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雜草
沒有比孩子生病更讓人難過的事了。麥奎格醫生記得她的名字叫莎海樂，一個美麗的名字，一個有如精靈般美麗的小女孩──她父親正把她抱在懷裡。他看起來像是個粗魯的男人──這是麥奎格的第一印象──但因對孩子的關切而讓他顯得有些不同。他的妻子緊跟在他身後，而跟他們一起來的還有一個穿著夾克、阿拉伯人模樣的男人以及一個官員模樣的蘇丹人。醫生對他們並沒有特別在意，因為生病的是莎海樂。
「嗨，又見面了，小姑娘，」他帶著令人寬心的微笑說道，「感覺不太舒服，是嗎？我們看看有什麼問題，好不好？跟我來。」他對女孩的父親說道。
顯然這些人對某人來說很重要，所以他們也得到相應的對待。麥奎格領著他們來到一間檢查室。父親把小女孩放在桌子上之後就退到一邊，由他的妻子握著莎海樂的手，而保鑣們──他們肯定是的──則在門外等候。醫生用手探了探孩子的額頭，她正在發燒──至少有三十九度。他再次仔細地洗了洗手，戴上手套，先量了她的耳溫：三十九度四。脈搏急促，但對孩子來說還不算太要緊。他用聽診器快速檢查了一遍，心跳很正常，肺部也沒什麼特別問題，雖然她的呼吸也有些快。目前看來她是在發燒，但沒什麼大不了的，特別是他們才剛到一個新環境不久。他抬起頭問道：
「你女兒有什麼症狀嗎？」
「她不能吃飯，而且她的消化──」女孩的父親回答。
「嘔吐、腹瀉？」麥奎格問，接著檢查她的眼睛。看來眼睛也沒什麼問題。
「是的，醫生。」
「你最近才剛到本地，我說的對吧？」對方有些猶豫，他抬頭看了一眼，「我必須知道。」
「對，幾天前才剛從伊拉克來的。」
「你女兒只有輕微的氣喘，沒有其他健康問題，是不是？」
「是的，她從來就沒有病成這樣過。」女孩的母親只是點著頭。顯然是女孩的父親在處理這件事，大概是想獲得權威感吧，醫生猜測。
「到這裡以後，有吃過什麼特別的東西嗎？你知道，」麥奎格解釋道，「旅行常會使人感到不適，而且小孩子是很脆弱的，也許只是飲水的問題。」
「我給她吃過藥，但結果更糟。」母親說。
「不是水的問題，」父親肯定地說，「房子裡有自己的井，水沒有問題。」
就在這時，莎海樂呻吟著轉過身，對著瓷磚地板嘔吐起來。顏色不對勁，嘔吐物中有些紅黑色物質──紅的是鮮血，黑的是淤血──這絕不是時差或水質不良造成的。可能是潰瘍？食物中毒？麥奎格眨著眼睛，本能地看看自己手上是否戴了手套。孩子的母親正在找紙巾──
「不要碰。」他溫和地說。他量了量孩子的血壓──血壓偏低，證明是內出血。「莎海樂，今晚妳恐怕要跟我們留在這裡了，我們會讓妳好起來的。」
有很多原因都可能造成這樣的後果，但是醫生在非洲待久了，知道要做最壞的打算。年輕的醫生安慰自己，情況並不會真的那麼糟糕。
※※※
這跟過去不太一樣了，不過曼庫索喜歡這種工作。他曾經打過一場漂亮的仗──他認為那是一場戰爭，而他的潛艦成功地完成了任務。
「他們在搞什麼名堂？」他問他的直屬上司──戴夫．西頓海軍上將。
「看來沒人知道。」西頓只是順道過來看看。像任何一位好官員一樣，他總是盡可能地多到辦公室外走走。「可能只是一次艦隊演習，但有了個新總統，也許他們想表現一下，看看有什麼反應。」軍人們都不喜歡這種國際檢查，因為他們的生活本身就有等級之分。
「我認識這傢伙，老板。」巴特正經地說。
「哦？」
「不很熟，但你知道『紅色十月號』的事。」
西頓咧嘴笑了。「巴特，如果你告訴我那件事，那我們就非得殺了對方滅口不可，而我可是比你強壯。」這件事在海軍史上是嚴格控制的祕密之一，現在仍然很少人知道，儘管謠言早已經滿天飛了。
「你有必要知道，上將。你必須摸清當權者的底細；我曾在船上與他共事過。」
曼庫索的話讓太平洋艦隊總司令猛地眨了眨眼睛。「你在開玩笑吧。」
「雷恩和我曾在同一艘轟炸艦上。事實上，他上去的時間比我早。」曼庫索閉上眼睛，很高興自己終於能講出這個故事。戴夫．西頓是太平洋艦隊總司令，他有權知道是什麼樣的人在華盛頓發號施令。
「我聽說他曾經捲入那次行動中，甚至親自上船，但我以為那是在潛艦停於諾伐克基地時。他是一個幹員，對吧？一個搞情報的驢蛋……」
「不盡然，他曾經殺過一個人──在飛彈艙裡開槍打死的。當我們痛擊阿爾法號時，他雖然嚇得魂不附體，但並沒有屈服。無論如何，如果有人想考驗我們的總統，我會把錢押在雷恩身上，戴夫。他在電視上也許看來不像個總統，但是不管怎樣，我都會效忠這傢伙。」曼庫索很驚訝自己會得出這樣的結論。這是他第一次全盤性地考慮這件事。
很高興能知道這些事。西頓心想。
「有什麼任務？」太平洋潛艦艦隊司令問道。
「參謀首長聯席會議作戰處要我們進行監視。」
「有什麼具體指示嗎？」
「如果只是艦隊演習的話，我們只須靜靜地觀察。如果事情有變，我們就必須有所表態。你說到重點了，巴特，我幾乎沒有船可用了。」
他們向窗外望去。勇往號和約翰．斯膝尼斯號都在乾塢上。太平洋艦隊總司令現在連一艘可部署的航空母艦都沒有，而且這種情形可能還要持續兩個多月。瑪麗安納斯號和它的姊妹艦並排停在碼頭上，正在焊接甲板上的巨大窟窿，同時組裝新的渦輪發動機和減速裝置。航空母艦一向是美國海軍顯示武力的利器，而這可能也是中國的考量之一，他們想看看美國在做不出實質反應時會如何應對。
「你想讓迪馬科來代替我嗎？」曼庫索問。
「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迪馬科出身於老式學校，他認為被監視是非常糟糕的。但我想，有時這也不見得不是一件好事。」
「我會寫個命令給你，至於你要怎麼做是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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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只能束手無策。」克利夫頓．拉特里奇下了結論。
「哎呀，克利夫，」史考特．艾德勒說，「我有點明白了。」他明白了下屬總是給你一些東西搪塞而不是把它們拿走；或是在這種情況下，告訴你一些你已經知道的事。
至今他們還相當走運，新聞媒體並沒有得到太多消息。華盛頓仍然處於震驚的狀態中，新上任的低階官員在沒得到允許的情況下還不敢洩露消息，而雷恩任命的高級官員則對他忠心耿耿──這是任用政治圈外人的一項意想不到的好處。但這種情況是不會持續太久的，特別是在兩個敵對國家即將組成一個新國家時，而且這兩個國家都曾讓美國人淌過血。
「我想我們只能這樣一直下去。」拉特里奇輕聲說，他想知道會有什麼反應。
「採取那種態度只會使事情越往不利的方向發展。」另外一個資深幕僚不悅地說。
「難道我們不能自承無能為力嗎？」拉特里奇回答，「如果我們不這麼做而又阻止不了，那可是比不做任何表態還要更糟。」
艾德勒心想，哈佛畢業生總是語法嚴謹、儀表整潔，克利夫便是如此，這個職業外交官從不走錯一步。不過，克利夫有外交官員最致命的弊病，那就是他們認為任何事都是可以商量的。艾德勒可不這麼認為，他認為必須要有所堅持，否則會讓別人掌控一切。外交官的重大使命就是防止戰爭，艾德勒想，必須要有守有為才能完成使命。
「所以這只是個地區性的問題？」另一位資深外交官問。
「不，」國務卿說，「這件事攸關美國的安全利益，我們已對沙烏地做了保證。」
「在沙漠中築起一道防線嗎？」克利夫問，「我們沒必要那麼做，理智點好嗎？伊朗和伊拉克合併成回教聯合共和國，這很好啊！有什麼不好呢？他們需要幾年的時間組建一個新國家，到那時，伊朗正在籌建的部隊就會削弱那個一直讓我們極為頭痛的神權主義政權。而且這不是單方面的協議，對吧？伊拉克的非宗教勢力勢必對伊朗造成影響。如果我們驚慌失措並且一意孤行，就會讓達葉蘭和他狂熱的信徒們悠哉愜意，但如果我們處之泰然的話，就能減低他們對我們的挑釁。好了，我們不能阻止它們合併，不是嗎？」拉特里奇繼續說，「如果我們阻止不了，那我們該怎麼做呢？我們可以把它視為對這個新國家展開對話的一個機會。」
這個提議有一定的道理，艾德勒心想，而且發現四周的人都在遲疑地點頭。他懂得那些外交辭令──機會、對話。
「那樣的話就真的會讓沙烏地樂過頭了。」來自桌子另一端的聲音表示反對。說話的是伯特．維斯可，這裡面資歷最輕的人。「拉特里奇先生，我認為你錯估了形勢。伊朗操縱了那次暗殺……」
「我們沒有證據，不是嗎？」
「卡彭（著名歹徒）也沒有因為流血殘殺而被定罪，但是我看過那部電影。」自從被叫進橢圓形辦公室之後，他就顯得伶牙俐齒。艾德勒覺得有趣地揚起了眉毛。「有人精心策劃了一切，以謀殺為開端，接下來剷除軍事高階指揮，然後再屠殺復興黨領袖。還有，我們看到了宗教的復甦，我認為他們是想重建一個政教合一的國家。伊朗內部的分歧會因這種發展而至少延宕一年，並且不知道還會發生什麼事。達葉蘭是個非常高明的老狐狸，他既專注又有耐心，是個殘忍的混蛋……」
「一個日落西山的老人？」一位拉特里奇的同黨反對道。
「那可不！」維斯可轉過身，「他相當精明地策劃了這一切。」
「他已經七十多歲了。」
「他既不抽煙也不喝酒，從他在公共場合露面的錄影帶上看來，他顯得精神奕奕。我們以前低估了這個傢伙就是個錯誤。」
「他不了解自己的人民。」
「可能他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他擁有風光的一年，而每個人都喜歡勝利者。」維斯可結論道。
「伯特，也許你只是擔心他們合併會讓你丟了官吧。」有人取笑他。周圍人的嗤笑提醒了他，這是老鳥打擊菜鳥的卑鄙手段。接下來的沉默讓國務卿明白他們已達成了共識，但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好吧，繼續，」艾德勒說道，「聯邦調查局明天會過來跟我們談談那封失竊信的事。猜猜他們還會帶什麼來？」
「不會又是測謊器吧？」有人嘟嚷道。沒有人注意到拉特里奇側了側頭。
「就把它當作是為了安全起見的例行檢測吧。」國務卿對他的重要下屬們說。在座的資深官員對測謊器並不陌生。
「去他的，史考特，」克利夫替其他人說話，「要嘛就相信我們，不然就拉倒。那幫傢伙已經浪費了我不少時間。」
「知道嗎，他們也還沒有找到尼克森的辭職信。」另外一人說。
「大概是在亨利那裡吧。」第三個人開玩笑地說。
「明天十點開始，我也要參加。」艾德勒對他們說道。他也認為那是在浪費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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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皮膚白皙，眼睛是灰色的，頭髮略紅──他想這大概是因為有點英國血統的關係吧──這樣的外型讓他得以在白人國家來去自如；但為了小心起見，他在有限的「公開」行動中，都會染上頭髮，戴上墨鏡，並且蓄起黑色的鬍子，結果圈內人都笑稱他為「電影明星」。但是許多當初開他玩笑的人都已經離開人世了，除了他。以色列人可能有他的照片，但他們極少將情報與他人分享，甚至連他們的美國贊助人也不例外。所以他可以不必擔心任何事情，即使莫薩德的檔案櫃裡有他的照片。
他裝扮成一個穩重的商人從法蘭克福搭機抵達杜勒斯國際機場，他租來的汽車正在等著他，然後驅車前往附近的一家旅館；長時間的飛行已讓他疲憊不堪。他買了報紙，叫了晚餐，打開電視，然後把手提電腦接到電話線上，上網告訴貝德安，他已經安全抵達這個國家執行他的偵察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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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加入！我叫克拉克。」約翰說。他以不同於以往的裝扮出現，身穿一套精心剪裁的西裝，正式的襯衫，還打條斜紋領帶──目前他不得不用這種方式給人第一印象，不久他便會再改回來。招來這第一批人比預期的要容易許多，雖然有好萊塢的存在，但中央情報局還是很熱門，每個空缺的職位都至少有十個人申請，不過只需靠電腦就找出了符合克拉克藍色計劃的這組人員。這些人都擁有大學學歷和工作四年以上的警察工作經驗，而且背景清白──有關這點，聯邦調查局還將做進一步的調查。他們都是男性，這可能不太好，約翰想，但目前這不重要。有七個白人，兩個黑人，一個亞洲人，他們主要是來自大城市的警察機構，而且都至少會講兩種語言。
「我是一名外勤情報官員。不是『幹員』，不是『間諜』，也不是『私人偵探』，而是一名官員，」他解釋道，「我從事這項工作已有一段時間了，已婚而且有兩個小孩。如果你們來這裡是想邂逅令人垂涎的金髮美女或過過打打殺殺的癮的話，那你們現在就可以走了。這項工作基本上是非常乏味的，特別是如果你非常聰明，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完成任務的話。你們都是警察，所以應該知道這項工作的重要性。我們對付的是高明的犯罪行為，以阻止重大的流血事件。我們搜集情報，把情報傳給需要的人，還有人負責查看衛星照片或者設法讀取他人的信件。我們要從別人那裡取得情報──有些是動機良好的好人，有些卻不是好東西，他們要錢，要報復別人，或要人重視；你們將在各種不同法律體制的國家中工作。前幾天你們一定都看到電視了吧？」他問，電視上曾經播出一些復興黨官員在巴格達被處決的畫面。他們都嚴肅地點點頭。
「在大多數情況下，你們在外面是不攜帶武器的，因此你們的生存就要全靠你們自己的聰明才智。我有許多朋友就是在出任務時喪生，有的死在你們知道的地方，有些則死在你們不知道的地方。現在的世界可能比過去要可愛多了，但不是所有地方都這樣。你們將要去的可不是個好地方，伙計們。」約翰說道。在房間的後頭，丁．查維斯正憋著不笑出聲來。這個圓滑的傢伙是我的搭檔，他已經和我的女兒訂婚了。丁知道，他並不是想把他們都嚇跑。
「這工作有什麼偉大之處呢？嗯，警察的偉大就在於只要抓住一個壞蛋就能挽救街上的許多生命。這裡也一樣，將確切的情報傳給該給的人同樣可以挽救生命，很多人的生命。」克拉克強調，「如果我們幹得好，戰爭就不會爆發。」
「不管怎麼樣，歡迎你們加入。我是你們的指導老師，而你們將發現這裡的訓練既刺激又困難。明天早上八點半開始訓練。」說完約翰便向房間後面走去，查維斯為他打開門，他們來到屋外。
「噢，克拉克先生，我該到哪裡報到？」
「去你的，丁，我不得不說。」這是約翰幾年來說話說得最久的一次。
「弗利讓這些菜鳥來做什麼？」
「政府已經開始裁員了，小子。我們必須開始行動了，是不是？」
「我認為你應該再等幾個星期，因為弗利還沒有獲得參議院的通過，所以最好等等。」查維斯認為，「不過我只是個小幹員。」
「我總是忘記你是多麼聰明。」
※※※
「張漢三究竟是何許人？」雷恩問。
「他大約五十多歲，但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略胖，身高大約五呎四吋，看起來很平凡──我的朋友是這麼說的，」丹．摩瑞看著他的筆記報告道，「他沉靜且善於思考，曾經讓矢俁碰了一鼻子灰。」
「哦？」傅瑪麗說，「怎麼回事？」
「在我們控制了大局時，矢俁正在塞班島，他打電話到北京，想逃到一個安全的地方，結果張先生的反應很冷淡，只說：『什麼交易？我們沒有任何交易。』」聯邦調查局局長學道，「然後就再也不接電話。我們的日本朋友認為這是背叛。」
摩瑞說道：「不管怎麼說，張漢三應該算是個外交家，矢俁說他是一個貿易代表團的掛名成員，但是國務院從未聽說過他，而日本的所有外交記錄中也都沒有出現過這個名字。他是個幽靈般的人物，就我所知……」他看了一眼弗利夫婦。
「我追查過這個名字，但是一無所獲，」傅瑪麗說，「也許是假名？」
「就算不是，」她丈夫補充道，「我們也很難查出，如果硬要猜的話，他可能是個與政治有關的人，因為他最近才剛完成一項祕密卻重大的協議。他們的軍隊為此還在加緊戒備和訓練，這就是為什麼俄羅斯依然感到緊張不安的原因。無論這個傢伙是誰，他都是難以對付的對手。」這點大家心裡有數，所以並不驚訝。
「有辦法查明嗎？」摩瑞細心地問道。
弗利太太搖了搖頭。「沒有合適的人手。我們在香港有一對很棒的夫妻檔，他們建立了小規模的情報網；在上海有兩個幹員；在北京國防部中有些低階幹員，但是他們執行的是長期任務，派他們去非但沒有幫助，反而會讓他們身陷險境。丹，我們對中國的問題是我們不清楚中國政府是如何運轉的，我們只能猜測。」行動副局長一邊喝酒一邊指出。雷恩喜歡在公餘跟他最親近的顧問們喝點酒，沒想到這卻延長了他們的工作時間。
愛德華繼續解釋。「沒錯，我們以為我們知道他們的政治首腦，但卻不清楚他們的候補人物。我們討論那些上了年紀的傢伙，但他們不可能總是靠自己來解決一切問題，他們需要左右手來幫他們辦事，如此長久下來，這些小人物也會累積相當大的權力。誰是真正發號施令的人呢？我們不能確定。」
「我可以把它挖出來，各位。」摩瑞咕噥道，拿起他的啤酒，「當我在調查犯罪組織時，有時會從開車門的人員來辨識黑手黨領袖。真是個鳥方法。」這是弗利夫婦從聯邦調查局那裡所聽到對中情局最友善的話了。「如果你思考一下的話，行動安全並不是真的那麼困難。」
「藍色計劃還順利吧？」雷恩接著說道。
「你會很高興地知道，就在我們說話的同時，第一批人員已經就定位了。幾個小時前，約翰應該已經歡迎過他們了。」中情局局長說道。
雷恩看過弗利的中央情報局裁員計劃。愛德華打算大幅裁員，預計在五年內削減五億美元的預算，同時增強外勤力量。國會山莊那些人會很高興，雖然在聯邦開支中有不少中央情報局的真正預算，但幾乎沒人知道這一點。這是個漏洞，雷恩想。
漏洞，他生平最憎恨這種行為，但這現在卻是政策的一部分，不是嗎？總統思忖著。這是無可厚非的嗎？就是他在允許這種情形發生？去他媽的！法律和原則不應是這樣的，不是嗎？確切地說，他應該堅持什麼樣的理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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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鑣的名字叫塞勒。正如工作性質所要求的那樣，他身強體健，幾乎沒什麼病痛。擔任他這種工作的人從來就不會向困難低頭，但是當不適的感覺並沒有他和醫生所料想的那樣消失時──塞勒知道所有的人都容易受到腹瀉的折磨──他在馬桶裡看到了血……真的是血。除了刮傷或槍傷之外，身上是不應該流血的，而且任何腹瀉也不該出現這種情形，這足以使任何人不安，特別是一個強壯且自信的人。像很多人一樣，他觀望了一段時間，自問這情形會不會只是暫時的，像感冒那樣時緩時劇。但是病情越來越嚴重，最後他的恐懼占了上風。天亮之前他就駕車離開別墅，向醫院駛去。沿路他不斷地停車嘔吐，並故意不去看自己到底吐了些什麼；他的身體持續地耗弱著，從下車到走到醫院大門幾乎耗盡了他最後一點力氣。他在急診室裡等著護士尋找他的病歷。醫院的氣味讓他害怕了起來，因為這種味道容易讓人聯想到痛苦，當一個黑人護士叫著他的名字時，他站起身，聚集全部的尊嚴和鎮靜，向他以前到過的那個檢查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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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組的十個犯人與第一組幾乎沒什麼兩樣，只是沒有因為叛教而被定罪的。他們真令人討厭，穆迪想，看看這幫傢伙個個面如黃蠟，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樣。他們看起來就像罪犯，目光遊移不定，從不敢正眼瞧他，看起來像在找機會逃跑。他們臉上的神情融合了害怕和殘存的一絲兇惡。他們不是人，醫生有點孩子氣地想，他們只是無關緊要的生命。
「這裡有些病人，」他對他們說，「你們要去照顧他們。如果你們做得好的話，就可以接受訓練，在你們的監獄醫院裡當助手，否則就只能回到你們的牢房中等候處決。如果有誰行為不端，就會馬上受到嚴厲的懲罰。」他們都點點頭，因為他們都清楚嚴厲懲罰的意思。
他們都已經提前做好了準備──脫掉了衣服、淋浴、剃鬍子、消毒，然後穿上後背印有號碼的綠色外科手術服和布拖鞋。武裝警衛領著他們穿過層層的密封門，門內有醫務兵和一個帶槍的武裝警衛。穆迪從監視器的黑白螢幕上看到犯人們拿著塑膠桶，正拖拖拉拉地沿著走廊走，眼睛好奇地左右張望──無疑是想逃。
他們在治療室門外停了下來──一定是聞到裡面的氣味或是看到了什麼。他們慢慢地適應了這種環境，其中有一個終於了解到──
監視器裡，一名醫務兵向那個待在門口的人揮了揮手。那人猶豫了一下，然後開始回嘴。過了一會兒，他把桶子猛摔在地上，開始揮動拳頭──此刻其他人都在一旁看好戲。這時安全警衛出現在畫面的一角，他舉起手槍，正對著那個犯人的臉開了槍。屍體倒在地板上，在灰色的牆壁上留下一些黑點。最近的一個醫務兵指向另一個犯人，那人立刻收起地上的桶子走進房間。那群人再也不會惹麻煩了，穆迪把視線轉向另一個監視器。
這是個彩色螢幕。穆迪看著在牆角床上的一號病人。這位新來者手拎著桶子站在床尾，不知看到了什麼。一個聲音在房間裡響起，但是收音效果並不是很好。然而，安全人員們仍然忍不住將它的音量轉到零，因為那聲音是那麼可憐，彷彿聽到的人也會跟著虛弱一樣；那些垂死的人發出的哭聲、呻吟和嗚咽使他們看起來不再那麼兇惡。
一號助手繼續在那裡俯身看著一號病人，一個判了刑的謀殺犯，他的腳與床鏈在一起。穆迪將鏡頭拉近，看到鐐銬已經磨破了他的皮膚，墊子上還有一塊紅色的血污。那個人痛苦地扭動著身體，這時一號助手想起了自己的任務，他戴上塑膠手套，先把棉花弄濕，然後擦拭病人的前額。
現在，對於病人的看護已不是那麼重要了，因為他們已經證實伊波拉病毒的美茵嘉品系確實是經由空氣傳染，接下來便是要證實病毒是否會在繁殖過程中減弱毒性……這可以經由已經感染第一批犯人的空氣的傳播過程來繼續進行。他發現大部分新來的人都在依吩咐行事──但只是粗魯地用棉花草率又迅速地完成擦拭工作。有幾個看起來真的是流露了同情心。也許阿拉會發現這一點，而在他們大去之期來臨時──從現在算起十天內──饒恕他們。
※※※
「成績單。」凱西對走進臥室的雷恩說。
「如何？」她的丈夫問。
「你自己看。」妻子建議道。
噢，總統想，從她手裡接過成績單。整體看來都還可以，附上的評語表更指出過去幾個星期以來的作業表現有所進步……可想而知是幹員們幫的忙。
「如果莎麗想進入霍普金斯大學，她就必須在理科方面多下點工夫。」凱西說。
「她還只是個孩子。」對父親而言她永遠是個孩子。
「她會長大。你猜怎麼？她現在正迷戀著一個年輕的足球運動員。那人叫肯尼，長得很酷，」總統夫人回答，「而且需要理個頭，他的頭髮甚至比我還長。」
「哦，見鬼。」總統回答。
「早該如此了，我開始約會時才──」
「我不想聽這些──」
「我嫁給你了，是不是？」她停頓一下。「總統先生……」
雷恩轉過身。「是啊。」
「我們怎樣才能到林肯臥室？」凱西問。雷恩看到床頭有個玻璃杯。她喝了一、兩杯，因為明天沒有手術。
「他從不睡那裡，寶貝。他們之所以會這樣叫是因為──」
「那幅畫，我知道，我問過。我喜歡那張床。」她笑著解釋道。凱西放下病人記錄，並摘下眼鏡，接著高舉起手臂，像個剛學會走路的孩子在要求抱抱般。「你知道，至少在這個星期以前，我還沒跟世界上權力最大的男人做愛過。」
「時間合適嗎？」凱西從不用避孕藥的。
「什麼時間？」她回答。她的月經周期總是像節拍器一樣準。
「妳不想再要一個──」
「也許我並不特別在乎。」
「妳已經四十歲了。」總統提醒她。
「好吧，謝謝！這個年齡懷孕的可能性很小，你擔心什麼？」
雷恩想了一會兒。「沒事，我想，我還沒結紮不是嗎？」
「沒有，你從沒說過你要──如果你現在做的話，」第一夫人帶著十足淘氣的微笑繼續說道，「可能會上盡各大報，也許還會有現場轉播呢！范達姆也許還會告訴你，這為零人口成長樹立了一個好榜樣，除非涉及到國家安全……」
「什麼？」
「美國總統割掉了那玩意兒，他們就不會再尊敬美國了，是不是？」
雷恩差一點笑出來，但還是忍住了，因為走廊的衛隊人員可能會聽到──
「妳還真能自得其樂？」
「可能我已經適應這一切了──或者我只是想躺躺。」她補充道。
這時，床邊的電話響了起來。凱西不滿地接起電話。「喂？是的，薩博醫生，艾默利太太？好的……不，我不那麼認為……不，絕對不會，我明天才會去，給她點藥讓她睡覺……。沒有我的允許不能拆繃帶，她就是愛發牢騷。好，晚安。」她放下電話抱怨道，「幾天以前我才幫她做完換水晶體的手術。她不喜歡蒙著眼睛，但如果太早取下繃帶的話……」
「等等，他是打……」
「他們有威爾摩中心的電話。」
那支電話也許和白宮的所有電話一樣，都被裝了竊聽器。
「他們竊聽我們家裡的電話，是不是？」凱西問。
「不說這些了。」雷恩躺到妻子身邊，「妳不是真的想再要個孩子吧？」
「我只想和我的丈夫做愛，我無從選擇時間，不是嗎？」
「有那麼糟嗎？」他溫柔地吻她。
「沒錯，不過我不會太抓狂，因為你已經盡力了。你讓我想起我的新同事，不過他們比你老。」她撫摸他的臉笑了。「如果要發生什麼，就讓它發生吧。我喜歡自己是個女人。」
「我更喜歡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