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９章 黑魔標記
「你們賭錢的事可不要告訴你們的媽媽。」在大家慢慢走下鋪著紫紅色地毯的樓梯時，衛斯理先生懇求弗雷和喬治說。
「別擔心，爸爸，」弗雷開心地說，「這筆錢我們有許多宏偉的計劃。我們才不想讓它被沒收呢。」
衛斯理先生遲疑了一下，大概是想詢問他們宏偉的計劃是什麼，但他轉念一想，似乎決定還是不問為好。
很快，離開體育館返回營地的潮水般的人群就把他們包圍了。當他們順著被燈籠照亮的通道往回走時，夜空裡傳來粗聲粗氣的歌聲，小矮妖們不停地在他們頭頂上穿梭飛馳，揮舞著手裡的燈籠，嘎嘎歡笑。最後，終於到了帳篷邊，可是誰也不想睡覺。考慮到周圍實在太喧閙了，衛斯理先生便同意大家喝完一杯可可奶再進帳篷。立刻，大家就為剛才比賽的事爭論來。關於撞人犯規的問題，衛斯理先生和查理爭得不可開交。最後金妮在小桌邊睡著了，把一杯熱巧克力全灑在了地上，衛斯理先生這才命令大家停止對比賽的爭論，進去睡覺。妙麗和金妮鑽進了旁邊的帳篷，哈利和衛斯理家的男孩們換上睡衣，爬向他們的舖位。這時，他們仍能聽見營地另一邊傳來的歌聲和奇怪的撞擊聲，在夜空裡久久迴響。
「哦，幸虧我沒有值班，衛斯理先生睡意濃濃地嘟囔說，「幸虧用不著我去叫愛爾蘭人停止歡慶勝利，不然真是難以想象。」
哈利睡在榮恩的上鋪，他躺在床上，眼睛盯著帳篷裡的帆布天花板，看著偶爾有一個小矮妖提著燈籠在上面飛過，掠過一道閃光，他腦海裡又浮現出喀浪的一些精彩動作。他真渴望騎到自己的光閃電上，嘗試一下朗斯基假動作……奧利佛·木透雖然設計了那麼些動來動去的示意圖，但不知怎的，他從來沒有傳授過這種假動作應該怎麼做……哈利彷彿看見了自己穿著背後印著他名字的長袍，想象著聽見十萬觀眾的震耳欲聾的歡呼，而魯多·貝漫的聲音在整個體育館內迴蕩：「獎盃頒給你……波特！」
哈利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睡著——他一直幻想著像喀浪那樣飛翔，也許就這樣不知不覺地陷入了夢境——他只知道衛斯理先生突然大喊起來。
「起來！榮恩——哈利——快點兒，起來，有緊急情況！」
哈利猛地坐起身，腦袋撞在了帆布上。
「什——什麼事？」他問。
隱隱約約地，他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營地裡的聲音變了。歌聲停止了，他聽見了驚叫聲和人們慌亂奔跑的聲音。他從雙人床上滑下來，伸手去拿衣服，可是衛斯理先生說：「來不及了，哈利——隨便抓一件外衣就出去吧，快點兒！」衛斯理先生自己就是把牛仔服直接套在睡衣上的。
哈利聽從吩咐，急急忙忙奔出帳篷，榮恩跟在他身後。
就著仍在燃燒的幾堆火的火光，哈利看見人們紛紛朝樹林裡跑去，好像在逃避某個在營地上向他們移動的東西。那東西古怪地閃著光，還發出像打槍一般的聲音。響亮的譏笑聲、狂笑聲、醉醺醺的叫嚷聲，也都向他們移動過來。接著，一道綠色的強光一閃，照亮了周圍的一切。
一群巫師緊緊擠作一團，每個人都把手裡的魔杖向上指著，一起向前推進，慢慢地在場地上移動。哈利眯著眼睛仔細打量著……這些人似乎沒有面孔……接著他才反應過來，他們的腦袋上戴著兜帽，臉上蒙著面罩。在他們頭頂上方，四個掙扎著的人影在空中飄浮，被扭曲成各種怪異的形狀，就好像地面上這些蒙面巫師是操縱木偶的人，而他們上方的那幾個人是牽線木偶，被從魔杖裡冒向空中的無形的繩子控制著。其中兩個人影很小。
更多的巫師加入到前進的隊伍中，大聲笑著，指著上面飄浮的幾具軀體。隨著遊行隊伍的不斷壯大，帳篷被擠塌了。有一兩次，哈利看見一個遊行的人用魔杖把路邊的帳篷點著了。幾個帳篷都燒了起來。尖叫聲更響亮了。
當空中飄浮的那幾個人從燃燒的帳篷上經過、被火光突然照亮時，哈利認出了其中一個是營地管理員羅伯茨先生。另外三個看樣子是他的妻子和孩子。下面的一個遊行者用魔杖把羅伯茨夫人掉了個頭朝下。羅伯茨夫人的睡衣垂落下來，露出一大堆花花哨哨的內褲，下面的人群開心地尖叫、起鬨，她掙扎著想把自己的身體蓋住。
「真噁心。」榮恩嘟囔說，望著那個最小的麻瓜小孩——那小孩在離地面六十英呎的半空，開始像陀螺一樣旋轉起來，腦袋軟綿綿地忽而歪向這邊，忽而歪向那邊，「太不像話了……」
妙麗和金妮匆匆向他們跑來，一邊把外衣套在睡衣外面，衛斯理先生跟在她們後面。就在這時，比爾、查理和派西也從男孩子們的帳篷裡出來了。他們穿戴整齊，袖子高高捲起，魔杖拿在手裡。
「我們要幫助部裡維持秩序！」衛斯理先生的聲音蓋過了喧閙聲，一邊捲起了自己的袖子，「你們這些人——快進林子裡去，走在一起，不要散開。等事情解決後我再去找你們！」
比爾、查理和派西已經朝迎面過來的遊行隊伍奔去了，衛斯理先生趕緊追了上去。部裡的工作人員從四面八方奔向出事地點。羅伯茨一家下面的那群人越走越近了。
「快走。」弗雷說著，一把抓住金妮的手，把她往樹林裡拖去。哈利、榮恩、妙麗、喬治在後面跟著。他們鑽進樹林時，都扭頭朝身後望著，只見羅伯茨一家下面的隊伍比剛才更龐大了。他們可以看見部裡的巫師工作人員拚命想衝進去，接近中間那些戴兜帽的巫師，可是遇到了很大的困難。看樣子他們似乎不敢施什麼魔法，生怕會使羅伯茨一家摔下來。
原先照亮通往體育館的綵燈現在已經熄滅了。樹林裡有一些黑乎乎的人影跌跌撞撞地走著，小孩子在哭閙，緊張、焦慮的叫喊聲和說話聲在他們周圍寒冷的夜空中迴蕩。哈利感到自己被人群推來搡去，但他看不清這些人的面孔。然後，他聽見榮恩痛苦地喊叫起來。
「怎麼回事？」妙麗緊張地問，猛地剎住腳步——哈利撞到了她身上，「榮恩，你在哪裡？哦，我們太傻了——路摸思！」
她點亮了魔杖，用那道狹窄的光柱照著小路。榮恩躺在地上，蜷縮成一團。
「被樹根絆倒了。」他氣呼呼地說，從地上站了起來。
「哼，長著那一雙腳，很難不被絆倒。」一個拖腔拖調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
哈利、榮恩和妙麗猛地轉過身來。跩哥·馬份獨自一人站在近旁，靠在一棵樹上，一副悠閒自得的樣子。他抱著雙臂，看樣子剛才一直在透過樹縫望著營地上的混亂場面。
榮恩對馬份說了一句粗話，哈利知道，若是衛斯理夫人在場，他是絶對不敢說這種話的。
「說話乾淨些，」馬份說，淺色的眼睛在夜色中眨眨發亮，「我看你們最好還是抓緊時間逃跑吧！你們不希望她被人發現吧？」
他沖妙麗點了點頭，就在這時，營地那邊傳來一聲巨響，如同扔響了一枚炸彈，一道綠光霎時照亮了他們周圍的樹木。
「你這是什麼意思？」妙麗不服氣地問。
「格蘭傑，他們找的就是麻瓜。」馬份說，「難道你願意在半空中展示你的襯褲？如果你願意，就在這裡待著吧……他們正朝這邊走來，我們大家可以大笑一場了。」
「妙麗是個女巫。」哈利憤怒地吼道。
「隨你的便吧，波特，」馬份說，臉上露出了獰笑，「如果你們覺得他們辨認不出麻種，就儘管待在這裡好了。」
「你說話注意點兒！」榮恩喊道。在場的都知道，「麻種」是一句很難聽的話，用來罵那些父母是麻瓜的巫師。
「別理他，榮恩。」妙麗急忙說道，她看見榮恩向馬份逼近一步，便趕緊抓住榮恩的胳膊，阻止了他。
樹林另一邊突然傳來一聲爆響，比他們聽見的任何聲音都震耳。旁邊有幾個人尖叫起來。馬份輕輕地笑出了聲。
「太容易受驚嚇了，這些人，是嗎？」他懶洋洋地說，「我猜你爸爸叫你們都藏起來吧？他準備做什麼——去把那些麻瓜救出來？」
「你的父母呢？」哈利火了，說道，「在那邊，蒙著面具，是不是？」
馬份把臉轉向哈利，臉上仍然微笑著。
「我說……即使他們是那樣，我也不想告訴你，對不對，波特？」
「哦，快走吧，」妙麗用厭惡的目光看了馬份一眼，說道，「我們去找找其他人吧。」
「把你那顆毛蓬蓬的大腦袋低下，格蘭傑。」馬份譏笑道。
「快走。」妙麗又說了一遍，拉著哈利和榮恩繼續上路了。
「我敢跟你打賭，他爸爸肯定是那些蒙面傢伙當中的一個！」榮恩氣憤地說道。
「如果運氣好，部裡會抓住他的！」妙麗激動地說，「哦，我真不敢相信這件事。其他人上哪兒去了？」
弗雷、喬治和金妮已不見蹤影，小路上密密麻麻地擠滿了人，一個個都緊張地扭過頭，朝營地上發生騷動的方向張望。在小路邊，一群身穿睡衣的少男少女擠成一團，吵吵嚷嚷地爭論著什麼。當他們看見哈利、榮恩和妙麗時，一個有著濃密鬈髮的小姑娘轉過身，很快地說：「美心夫人在哪裡？我們找不到她了——」1
「嗯——什麼？」榮恩說。
「噢……」說話的小姑娘又把身子轉了回去，他們繼續往前走時，清楚地聽見她說了一句，「霍格華茲。」
「波巴洞。」妙麗低聲說。
「對不起，你說什麼？」哈利說。
「他們肯定是波巴洞的，」妙麗說，「你知道……波巴洞魔法學院……我在《歐洲魔法教育評估》上讀到過。」
「哦……原來……是這樣。」哈利說。
「弗雷和喬治不可能走得太遠。」榮恩說著，抽出魔杖，也像妙麗一樣想把它點亮了，然後眯起眼睛順著小路望去。哈利在外衣的口袋裏尋找自己的魔杖——可是魔杖不見了。他找到的只有那架全效望遠鏡。
「哎呀，糟糕，真不敢相信——我的魔杖丟了！」
「你在開玩笑！」
榮恩和妙麗把他們的魔杖高高舉起，讓細長的光柱照亮更多的地方。哈利在周圍找了又找，可是怎麼也找不到他的魔杖。
「也許落在帳篷裡了。」榮恩說。
「會不會是剛才奔跑的時候，從你口袋裏掉出來了？」妙麗焦急地問道。
「是啊，」哈利說，「很可能……」
在魔法世界裡，他總是把魔杖隨時帶在身上，此刻，在這樣的情景下發現魔杖不見了，他感到自己很軟弱無助。
突然，旁邊傳來一陣沙沙聲，三個人都嚇了一跳。家庭小精靈眨眨正奮力從灌木叢中鑽出來。她的動作非常古怪，似乎特別費勁，就好像有一個看不見的人正在把她拉回去。
「到處都是壞巫師！」她一邊探著身子拚命要往前跑，一邊慌慌張張地尖叫道，「人在高高的——高高的上面！眨眨要逃走！」
她喘息，尖叫，與那股束縛她的力量博鬥著，鑽進了小路另一邊的樹叢裡。
「她是怎麼回事？」榮恩好奇地望著眨眨的背影，「她為什麼不能好好跑步呢？」
「我猜她沒有徵得主人同意就擅自躲避了。」哈利說。他想起了多比：每當多比想做什麼馬份一家不喜歡的事情時，身為家庭小精靈的他就不得不把自己痛打一頓。
「你們知道嗎，家庭小精靈受到的是很不公正的待遇！」妙麗氣憤地說道，「他們完全是奴隷！柯羅奇先生強迫她爬到體育館的最上面，她嚇壞了，然後柯羅奇先生又給她施了魔法，弄得她在人們開始踩踏帳篷時，也沒有辦法逃跑！為什麼沒有人站出來阻止這樣的事呢？」
「我說，家庭小精靈心裡是快活的，是不是？」榮恩說，「你聽見剛才比賽時眨眨說的話了嗎……『家庭小精靈是不應該有樂趣的』……她就喜歡這樣，被人使喚來使喚去……」
「正是你們這樣的人，榮恩，」妙麗激烈地說，「維護著這種腐朽的不合理的制度，就因為你們太懶惰……」
又是一聲驚天動地的爆響從樹林邊緣傳來，在夜空中迴蕩。
「我們還是走吧，好不好？」榮恩說，哈利看見他緊張地瞟了妙麗一眼。也許馬份說的話有一定的道理，也許妙麗的處境比他們更危險。他們又出發了，哈利仍然在口袋裏掏來掏去，儘管他知道魔杖不在身上。
他們順著漆黑的小路走進越來越深的樹林，一邊繼續尋找著弗雷、喬治和金妮。路上，他們看到一群小妖精只顧對著一袋金幣嘰嘰呱呱地說笑，彷彿對營地上的騷亂無動於衷，這些金幣無疑是他們在比賽中賭博贏來的。他們又往前走了一段，走進了一片銀色的柔光中。透過樹林望去，他們看見三個修長美麗的媚娃站在一片空地上，旁邊圍著一群年輕巫師，都在用很響的聲音說話。
「我一年掙一百袋金幣！」其中一個大聲喊道，「我在處置危險生物委員會工作，專門屠殺火龍！」
「呸！你才不是呢！」他的朋友嚷道，「你是破釜酒吧洗盤子的……我呢，我是專門獵殺吸血鬼的，我已經殺死了九十多個——」
第三個巫師插話了——他臉上的青春痘即使在媚娃發出的微弱銀光中也看得很清楚：「我要成為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魔法部部長。」
哈利嘲諷地笑了起來。他認出了那個長青春痘的巫師：此人名叫史坦·桑帕克，實際上是那輛三層騎士公共汽車上的售票員。他轉身正想把這個告訴榮恩，卻發現榮恩臉上的肌肉奇怪地耷拉著，接著，榮恩衝著那些人大聲叫道：「我有沒有告訴你們，我發明了一種飛天掃帚，一直能飛到木星上？」
「哎呀，你怎麼這樣！」妙麗說。她和哈利使勁抓住榮恩的手臂，拉他轉過身來，然後押著他走開了。當媚娃和她們那些崇拜者的聲音完全聽不見了，他們已經來到了樹林的正中央。這裡似乎只有他們幾個，周圍安靜多了。
妙麗環顧四周。「我想我們不妨就在這裡等著，怎麼樣？我們能聽見一英里以外的動靜。」
她的話音剛落，魯多·貝漫就從他們前面的一棵樹鑽了出來。
儘管兩根魔杖發出的光線非常微弱，哈利還是看出貝漫身上起了很大的變化。他看上去不再輕鬆愉快，臉色也不再紅潤，腳底下也不再裝著彈簧。他顯得臉色蒼白，神情緊張。
「誰在那邊？」他說，衝他們使勁地眨著眼睛，想辯認出他們的臉，「你們獨自在這裡做什麼？」
他們互相看著，都很吃驚。
「是這樣——那邊發生了騷亂。」榮恩說。
貝漫盯著他。
「什麼？」
「在營地裡……有人抓住了一家麻瓜……」
貝漫大聲罵了一句。
「該死！」他說，一副心煩意亂的樣子，然後，他沒有再說一個字，就噗的一聲消影了。
「貝漫先生對情況一無所知，是嗎？」妙麗皺著眉頭說。
「可是，他以前是個了不起的擊球手呢，」榮恩說，他在前面打頭，沿著小路走入一小塊空地，然後一屁股坐在樹下的一片乾草上，「他在溫布恩黃蜂隊的時候，那個隊贏得了三連冠呢。」
他從口袋裏掏出喀浪的小塑像，放在地上，注視著它走來走去。這個小模型像真的喀浪一樣，走路也有點外八字，肩膀也有點向前彎曲，他的八字腳踩在地面上，比他騎飛天掃帚的樣子遜色多了。哈利傾聽著營地那邊的聲音。一切似乎平靜多了，也許騷亂已經結束。
「我希望其他人平安無事。」過了一會兒，妙麗說道。
「他們不會有事的。」榮恩說。
「想象一下吧，如果你爸爸抓住魯休斯·馬份就好了，」哈利說著，也在榮恩身邊坐下，望著喀浪的小塑像在落葉上沒精打采地走動，「他總是說要抓住馬份的把柄。」
「沒錯，那樣一來，討厭的跩哥就再也露不出那種奸笑了。」榮恩說。
「唉，那些麻瓜太可憐了，」妙麗不安地說道，「如果人們沒法把他們弄下來，怎麼辦呢？」
「不會的，」榮恩向她保證說，「他們總有辦法的。」
「真是瘋了，居然做出這樣的事情，要知道今晚魔法部的所有官員都在這裡啊！」妙麗說，「我是說，他們難道指望能輕易逃脫？你們說，他們是不是喝多了酒，還是——」
她猛地停住話頭，扭頭朝身後望去。哈利和榮恩也迅速轉過腦袋。聽聲音，好像有人高一腳低一腳地向他們這片空地走來。他們等待著，聽著漆黑的樹叢後跌跌撞撞的腳步聲。可是，腳步聲突然停止了。
「你好？」哈利喊道。
沒有聲音。哈利站起來，回身望著樹後。四下里黑乎乎的，稍遠一點就看不見了，但他可以感覺到有人就站在他的視線之外。
「誰在那兒？」他問道。
然後，沒有一點徵兆，一個聲音突然劃破了寂靜。這聲音和他們在樹林裡聽見的其他聲音都不一樣，它發出的不是緊張的喊叫，而像是一句咒語。
「魔魔斃！」
接著，從哈利的目光拚命想穿透的那一片黑暗中，冒出一個巨大的綠色眨眨的東西。它一下子躍上樹梢，飛到了空中。
「這是什麼——」榮恩緊張地說，也趕緊跳了起來，抬頭盯著那剛剛出現的東西。
哈利一開始以為又是小矮妖組成的圖形，可是緊接著，他發現那是一個碩大無比的骷髏，由無數碧綠色的星星般的東西組成，一條大蟒蛇從骷髏的嘴巴裡冒出來，像是一根舌頭。就在他們注視的時候，骷髏越升越高，在一團綠瑩瑩的煙霧中發出耀眼的光，在漆黑的夜空襯托下，就像一個新的星座。
突然，他們周圍的樹林裡爆發出陣陣尖叫聲。哈利不明白叫聲的由來，惟一可能的原因就是這個骷髏的突然出現。它現在已經升得很高，像一個恐怖的霓虹燈招牌一樣，照亮了整個樹林。哈利在黑暗中尋找那個變出骷髏的人，可是他一個人影也沒看見。
「誰在那兒？」他又喊了一聲。
「哈利，快點兒，走吧！」妙麗抓住他的衣領，把他往後拖。
「怎麼回事？」哈利說，吃驚地看見妙麗臉色煞白，神情極為恐懼。
「這是黑魔標記，哈利！」妙麗呻吟般地說，一邊拚命地拉著他，「那個人的符號！」
「佛地魔的——」
「哈利，快走吧！」
哈利轉過身——榮恩趕忙從地上抄起他的喀浪小塑像——三個人開始穿過空地——可是他們慌慌張張地才走了幾步，就聽見一連串噗噗噗的聲音，二十個巫師從天而降，把他們團團圍住。
哈利轉了個圈，立刻就注意到這樣一個事實：這些巫師掏出了自己的魔杖，每根魔杖都指著他、榮恩和妙麗。
他沒有思索，趕緊喊了聲：「快躲！」
他一把拉住另外兩人，把他們拖倒在地。
「咄咄失！」二十個聲音同時吼道——接著便是一連串耀眼的閃光，哈利感到他的頭髮在搖擺起伏，如同有一股強勁的風吹過空地。他微微把頭抬起一點兒，看見一道道燒灼般的紅光從巫師的魔杖裡射出，在他們頭頂上互相交錯，撞在樹幹上，又被彈到了黑暗中——
「住手！」一個他熟悉的聲音喊道，「住手！那是我兒子！」
哈利的頭髮不再波動了，他把頭抬起一點兒，他前面的那個巫師已經放下了手裡的魔杖。哈利翻過身來，看見衛斯理先生大步朝他們走來，神情十分驚恐。
「榮恩——哈利——」他的聲音有些顫抖，「妙麗——你們都沒事吧？」
「閃開，亞瑟。」一個冷冰冰的、不帶感情的聲音說。
是柯羅奇先生。他和部裡的其他巫師官員都圍了過來。哈利站起來面對著他們。柯羅奇先生氣得板緊了臉。
「這是你們誰幹的？」他厲聲問道，犀利的眼睛在他們三人之間掃來掃去，「你們誰變出了黑魔標記？」
「我們沒有！」哈利指著上面的骷髏，說道。
「我們什麼也沒幹！」榮恩說，他揉著自己的胳膊肘，氣呼呼地望著父親，「你們為什麼要攻擊我們？」
「不要撒謊，先生！」柯羅奇先生說。他仍然用魔杖指著榮恩，眼珠子瞪得都要暴出來了——他的樣子有點瘋狂。「你們是在犯罪現場被發現的！」
「巴蒂，」一個穿著長長的羊毛晨衣的女巫小聲說道，「他們還是孩子，巴蒂，他們決不可能——」
「你們三個，這個標記是從哪兒來的？」衛斯理先生焦急地問。
「那邊，」妙麗用發抖的聲音說，指著他們剛才聽見聲音的地方，「樹後面有人……他們大聲說話——念了一句咒語——」
「哦，他們就站在那裡，是嗎？」柯羅奇先生說道，又把暴突的眼睛轉向妙麗，臉上寫滿了懷疑，「他們還念了一句咒語，是嗎？你似乎對怎麼變出標記知道得很清楚啊，小姐——」
可是除了柯羅奇先生，那些部裡的巫師官員似乎都認為哈利、榮恩和妙麗絶對不可能變出骷髏。他們聽了妙麗的話，一個個又把魔杖舉了起來，對準她所反指的方向，眯著眼朝黑黢黢的樹叢中窺視。
「我們來晚了，」那位穿羊毛晨衣的女巫搖了搖頭，說道，「他們早就消影了。」
「我不這樣認為，」一位留著棕色短鬍子茬兒的巫師說話了——他正是阿莫斯·迪哥里，西追的父親，「我們的嚇人高手一定鑽進了這片樹叢……我們很有可能抓住他們……」
「阿莫斯，小心！」幾位巫師齊聲提醒道，只見迪哥里先生挺起胸膛，舉起魔杖，大步穿過空地，消失在黑暗中。妙麗緊張地用手捂著嘴巴，望著他隱去的背影。
幾秒鐘後，他們聽見了迪哥里先生的喊聲。
「成了！抓住了！這兒有人！昏迷不醒！是——哎喲——天哪……」
「你抓住了一個人？」柯羅奇先生喊道，完全是一種不相信的語氣，「誰？是誰？」
他們聽見樹枝的折斷聲，落葉的沙沙聲，然後是嘎吱嘎吱的腳步聲，迪哥里先生從樹叢後出來了。他手臂裡抱著一個小小的軟綿綿的身體。哈利一眼就認出了那塊茶巾。是眨眨。
柯羅奇先生看著迪哥里先生把他的家庭小精靈放在他腳下，他沒有動彈，也沒有說話。魔法部的其他官員都盯著柯羅奇先生。有好幾秒鐘，柯羅奇一動不動地站著，彷彿凝固了一般，蒼白的臉上那雙噴火的眼睛狠狠盯著地上的眨眨。然後，他似乎又回過神來。
「這——不可能——不可能，」他一頓一頓地說，「不可能——」
他飛快地繞過迪哥里先生，大步朝眨眨被發現的地方走去。
「沒有用的，柯羅奇先生，」迪哥里先生衝著他的背影喊道，「那兒沒有別人了。」
可是柯羅奇先生似乎不想理睬他的話。他們聽見他在那裡走來走去，還聽見他撥開灌木尋找時，把樹葉弄得沙沙作響。
「有點令人尷尬，」迪哥里先生嚴厲地說，低頭看著眨眨神志不清的身影，「巴堤·柯羅奇的家庭小精靈……我的意思是……」
「別胡扯了，阿莫斯，」衛斯理先生小聲說道，「難道你當真認為是小精靈幹的？黑魔標記是個巫師符號。是需要用魔杖的。」
「是啊，」迪哥里先生說，「她拿著魔杖呢。」
「什麼？」衛斯理先生說。
「這兒，你們瞧，」迪哥里先生舉起一根魔杖，遞給衛斯理先生，「她手裡拿著的。這就首先違反了《魔杖使用準則》的第三條：任何非人類的生物都不得攜帶或使用魔杖。」
就在這時，又是噗的一聲，魯多·貝漫先生現影出現在衛斯理先生旁邊。貝漫氣喘吁吁，一副暈頭轉向的樣子。他原地轉著圈兒，瞪眼望著空中那碧綠色的骷髏。
「黑魔標記！」他喘著氣說道，轉身詢問地看著他的同事，差點踩在眨眨身上。
柯羅奇先生空著手回來了。他的臉仍然慘白得可怕，雙手和牙刷狀的小鬍子都在抽搐。
「你上哪兒去了，巴蒂？」貝漫問道，「你為什麼沒來觀看比賽？你的家庭小精靈還給你占了個座位呢——我的天哪！」貝漫這才發現眨眨就躺在他腳邊，「她怎麼啦？」
「我一直忙得要命，魯多，」柯羅奇先生說，仍然是那樣一字一頓，嘴唇幾乎沒有動，「我的家庭小精靈被人施了昏迷咒。」
「被人施了昏迷咒？你是說，被你們這些人？為什麼——」
貝漫那張發亮的圓臉上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他抬頭望望骷髏，又低頭看看眨眨，最後目光落在柯羅奇先生身上。
「不可能！」他說，「眨眨？變出了黑魔標記？她不知道怎麼變呀！首先，她得需要一根魔杖呀！」
「她確實需要一根魔杖，」迪哥里先生說道，「我發現她手裡拿著一根，魯多。如果你沒有意見，柯羅奇先生，我認為我們應該聽聽她怎樣為自己辯護。」
柯羅奇先生毫無反應，彷彿沒有聽見迪哥里先生的話，而迪哥里先生似乎把他的沉默當成了默許。他舉起自己的魔杖，指著眨眨說道：「萎萎起！」
眨眨有氣無力地動了起來。那雙銅鈴般的棕色眼睛睜開了，她使勁眨了眨眼皮，神情一片茫然。在巫師們沉默的目光注視下，她顫巍巍地支撐著坐了起來。她看見了迪哥里先生的腳，然後她慢慢地、哆哆嗦嗦地抬起目光，望著他的臉，接著，又更緩慢地把目光投向上面的夜空。哈利可以看見，那飄浮的骷髏形象分別映在她兩隻呆滯的大眼睛裡。她倒吸了一口冷氣，目光迷亂地看著圍在空地上的人們，然後突然害怕地哭了起來。
「小精靈！」迪哥里先生嚴厲地問，「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神奇動物管理控制司的成員！」
眨眨開始在地上前後搖晃，她的呼吸不時被強烈的抽泣打斷了。哈利一下子想起，多比因違抗命令而感到害怕時，也是這個樣子。
「你也看見了，小妖精，就在剛才，有人在這裡變出了黑魔標記。」迪哥里先生說道，「片刻之後，你被我們發現了，就在標記的下面！請你給我們一個解釋！」
「我——我——我沒有，先生！」眨眨喘著大氣說，「我不知道怎麼變，先生！」
「你被發現的時候，手裡拿著一根魔杖！」迪哥里先生咆哮道，在眨眨面前揮舞著那根魔杖。當那骷髏射向空地的綠光照在魔杖上時，哈利認出來了。
「呀——那是我的！」他說。
空地上的人都轉過臉來望著他。
「對不起，你說什麼？」迪哥里先生不敢相信地問。
「那是我的魔杖！」哈利說，「我把它丟了！」
「你把它丟了？」迪哥里先生懷疑地重複了一句，「你是在坦白嗎？你變出標記後，就把魔杖扔掉了？」
「阿莫斯，想想你在跟誰說話！」衛斯理先生非常生氣地說，「難道哈利波特會變出黑魔標記？」
「噢——當然不會，」迪哥里先生含混地嘟囔道，「對不起……我氣昏了頭……」
「我沒有把它扔在那裡，」哈利用大拇指朝骷髏下面的樹叢指了指，「我們剛走進樹林，我的魔杖就不見了。」
「這麼說，」迪哥里先生說著，把目光又投向蜷縮在他腳邊的眨眨，眼神變得冷酷了，「小妖精，是你發現這根魔杖的，是不是？你把它撿起來，以為自己可以拿它找點樂子，是不是？」
「我沒有用它變魔術，先生！」眨眨尖聲說道，眼淚像小溪一樣，順著她被壓扁的球狀鼻子的兩側流下來，「我……我……我只是把它撿了起來，先生！我沒有變出黑魔標記，先生，我不知道怎麼變！」
「不是她！」妙麗說——她在這麼些魔法部官員面前說話，顯得非常緊張，但毫不退縮——「眨眨說話尖聲細氣的，我們剛才聽見的那個唸咒語的聲音要低沉得多！」她轉臉看著哈利和榮恩，請求得到他們的贊同，「根本不像眨眨的聲音，對嗎？」
「對，」哈利點了點頭，說道，「那聲音絶對不是一個小精靈的。」
「是啊，那是人的聲音。」榮恩說。
「好吧，我們很快就會知道的，」迪哥里先生咆哮著，似乎沒有聽進他們的話，「有個簡單的辦法，可以發現魔杖上一次施的魔咒，小精靈，你知道嗎？」
眨眨渾身發抖，拚命搖了搖頭，耳朵啪啪地搧動著。迪哥里先生舉起自己的魔杖，把它跟哈利的魔杖對接在一起。
「閃回閃咒！」迪哥里先生大吼一聲。
哈利聽見妙麗倒抽了一口冷氣，同時看見一個十分恐怖的、吐著蛇信子的骷髏從兩根魔杖相接的地方冒了出來，不過這只是他們頭頂上空那個綠瑩瑩骷髏的影子。它彷彿是由濃濃的灰色煙霧構成的：是一個魔幻的幽靈。
「吹吹除！」迪哥里先生大喊一聲，煙霧構成的骷髏化成一縷輕煙，消失了。
「這怎麼說？」迪哥里先生擺出一種很殘酷的得意神情，望著腳下的眨眨。眨眨仍然在劇烈地顫抖著。
「不是我！」她尖聲叫道，眼球驚恐地轉動著，「不是我，不是我，我不知道怎麼弄！我是一個好精靈，我沒有擺弄魔杖，我不知道怎麼弄！」
「你被當場抓住了，小妖精！」迪哥里先生吼道，「被抓時手裡拿著這根犯罪的魔杖！」
「阿莫斯，」衛斯理先生大聲說，「你想想吧……會施那個魔咒的巫師只是鳳毛鱗角……她是從哪兒學會的呢？」
「也許迪哥里是在暗示，」柯羅奇先生說，每個音節都透著冷冰冰的怒氣，「暗示我定期教我的僕人變黑魔標記？」
接著是一陣十分壓抑的沉默。迪哥里先生彷彿嚇壞了，「柯羅奇先生……不是……絶對不是……」
「到現在為止，你用幾乎很明顯的語言，無端指控了這片空地上的兩個人，他們是最不可能變出那個標記的！」柯羅奇先生怒吼著說，「哈利波特——還有我！我想你應該熟悉這個男孩的身世吧，阿莫斯？」
「當然——每個人都知道——」迪哥里先生嘟囔著，神情十分惶恐。
「我相信你還記得，在我漫長的職業生涯中，有許多證據表明我一貫厭惡和仇恨黑魔法，以及所有玩弄這些法術的人，是不是？」柯羅奇先生大聲喊道，眼珠子又暴突出來。
「柯羅奇先生，我——我決沒有暗示你跟這件事有關！」阿莫斯·迪哥里又嘟囔著說，他那棕色鬍子後面的臉色已經漲得通紅。
「你指控我的小精靈，就等於在指控我，迪哥里！」柯羅奇先生嚷道，「不然她能從哪兒學會變這種魔法？」
「她——她也許是偶然從別處學會的——」
「說得對啊，阿莫斯，」衛斯理先生說，「她也許是偶然從別處學會的……眨眨？」他和氣地轉向小精靈，可是她畏懼地退縮著，好像他也在衝著她嚷嚷似的，「你到底是在哪兒撿到哈利的魔杖的？」
眨眨使勁擰著她身上的那塊茶巾的貼邊，她手指的勁兒太大了，貼邊被擰得開了線。
「我——我是在……那兒撿到的，先生……」她低聲說道，「那兒……在樹林子裡，先生……」
「明白了吧，阿莫斯？」衛斯理先生說，「變出標記的人，不管他們是誰，在完事以後就幻影移開了，扔下了哈利的魔杖。他們幹得真聰明，不用自己的魔杖，免得暴露身分。片刻之後，這個倒霉的眨眨無意間看到了魔杖，把它撿了起來。」
「這麼說，她當時離真正的罪犯只有幾步遠？」迪哥里先生不耐煩地說道，「小妖精，你看見什麼人沒有？」
眨眨抖得比剛才更厲害了。她那兩個燈泡大的眼睛看著迪哥里先生，又看看魯多·貝漫，再看看柯羅奇先生。然後她吸了一大口氣，說道：「我沒有看見什麼人，先生……一個人也沒有……」
「阿莫斯，」柯羅奇先生很生硬地說，「我完全知道，按照一般的程序，你要把眨眨帶到你的司裡審問，然而，我還是請你允許由我來處置她。」
迪哥里先生似乎不太贊成這個建議，但哈利清楚，柯羅奇先生是魔法部裡舉足輕重的大人物，迪哥里先生不敢拒絶他。
「你放心，她會受到懲罰的。」柯羅奇先生冷冷地補充道。
「主——主——主人……」眨眨抬頭看著柯羅奇先生，眼睛裡含著淚花，結結巴巴地說，「主——主——主人，求——求——求求你……」
柯羅奇先生瞪視著她，他的臉色變得僵硬起來，每根線條都顯得十分突出，目光裡沒有絲毫憐憫。
「眨眨今晚的行為，令我感到十分震驚，」他慢慢地說道，「我叫她待在帳篷裡。我叫她守在那裡，我去解決騷亂。我發現她違抗了我。這就意味著——衣服！」
「不！」眨眨失聲尖叫，一頭撲在柯羅奇先生的腳下，「不，主人！不要衣服，不要衣服！」
哈利知道，釋放一個家庭小精靈的惟一方式，就是賜給他像樣的衣服。眨眨緊緊攥住她的茶巾，伏在柯羅奇先生的腳上哭泣，那樣子真是可憐。
「她當時是嚇壞了！」妙麗狠狠地瞪著柯羅奇先生，憤慨地說道，「你的家庭小精靈有恐高症，而那些蒙面的巫師把人弄到空中懸著！她想逃脫他們也是情有可原的，你不能責怪她！」
柯羅奇先生往後退了一步，擺脫了小精靈的糾纏。他低頭審視著眨眨，那神情就好像她是什麼骯髒腐爛的東西，正在玷污他擦得鋥亮的皮鞋。
「我不需要違抗我命令的家庭小精靈，」他望著妙麗，冷冷地說，「我不需要一個忘記聽從主人意旨、維護主人名譽的僕人。」
眨眨哭得傷心極了，她的哭聲在空地上迴蕩著。又是一陣令人十分尷尬的沉默，最後衛斯理先生輕聲地說：「好吧，如果沒有人反對的話，我就把我的人帶回帳篷去了。阿莫斯，魔杖已經把它知道的都告訴我們了——如果你能把它還給哈利，就請——」
迪哥里先生把那根魔杖遞給了哈利，哈利把它裝進了口袋。
「走吧，你們三個。」衛斯理先生小聲說道。可是妙麗似乎不願動彈，她的目光仍然落在哭泣的小精靈身上。「妙麗！」衛斯理先生說，口氣更急迫了。妙麗轉過身，跟著哈利和榮恩走出空地，在樹林裡穿行。
「眨眨會怎麼樣呢？」他們一離開空地，妙麗就問道。
「不知道。」衛斯理先生說。
「他們怎麼那樣對待她！」妙麗氣憤地說，「迪哥里先生一直管她叫『小妖精』……還有柯羅奇先生！他明明知道不是她幹的，卻還要把她開除！他根本不管她是多麼害怕，多麼難過——他根本就不把她當人！」
「咳，她本來就不是人嘛。」榮恩說。
妙麗立刻轉過來攻擊他。
「那並不意味著她就沒有感情，榮恩。他們那樣真令人噁心，竟然——」
「妙麗，我同意你的看法，」衛斯理先生趕緊說，示意她繼續往前走，「但現在不是討論小精靈的權益的時候。我希望我們儘快回到帳篷裡。其他人怎麼樣了？」
「我們在黑暗裡和他們走散了。」榮恩說，「爸爸，為什麼大家都對那個骷髏那麼緊張？」
「回到帳篷以後，我再跟你們解釋。」衛斯理先生焦急地說。
可是到達樹林邊緣時，他們遇到了阻礙。一大群神色惶恐的巫師正聚集在那裡，看見衛斯理先生正朝他們走來，許多人便向前推擠。
「那邊是怎麼回事？」
「那標記是誰變出來的？」
「亞瑟——會不會是——他？」
「當然不是他，」衛斯理先生不耐煩地說，「我們也不知道是誰，看樣子他們消影了。好了，請大家讓開，求求你們，我想回去睡覺了。」
他領著哈利、榮恩和妙麗穿過人群，回到營地。現在到處都安靜了，再也沒有那些蒙面巫師的影子，只有幾個被摧毀的帳篷還在冒煙。
查理從男孩子的帳篷裡伸出腦袋。
「爸爸，怎麼回事？」他在黑暗中喊道，「弗雷、喬治和金妮都平安回來了，可是他們幾個——」
「我把他們都帶回來了。」衛斯理先生說著，彎腰鑽進了帳篷。哈利、榮恩和妙麗也跟著他鑽了進去。
比爾坐在小餐桌旁，用一條床單捂著手臂，鮮血正從那裡不斷地冒出來。查理的襯衫撕了個大口子，派西炫耀著流血的鼻子。弗雷、喬治和金妮看上去安然無恙，不過都驚魂未定。
「你們抓住他們了嗎，爸爸？」比爾問道，「那些變出那個標記的人？」
「沒有，」衛斯理先生說，「我們發現巴堤·柯羅奇的家庭小精靈拿著哈利的魔杖，但到底是誰變出了那個標記，我們一點兒也不知道。」
「什麼？」比爾、查理和派西異口同聲地問。
「哈利的魔杖？」弗雷說。
「柯羅奇先生的家庭小精靈？」派西問，口氣十分震驚。
衛斯理先生在哈利、榮恩和妙麗的幫助下，把樹林裡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大家。他們說完了，派西氣得直喘粗氣。
「要我說，柯羅奇先生就應該趕走這樣一個家庭小精靈！」他說，「主人明確告訴她待著別動，她卻逃跑了……還在這麼多魔法部官員面前讓主人難堪……如果她被帶到神奇動物管理控制司接受審問，那就太——」
「她什麼也沒幹——她只是不該在那個時候出現在那個地點！」妙麗厲聲反擊派西，令派西大吃一驚。妙麗跟派西關係一向是很好的——實際上比其他人都好。
「妙麗，處在柯羅奇先生那個位置的巫師，如果他的家庭小精靈拿著一根魔杖到處胡作非為，這個責任他可擔當不起！」派西恢復了常態，自負地說。
「她沒有到處胡作非為！」妙麗嚷道，「她只是從地上撿起了魔杖！」
「好了，好了，有誰能解釋一下那個骷髏是什麼東西？」榮恩不耐煩地說，「它並沒有傷害什麼人……為什麼人人都那麼大驚小怪？」
「我來告訴你吧，這是那個人的符號，榮恩，」妙麗趕在別人前面回答道，「我在《黑魔法的興衰》裡讀到過。」
「已經有十三年沒看見它了，」衛斯理先生輕聲說，「人們自然很緊張……這簡直就像是又看見了那個人。」
「我不明白，」榮恩皺著眉頭說，「我的意思是……說到底，這只是半空中的一個影子……」
「榮恩，那個人和他的信徒每次殺了人，都要在空中顯示黑魔標記。」衛斯理先生說道，「它帶來的恐懼……你不知道，你還太小。你想象一下，你回到家裡，發現黑魔標記就在你家房子上空盤旋，你知道你進去後會看見什麼……」衛斯理先生打了個哆嗦，「這是每個人最恐懼的……是最恐懼的……」
接著是片刻的沉默。比爾拿開裹在手臂上的床單，察看傷口，說道：「唉，不管這個標記是誰變出來的，今天晚上可給我們幫了倒忙。那些食死人一看見它就跑了。他們一個個匆匆消影，我們還沒來及接近他們，揭開他們臉上的面罩。不過，我們接住了羅伯茨一家，沒讓他們摔在地上。現在他們的記憶正在被修改。」
「食死人？」哈利問，「食死人是什麼？」
「這是那個人的信徒對他們自己的稱呼。」比爾說，「我認為我們今晚看見了他們這些人的殘餘——他們不知怎的逃脫了，沒有被關進阿茲卡班。」
「我們沒法證明就是他們，比爾。」衛斯理先生說。「不過很有可能。」他無奈地說。
「對，我猜肯定是這樣！」榮恩突然說道，「爸爸，我們在樹林裡遇見了跩哥·馬份，他實際上差不多告訴了我們，他爸爸就是那些蒙面瘋子當中的一個！我們都知道馬份一家以前和那個人很有交情！」
「可是佛地魔的信徒——」哈利說。大家都打了個寒噤——衛斯理一家和魔法世界裡的大多數人一樣，一向避免說出佛地魔的名字。「對不起，」哈利趕緊說道，「那個人的信徒想幹什麼，把麻瓜弄到半空懸著？我的意思是，這有什麼意義呢？」
「意義？」衛斯理先生乾笑一聲，說道，「哈利，那就是他們作樂的方式。過去那個人當道的時候，他們殺害麻瓜一半都是為了取樂。我猜想他們今晚多喝了幾杯酒，就忍不住想提醒我們一下：他們還有很多人在外逍遙。他們搞了一次愉快的小聚會。」他厭惡地說。
「可是如果他們就是食死人，為什麼一看見黑魔標記就消影了呢？」榮恩問，「他們應該很高興看見它呀，對不對？」
「你動腦子想一想吧，榮恩，」比爾說，「如果他們真是食死人，那個人失勢之後，他們就會千方百計設法別被關進阿茲卡班，並編造各種謊話，說當初是那個人強迫他們殺害和折磨別人的。我敢打賭，他們比我們這些人更害怕看見他回來。那個人倒台後，他們百般否認自己跟他有關係，又重新過上了正常人的生活……我認為那個人對他們不會很滿意，你說呢？」
「那麼……變出黑魔標記的人……」妙麗慢慢地說，「這麼做到底是為了表示支持食死人，還是要把他們嚇跑呢？」
「我們也是這樣猜想的，妙麗，」衛斯理先生說，「不過我要告訴你們一點……只有食死人才知道怎樣變出那個標記。我可以肯定，變出標記的人以前準是一個食死人，儘管現在也許不是了……聽著，時間已經很晚了，如果你們的媽媽聽說了這些事情，肯定會擔心得要命。我們抓緊時間睡幾個小時，然後早早地弄到港口鑰，離開這裡。」
哈利爬回到他的雙層床上，腦袋裏嗡嗡作響。他知道他應該感到精疲力竭才是：現在已是凌晨三點，可是他卻感到異常清醒——清醒，而且擔憂。
三天前——現在感覺已是很久以前，實際上只過去了三天——他醒來時感到額頭上的傷疤劇痛難忍。今晚，佛地魔的標記十三年來第一次出現在空中。這一切都意味著什麼呢？
他想起了他離開水蠟樹街前寫給天狼星的信。天狼星收到沒有？他什麼時候會回信？
哈利仰面躺在床上，望著帆布篷頂，然而腦子裡沒有想象出什麼東西幫助他入睡。
帳篷裡早就響起了查理的鼾聲，過了很久哈利才終於昏昏沉沉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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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原文為法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