６
回到真柴家時，間宮等人對綾音的訊問也已告一段落。草薙轉告綾音，若山宏美身體不適直接回家了。
「這樣啊，想必她也受了不小的打擊。」綾音捧著茶杯，望向遠處。她的神情依舊沮喪，但挺直背脊坐在沙發上的姿態，散發出冷靜的氣質，給人一種堅強的感覺。
這時，綾音身旁的皮包裏傳來手機鈴聲。她掏出手機後望向間宮徵求他的同意。
請便，間宮點頭回應。
綾音看了看來電顯示後按下接聽鍵。
「喂……嗯，不要緊。……現在警察來到家裏。……還不曉得，只聽說是倒在客廳。……嗯，有消息我再跟妳聯絡。……好，告訴爸爸不用太擔心。……嗯，先這樣。」結束通話後，綾音面對間宮說，「我娘家的媽媽打來的。」
「跟令堂說了詳細狀況嗎？」草薙問道。
「只說了是猝死。她問我怎麼回事，我也不知道該跟她講甚麼好……」綾音扶著額頭。
「通知妳先生的公司了嗎？」
「今天早上離開札幌時與法律顧問聯絡過，就是剛才提到的那位猪飼先生。」
「參加家庭聚會的那位啊。」
「是的。負責人突然過世，公司內部想必會陷入一片混亂，我卻甚麼忙也幫不上……」
綾音一臉苦惱，雙眼無神地凝望遠處。即使她努力表現得堅強，從旁看來卻是搖搖欲墜、隨時可能倒下，草薙不禁湧起一股保護她的衝動。
「若山小姐精神狀況恢復之前，是不是該另外找個親戚或朋友來陪妳呢？接下來的種種事宜加上日常瑣事，會很辛苦的。」
「沒關係。再說，這屋子今天還是先別讓外人進來比較好吧。」綾音向間宮確認。
只見間宮神色尷尬地望著草薙。
「下午要請鑑識人員再過來一趟，剛才已徵得真柴太太同意了。」
看來她連稍事沉浸在悲傷情緒裏的空間也沒有，草薙靜靜地向綾音低頭致意。
間宮站起身對未亡人說：「抱歉占用這麼長的時間。我讓岸谷待在這裏，有甚麼需要請別客氣，差遣他跑腿打雜也無所謂。」
非常感謝，綾音細聲回應。
一走出院子，間宮立刻看著草薙與內海薰問道：「怎麼樣？」
「若山宏美坦承與真柴義孝的關係，兩人好像是三個月前開始交往的。據她所言，應該沒有其他人知道。」
聽完草薙的說明，間宮露出得意的神情。
「所以流理台水槽裏的咖啡杯……」
「就是星期天早上兩人用過的。當時是若山宏美沖的咖啡，她並未發現任何異狀。」
「那麼，如果有人下毒，就是在那之後嘍？」間宮摸著下巴雜亂的鬍碴。
「真柴太太那邊問出了甚麼嗎？」草薙接著發問。
間宮板起臉搖搖頭。「沒問到甚麼重要的線索，也看不出她是否發現了真柴義孝外遇的事。我剛剛單刀直入地問她先生有沒有其他女人，她只是驚訝地否認，不見任何情緒波動。一點也不像在演戲的樣子，倘若這是裝出來的，演技還真高超。」
草薙不禁偷偷瞄了內海薰一眼，她似乎認為綾音抱著若山宏美大哭是演出來的。他想看看聽了組長的意見後，她會有甚麼反應。然而，年輕女刑警依舊面不改色，拿著記事本和筆一動也不動。
「真柴義孝的婚外情，是不是該告訴他太太比較好？」
草薙一問，間宮馬上搖頭。
「這不是我們該干涉的，況且，這對查案完全沒幫助。你們之後還有很多和真柴太太照面的機會，言談要多留意。」
「先隱瞞是嗎？」
「意思是不需要刻意告訴她。萬一對方自己察覺的話也沒辦法，前提是她現階段真的一無所知。」間宮從懷中掏出便條紙。「你們待會兒到這個人家裏一趟。」
便條上寫著：猪飼達彥、電話號碼及地址。
「去問問真柴義孝最近的狀況，還有星期五的事。」
「從之前的談話聽來，為了處理公司的大小事，此時的猪飼正在四處奔走吧。」
「還有他太太呀，電話知會一下過去問問。真柴太太說，她兩個月前剛生產完，目前應該正辛苦地照顧家裏的新生兒，你們儘量簡短辦妥，就這樣。」
綾音似乎也知道警方要找猪飼夫婦問話的事，這種狀況下她還分神擔憂朋友的身體狀況，這份溫柔讓草薙胸口一陣溫熱。
間宮交代完後，隨即由內海薰開車前往猪飼家。途中兩人先以電話聯絡，猪飼由希子一聽是警方，語氣立刻嚴肅起來。草薙一再強調只要簡單回答幾個問題即可，她才總算同意他們上門，不過得在一小時之後。兩名刑警只好找家能停車的咖啡廳消磨時間。
「剛才還沒講完，妳真的認為真柴太太發現她老公偷吃了嗎？」草薙端起裝著熱可可的馬克杯問道。剛才訊問若山宏美時喝過咖啡了。
「我只是隱約有這種感覺。」
「但妳是這麼認為的吧？」
內海薰沒作聲，直盯著咖啡杯。
「她如果發覺了，為甚麼沒找她老公或若山宏美來質問？反而在週末的家庭聚會上邀請了若山宏美，一般人不會這麼做吧。」
「普通女人在發現的第一時間確實會氣炸了。」
「妳的意思是，真柴太太不單純？」
「目前還不能肯定，但我覺得她是個很聰明的女人，此外還很有韌性。」
「就因為很有韌性，連老公出軌的事也忍得住嗎？」
「她知道發飆責怪對方沒有任何好處，況且，這樣反而會失去兩件重要的寶物。一是安穩的婚姻生活，再者是優秀的學生。」
「的確，她是不太可能把老公的情婦一直帶在身邊。不過，貌合神離的婚姻生活有甚麼意義？」
「價值觀因人而異。暫且不提那些苦於家庭暴力的案例，從真柴夫婦辦了家庭聚會看來，至少表面上還算和諧美滿。她的經濟無虞，又能盡情投入喜愛的拼布世界──我認為真柴太太不會傻到一時衝動毀了這樣平穩的生活，寧願耐心等待這段婚外情無疾而終，就結果來說反倒沒有任何損失。」少見的長篇大論後，內海薰大概發現自己的語氣有些武斷，趕緊補充道：「這只是我個人的推測，或許根本猜錯了。」
草薙喝了口熱可可，出乎意料的甜膩讓他不禁皺起臉，趕緊喝口水順順喉。
「但她不像工於心計的人呀。」
「那不是工於心計，而是聰明女人特有的自我防禦本能。」
草薙擦擦嘴角，看著面前的刑警後輩。「內海，妳也有這種本能嗎？」
她露出苦笑直搖頭。「沒有。對方敢外遇的話，我大概會二話不說先大鬧一場。」
「我光想像對方的下場就覺得可憐。總之，我無法理解怎會有人在發現另一半偷情後，還能若無其事地維持婚姻生活。」
草薙看看手錶，距先前和猪飼由希子通話已過了半小時。
※※※
猪飼夫婦住處的豪華程度不亞於真柴家，貼著仿紅磚風瓷磚的門柱旁，備有訪客專用的車庫，內海薰總算不必費事到處找收費停車場。
在宅院中等候的不只猪飼由希子，還有她丈夫猪飼達彥。他應該是接到妻子聯絡說有刑警上門才趕回家的吧。
「公司那邊不要緊嗎？」草薙問道。
「有一群優秀員工幫忙完全不需擔心。不過，比較麻煩的是接下來該如何向顧客說明，就這個角度來看，我也希望真相能早日明朗。」猪飼露出探詢的眼神望著兩名刑警。「究竟是怎麼回事？有甚麼不尋常的地方嗎？」
「真柴義孝先生死於家中。」
「這我知道，但既然出動了警視廳的刑警，表示並非意外或自殺吧。」
草薙輕輕歎了口氣，對方可是律師，含混不清的說明想必難以讓他接受，而且只要有心，他大概也能從其他管道瞭解詳情吧。
於是，草薙先和對方約定絕不能洩漏案情，才透露從死者喝過的咖啡中檢測出亞砷酸，研判是中毒身亡。
與猪飼並肩坐在皮沙發上的由希子捧著圓臉，睜大的雙眼微現血絲。那豐腴的體型是不是剛生產不久的緣故，沒看過她先前模樣的草薙也不清楚。
猪飼伸手攏了攏看似燙過的頭髮。
「果然不單純。我就納悶，先是接到警方聯絡，接著遺體又得解剖，不太可能只是因病過世。話說回來，我完全沒想過他會自殺。」
「意思是，有他殺的可能嗎？」
「我可不知道誰會有這種念頭，何況還是毒殺……」猪飼不禁皺起眉，搖搖頭。
「就你所知，在真柴先生身邊，有任何怨恨他的人嗎？」
「如果你問的是工作上有沒有跟人起過衝突，我想不可能完全沒有。但那也僅限於生意上談不攏，還不至於對他個人懷恨在心吧。況且，每次出現麻煩時，站在第一線的不是他，反而是我呢。」猪飼拍拍胸口。
「那麼，真柴先生私下曾與人樹敵嗎？」
經草薙這麼一問，猪飼靠著沙發蹺起腿。
「我不清楚。我和真柴雖然是工作上的好伙伴，但自始至終都未曾干涉對方的私生活。」
「但他邀你參加家庭聚會了吧？」
猪飼搖搖頭，表示草薙完全在狀況外。「正由於平常不互相干預才辦家庭聚會啊。像我和他這麼忙的人，正適合這種簡潔明快的往來方式。」
意思就是，沒閒工夫為了交朋友而拖拖拉拉地耗費時間。
「前幾天的家庭聚會上，有甚麼不尋常的地方嗎？」
「如果你要問有沒有案發的前兆，我只能回答『ＮＯ』，整晚感覺都很愉快、充實。」猪飼接著皺起眉。「才過三天，沒想到他竟遭遇這樣的不測。」
「真柴先生提過週末兩天要跟誰碰面嗎？」
「我沒印象。」猪飼望向身旁的妻子。
「我也沒聽說，只知道綾音要回娘家……」
草薙點點頭，以原子筆尾搔搔太陽穴，當下判斷從這兩人口中應該問不出甚麼有力的線索。
「你們兩家常辦家庭聚會嗎？」內海薰提問。
「大概兩、三個月一次吧。」
「每次地點都是在真柴家？」
「兩人婚後不久就招待我們過去，之後便一直如此，再說我太太也懷孕了。」
「兩位在他們結婚前就認識綾音小姐了嗎？」
「嗯，真柴跟她第一次見面時我也在場。」
「怎麼說？」
「當時我和真柴出席一個聚會，她剛好也在場，那天之後兩人便開始交往了。」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
「我想想……」猪飼偏著頭。「大約一年半前吧，嗯，或許更久一點。」
聽了他的回答，草薙也忍不住插話。「他們是一年前結婚的吧，看樣子進展得很快啊。」
「可以這麼說啦。」
「真柴先生希望早點生小孩。」一旁的由希子說道。「可能一直沒遇到好對象，難免有些著急了吧。」
「別多嘴。」猪飼輕斥妻子，接著面對草薙等人，「他們夫妻怎麼認識、結婚的，跟這起案件有關嗎？」
「沒有，倒不是這樣。」草薙搖著手。「只是現階段尚未掌握到甚麼有力證據，才想更深入瞭解一下真柴先生的家庭狀況。」
「這樣啊。我明白你們為了破案而努力蒐集被害人相關情報的心情，但如果越了界，恐怕會造成問題。」猪飼擺出律師架子，眼神中多了一絲威嚇。
我瞭解，草薙隨即表達了歉意，接著注視著律師。
「既然如此，容我失禮多問一事。這只是形式上需要，請不必太介意。方便的話，請兩位提供上週末的行程，我們會很感激。」
猪飼抿著嘴，緩緩點了點頭。「不在場證明是嗎？嗯，這也難怪。」他從上衣口袋掏出記事本。
猪飼星期六忙完事務所的工作後，晚上和客戶有個飯局。星期日則和另一名客戶去打高爾夫球，回到家時大約是晚上十點多。由希子整個週末都待在家裏，星期日當天只有娘家的媽媽和妹妹來家裏探視她和小嬰兒。
※※※
當晚在目黑分局召開搜查會議。依據警視廳搜查一課管理官【註：管理官主要是輔助搜查一課課長。每位管理官負責一起案件，若管轄範圍內出現案件並成立調查總部，則由管理官擔任統籌指揮。】一開始的報告，這極有可能是起他殺案件。最有力的證據，就是從使用過的咖啡粉中，檢測出的劇毒亞砷酸。假如是自殺，根本沒必要特地將毒物混入咖啡，即使要這麼做，一般來說也該摻入沖好的咖啡。
那麼，毒物是如何摻入的呢？為了說明這部份，鑑識小組的負責人報告了目前的鑑識結果，但推導出來的答案依舊是尚未釐清。
這天下午，鑑識人員再次前往真柴家，全面清查食物、調味料、飲料、藥物等任何真柴義孝可能接觸過的食品，同時也對餐具展開檢測，目的在於確認是否含有毒物。搜查會議召開時，已檢查完大約八成，仍未發現毒物反應。據負責人表示，在其餘兩成證物中找到毒物的可能性非常低。
換句話說，兇手鎖定在真柴義孝喝的咖啡中下毒。方法有兩種：一為事先在咖啡粉、濾紙或杯中下毒，二為沖泡咖啡時摻入。但接下來警方就像進了死胡同，全然無法判別究竟兇手是採用了哪一種手法。因為並未在其他地方發現亞砷酸，更沒證據證明真柴義孝沖泡咖啡時身旁有人。
接下來，輪到調查真柴家周邊的人員說明。根據報告，案發前無人看見真柴家有訪客上門。話說回來，在這種往來行人稀少的寧靜住宅區中，除非影響到自己的生活，住戶對鄰居多採取漠視的態度。因此，即使沒有目擊證人，也不代表無人來訪。
草薙也報告了先前訊問真柴綾音與猪飼夫婦的結果，但並未提及若山宏美與真柴義孝的關係。開會前間宮指示要如此處理，當然，間宮已預先向管理官報備過。據說，高層考量到這部份的話題敏感，在證明與案情有關前，決定只透露給幾名特定搜查人員知道，大概是不希望媒體聞風而來吧。
會議結束後，間宮找來草薙和內海薰。
「明天去札幌一趟。」間宮看著兩人下令。
一聽到札幌，草薙立刻瞭解其中用意。「要確認真柴太太的不在場證明嗎？」
「沒錯。背著老婆偷腥的男人遭到殺害，情婦和元配的嫌疑自然最重。目前，情婦沒有不在場證明，那元配呢？上面的意思是，能弄清楚的疑點儘快著手處理。先講好，得當天往返，我已知會北海道那邊的警局提供協助了。」
「真柴太太是在溫泉鄉接到警方通知的，我想也該去那邊看看。」
「定山溪溫泉對吧，距離札幌車站大約一小時的車程。真柴太太娘家在札幌市西區，你們分頭進行的話，半天就能結束。」
嗯，話是沒錯啦，草薙也只能搔搔頭。看來間宮並不打算附贈溫泉鄉住宿一晚當作慰勞下屬的禮物。
「怎麼？內海，妳好像有甚麼意見？」間宮問道。
草薙看向身旁，內海薰確實緊抿著嘴，一副無法釋懷的表情。接著，嘴角動了下。
「只查那段期間的不在場證明就行了嗎？」
「嗯？甚麼意思？」間宮反問。
「真柴太太上星期六早上離開東京，這星期一早上回到家裏。我想問，是否只要確認這段期間的行蹤？」
「妳認為不夠？」
「我不曉得。只不過，在還沒釐清毒物摻入的方法及時間點前，光憑這段期間有不在場證明就排除嫌疑，似乎有些草率。」
「先不管方法，實際上已推測出時間了。」草薙說道。「星期天早上，若山宏美和真柴義孝都喝了咖啡，當時並無異狀，表示是在這之後才下毒的。」
「這麼快下結論好嗎？」
「哪裏不好？那麼，妳認為是在甚麼時候？」
「這個……我也不知道。」
「妳的意思是，若山宏美撒謊？」間宮開口。「這麼一來，就成了情婦和元配共謀，這個可能性很低吧。」
「我也覺得不是這樣。」
「那妳還不滿意甚麼？」草薙的語調略顯激動。「只要瞭解星期六、日的行程就很夠了吧。不，單憑星期日的不在場證明，也能證實真柴太太的清白。這有哪裏不對勁嗎？」
內海薰搖頭。「不，我認為這樣的推論很恰當。只是，難道真的沒有其他類似將計就計的方法嗎？比方說利用一些手法讓真柴義孝在不知不覺中替自己下毒……」
草薙皺起眉頭。「妳是說，引導他自殺？」
「不是。兇手可能隱瞞真柴義孝那是毒物，譬如說，騙他某種食材是用來提味，讓咖啡更好喝的佐料。」
「提味？」
「咖哩的話，會使用一種叫 garam masala 的印度什香粉吧？只要食用前灑一點，咖哩的味道和香氣就會變得更濃郁。假設有人以此為例，謊稱毒物是咖啡版的什香粉再交給真柴義孝。而他和若山小姐在一起時雖沒拿出來用，卻在獨自沖泡時忽然想到，一時興起……這樣可能有點牽強。」
「真的很牽強，根本是鬼扯。」草薙斬釘截鐵地否決。
「是嗎？」
「從沒聽過甚麼能讓咖啡變得更好喝的調味粉，我不覺得真柴義孝會相信這種胡說八道。若他真的相信，應該會告訴若山宏美吧，兩人不是討論過咖啡怎麼煮才好喝嗎？況且，要是真柴義孝自行摻入毒物，也會留下蛛絲馬跡，因為亞砷酸呈粉狀，得裝在袋子裏或用紙包起來，但現場並未發現類似的容器或包裝紙。這點妳怎麼說明？」
聽完草薙連珠炮似的反駁，內海薰微微點頭。
「很遺憾，關於這一點我提不出任何解答，草薙前輩說得很對，但我總忍不住想是不是有甚麼方法辦得到。」
草薙別過頭，歎了口氣。「是要我相信女人的直覺嗎？」
「我沒這麼說，但女人有女人獨特的思考模式──」
「好啦，等一下。」間宮一臉不耐煩。「討論無妨，但別把內容的層次拉低了。內海，妳認為真柴太太可疑嗎？」
「也不是百分之百確定。」
那不就是直覺，草薙強忍著沒說出口。
「證據呢？」
內海薰深深吸了口氣。「香檳杯。」
「香檳杯？那有甚麼問題嗎？」
「我們趕到案發現場時，廚房裏還放著洗好的香檳杯，一共五隻。」她面向草薙。「您還有印象嗎？」
「我記得，就是上星期五晚上家庭聚會時用的。」
「那些香檳杯平常應該收在客廳的餐具櫃裏，我們才會在現場看到餐具櫃空出了一角。」
「所以？」間宮問道。「難道是我比較笨？我搞不懂這有哪裏不對。」
草薙也有同感，他凝視著內海薰帶點固執的側臉。
「為甚麼真柴太太沒將香檳杯收起來？」
「咦？」草薙不由得感到疑惑。「啥？」隔了幾秒間宮也出聲。
「沒收拾也不要緊吧。」草薙說道。
「不過，一般情況下應該會收拾好。您也看過那個餐具櫃吧，既然能一眼看出原本擺放香檳杯的空間，表示櫃裏一向整理得井井有條。我猜，像這類珍貴的餐具，以真柴太太的個性多半不收妥就不安心。但她居然沒把洗好的香檳杯放回櫃子裏，這一點我實在想不透。」
「只是碰巧忘了吧。」
內海薰猛力搖頭。「不可能。」
「為甚麼？」
「平常的話或許很難講，可是真柴太太打算離家一陣子，很難想像她會將香檳杯放著不管。」
草薙和間宮不禁面面相覷。間宮一副意外的表情，草薙心想，自己大概也是一臉驚訝吧。內海薰提出的疑點，先前他想都沒想過。
「至於真柴太太為甚麼沒收拾，我只想得到一個理由。」年輕女刑警接著說。「那就是她早料到自己不會離家太久，可能馬上就會回家，也就不必急著收拾。」
間宮雙臂交抱著靠在椅子上，抬起頭看著草薙。「老鳥要不要反駁一下？」
草薙搔搔眉角，想不出如何反駁，於是反問內海薰：
「幹嘛不早講？最初到現場時，妳便對這一點起疑了吧？」
她側著頭，難得靦覥一笑。「我擔心又被叨唸老愛計較這些芝麻綠豆大的事，又想到倘若兇手是真柴太太，總會在其他事證上露餡。對不起。」
間宮呼了一大口氣，望向草薙。「看來我們得修正一下自己的態度。好不容易來了個女刑警，如果讓人家難以暢所欲言，不就平白無故地失去了聽取不同想法的機會了。」
「不，我沒這個意思……」
內海薰還沒辯解完，間宮就舉起手制止。
「有甚麼想法不必客氣，直說無妨，別管甚麼男女性別、資歷深淺。剛才的意見我會向上頭報告，只不過，著眼點再怎麼犀利，也不能過於自我陶醉。真柴太太沒收拾香檳杯的行為固然不尋常，但這證明不了任何事，眼下最要緊的是找出確切證據。我交代的任務，就是要找出能用以判斷真柴太太不在場證明真偽的事實，至於如何分析，你們不必多管。懂了嗎？」
內海薰低下頭眨了眨眼，應了聲「好的」，便注視著上司，微微頷首。