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７章 貝漫和柯羅奇
哈利掙扎著擺脫榮恩的糾纏，站了起來。他們來到的這個地方很像一大片荒涼的、霧氣瀰濛的沼澤地。在他們前面，站著兩個疲憊不堪、陰沉著臉的巫師，其中一個拿著一塊大金錶，另一個拿著一卷厚厚的羊皮紙和一支羽毛筆。兩人都打扮成麻瓜的樣子，可是太不在行：拿金錶的男人上身穿一件粗花呢西服，下面卻穿著一雙長及大腿的高統橡皮套鞋；他的同事穿著蘇格蘭高地男人穿的那種褶襇短裙和一件南美披風。
「早上好，巴茲爾。」衛斯理說道，他撿起那只靴子，遞給穿褶襇短裙的巫師。那人把它扔進身邊的一隻大箱子，裡面都是用過的港口鑰。哈利可以看見一張舊報紙、一個空易拉罐和一隻千瘡百孔的足球。
「你好，亞瑟，」巴茲爾疲倦地說，「沒有當班，嗯？有些人運氣真好……我們整晚都守在這裡……你們最好讓開，五點一刻有一大群人要從黑森林來。等一下，我找一找你們的營地在哪兒……衛斯理……衛斯理……」他在羊皮紙名單上尋找著。「走過去大約四分一英里，前面第一片營地就是。場地管理員是羅伯茨先生。迪哥里……你們在第二片營地……找佩恩先生。」
「謝謝，巴茲爾。」衛斯理先生說，他招呼大家跟著他走。
大家穿過荒無人煙的沼澤地，在濃霧中幾乎什麼也看不見。走了大約二十分鐘，漸漸地眼前出現了一扇門，然後是一座小石屋。哈利勉強可以分辨出石屋後面成千上百個奇形怪狀的帳篷，它們順著大片場地的緩坡往上，那片場地一直伸向地平線上一片黑乎乎的樹林。他們告別了迪哥里父子，朝石屋的門走去。
門口站著一個男人，正在眺望那些帳篷。哈利一眼就看出他是這一大片地方惟一一個真正的麻瓜。那人一聽見他們的腳步聲，就轉過頭來看著他們。
「早上好！」衛斯理先生精神飽滿地說。
「早上好！」麻瓜說。
「你就是羅伯茨先生嗎？」
「啊，正是。」羅伯茨先生說，「你是誰？」
「衛斯理——兩頂帳篷，是兩天前預訂的，有嗎？」
「有，」羅伯茨先生說，看了看貼在門上的一線表，「你們在那兒的樹林邊有一塊地方。只住一個晚上嗎？」
「是的。」衛斯理先生說。
「那麼，現在就付錢，可以嗎？」羅伯茨先生說。
「啊——好的——沒問題——」衛斯理先生說道。他退後幾步，離開了小石屋，示意哈利到他跟前去。「幫幫我，哈利。」他低聲說，從口袋裏抽出一卷麻瓜的錢，把它們一張張地分開。「這張是——嗯——嗯——十塊？啊，對了，我看見了上面印的小數字……那麼這張是五塊？」
「是二十塊。」哈利壓低聲音糾正他，同時不安地意識到羅伯茨先生正在努力地想聽清他們說的每一個字。
「啊，原來是這樣……我不知道，這些小紙片……」
「你是外國人？」當衛斯理先生拿著幾張對了的鈔票回去時，羅伯茨先生問道。
「外國人？」衛斯理先生不解地重複了一句。
「弄不清錢數的可不止你一個人，」羅伯茨先生說，一邊仔細地打量著衛斯理先生，「就在十分鐘前，有兩個人要付給我啤酒瓶蓋那麼大的大金幣呢。」
「真的嗎？」衛斯理先生不安地說。
羅伯茨先生在一個鐵罐裡摸索著零錢。
「從來沒有這麼多人，」他突然說道，目光又一次眺望著霧氣瀰漫的營地，「幾百個人預訂了帳篷。人們不停地湧來……」
「有什麼不對嗎？」衛斯理先生問，伸手去接零錢，可是羅伯茨先生沒有給他。
「是啊，」羅伯茨先生若有所思地說，「什麼地方來的人都有。數不清的外國人。不僅僅是外國人，還有許多怪人，你知道嗎？有個傢伙穿著一條百褶短裙和一件南美披風走來走去。」
「不可以嗎？」衛斯理先生急切地問。
「那就像是……我也不知道……就像是在玩把戲。」羅伯茨先生說，「他們好像互相都認識。就像一個大聚會。」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燈籠褲的巫師突然從天而降，落到羅伯茨先生的石屋門邊。
「空空，遺忘！」他用魔杖指著羅伯茨先生，厲聲說道。
頓時，羅伯茨先生的眼神就散了，眉頭也鬆開了，臉上顯出一副恍恍惚惚、對什麼都漠不關心的神情。哈利看出，這正是一個人的記憶被改變時的狀況。
「給你一張營地的平面圖。」羅伯茨先生心平氣和地對衛斯理先生說，「還有找給你的零錢。」
「非常感謝。」衛斯理先生說。
穿燈籠褲的巫師陪著他們一起朝營地的大門走去。他顯得十分疲勞：下巴上鬍子沒刮，鐵青一片，眼睛下面也有青紫色的陰影。當羅伯茨先生聽不見他們說話時，那巫師小聲對衛斯理先生嘟囔道：「他給我添了不少麻煩。為了讓他保持心情愉快，每天要念十幾遍遺忘咒。魯多·貝漫只會幫倒忙。到處走來走去，大著嗓門談論搏格和快浮，完全不顧要提防麻瓜，確保安全。天哪，我真巴不得這一切早點結束。待會兒見，亞瑟。」
他說完便消失了。
「我原以為貝漫先生是魔法體育司的司長，」金妮似乎有些吃驚，說道，「他應該知道不能在麻瓜周圍談論搏格的，是嗎？」
「是的，」衛斯理先生笑著說，領著他們穿過大門，走進營地，「魯多一向對安全的問題……嗯……有些馬虎。但是，你找不出一個比他更富有激情的人來擔任體育司的領導了。你知道，他原來代表英國打過魁地奇球。他是溫布恩黃蜂隊有史以來最優秀的擊球手。」
他們費力地走在薄霧的營地上，從兩排長長的帳篷間穿過。大多數帳篷看上去沒什麼特殊，顯然，它們的主人費了心思，儘可能把它們弄得和麻瓜的帳篷一樣，可是有的一不小心做過了頭，畫蛇添足地加上了煙囪、拉鈴繩或風向標，弄得不倫不類。不過，偶爾也有那麼幾個帳篷，一看就知道是施了魔法的，哈利心想，怪不得羅伯茨先生會產生懷疑呢。在營地中央，有一個帳篷特別顯眼。它十分鋪張地用了大量的條紋綢，簡直像個小小的宮殿，入口處還拴著幾隻活孔雀。再前面一點，他們又看見一個帳篷搭成四層高樓的形狀，旁邊還有幾個角樓。再往那邊，還有一個帳篷的門前還有一個花園，裡面鳥澡盆、日晷儀、噴泉等樣樣俱全。
「總是這樣，」衛斯理先生笑著說，「大家聚到一起時，就忍不住想炫耀一番。啊，到了，看，這就是我們的。」
他們來到營地盡頭的樹林邊，這裡有一片空地，地上插著一個小小的牌子，上面寫著：韋茲利1。
「這地方再好也不過了！」衛斯理先生高興地說道，「場地就在森林的那一邊，近得沒法再近了。」他把背包從肩頭褪下來。「好啦，」他興奮地說，「嚴格地說，不許使用魔法，既然我們這麼多人來到了麻瓜的地盤上。我們要用自己的手把帳篷搭起來！應該不會太難……麻瓜們都是這樣的……對了，哈利，你認為我們應該從哪兒開始呢？」
哈利以前從未搭過帳篷。逢年過節的時候，德思禮一家從來不帶他出去，他們情願把他留給鄰居老太太費太太。不過，他和妙麗還是基本上弄清了那些支桿和螺釘應該在什麼位置，而衛斯理先生在旁邊總是幫倒忙，因為每當要用到大頭錘時，他都激動得要命。最後，他們總算支起了兩個歪歪斜斜的雙人帳篷。
他們都退後幾步，欣賞自己親手勞動的成果。哈利心想，誰看了這些帳篷都不會猜到它們是巫師搭成的，然而問題是，一旦比爾、查理和派西也來了，他們就一共有十個人呢。妙麗似乎也發現了這個問題，她用疑惑的目光看了看哈利。這時，衛斯理先生四肢著地，鑽進了第一個帳篷。
「可能會有點兒擠，」他喊道，「但我想大家都能擠進來。快來看看吧。」
哈利彎下腰，從帳篷門簾下面鑽了進去，頓時驚訝得下巴都要掉了。他走進了一套老式的三居室，還有浴室和廚房。真奇怪，房間裡的佈置和費太太家的風格完全一樣：不般配的椅子上鋪著鈎針編織的罩子，空氣裡有一股刺鼻的貓味兒。
「噢，這只是暫時的。」衛斯理先生用手帕擦著他的禿頂，探頭望著臥室裡的四張雙層床，「我這是從辦公室的珀金斯那裡借來的。可憐的傢伙，他患了腰痛病，再也不能宿營了。」
衛斯理先生拿起沾滿灰塵的水壺，朝裡面望一下。「我們需要一些水……」
「在那個麻瓜給我們的地圖上，標著一個水龍頭，」榮恩說道，他也跟在哈利後面鑽進了帳篷，似乎對帳篷內部不同尋常的空間熟視無睹，「在營地的另一邊。」
「好吧，那麼你就和哈利、妙麗去給我們打點水來，然後——」衛斯理先生遞過那只他們帶來的水壺和兩口燉鍋，「——我們剩下的人去撿點柴禾，準備生火，好嗎？」
「可是我們有爐子啊，」榮恩說，「為什麼不能就——」
「榮恩，別忘了防備麻瓜的安全條例！」衛斯理先生說，因為躍躍欲試而滿臉興奮，「真正麻瓜宿營的時候，都在戶外生火。我看見過的。」
他們很快地參觀了一下姑娘們的帳篷，發現只比男孩子的略小一點，不過沒有貓味兒。然後，哈利、榮恩和妙麗就提著水壺和燉鍋，出發穿過營地。
這時，太陽剛剛升起，薄霧漸漸散去，他們看見四面八方都是帳篷，一眼望不到頭。他們慢慢地在帳篷間穿行，興趣盎然地東張西望。哈利這才明白，原來世界上有這麼多男女巫師，他以前從未認真想過其他國家的巫師。
場地上的宿營者們逐漸醒過來了。最先起床的是那些有小孩子的家庭。哈利還沒見過這麼小的巫師呢。只見一個兩歲左右的小男孩蹲在一個金字塔形的大帳篷外面，手裡拿著魔杖，開心地捅著草地上的一條鼻涕蟲，鼻涕蟲慢慢地脹成了一根香腸那麼大。他們走到他面前時，男孩的母親匆匆地從帳篷裡出來了。
「對你說過多少次了，凱文？你不許——再碰——你爸爸的——魔杖——哎喲！」
她一腳踩中了那條巨大的鼻涕蟲，鼻涕蟲啪的一聲爆炸了。他們走了很遠，還聽見寂靜的空氣中傳來她的叫嚷聲，其中還夾雜著小男孩的哭喊——「你把蟲蟲踩爆了！你把蟲蟲踩爆了！」
又走了一段路，他們看見兩個小女巫師，年紀和凱文差不多大，騎在兩把玩具飛天掃帚上，低低地飛著，腳輕輕掠過沾著露水的青草。一個在部裡工作的巫師已經看見她們了，他匆匆走過哈利、榮恩和妙麗身旁，一邊心煩地嘀咕：「居然在大白天！父母大概睡懶覺呢——」
時不時地可以看見成年巫師從他們的帳篷裡鑽出來，開始做早飯。有的鬼鬼祟祟地張望一下，用魔杖把火點著；有的在擦火柴，臉上帶著懷疑的表情，似乎認為這肯定不管用。三個非洲男巫師坐在那裡嚴肅地談論著什麼，他們都穿著長長的白袍，在一堆紫色的旺火上烤著一隻野兔似的東西。另外一群中年美國男巫師坐在那裡談笑風生，他們的帳篷之間高高掛著一個眨眨發亮的橫幅：塞勒姆巫師學院。哈利聽見了他們經過的帳篷裡傳來隻言片語的談話聲，說的都是奇怪的語言，他一個字也聽不懂，但每個人說話的聲音都很興奮。
「呵——難道我的眼睛出了毛病，怎麼一切都變成了綠色的？」榮恩說。
榮恩的眼睛沒出毛病。他們剛剛走進的這片地方，所有的帳篷上都覆蓋著厚厚的一層三葉草，看上去就像從地裡冒出無數個奇形怪狀的綠色小山丘。在門簾掀開的帳篷裡，可以看見嘻笑的面孔。這時，他們聽見身後有人喊他們的名字。
「哈利！榮恩！妙麗！」
原來是西莫·斐尼干，是他們在葛萊芬多學院四年級的同學。他坐在自家三葉草覆蓋的帳篷前，旁邊有一個淡黃色頭髮的女人，這肯定是他母親，還有他最好的朋友丁·湯瑪斯，也是葛萊芬多學院的學生。
「喜歡這些裝飾品嗎？」西莫笑嘻嘻地問，「部裡可不太高興。」
「咳，為什麼我們就不能展示一下我們的顏色？」斐尼干夫人說，「你們應該去看看，保加利亞人把他們的帳篷都掛滿了。你們當然是支持愛爾蘭隊的，是嗎？」她問，眼睛亮晶晶地盯著哈利、榮恩和妙麗。他們向她保證他們確實支持愛爾蘭隊，然後他們又出發了。
榮恩嘀咕道：「在那樣的氣氛下，我們還能說別的嗎？」
「我真想知道保加利亞人在他們的帳篷上掛滿了什麼？」妙麗說。
「我們過去看看吧，」哈利說道，他指著前面的一大片帳篷，那裡有保加利亞的旗子——白、綠、紅相間——在微風中飄揚。
這裡的帳篷上沒有覆蓋什麼植物，但每個帳篷上都貼著相同的招貼畫，上面是一張非常陰沉的臉，眉毛粗黑濃密。當然啦，圖畫是活動的，但那張臉除了眨眼就是皺眉。
「喀浪。」榮恩小聲說。
「什麼？」妙麗問。
「喀浪！」榮恩說，「維克多．喀浪，保加利亞的找球手！」
「他的樣子太陰沉了。」妙麗說道，看著周圍無數個喀浪朝他們眨眼、皺眉。
「太陰沉了？」榮恩把眼睛往上一翻，「誰在乎他的模樣？他厲害極了！而且還特別年輕，只有十八歲左右。他是個天才，今晚你就會看到的。」
在營地一角的水龍頭旁，已經排起了一個小隊。哈利、榮恩和妙麗也排了進去，站在他們前面的兩個男人正在激烈地爭論什麼。其中一個年紀已經很老了，穿著一件長長的印花睡衣。另一個顯然是在部裡工作的巫師，手裡舉著一條細條紋褲子，氣惱得簡直要哭了。
「你就行行好，把它穿上吧，阿爾奇。你不能穿著這樣的衣服走來走去，大門口的那個麻瓜已經開始懷疑了——」
「我這條褲子是在一家麻瓜的商店裡買的，」那老巫師固執地說，「麻瓜們也穿的。」
「麻瓜女人才穿它，阿爾奇，男人不穿，男人穿這個。」在部裡工作的巫師說，一邊揮舞著那條細條紋褲子。
「我才不穿呢，」老阿爾奇氣憤地說，「我願意讓有益健康的微風吹吹我的屁股，謝謝你。」
妙麗聽了這話，真想咯咯大笑。她實在忍不住了，一彎腰從隊伍里跑開了，一直等阿爾奇汲滿水離開之後，她才回來。
他們穿過營地返回，因為提著水，走得慢多了。所到之處，他們總能看見一些熟悉的面孔：霍格華茲的同學及他們的家人。奧利佛·木透是哈利所在的學院魁地奇隊的前任隊長，剛從霍格華茲畢業。他把哈利拉到他父母的帳篷裡，向他們作了介紹，並且興奮地告訴哈利，他剛剛簽約成為普德米爾聯隊的替補隊員。接著，是赫夫帕夫的四年級同學爾尼·麥克米蘭向他們打招呼。又走了幾步，他們看見了張秋，一個非常漂亮的姑娘，在雷文克勞學院隊當找球手。她朝哈利揮手微笑，哈利也忙不迭地向她揮手，慌亂中把許多水潑在了前襟上。哈利為了不讓榮恩嘲笑自己，趕緊指著一大群他以前從未見過的十多歲的少年。
「你說他們是誰？」哈利問，「他們上的不是霍格華茲學校，是嗎？」
「他們上的大概是哪所外國學校吧。」榮恩說，「我知道不家別的學校。不過不認識那些學校的人。比爾以前有個筆友，在巴西的一所學校上學……那是很多很多年以前的事了……他還想來個交換旅遊，可是爸爸媽媽付不起那麼多錢。他說他不能去，那個筆友氣壞了，給他寄來一頂唸過咒語的帽子，弄得他兩隻耳朵都皺了起來。」
哈利笑了起來，但他沒有說他得知還有其他魔法學校時感到多麼驚訝。他現在看到營地裡有這麼多民族的巫師代表，心想自己以前真傻，居然從來沒有意識到霍格華茲並不是惟一的魔法學校。他掃了一眼妙麗，發現她聽了這個消息後卻無動於衷，她無疑早已從書本上或別的什麼地方瞭解到了其他魔法學校的情況。
「你們怎麼去了這麼久。」他們終於回到衛斯理家的帳篷時，喬治埋怨道。
「碰到了幾個熟人。」榮恩說著，把水放下，「你們還沒有把火生起來？」
「爸爸在玩火柴呢。」弗雷說。
衛斯理先生生火生得一點兒也沒有起色，這並不是因為他缺乏嘗試。他周圍的地上散落著許多火柴，看他的樣子，好像一點兒也不著急。
「唉喲！」他終於划著一根火柴，驚叫一聲，趕緊把它扔掉了。
「是這樣，衛斯理先生。」妙麗溫和地說，從他手裡拿過火柴盒，向他示範應該怎樣做。
他們終於把火生起來了，可是至少又過了一個小時，火才旺起來，可以煮飯了。不過他們等待的時候並不枯燥，有許多東西可看呢。他們的帳篷似乎就在通向賽場的一條大路旁，部裡的官員們在路上來來往往地奔走著，每次經過時都向衛斯理先生熱情地打招呼。衛斯理先生不停地作著介紹，這主要是為了哈利和妙麗，他自己的孩子對部裡的人太熟悉了，引不起他們的興趣。
「那是卡思伯特·莫克里奇，是妖精聯絡處的主任……過來的這位是吉爾伯特·溫普爾，他在實驗咒語委員會工作，他頭上的那些角已經生了有一段時間了……你好，阿尼……阿諾德·皮斯古德，是個記憶註銷員——逆轉偶發事件小組的成員……那是博德和克羅克……他們的工作無可奉告……」
「他們是做什麼的？」
「是神秘部的，絶密，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麼……」
終於，火燒旺了，他們剛開始煎鷄蛋，煮香腸，比爾、查理和派西便從樹林裡大步向他們走來。
「剛剛現影過來，爸爸。」派西大聲說，「啊，太棒了，有好吃的！」
他們美美地吃著鷄蛋和香腸，剛吃了一半，衛斯理先生突然跳了起來，笑著向一個大步走過來的男人揮手致意。「哈利！」他說，「當前最重要的人物！魯多！」
魯多·貝漫顯然是哈利見過的最引人注目的人，就連穿著印花睡衣的老阿爾奇也比不上他。魯多穿著長長的魁地奇球袍，上面是黃黑相同的寬寬的橫道，胸前潑墨般地印著一隻巨大的黃蜂。看樣子，他原先體格強健，但現在開始走下坡路了。長袍緊緊地綳在大肚子上，試想他當年代表英國打魁地奇比賽時，肚子肯定還沒有發福。他的鼻子扁塌塌的（哈利心想，大概是被一隻搏格撞斷了鼻樑），但他那雙圓溜溜的藍眼睛、短短的金黃色頭髮，還有那紅撲撲的臉色，都使他看上去很像一個塊頭過大的男生。
「啊嗬！」貝漫開心地喊道。他走路一蹦一跳的，彷彿腳底下裝了彈簧。他顯然正處於極度興奮的狀態。
「亞瑟，老夥計，」他來到篝火邊，氣喘吁吁地說道，「天氣多好啊，是不是？天氣太棒了！這樣的天氣，哪兒找去！晚上肯定沒有雲……整個籌備工作井井有條……我沒什麼事情可做！」
在他身後，一群面容憔悴的魔法部官員匆匆跑過，遠處有跡象表明有人在玩魔火，紫色的火花躥起二十多英呎高。
派西急忙上前一步，伸出手去。顯然，他雖然對魯多·貝漫管理他那個部門的方式不以為然，但這並不妨礙他想給別人留下一個好印象。
「啊——對了，」衛斯理先生笑著說道，「這是我兒子派西。剛剛到魔法部工作——這是弗雷——不對，是喬治，對不起——那才是弗雷——比爾、查理、榮恩——我的女兒金妮——這是榮恩的朋友，妙麗格蘭傑和哈利波特。」
聽到哈利的名字，貝漫微微顯出吃驚的樣子，他的眼睛立刻掃向哈利額頭上的傷疤，哈利對此已是司空見慣。
「我來給大家介紹一下，」衛斯理先生繼續說道，「這位是魯多·貝漫，你們知道他是誰，我們多虧了他，才弄到這麼好的票——」
貝漫滿臉堆笑，揮了揮手，好像是說這不算什麼。
「想對比賽下個賭注嗎，亞瑟？」他急切地問，把黃黑長袍的口袋弄得叮噹直響，看來裡面裝了不少金幣，「我已經說服羅迪·龐特內和我打賭，他說保加利亞會進第一個球——我給他定了很高的賠率，因為我考慮到愛爾蘭的三號前鋒是我這些年來見過的最棒的——小阿加莎·蒂姆斯把她的鰻魚農莊的一半股票都壓上了，打賭說比賽要持續一個星期。」
「哦……那好吧，」衛斯理先生說，「讓我想想……我出一個加隆賭愛爾蘭贏，行嗎？」
「一個加隆嗎？」魯多·貝漫顯得有些失望，但很快就恢復了興致，「很好，很好……還有別人想賭嗎？」
「他們還太小，不能賭博。」衛斯理先生說，「茉莉不會願意——」
「孩子，」衛斯理先生壓低聲音說，「我不希望你們賭博……這是你們所有的積蓄……你母親——」
「不要掃興嘛，亞瑟！」魯多·貝漫粗聲大氣地說，一邊興奮地把口袋裏的錢弄得叮噹亂響，「他們已經長大了，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你們認為愛爾蘭會贏，但喀浪能抓住金探子？不可能，孩子們，不可能……我給你們很高的賠率……還要加上那根滑稽的魔杖換得的五個加隆，那麼，我們是不是……」
魯多·貝漫飛快地抽出筆記本和羽毛筆，潦草地寫下孿生兄弟的名字，衛斯理先生在一旁無奈地看著。
「成了。」喬治接過貝漫遞給他的一小條羊皮紙，塞進長袍的前襟裡。貝漫眉飛色舞地又轉向衛斯理先生。
「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我一直在尋找巴堤·柯羅奇。保加利亞那個和我同等的官員在提意見刁難我們，可他說的話我一個字兒也聽不懂。巴蒂會解決這個問題。他會講大約一百五十種語言呢。」
「柯羅奇先生？」派西說，他剛才因為貝漫不滿而僵在那裡，像一根電線杆了，此刻突然興奮得渾身躁動不安，「他能講二百種語言呢！美人魚的，火鷄的，還有山怪……」
「山怪的語言誰都會講，」弗雷不以為然地說，「你只要指著它，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就行了。」
派西惡狠狠地白了弗雷一眼，使勁地撥弄篝火，讓壺裡的水又沸騰起來。
「還沒有珀莎·喬金的消息嗎，魯多？」貝漫在他們身邊的草地上坐下後，衛斯理先生問道。
「連影子都沒有，」貝漫大大咧咧地說道，「不過放心，她會出現的。可憐的老柏莎……她的記憶力像一隻漏底的大釜，方向感極差。肯定是迷路了，信不信由你。到了十月的某一天，她又會晃晃悠悠地回到辦公室，以為還是七月份呢。」
「你不想派人去找找她嗎？」衛斯理先生試探著提出建議，這時派西把一杯茶遞給了貝漫。
「巴堤·柯羅奇倒是一直這麼說，」貝漫說，圓溜溜的眼睛睜得很大，露出天真的神情，「可是眼下真是騰不出人手來。呵——正說著他，他就來了！巴蒂！」
一個巫師突然顯形出現在他們的篝火旁，他和穿著黃蜂隊舊長袍、懶洋洋地坐在草地上的魯多·貝漫相比，形成了十分鮮明的反差。巴堤·柯羅奇是個五十來歲的男人，腰板挺直，動作生硬，穿著一塵不染的挺括西裝，打著領帶。短小鬍子，像是比著滑尺修剪過的。他的鞋子也擦得鋥亮。哈利一下子就明白派西為什麼崇拜他了。派西一向主張嚴格遵守紀律，而柯羅奇先生一絲不苟地遵守了麻瓜的著裝紀律，他做得太地道了，簡直可以冒充一個銀行經理。哈利懷疑，就連威農姨丈也難以識破他的真實身分。
「坐下歇會兒吧，巴蒂。」魯多高興地說，拍了拍身邊的草地。
「不用，謝謝你，魯多，」柯羅奇說，聲音裡有一絲不耐煩，「我一直在到處找你。保加利亞人堅持要我們在頂層包廂上再加十二個座位。」
「噢，原來他們想要這個！」貝漫說，「我還以為那傢伙要向我借一把鑷子2呢。口音太重了。」
「柯羅奇先生！」派西激動得連氣都喘不勻了。他傾著身子，做出鞠躬的姿勢，這使他看上去像個駝背，「您想來一杯茶嗎？」
「哦，」柯羅奇先生說，微微有些吃驚地打量著派西，「好吧——謝謝你，韋瑟比3。」
弗雷和喬治笑得差點兒把茶水噴在杯子裡。派西耳朵變成了粉紅色，假裝埋頭照料茶壺。
「對了，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說，亞瑟，」柯羅奇先生說，他犀利的目光又落到衛斯理先生身上，「阿里·巴什爾提出挑釁，他想找你談談有關你們禁運飛毯的規定。」
衛斯理先生重重地嘆了口氣。
「我上星期派一隻貓頭鷹送信給他，專門談了這件事。我已經跟他說了一百遍：地毯在禁用魔法物品登記簿上被定義為麻瓜手工藝品，可是他會聽嗎？」
「我懷疑他不會，」柯羅奇先生說著，接過派西遞給他的一杯茶，「他迫不及待地想往這兒出口飛毯。」
「可是，飛毯在英國永遠不可能代替飛天掃帚，是不是？」貝漫問。
「阿里認為在家庭交通工具的市場上有空子可鑽，」柯羅奇先生說，「我記得我的祖父當年有一條阿克斯明斯特絨頭地毯，上面可以坐十二個人——不過，當然啦，那是在飛毯被禁之前。」
他這麼說似乎想讓大家相信，他所有的祖先都是嚴格遵守法律的。
「怎麼樣，忙得夠嗆吧，巴蒂？」貝漫輕鬆愉快地問。
「比較忙，」柯羅奇先生乾巴巴地說，「在五個大陸組織和安排港口鑰，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魯多。」
「我猜想你們都巴不得這件事趕緊結束吧？」衛斯理先生問。
魯多·貝漫大吃一驚。
「巴不得！我從來沒有這麼快活過……不過，前面倒不是沒有盼頭，是嗎，巴蒂？嗯？還要組織許多活動呢，是不是？」
柯羅奇先生沖貝漫揚起眉毛。
「我們保證先不對外宣佈，直到所有的細節——」
「哦，細節！」貝漫說，不以為然地揮揮手，像驅趕一群飛蚊一樣，「他們簽字了，是不是？他們同意了，是不是？我願意跟你打賭，這些孩子很快就會知道的。我是說，事情就發生在霍格華茲——」
「魯多，你該知道，我們需要去見那些保加利亞人了。」柯羅奇先生嚴厲地說，打斷了貝漫的話頭，「謝謝你的茶水，韋瑟比。」
他把一口沒喝的茶杯塞回派西手裡，等著魯多起身。魯多掙扎著站起來，一口喝盡杯裡的茶，那些加隆在他口袋裏愉快地叮噹作響。
「待會兒見！」他說道，「你們和我一起在頂層包廂上——我是比賽的解說員！」他揮手告別，巴堤·柯羅奇則淡淡地點了點頭，隨後兩人都消影消失不見了。
「霍格華茲現在有什麼事嗎，爸爸？」弗雷立刻問道，「他們剛才說的是什麼？」
「你們很快就會知道的。」衛斯理先生笑著說。
「這是機密，要等部裡決定公開的時候才能知道。」派西一本正經地說道，「柯羅奇先生不輕易泄露機密是對的。」
「哦，你閉嘴吧，韋瑟比。」弗雷說。
隨著下午的過去，一種興奮的情緒如同一團可以觸摸到的雲在營地上瀰漫開來。黃昏時分，就連寂靜的夏日空氣似乎也在顫抖地期待著。當夜色像簾幕一樣籠罩著成百上千個急切等待的巫師時，最後一絲偽裝的痕跡也消失了：魔法部似乎屈服於不可避免的趨勢，不再同人們作對，聽任那些明顯使用魔法的跡象在各處冒出來。
每隔幾步，就有現影的小販從天而降，端著托盤，推著小車，裡面裝滿了稀奇古怪的玩藝兒。有發光的玫瑰形徽章——綠色的代表愛爾蘭，紅色的代表保加利亞——還能尖聲喊出隊員們的名字；有綠色的高帽子，上面裝點著隨風起舞的三葉草；有保加利亞的授帶，印在上面的獅子真的會吼叫；有兩國的國旗，揮舞起來會演奏各自的國歌；還有真的會飛的光閃電小模型；有供收藏的著名隊員塑像，那些小塑像可以在你的手掌上走來走去，一副得意洋洋的派頭。
「攢了一夏天的零花錢，就是為了這個。」三個人悠閒地穿過那些小販時，榮恩一邊購買紀念品，一邊對哈利說。榮恩買了一頂跳舞三葉草的帽子、一個綠色的玫瑰形大徽章，不過他同時也買了保加利亞找球手維克多．喀浪的一個小塑像。那個小型的喀浪在榮恩的手上來來回回地走，皺著眉頭瞪著他上方的綠色徽章。
「哇，快看這些！」哈利說，衝到一個小推車跟前，那車裡高高地堆著許多像是雙筒望遠鏡的東西，可是上面佈滿各種各樣古怪的旋鈕和轉盤。
「全效望遠鏡，」巫師小販熱情地推銷，「你可以重放畫面……用慢動作放……如果需要的話，它還能迅速閃出賽況的分析。成交吧——十個加隆一架。」
「我要是不買這個就好了。」榮恩瞅瞅他那頂跳舞三葉草的帽子，又眼饞地望著全效望遠鏡。
「買三架。」哈利毫不遲疑地對那巫師說。
「別——你別費心了。」榮恩說著，臉漲得通紅。他知道，哈利繼承了父母的一小筆遺產，比他有錢得多，他對這一事實總是很敏感。
「聖誕節你就別想收到禮物啦，」哈利對他說，一邊把全效望遠鏡塞進他和妙麗手裡，「記住，十年都不給你送禮啦！」
「夠合理的。」榮恩咧嘴一笑，說道。
「嗬，謝謝你，哈利，」妙麗說，「我來給每人買一份比賽說明，瞧，就在那邊——」
現在錢袋空了許多，他們又回到了自己的帳篷。比爾、查理和金妮也都買了綠色的體育徽章，衛斯理先生舉著一面愛爾蘭國旗。弗雷和喬治什麼紀念品也沒有，他們把金幣全部給了貝漫。
這時，樹林遠處的什麼地方傳來低沉渾厚的鑼聲，立刻，千盞萬盞紅紅綠綠的燈籠在樹上綻放光明，明亮了通往賽場的道路。
「時間到了！」衛斯理先生說道，看上去和大家一樣興奮，「快點兒，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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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韋茲利，衛斯理的誤稱。
2 英語中“十二個座位”(twelve seats)和“鑷子”(tweezers)的發音有些相近，因此貝漫說他把十二個作為聽成了鑷子。
3 韋瑟比，柯羅奇先生記錯了派西的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