓的教育專家嗎，格蘭傑小姐？」恩不裡居教授用她那甜得發膩的假聲音問。
「不是，但——」
「那好，我想你恐怕沒有資格判斷任何一門課的『總體目標』是什麼。我們的最新學習計劃，是由比你年長得多、聰明得多的巫師們設計制定的。你們將以一種安全的、沒有風險的方式學習防禦性咒語——」
「那有什麼用呢？」哈利大聲問，「如果我們受到攻擊，那肯定不會是以一種——」
「舉手，波特先生！」恩不裡居教授用唱歌般的聲音說。
哈利趕緊把手高高舉起。恩不裡居教授又故伎重演，立刻轉過臉去看別的地方，可是現在又有另外幾個學生舉起了手。
「你叫什麼名字？」恩不裡居教授問丁。
「丁·湯瑪斯。」
「說吧，湯馬斯先生。」
「嗯，就像哈利說的那樣，不是嗎？」丁說，「如果我們受到攻擊，是不可能沒有風險的。」
「我再說一遍，」恩不裡居教授說，一邊以那種特別令人惱火的方式朝丁微笑著，「你認為在我的班裡會受到攻擊嗎？」
「不會，可是——」
恩不裡居教授的聲音壓過了丁的聲音。「我不願意批評這個學校的一些辦學方式，」她說，臉上堆起虛假的笑容，把那張闊嘴咧得更大了，「但是在這個班裡你們接觸了幾個很不負責任的巫師，確實很不負責任——更不用說，」她發出一聲刺耳的笑聲，「還有特別危險的半人半獸。」
「如果你指的是路平教授，」丁氣憤地說，「他可是我們遇到的最好的老師——」
「舉手，湯馬斯先生！正如我剛才說的，他們給你們介紹的魔法都很複雜，不適合你們這個年齡段，而且具有極大的潛在危害。你們被嚇得不輕，竟然以為自己三天兩頭就會遭到黑魔法的攻擊——」
「不，我們沒有，」妙麗說，「我們只是——」
「你沒有舉手，格蘭傑小姐！」
妙麗舉起手，恩不裡居教授轉過臉去。
「我認為，我的前任不僅在你們面前施用了非法的咒語，而且還在你們身上施用了這些咒語。」
「可是，後來發現他是個瘋子嘛，是不是？」丁氣呼呼地說道，「說實在的，我們仍然學到不少東西呢。」
「你沒有舉手，湯馬斯先生！」恩不裡居教授用顫顫的聲音說，「好了，魔法部認為，理論知識能夠更有效地幫助你們通過考試，說到底，讓學生通過考試才是學校的宗旨所在。你叫什麼名字？」她瞪著剛剛把手舉起來的芭蒂問道。
「芭蒂·巴提，我們的黑魔法防禦術課的考試裡就沒有一點實踐性的內容嗎？我們是不是應該顯示出我們確實會施破解咒和其他魔法呢？」
「只要你們把理論學得非常紮實，就沒有理由不會在嚴格控制的考試條件下施魔咒。」恩不裡居教授輕蔑地說。
「事先不需要練習嗎？」芭蒂不敢相信地問，「難道你是在對我們說，我們第一次施那些魔咒就是在考試的時候嗎？」
「我再說一遍，只要你們把理論學得非常紮實——」
「理論在現實世界裡有什麼用？」哈利又把拳頭高高舉起，大聲問道。
恩不裡居教授抬起目光。
「這是學校，波特先生，不是現實世界。」她輕聲說。
「那麼我們不需要做好準備，迎接等在外面的一切嗎？」
「沒有什麼等在外面，波特先生。」
「哦，是嗎？」哈利說。他的火氣一整天都在內心暗暗翻騰，這時就要臨近爆發點了。
「你想象誰會來攻擊你們這樣的小孩子呢？」恩不裡居教授用親昵得可怕的聲音問道。
「嗯，讓我想想……」哈利用假裝若有所思的口吻說，「也許，佛地魔？」
榮恩倒吸一口冷氣，文妲·布朗發出一聲低低的尖叫，奈威一歪身從板凳上摔了下去，然而恩不裡居教授卻沒有顯出害怕的樣子。她只是盯著哈利，臉上露出一種惡狠狠的心滿意足的表情。
「葛萊芬多扣除十分，波特先生。」
教室裡一片沉默和寂靜。大家要麼盯著恩不裡居，要麼盯著哈利。
「好了，讓我把幾件事情弄弄清楚。」恩不裡居教授站了起來，身體朝前探著，兩隻手指短粗的手掌按在講台上。「有人告訴你們說，某個黑巫師死而復生了——」
「他沒有死，」哈利生氣地說，「但是沒錯，他回來了！」
「波特先生你已經讓你們學院丟了十分，可別再把事情越弄越糟，」恩不裡居教授一口氣說完這句話，眼睛看也沒看哈利，「正如我剛才說的，有人對你們說，某個黑巫師又出來活動了。這是無稽之談。」
「這不是無稽之談！」哈利說，「我看見他了，我跟他搏鬥了！」
「關禁閉，波特先生！」恩不裡居教授得意洋洋地說道，「明天傍晚，五點鐘，在我的辦公室。我再說一遍，這是無稽之談。魔法部保證你們不會遇到來自任何黑巫師的危險。如果你們仍然心存疑慮，請務必在課後來找我。如果有人用黑巫師死而復生的鬼話嚇唬你們，我倒很願意聽一聽。我隨時準備幫助你們。我是你們的朋友。好了，請大家繼續閲讀第五頁，『入門基本原理』。」
恩不裡居教授在她的講台後面坐下了。哈利卻站了起來。同學們都呆呆地望著他，西莫看上去半是害怕半是好奇。
「哈利，不要！」妙麗小聲警告道，拉了拉他的衣袖。
但哈利一甩胳膊，不想讓她碰自己。「那麼，照你的說法，西追·迪哥里是自己倒下來死掉的嘍？」哈利問，他的聲音微微發顫。
全班同學同時倒吸了一口冷氣，因為除了榮恩和妙麗，他們誰都沒有聽見哈利談論過西追遇難那天夜裡發生的事情。他們急切地望望哈利，又望望恩不裡居教授，只見她抬起眼睛盯著哈利，臉上再也看不見一絲假笑了。
「西追·迪哥里的死是一場不幸的事故。」她冷冷地說。
「是謀殺。」哈利說。他感覺到自己渾身發抖。他幾乎沒有跟任何人談過這件事，更不用說當著三十個豎起耳朵聆聽的同班同學的面。「佛地魔殺死了他，你明明知道的。」
恩不裡居教授的臉上毫無表情。有那麼一刻，哈利還以為她要衝自己失聲尖叫呢。可接著她用那種最最溫柔、最最嗲聲嗲氣的小姑娘一般的聲音說道：「過來，波特先生，親愛的。」
哈利把椅子踢到一邊，從榮恩和妙麗身邊繞過，走向講台。他可以感覺到全班同學都屏住了呼吸。他實在太氣憤了，根本不在乎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恩不裡居教授從她的手提包裡抽出一卷粉紅色的羊皮紙，在講台上攤平了，用她的羽毛筆在墨水瓶裡蘸了蘸，匆匆地寫了起來。她身子俯在講台上，因此哈利看不見她在寫什麼。誰也沒有說話。過了一分鐘左右，她捲起羊皮紙，用她的魔杖敲了一下，羊皮紙就自動牢牢地封死了，使得哈利無法打開它。
「親愛的，把這個拿給麥教授。」恩不裡居教授說著，把羊皮紙遞給了哈利。
哈利一言不發，從她手裡接過了羊皮紙，也沒有回頭看一眼榮恩和妙麗就離開了教室，反手把門重重地關上了。他順著走廊飛快地往前走，手裡緊緊攥著給麥教授的便條，轉過一個拐角，猛地撞上了皮皮鬼——專門喜歡搞惡作劇的鬼魂。他是一個長著一張闊嘴巴的小個子男人，正平躺著懸在空中，像玩雜技一樣拋接著幾個墨水池。
「哎呀，是傻寶寶波特！」皮皮鬼咯咯笑著說，讓兩個墨水瓶落到地上摔得粉碎，墨水濺到了牆上。
哈利趕緊往後一跳躲開，大吼一聲：「滾開，皮皮鬼！」
「哎喲，怪人兒發怪脾氣了。」皮皮鬼說，在走廊上追著哈利，在他上面往前飛，一邊調皮地斜眼看著他，「這次又犯了什麼事兒，我親愛的傻寶寶朋友？腦子裡聽見聲音啦？眼前有幻覺啦？又開始說——」皮皮鬼輕蔑地大聲咂了一下舌頭，「——怪腔啦？」
「我說了，別來煩我！」哈利大喊一聲，轉身跑下離他最近的一道樓梯，但皮皮鬼平躺在他旁邊的欄杆上也滑了下來。
「哦，好多人以為他脾氣暴，波特波特傻寶寶，
有些人心腸不算壞，知道他只是太悲哀，
皮皮鬼心裡最清楚，說他是發瘋犯糊塗——」
「閉嘴！」
他左邊的一扇門突然間打開了，麥教授從她的辦公室裡走了出來，臉色嚴峻，微微透著疲憊。
「你到底在嚷嚷什麼，波特？」她厲聲問道，皮皮鬼開心地咯咯笑著，嗖的一下消失了，「你怎麼不去上課？」
「我被打發來見你。」哈利倔強地說。
「打發？你這是什麼意思，打發？」
哈利把恩不裡居教授的便條遞過去，麥教授從他手裡接過，皺著眉頭，用魔杖一敲把封口撕開，展開讀了起來。她讀著恩不裡居寫的文字，眼睛在方方的鏡片後面飛快地來回移動，每讀完一行，眼睛就眯得更緊一些。
「進來，波特。」
哈利跟著她走進她的辦公室。門在他身後自動關上了。
「怎麼回事？」麥教授突然厲聲對他說，「這是真的嗎？」
「什麼是真的？」哈利問，語氣咄咄逼人，他本來不想這樣的。「教授？」他又找補了一句，努力使聲音聽上去禮貌一點兒。
「你真的沖恩不裡居教授大吼大叫啦？」
「是的。」哈利說。
「你說她是個騙子啦？」
「是的。」
「你告訴她那個不能說出名字的人回來啦？」
「是的。」
麥教授在她的書桌後坐了下來，緊皺眉頭望著哈利。然後她說：「吃一塊餅乾吧，波特。」
「吃——什麼？」
「吃一塊餅乾，」她不耐煩地又說了一遍，指著桌上一堆檔案上的一隻方格圖案的餅乾盒，「坐下吧。」
以前曾經有過一次，哈利原以為要被麥教授狠狠教訓一頓，結果卻被她選進了葛萊芬多學院的魁地奇球隊。此刻他坐進她對面的椅子裡，自己拿了一塊生薑蠑螈餅乾，感覺就像那次一樣迷惑不解，不知所措。
麥教授放下恩不裡居教授的便條，非常嚴肅地望著哈利。
「波特，你需要小心啊。」
哈利嚥下嘴裡的生薑蠑螈餅乾，不解地瞪著她。她的語氣跟他以前所熟悉的完全不同。不再那麼敏捷、乾脆和嚴厲，而是低沉的、憂心忡忡的，似乎比平常更有人情味。
「在桃樂絲·恩不裡居的課上不守紀律，你付出的代價可能要比學院扣分和關禁閉嚴重得多。」
「你這是什麼——」
「波特，用你的常識想一想，」麥教授厲聲地說，突然又恢復了她平常的腔調，「你知道她是從哪兒來的，你一定知道她會去向誰彙報。」
下課鈴響了。他們的頭頂上和周圍響起幾百個學生同時走動的嘈雜聲。
「這裡寫著，她這個星期每天晚上都要罰你關禁閉，從明天開始。」麥教授又低頭看了看恩不裡居的便條，說道。
「這星期每天晚上！」哈利重複了一遍，簡直被嚇壞了，「可是，教授，難道你——」
「不行，我不能。」麥教授斷然地說。
「可是——」
「她是你的老師，她完全有權罰你關禁閉。你明天下午五點鐘開始到她辦公室去，開始第一次。記住：在桃樂絲·恩不裡居身邊要千萬留神。」
「可我說的是實話！」哈利憤憤不平地說，「佛地魔回來了，你知道的。鄧不利多教授也知道他已經——」
「看在上天的分兒上，波特！」麥教授生氣地正了正眼鏡，說道（剛才她聽見哈利說出佛地魔的名字，臉部肌肉很厲害地抽搐了一下），「你真的以為問題在於說實話還是說謊話嗎？問題在於你必須低著頭做人，儘量不招惹麻煩，管好你自己的脾氣！」
她站了起來，鼻孔張得大大的，嘴唇抿得緊緊的，哈利也跟著站了起來。
「再吃一塊餅乾吧。」她煩躁地說，把餅乾盒推給了他。
「不用了，謝謝。」哈利冷冷地回答。
「別犯傻啦。」她厲聲道。
哈利拿了一塊。
「謝謝。」他滿不情願地說。
「桃樂絲·恩不裡居在開學宴會上的講話你沒有聽嗎，波特？」
「聽了，」哈利說道，「聽了……她說……進步將被禁止……嗯，這就說明……說明魔法部企圖干涉霍格華茲。」
麥教授打量了他片刻，然後從鼻子裡哼了一聲，繞過桌子，為他打開了房門。
「好吧，不管怎麼說，我很高興你能聽妙麗·格蘭傑的話。」她說，示意他離開她的辦公室。
*
1 指的是普通巫師等級考試。
2 指的是終極巫師考試。
3 龍捲風隊，即塔特希爾龍捲風隊，其英文的兩個詞的第一個字母都是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